韩香减皱着眉头死命地想,可惜她的记忆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白得反光的男人。
这个徒弟很调皮
1
韩香减不是鹤唳最好的杀手,却是全江湖最贵的杀手,人送外号“千金娘子”。
她贵,是因为她业务熟练,杀人利落,能取人性命于无形。更因为她身段迷人,面容艳丽,惹人遐想。最关键的是,她乱七八糟的传闻够多,以至于她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知何时江湖流传这么一句话“宁做娘子刀下魂,不做嫦娥梦中人”,于是便有个异想天开的男人,花了重金聘请韩香减刺杀自己,只为一睹千金娘子的绝世容颜……
“后来呢,后来呢?”
绿衣少女扒拉着师父的胳膊,仰着头催促着:“那个男人见到韩香减了吗?”
白渊低头,恰巧对上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心神微动,连忙抽出胳膊,偏过头去。被这丫头抱着胳膊巴巴地望着,饶是他也觉得有些扛不住,轻咳一声后才缓缓开口:“你不知道?”
小徒弟连忙摇头,又去扯他衣角,殷切的双眼里写满了对八卦的期待:“我要知道,何须问师父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男人送至玄黄谷医治的时候,已经死了。”
“死……死了?”
小徒弟咬着白渊的衣角,眼里蓄了一包泪,仿佛下一瞬就能哭出来:“那男子,用性命追求她,她……她就这样把他杀了?”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都带上了浓浓的哭腔。
眼瞅着,她就要拿自己的衣摆抹眼泪,白渊连忙伸手抽回了衣服,雪白的袍子上留下了道扎眼的泪水印子。
小徒弟无奈地感慨道:“韩香减还真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
“够了!”
白渊怒吼出声,打破了他往日里努力塑造的师尊形象,她这戏要演到什么时候?
白渊按着额角突突直跳的青筋,质问道:“好端端的,骂自己冷血无情做什么?你什么时候才能承认你就是韩香减?”
韩香减抹眼泪的手微微一僵,收了方才那纯良乖巧的模样,一双美目里透着冷冽的光。她嘴角微挑,右手绕至后腰抽出一把匕首,径直将冰冷的刀锋抵上了白渊的脖子。
“师父,我拖这么久,还不是舍不得杀你嘛……”
韩香减是真的舍不得杀他,她的师父不但医术高,生的俊,还温润儒雅,成熟稳重,温柔体贴,和蔼可亲……最关键的是他炖的肘子十分下饭!
可是不杀他,她就得等着被杀!
杀?还是不杀?
这是一个十分、极其、特别难以抉择的问题……
2
当初韩香减对刺杀白渊的任务是十分不屑的,即便白渊的医术被吹上了天,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没有武功的小白脸,若不是雇主开出了天价,她还真没兴趣接下这单生意。
直到刺杀当日,她才明白,这个小白脸不是一般的白,白的宛若崖边雪,犹如羊脂玉……要命的是,这家伙的轻功十分了得,她敢打赌,除了盗圣步九霄以外,绝对没人比他的轻功还要厉害。
若问她为何如此笃定,因为刺杀当日,她和白渊是在悬崖峭壁上遇见的。
玄黄谷的弟子大多不会武功,然谷内珍奇药材极多,为了阻止某些歹人杀人越货,新上任的谷主便在四周设了毒障,除了背靠的那面悬崖。
不想被毒死,那么只能从这险的连飞鸟都过不了的万丈崖翻进去。
彼时,韩香减已经往下爬了两个时辰,眼瞅着就要到了,却因为脚下一个失误,挂在了崖壁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她两手死死地扒拉着树干,身形不住的晃荡着。
“好险,好险,差点摔成肉泥。”
她轻呼一口气,正要去掏腰后的飞爪,一阵疾风掠过,歪脖子树微微一抖,她的左手背一阵吃痛,当即吼了出来:
“是谁踩了老子的手!”
韩香减愤怒地抬头,入眼的是一双雪白的靴子,缎面很好,绣着暗纹,一看便价值不菲,可惜跟了双烂脚!她右手担力,左手用力一抬,想要连脚带人地将他掀下去。
歪脖树上立着的人身形一歪,大脚微挪,再次踩上了她的右手背……
“咝——”
韩香减倒抽一口冷气,被连踩两脚,怒火腾地烧了起来,一个手刀就朝那人的小腿肚劈了过去。
若不是脚下悬空,全靠挂着的右手借力,她这一劈若是中了绝对能废了他的脚。
手刀来势凶猛,歪脖子树开始剧烈颤动,那人脚下灵活,边避边喊:“你且住手!我拉你上来!”
闻言,韩香减瞬间收势,将左手伸了上去,衣袖自然下垂,露出一段莹白的小臂,手腕向上一寸之处,有一道深深的牙印,这疤痕在雪白的肌肤上十分显眼。
白渊怔愣了片刻,一把抓住了韩香减的手腕,手掌正正好覆上那个牙印。
手心滚烫的温度让她不由得一怔,当杀手这么久,鲜有人能近的了她的身,更没有人能和她拉个小手、抓个手腕,这种感觉让她很是陌生,心底隐隐生出些不安。
韩香减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仰头上望,白渊半蹲下身子,也探出头去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惊诧,而后抿唇冲她一笑。
这男人好白!韩香减忍不住在心底惊呼。
脸白,手白,衣服白,简直白得反光!
“姑娘小心!”
他突然开口,韩香减的第一反应不是要小心,而是……
他的牙齿也好白!
头顶传来咔嚓一声巨响,本就细小的树枝在两个成年人的折腾下终究还是断了。
“啊——”
韩香减下意识地便要松手,手腕却被抓得更紧了,下坠的瞬间她被一股力道拽进了一个怀抱,一股淡淡的药香钻进了她的鼻子,耳畔男人的心跳声大得厉害。男人的下巴似有若无地擦过发顶,让她的头皮有些发麻,她很想挠挠。
“我有点……”
“别怕。”
温润低沉的嗓音,带着莫名的温柔,将这两个字,直接敲进了韩香减的心坎里。向来都是别人怕她,哪有人会记得让她别怕?还从未有人护过她呢。
白渊一手护着她的头,一手揽着她的腰,抱着她在悬崖峭壁上寻着落脚点,一跃一落,身形十分轻盈。不到一刻钟,他们两人便稳稳地落到了崖底。
白渊上下扫了韩香减一眼,见她没受伤才将目光落在她清丽的面容上,视线灼灼。
“姑娘,在下救了你,你当如何报答与我?”
他将肩上的药篓卸下,拎着篓子在韩香减的眼前抖了抖,继续道:“为了救你,方才采的珍贵草药撒了不少,你又当如何赔我?”
没想到这个白白嫩嫩的美男子,一开口便是索要报答和赔偿,将韩香减方才那些莫名其妙的悸动消了个干净。这人在崖壁上蹦跶了那么久,那身衣服居然还是白白净净的,这轻功也是不服不行。
轻功这般逆天,不知道武功如何,若也是这般出神入化,她的胜算便小得可怜了。安全起见,韩香减只好装模作样地朝他施了一礼,真情切意道:
“小女子被山贼追杀,失足落崖,承蒙恩公搭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
“只好什么?”白渊期待地问。
“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韩香减浮夸地答。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韩香减觉得眼前这个白得反光的男人突然黑了几分,脸色也跟着阴沉了些许。
“我不缺牛也不要马!我需要一个捣药的徒弟。”他望着韩香减,一字一顿道,“这辈子就要!”
3
玄黄谷的新谷主拐了个美人徒弟回来,害得其他弟子们都不好好干活了,一个个巴巴地往他的药庐跑,这可是医仙白渊的第一个女弟子呢。
“师父,我来送药。”
“师父,我来送柴。”
“师父,我们来给你送饭。”
“师父,新鲜的果子尝不尝?”
放下东西后大家都会将目光瞥向韩香减,而后发出一句由衷的感慨:
“师父,小师妹真好看!”
每每此时白渊都会挂着温润的微笑,踱着优雅的步子,将来人拖出药庐,而后冷声喝道:“莫要再看!”
被赞美的韩香减在一旁捣着药,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本想借着白衣美男混进玄黄谷,然后杀了白渊跑路,结果没想到白衣美男就是医仙白渊,鹤唳那不着调的画师害她错过了刺杀了白渊的最好时机。
“阿香,红豆糕吃不吃?”
正苦恼着,一盘玲珑精致的红色糕点递至眼前,韩香减瞬间舒展了眉头,仰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吃!”
白渊看着这个给块糕点就能乐呵一天的丫头,不知怎的心头阵阵发酸,于是捏了本菜谱就往厨房钻了进去。
第一天,因为白渊给了自己红豆糕,韩香减觉得应该让他多活一日……
“阿香,这是给你的弟子服,看看合不合适?”
第二天,那翠绿色的裙子合身又好看,韩香减觉得应该让他再多活一日……
“阿香,快来,我炖了肘子。”
第三天,药肘子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韩香减为之着迷,若是白渊死了,她去哪里才能吃到这样美味的肘子呢?所以,让他再多活几日吧……
而后几日,皆是如此,韩香减总是能找到各自各样的理由不杀白渊。
过了这么久白渊还没死,韩香减觉得大事不妙,她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抬高的身价极有可能毁在这一桩生意上。
事实证明,韩香减的担忧是对的,哪怕她已经冷着脸拿刀架上了白渊的脖子,她还是没办法冷着心将他的脖子剌了。
等了许久,白渊笑着问她:“你到底要不要杀我?”
白渊的脖子上驾着一柄刀,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反倒是那个拿刀的,一脸的愁容。听见白渊问她,她抬起头,望进白渊幽深的眸子,自顾自地扯开了话题。
“那个男人不是我杀的,哪有人会蠢到拿命来追求姑娘?”
韩香减话落,白渊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眸色微深,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点小忐忑:“有的。”
他抬手将脖子前的匕首轻轻推开,望进韩香减满是诧异的眸子:“其实……”
“师父不好了——秦少他……”
一个小弟子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进来,打断了了白渊后面的话。
韩香减连忙收了匕首藏回腰后,偏头望去,那小弟子已经走到两人跟前。他雪白的前襟上满是血迹,双手也满是鲜血,在抬手时竟甩了韩香减一脸。
韩香减脸色一白,正想骂,一股强烈的恶心之感袭来,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额间竟也开始徐徐盗出汗来。
“小师妹你怎么了?”小弟子担忧地往她眼前凑了凑,刺目的鲜红,让她不由得一阵目眩,一头栽进了白渊的怀里。白渊身上的药香瞬间钻进了她的鼻腔,让她有了片刻的清明。
“你竟患上了恐血之症?”
白渊的气息乱了,一贯平和的声音都隐隐地颤着。
韩香减费力地看了白渊一眼,发现他的脸似乎比初见时更加白了,漆黑的眼眸里溢满心疼,不知为何还夹杂了浓重的愧疚和自责。
韩香减将晕未晕,已答不出话来,心里思忖着一件事:白渊知道了她的弱点,得杀。
“准备好麻沸散,我马上过来。”
对着小弟子沉声吩咐后,白渊一把将韩香减抄起,打横抱在怀中,脚下的步子迈得又稳又快。
那两脚浮空的感觉让韩香减猛地一惊,心悸之感愈发强烈了起来,她心下暗骂:浑蛋,这一抱,还让她怎么下得去手。
4
白渊的医术很高,本人也是个医痴,神乎其技的外治之术,将他的江湖地位推得很高。江湖中人多在刀口上混生活,刀剑之伤最为常见,而他最擅长的便是治疗刀剑之伤。
据说不论被刀剑伤得多重,哪怕被砍得爹妈都不认识了,只要尸体没凉,白渊都能给他治好。
当然这种说法略微夸张了些,虽然白渊被尊为医仙,却也不是大罗神仙,即便尸体没凉,人若是不喘气了,他还是会建议尽早入土。
方才玄黄谷接到了一位伤患,被人砍了数刀,见到如此严重的伤势,白渊连眉头都没有皱,手法干脆利落。
两个时辰后,他净手而出,韩香减已经缓过了劲来,此刻正懒懒地靠在室外的梨树上,肩头落了不少白色的花瓣。
见白渊出来,她立马站直了身子,目光直直地投了过来,漂亮的眸子不再似之前她装的那般乖巧灵动,带着属于她的冷冽和强势,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白渊。这个男人还真是白嫩干净,完全激不起她的任何杀人意愿。
“不杀我了?”
韩香减微微颔首,其实打从她见到白渊的第一眼时,这笔生意就注定是要黄了的。
“那你的一万两赏金可就打水漂了。”
“漂就漂……”韩香减突然止住话头,眉峰一凛,“你怎么知道我的赏金数额?”
“因为我就是雇主。”
韩香减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花了一万金,买我杀你?为什么?”
“如你所说,蠢到拿命来追求姑娘你啊。”白渊无奈地笑了起来,神情稍显挫败,“不然你觉得我这么些天都在做什么?”
他这么多天在做什么?好吃好喝地供着她,送她衣服、首饰,给她讲江湖趣闻,嘘寒问暖,关怀备至……那么自己又在做什么?扮演白渊乖巧的小徒弟,肆意享受着他给的一切,然后伺机杀了他?
“阿香,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
韩香减突然抬起头来,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目光很冷,仿佛带着蚀骨的寒意。
“白医仙,虽然我们都喜欢拿刀子捅人,而且捅人的时候都十分干脆利落,但是你是救人,而我是杀人,我们注定走不到一块……”
韩香减很明白自己选了这条路,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所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玄黄谷。
白渊的美人徒弟待了不到一个月便跑了,虽然说一口一个叫着小师妹,玄黄谷的小弟子们可都将她当亲师娘来敬的,自家师父那心思简直昭然若揭,这人突然走了,大家未免有些伤心。
白渊恢复了以往不苟言笑的模样,周身的寒气瘆的大家都不敢靠近。药庐的气氛变得极端的压抑,大家只管闷头做事,少了往日里的打闹揶揄,直到一个小道消息的出现,才微微勾起了他们往日里的八卦之魂。
“千
金娘子是要金盆洗手了吗?”玄黄谷的小弟子一手持着江湖邸报,一手戳着纸张上的消息直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