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尖儿溢满了千年的大雪,她从那里来,赤足踏过,留下的,都是在他心上的痕迹。
——山尖儿雪溢了我满肩,可否让我看看你真心爱我的容颜。
1
她是妖,是食人肉喝人血,弑杀无情却又绝色的妖。(推荐:肥水不流外田第5部分阅读,全文无删减)
她这种妖啊,族里有规矩,第一条便是——
永生不可动情。
她还小的时候听规矩只顾着笑,嘲讽这规矩的毫无道理。
是山尖儿雪不好看,还是镜子中的她不够美,人肉不好吃还是人血不好喝,为什么要碰感情。
智者不堕爱河,她是聪明的妖。
她对规矩嗤之以鼻,只按照惯例每月下山猎食。
寻得都是俊俏好色的儿郎,只要他们心甘情愿就会被她领入雪山之间享受至极的美景和佳人,然后供奉自己的血肉灵魂毫无遗憾地死去。
照她来说,给他们最后的美梦就是她的趣味,勉强算是……仁慈的妖??
她微笑着,白皙脚踝上银色的铃铛清脆的响,她轻盈踏在雪上,一步一步走在极度洁白的雪色之中,这极端纯净的颜色里,
她身上纱裙是白色,肌肤是白色,只有饱腹后的发是耀眼的黑,唇是惊心的血红。
雪色是人眼中最期待最渴望驯服的震撼美景,它们无情、冰冷、纯洁。
若在这极寒的国度上出现了妖艳美人呢?
人会作何选择?
“阿志,快请那姑娘进来暖暖,雪山如此寒冷,怎可赤足行走!”
妖有些疑惑地低头,看向发出声音的马车内,雪山无风,她无法窥伺其中隐秘,只知道那声音单纯又好听。
或许是一个新奇的食物,她想。
小厮领命立刻领了狐裘来请人,她一脸娇弱和害怕地踏上了马车。
车内一脸病态却眸中纯净的男子是个神奇的人,不怕雪山突然出现的不明女子,还敢邀请同乘。
她笑了笑,虚弱地靠在软垫上,“谢过公子相助,小女子是来雪山诚心求神的,故而赤足薄衣来参拜。”
雪山有神吗,妖会很肯定地告诉你,没有。只有吃人肉喝人血的妖。
比如她。
她于隐晦处舔了舔唇角,观赏俊美儿郎还活着时候的好皮相。
“公子来此是为何?”
在俊美如玉的男子眼里,她许是暖和过来了,大胆俏皮,健谈好奇。
他微微一笑,干净的眸中不掺杂半点杂质地看向无时无刻不散发魅力的她,语气沉稳且干净“同为求神。”
“为何求神?”
她和他交谈,不知不觉间语气带上微讽,毕竟,这里真的没有神,不然她们为什么如此嚣张。
“因为在下久病无医,恐命不久矣,家母听说来雪山求神可得恩赐,央我亲自来试试。”他有些虚弱地笑了笑,轻咳两声,嘴角哏血。
她只悄悄看了一眼就从脚跟儿升起进食的欲望,但是现在还不能。
她腼腆一笑,“公子如此俊朗善良,定能长命百岁。”
好人不长久,这话从来不错的。
很显然,他不病死也要被她吃掉,命不久矣实在是真话。
“借姑娘吉言。”他温柔地盯着她,目光只克谨地看她脖子以上,她登时觉得这人虽然善良单纯,但是比那些好色的情场儿郎更难攻略。
她微微叹气,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今天又是努力找食物的小妖精#
“姑娘为何叹气?”
她听言面色爆红,一双秋水美眸忽闪不敢看他,声音低懦“算命先生说我命里无红鸾,母亲心里担忧,让我求个姻缘。”
对面的冠玉男子一时也面色赧赧不敢再多问,把手中书卷举高了些,挡住自己和她的视线。
她讪讪笑笑,洁白的脸上好似雪中的残阳,那么明媚又可爱。
他一时再不敢偷偷瞧。
马车走到了山腰就没了路,他们步行了一小节,她尽量让自己的双足踏进雪里而不是如仙子一般浮在雪面。
他不再执着于让她穿上鞋袜,而是扶着她轻轻跪在雪地上,她动作轻盈乖巧,眼眸好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闭眼双手合十的乖巧虔诚模样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若不是她现下在他旁边将他标为自己的食物,此刻身边这些隐匿气息的同族会立刻出手,残暴血腥地分食了他。
她微微一笑,绝艳带着不可名状的算计,双手合十,唤同族的姐妹陪她演一场戏。
这个人顺眼极了,她想要他的情之后再吃掉,那样会可口很多很多很多。(推荐:合家欢全文阅读,合家欢1一54全文在线阅读小说)
也会让她几个月不用下山猎食。
她朱唇微启,一时周围吼声嘶哑刺耳,她本欲装作惊慌然后挡在他的身前使出一招苦肉计。
谁知道,带着竹香的大氅从他身上披到了自己身上,
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有力的身躯紧紧包围,外面传来闷闷的声音——
“别怕。”
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说,别怕。
2
面若冠玉的干净公子受了点儿伤,她面露心疼地为他擦拭身上血迹,眼里是一闪而过的红,她温柔地为他上药包扎,
忍住本性很痛苦,但是她愿意为了进食那刻的极度享受和美味共舞,她愿意等。
等情从他身体里溢出散发可口的香味,她就会领他“回家”然后吃掉。
他昏迷着,她轻轻在他眉间一吻,趴在床边闭眼歇息。
妖不需要睡觉,但是演一个人,需要。
她感受到脑袋边上的身躯变得不安,她微微睁眼安抚一下,拉住他挣扎的大手,压在自己脑袋底下继续闭眼假睡。
等到这位公子醒来,一定会惊慌失措然后产生——情吧。
但她没想到的是,他醒来不但没有惊慌,反而满心满眼都是感谢,纯净不已的感谢,然后还有愿意对她这个姑娘闺誉负责的歉疚。
至于所谓情,真的一丁都没有,太干净了。
她还是头一次翻车,以前这招屡试不爽,现在效果不大登时气闷抿嘴不语。
“抱歉姑娘,是在下考虑不周连累姑娘清誉,若姑娘不嫌弃在下愿意负责,待回去禀明父母定然三媒六聘……”
他见她不悦,顾不上自己的顽疾和浑身伤口,虚弱却又坚持地对她抱臂道歉。
她有些……无话可说。
#作为一个没有公德心的妖,还是第一次被食物求娶。#
心里复杂。
她张张嘴,唇色褪去艳丽惊人的血红,变得有些微粉,她感觉到自己的饥饿了,她露出了一点小虎牙。
干脆不等他心甘情愿产生所谓情就吃了吧,不然饿肚子真的很难受。
她舔了舔嘴角,眼瞳瞬间就要变得猩红却一瞬间因他给褪去了。
无它……
他见她面容血色尽失,以为是委屈坏了,没有忍住拉住了她搁在榻上的小手,真诚的说,“没关系姑娘,若是姑娘心有所属我定不会让这件事宣扬出去,别怕。”
又是这句——别怕。
她闭嘴收回杀意和尖牙,怔怔地看着他,没有说话没有点头。
明明是在她的设计下他救了她,却怎么看起来是对她不住?
她歪歪头,轻声道,“没关系的。”
俊朗的公子虚弱也不再对说,吩咐人好生照料她,不日启程回府,让她一同。
她见惯了人间的事,欣赏了成千上万的凡间人,她头一次对于和一个人类男子回到他的家中产生了兴趣。
许是看出她面色与往常有异,俊朗如玉的公子微笑宽慰她,“家中父母兄长都是和善之人,姑娘不用怕。”
她回以微笑。
他也笑了笑,耳尖微红。
她只是想着,他见到自己以后这许多不寻常他都太不在意了。
现在作为多思多智的妖,她都怀疑,其实是他对她有所图。
她思绪万千,到了地方,温润的公子纡尊弯身伸出胳膊要做扶手供她搀扶。
她抿抿唇,伸出手,带着一些意味地轻轻搭上,指尖状似无意地勾了一下,微笑着一脸腼腆和他进门。
“父亲,母亲!”俊朗的公子神情激动俯身叩首,
她见过人间的礼,当下温婉不失大气地弯弯腰,一番言谈交待了自己的来处。
方知道那俊俏的公子是当今盛宠一时的三皇子的伴读,裴侍郎裴裴玉兰。
裴老爷心善,裴夫人也是好客,闺中朋友虽然多,但是不如她口中见闻新鲜有趣。
拉着她唠唠叨叨了整个下午。
她言谈举止大气挑不到错处,裴夫人越看越满意,拉着她手的动作越发有慈母的温软,眼神疼爱。
她更也亲近这份疼爱,实在是头一次如此接近这些情感。
怨不得都说人间好去处,只引得这些妖魔前仆后继。
她气质贤淑,让裴夫人知道她只是一介“孤女”后更是疼爱有加,在裴府里的吃穿用度更是跟上了嫡小姐。
裴府没有嫡小姐,只有裴玉兰一个嫡子。
她坐在雕花床上,指尖捏着锦被,身上感受不到夜晚的阴凉,只抬头看见那温婉的月光虽然无情却缺了那万丈雪芒的无边寒凉。
3
“姑娘近来可好?”裴玉兰轻咳几声,她尚未回答只缓缓将披风为他亲手系上。
眼眸温软带着担忧,“我好的很,倒是裴公子可要注意身体呀。”话音俏皮带着嗔怪。
裴玉兰耳尖微红,“不打紧。”随后他长指微颤从自己腰侧拿下一件东西。
她稀奇却也没拒绝,双手接过触碰到他温暖的指尖,她微笑地把东西收入怀中,“公子这是何意?”
他有些嗫嚅不知怎么回答,从苍白的脸上蔓延绯色,好看极了。
真真是姝色,她心里道。
她不再多逗他,喃喃道,“许是神听见奴家许的愿了呢。”
裴玉兰落荒而逃。
她欣赏他后脑勺每一根发丝带着的的慌张和羞赧,低低地笑了,抚摸怀里那块玉佩,她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一丢丢清香。
可口极了。
快了,马上就可以吃掉了。
#今天又是耐心等待食物成熟的小妖精#
她没找见机会和他增进增进感情,反而京城里裴家多了一个绝色美人的事情不胫而走,她诧异的同时看见裴夫人叹气。
“夫人为何忧心?”她伸手拉过裴夫人的手担忧问到。
裴夫人怜惜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不爽“天家知道了裴府多了一绝色美人,要你参加百花宴。”
她微微一愣,神色复杂,人间帝王的百花宴,要么是自己选美人,要么是给自己的皇子选美人。
眼看这百花宴就在眼前了,想想要选妃的三皇子,谁还不明白?
裴玉兰突然踏入正堂,步伐有些急切也有些躁,“母亲……”
裴夫人眼神示意他不许多言,让她先退下。
裴玉兰看了一身清冷的她一眼,见她巧目盼兮地回望,眸中水漉漉的欲语还休,他一时神色怔忪却不敢多出旁的情绪,复又收回眼神正色给自己母亲双膝跪下。
她指尖捏着裴侍郎的玉佩,她摸了摸有些干涸的嘴唇。
这几日没有进食,嘴唇的颜色和脸色是靠胭脂的颜色在保持了,墨发也快维持不住了。
她抿唇,浑身渐渐觉得冷。
入夜,一具新鲜的干尸出炉惊了裴府上下。
裴玉兰是当府的公子,立刻披了衣服来主事,一脸焦急地再三确认了她的安全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抓着她的大手始终松松紧紧犹豫不定。
她抿唇咽下喉头的腥味,刚过饱食,浑身慵懒,身心舒畅,在月下,这抹美色让裴玉兰在提心吊胆之时微微一愣定了目光。
“公子觉得奴家美不美?”
他诚实的的点点头。
她微微一笑花了月色,她亲手选的、描的皮,作为妖的脸面,如何担当不起绝色二字?
裴玉兰低声把事情吩咐了,第二日裴家上下的氛围都有些微妙。
尤其是对着她。
有时候其实不得不说,流言蜚语并不是假的。
“嘘,你们说咱们府里这鬼会不会就是她?”
“哼,扒着公子的狐狸精,哪来的大家孤女,不过是山野的妖精不要脸。”
“说不定就是个喝血的妖!”
“早先听说是雪山来的,那雪山上面可有妖的说法呢。”
“其心可诛!”
她的心确实可诛,但是她没心,
只是这嫉妒心来的没由头,让她心里不爽,她戏谑地舔舔唇角,绕步到她们背后,语气鬼魅,“那你们怕不怕我吃了你们啊?”
几个小姑娘吓得扔了伙计四散逃离,她们觉得刚才背后她的语气都是冷的。
那般好看的她好像真的妖。
她微微一笑,绕道离开,若不是这些个小姑娘提醒。
她就算是做一个人,拥有人的皮囊,可以享受这善良辗转的温柔,也可以在这份感觉里迷失,但绝对不能忘了自己是一个没有人性弑杀啖血的妖。
4
百花宴,群“莺”荟萃,这皇家园林中,闺阁的小姐各自亲近团成一团交谈聊趣。
相比之下,她这里就暗淡清净许多。
前些日子刚刚饱食过,虽然不太可口,但是她有了足够的时间让裴玉兰可以变得更美味,所以她愿意陪人玩这些个把戏。
各国风俗不同,邻国民风严谨,女子不见外男,人生大事一幅画像决定。
而这里,可以稍许抛头露面供未成婚的男女互相接触、相看。
所以做些事很方便,就比如她找东西吃。
“这位姑娘为何单独坐在这里?”
声音还算是好听,但是语气轻挑,她抬眸望去,一身蟒袍的男子生的好相貌,只是眼尾阴狠是个薄情好色之人。
她俯身行礼,“小女子喜欢清净。”
其实是巴不得离这些事端远一点,妖,也是嫌麻烦的。
她轻蹙眉头,不太喜欢他故意的靠近,早知道就离人群近一点,就不会这么尴尬。
“可否冒昧问问姑娘的芳名?”
她眉头不展,她没有名字,妖就是妖,不兴人间那套代号。
她低头许久不答。
“不愿告诉本王就罢了。”他语气倒是放的温和,只是时时刻刻在压人,让她不舒服。
她几句和他话不投机,他又留恋于她的美色,一时尴尬她想直接离去怕坏了规矩给裴家引来祸端。
幸而裴玉兰来的快,“三皇子。”
“裴侍郎。”
三皇子一时觉得裴玉兰没有眼色坏他好事,想想裴家的处境和他父皇的态度又舒心下来和他的话语几经交锋终究是闭口不言。
裴玉兰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确认她没有受委屈后,一时吊着的心气放下咳嗽不停。
她面上担心用自己的手巾为他捂住口鼻,“公子快坐下。”
他止住咳嗽,捏住手巾的动作快而急,所以只有他知道那手帕上的血。
不过她也闻到了,一时有些意动。
三皇子也不自讨无趣,甩袖离开,裴玉兰面容微忧,看着她几番辗转没有说辞。
“公子何事烦忧?”
“没什么大事……皇帝来了你也不要怕,我会护着你,不怕。”他大手揉揉她的发,眼神温柔,嘴角勾起,只是时候不佳,气氛不对,这笑容到底是有些勉强。
她微微一笑似乎是什么也不知道,“有公子在,奴家不怕。”她坚定地双手握住了他揉她脑袋的大手。
语气温柔俏皮满是依赖。
一时之间属于食物的香气又浓郁了一些。
后来她才知道他那句“别怕”下了多大的决心。
她也实在想不通,她浑身疑点和他又是萍水相逢为何他有胆子为了自己而抗旨。
那日百花宴,三皇子要纳了她,却被裴玉兰出声阻拦。
三皇子愠怒,皇帝盛怒碍于情面不好发作,但一时裴府的气氛更加紧张微妙。
裴老爷虽然怜惜与她,但是皇子所求皇帝下旨裴玉兰竟然出声阻拦,那就是把裴府放在了风口浪尖上。
裴玉兰不应该这么不懂事。
裴夫人心软,看着可怜孤女和自己的儿子一直跪在堂中,但都骨气硬,自己儿子又有宿疾,几番摇摇欲坠,裴夫人心疼地呜咽。
裴老爷大手一挥,心痛只道,“要亡要亡啊!”
她扶着有些不清醒的的裴玉兰,任由他依靠自己,她只垂眸轻柔地为他擦去嘴角血色。
她始终不能忘病弱的他挡在自己身前挡在皇帝和三皇子面前那句坚定的别怕。
这是第四次了,他说别怕。
从来没有人或妖给她说,别怕。
她好像,动摇了。
5
裴府一时有些风雨飘摇,朝堂风向转变,这没有实权也不怎么参与朝政的裴家一时上下紧张,风雨欲来。
后来,她才知道,那日裴老爷的要亡是真的,裴府有个棘手的“宝物”——
一道先帝密旨,听说是可以当场废帝新立的那种。
裴府忠于皇帝,但是皇帝却不觉得。
这烫手山芋在,裴府就一日不安全,而且,若裴府把密旨脱手,那么就会更快迎接死亡,因为没有了保命符。
她捏着那玉佩,脚步踟蹰,敲响了他的书房。
他轻咳起身为她开门有些诧异,“姑娘什么事?”
味道还是那么可口,她神色微愣,见他没有着中衣只是松松垮垮地披上外袍,语气低喃,“公子若把奴家送于三皇子那么可解燃眉之急,奴家愿意。”
她俯身一礼,他剑眉一皱,却是声音发冷道,“不可再说此事!”随后怕她被吓到又放缓语气,“你别怕,只要我在,就会护着你。”
又是这句别怕。
她眨眼不语,把自己携带了不知多少个年头的银铃串解下,轻轻地搁在他案头,“这是奴家出生就戴着的串子,如果公子不嫌弃,那么君心便似我心。”
裴玉兰一怔,没有立刻接过,而是伸手揽过她,胸膛剧烈起伏,她感到肩头微湿,竟然是哭了。
她一时不知自己刚才的逢场作戏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她伸出双臂揽着他,把自己的耳朵贴在他胸膛,感受他作为人的温度,也感受着从他心口散发的甜美香味。
为了好吃的,那就再努努力好了。
一夜之间,三皇子府血流成河,聋瞎又断了四肢的三皇子惨死于府门,一时京城上下人心惶惶,百姓闭门不出,皇族里各位贵胄也一片惊悚。
而她舔了舔沾血的指甲,有些愣怔地坐在屋顶仰视无情的明月。
它美,缺了雪色极端的寒凉,现在圆润的更加散发温暖的光芒。
她眨眨眼,有些不懂自己了。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呢。
可能是讨厌三皇子那样恶心地看着自己吧,那样恶心的人,做她食物都不配。
一串银铃轻响,是裴玉兰来了,她翻身从屋顶上跳下来,正落在他身边。
而他温柔地看着她,第一句话却是,“不杀人了好不好?”
她眨眨眼,突然一种难以名状的窘迫让她无所适从,她要逃,要逃,却被大力抓住了手腕。
拉拉扯扯间,她暴露了妖的真正颜色,她唇是血色的,发是白的,瞳孔更是血红一片瘆人无比。
她见他发愣,一时心头难过就要离开,觉得这食物还是不要再养了。
哪知他越拉越紧,还把下巴搁在了自己的发顶,声音带着乞求,“你要进食就喝我的血,不要这样……不要杀人了,好不好?”
她实在不懂,作为个食物还有这么多要求,凭什么管她杀不杀人,她当下挣扎要离开,使了大力道,他咳嗽剧烈,唇角带血。
她惊慌要擦却被他吻住双唇,他咳出来的鲜血,都到了她的嘴里。
这份儿甜点,她养了很久,终于到口,她一时控制不住凶性,咬破了他的舌,索求无度。
见他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立刻住嘴把人扔到了自己屋子里,她眼里不懂,冰凉的双手捧着他蹙眉苍白的脸颊,轻声问,“为什么?”
他唇瓣嗫嚅没有说话,反而是抓紧了她,不愿松手。
6
为什么?说起来,可就太久远啦。
估计她这个妖都不知道,自己救过一个人,一个人的上辈子。
她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不记得了,但是有一个人日日夜夜辗转反侧从不敢忘。
“我是妖,吃人的,滚开小孩!”她刚刚进食完,旁边卧趴着一个怕的不行的男孩,眼角带泪,一身破烂。
“你对他那么好,只是为了吃他吗?”他颤颤巍巍地问出口,
她一时觉得奇特,好脾气的回答他,“你是说你后爹吧,”她指了指那个已经成了干尸的男人,冷哼一声,“不怎么好吃,但是你说的挺对。”
他双腿打颤,还是弯腰道谢“谢谢你!”
她愣着,吃了他爹他谢什么?
后来一瞅,这孩子穿的破烂,浑身伤疤,估计是被这没良心的后爹虐待惨了。
其实她不知道,她在为了食物而拦住了他后爹对他的毒打,还恶狠狠地让他“不许怕”。
她不再多想,作为妖,要毫不留情地离开。
却被他缠上,跟着去了雪山,雪山冷,他一声不吭皮肤皲裂,还是她看不惯把人扔到了山下,强盗行径地为他治伤治病又买了衣食。
她被缠着,下不了杀手,臭着脸,恶狠狠地告诉他“不许怕”,让医生剜去他身上烂肉,给他治伤。
她买东西让他做事总是恶狠狠地告诉他“不许怕”,于是在这许许多多句“不许怕”里,她这个妖带大了一个孩子。
她要回雪山,要抛弃他,于是释放了压抑了好几年的妖性,在他面前进食,恶狠狠说他,“怕就滚。”他捂嘴只是惊悚,却当做没看见一般为她望风,然后他不辞而别。
这其中几年,她一直在恶狠狠地压抑自己的妖性,快忘了人肉人血是什么滋味。
后来有人领了军队和道士攻上雪山,她们一族强大却也伤亡甚多,她不知道是不是他告的密,只知道没有他,可能她们一族会被屠戮殆尽。
她们喝人的血却怕道士的血,怕的要死。
后来她们重新修整,军队和道士退去,她们定下了规矩。
第一条就是不要动感情,不只是爱情,母子情也不行。
她差点都忘了,第一条规矩没道理,原来是这么来的。
她记得自己后来还养过别的孩子却差点被那乞儿领道士给杀了就不再在人间多留,除了进食的时候。
后来那个孩子更大了些,上了战场。
他是血染双颊胸口长枪倒在地上的将军,她皱眉走向他,问他为什么。
他说他想带她回家,养着她,但是皇族对雪山有戒备,甚至一心想要灭绝她们。
她点点头觉得可以,毕竟她们作恶多端。
但是他却心疼地摇头,“不,你其实可以摆脱妖性,只是没人信罢了。”
他见过她为了带他念经礼佛压抑妖性的时候,也见过她狼狈想要食人鲜血却只是领他逃窜的时候,她……对他真的很好。
他苍白一笑,“下辈子我再……报恩。”
她皱眉不懂看他死在沙场,马革裹尸。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想要兵权,那样就可以保护她,掣肘皇族对雪山的蠢蠢欲动,却没想到这场仗却是皇族和叛军的一场设计,让他丢了性命。
他死后,她再也没带过孩子,只照例下山吃东西,也不愿再多待人间。
她也再没压制过妖性,食人血肉,不留性命。
这段往事久远,没什么好说的,她不记得了。
但是他午夜梦回却清清楚楚的回放上辈子的场景、情形。
才知道上辈子的自己多执着于报恩,已经成了自己这辈子的执念。
她若是知道怕也是只是轻嗤一声,这么点儿小事,又有什么好报恩的呢。
他知道,那种绝望里的逢生,那种为了他压制的苦痛,足矣让他记住,且生生世世。
7
三皇子死了,皇帝忍不住要开罪裴府了,裴府上下紧张情绪蔓延,她倒是一脸镇定。
“我此次入宫了,你不要太想我。”他捧着她的笑脸,温柔一笑,“你回雪山吧。”他伸出手臂让她最后再喝一口他的血。
她诧异歪头,没有答应也没有进食,只是这么乖巧的坐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没有为什么。”
若非要问为什么,那就是因为我喜欢你吧。
他微笑决定了她的去留,等她再次下山觅食,裴家上下除了裴玉兰已经满门抄斩。
她露出凶性之时听人说起,一时忘了先将食物灭口,她方寸大乱。
她看着手中食物没有下嘴,她仓皇逃窜。
她对着月色看着指尖玉佩,按着玉佩花纹的指引在雪山脚下破庙找到了先皇密旨。
她是多智的妖,只要她想,她就会知道一切。
她连夜进京拿着密旨赶往皇宫。
她于宫门口打开密旨只觉得可笑,这人人都说可废帝新立的密旨竟然只是一张干干净净的布帛,什么字儿都没有。
而裴家,却因此而灭亡。
不,其中也有她的错,若她压抑妖性不杀三皇子或许皇帝的手不会这么快。
他将于午时斩首,她想用密旨换下他,但是她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太天真了。
皇帝心狠手辣,自己儿子的命都用来算计裴家,她哪来的信心救下他?
果然,皇帝出现在行刑场时,命令是一起拿下她,果然不信,果然人最虚伪最讨厌啦。
她撇嘴躲开了道士的法术,被兜头罩下一碗道士的鲜血时,她才觉得,
人啊,真的太太太讨厌啦。
不过她作恶多端罪有应得,可裴玉兰不应呀。
视野模糊,她凶长的指甲掏人心肺,夺人性命,她这次才不要听他的不杀人。
她不杀人,他就会被杀掉。
就像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一样,她娇嗔怪模怪样的说她饿了却依旧不杀人,这次她杀着人却一口不吃,只娇声娇气的说,“裴玉兰,我饿啦。”
她被道士染血的桃木剑当胸穿过,觉得雪山第一条规矩真是太对了。
她无所谓地笑笑,剥去人皮搏了一条命出来,捡起地上鲜血淋漓的裴玉兰一路奔逃。
她身后是道士们妖物必死的追杀,她浑身寒冷无力地带着人跑。
雪山越来越近了,但是,也越来越冷,“裴玉兰,你再不醒我就饿死啦。”她狼狈地刨开雪窝轻轻把他扔了进去。
她指甲伸长眼眸一闭抿唇掏开了自己的腹部,一种血肉翻搅的声音,她把自己的一部分喂到了他的口中。
这一战,她用自己的妖灵内丹换了裴玉兰的性命,和道士们同归于尽。
没有了人皮的她丑陋无比,她嘴角含笑最终化为雪山的一抹残雪,将自己妖的一生落幕。
她对规矩嗤之以鼻,最终还是败在了这一条上。
他渴望报恩,却再次被她所救。
人和妖啊,殊途,这句话是真理。
你看那雪山尖尖儿的残雪,映照你背后的夕阳,是不是好美,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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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
“小志,看那姑娘怎的赤足走在雪地!快快请她进来!”
童子拎着狐裘请她登上马车的那瞬间,回首的她闻马车内的银铃轻响,双眸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