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情深

2020-03-04 11:16:32

真事

九几年的农村天是么蓝,白云漂浮在上面肆意慵懒。像极了那个人们眼中的那个“疯子”。

我们上学的路上总能看到他靠在那个满树开满粉色羽毛般花朵的大树下,眯缝着眼。长期不打理而打绺的头发覆在面上,胡子几乎和头发是一个长度,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穿着满身补丁且肮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服,嘴里喃喃自语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有的时候他会到各家倒垃圾的地方去搜寻什么,有时候是别人抽剩下的烟屁股,有的时候是破烂的报纸和书页。他总是贴着墙根走。低着头,似乎不想看见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

虽不曾见他主动攻击别人,但这一切显示着这个人的不正常,这些足以让我们这群十来岁的孩子恐惧。

所以每次只要看见他,嬉笑打闹的我们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立马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大家默契的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以免惊醒这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那是一个普通的早晨,在我们上学的路上又碰到了那个“疯子”,他身后跟着一个学校有名的调皮鬼外号“小刺毛”,这个“小刺毛”拿着路边随手捡的木棍往那个“疯子”身上戳,起初那个“疯子”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小刺毛”越是眼看“疯子”不理他越是不服气,又随手捡了几个小石块,跟旁边的孩子比赛看谁扔到人家身上扔的准。旁边那个孩子不敢扔,他却越发来劲了。还专门照着脑袋投。

不一会儿“疯子”忽然停了下来,嘴里怪叫了一声,朝着“小刺毛”就跑了过去,眼看“疯子”真的急了,“小刺毛”也慌了,撒腿往学校跑去。

这个“疯子”虽然老是围着学校转悠但是从来没进过学校的大门(当时我们村里的小学没有门卫甚至大门都不关)。进了学校“小刺毛”自以为安全了,还回身冲着学校门口的“疯子”做鬼脸。终于将“疯子”惹怒了,他四下里看着,终于找到一个得有一斤多的砖头顺手就扔了过去。

只听一声惨叫,“小刺毛”头上的血顺着耳朵就流下来了。我们都吓坏了,就怕这个被激怒的“疯子”会连我们一起收拾,大家都往学校里面跑去。

令我们意外的是这个“疯子”似乎并没有迁怒我们甚至没有再给那个“小刺毛”一砖头,就这么回身走了。

“小刺毛”捂着脑袋在那鬼哭狼嚎,但是没到上课时间学校里没有老师,我只好自告奋勇跑到“小刺毛”家里,把大人喊来。

后来听说“小刺毛”的妈妈跑到“疯子”家去闹了一通。奈何“疯子”家里父母早已亡故,只有一个哥哥在照顾他,而且这个哥哥腿有残疾,平时都是靠左邻右舍的施舍才能活下去,家里更是家徒四壁,除了不知道那年修建起来的时常会漏雨的老土房哥俩已经一无所有。只能作罢。

从那以后,我看见那个“疯子”都会掉头就跑,毕竟“小刺毛”脑袋上那块一厘米见方不长头发的地方就是拜这位所赐。索性这个“小刺毛”是第一个受害者,但也是唯一一个。

后来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放假下车的时候在道边又碰到了那个“疯子”。听着他哼哼唧唧的,仔细一听他竟是在唱戏,而且声音婉转,竟然比受邀来村里演出的专业人士也相差无几。

回家之后跟爸爸谈起这个人,在爸爸嘴里知道了这个人的故事。

七十年代初的时候,大家普遍文化程度低,而这个疯子原名“陆博”,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考上大学的人。后来由于某种原因被顶替了名额。他深受打击,整日窝在家里,足不出户。

后来村里来了戏班子,爸妈想让他散散心就让村里的年轻人喊他一起去看热闹。

在这里他碰到了那个心爱的姑娘。他一眼就看到了她,梳着两条麻花辫,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仿佛装满了星辰,皮肤是农村人少有的白皙。

她跟旁边的姑娘说着什么,偶尔还会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陆博一时痴了,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

他不敢贸然上前,怕惊扰了这个姑娘,只能压下自己的激动远远的看着她。

几天过去了,姑娘几乎天天都会来。他也暗暗给自己打气,终于他鼓足了勇气朝着姑娘走去。

女孩子总是崇拜强者。在那个年代,有学识的人无疑就是强者。在女孩眼里,他学识渊博,聪明睿智,有着别人没有的气质。

很快,两个人坠入爱河。

女孩的温柔抚平了他内心的苦痛。她会在见面时送他亲手做的鞋袜,也会在他诉说心中苦闷时给予他热情的鼓励。他爱她,就像是草木热爱雨露,像是鱼儿热爱着河水,像是白云热爱着天空。她于他来说是黑暗里的一道光,是沙漠里的一杯水,是绝望时唯一的希望。

每次见面都像是蜂蜜压缩的糖浆,他会给她讲经历的趣闻,书里的故事。思念写在彼此的眼睛里,最美的星星比之也要逊色许多。

分别是那么不舍,女孩的村子在他们村子以南,他总是以不放心为由送女孩回家,而女孩却坚持要把他送回去,你送过来我送过去。

连接两条村子的小路上总是上演着这一幕,女孩眉眼弯弯,嘴角微翘。而男孩则是一脸宠溺,眼里只有女孩,世界里也只有女孩。

在男孩出任村子里文书的那一天,男孩忍不住激动拥抱了女孩,那是他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他跟女孩说再工作两年他会凑钱盖栋新房子,他说他哥哥在部队干的很好,领导很赏识即将提干。他跟她说他会好好工作让她过富足的生活。

他说新房子盖好的时候会去她家提亲,他会娶她,然后生一个孩子。他会把孩子培养的很优秀,替他去追寻大学梦。

这一晚上他说了很多,脸上洋溢着兴奋,激动和对未来的希冀。女孩的眼里满是崇拜和爱意。两个人的眼里是化不开的甜。

噩梦总是来的让人猝不及防。

女孩要结婚了,听到这个消息于他不亚于晴天霹雳,震得他半晌反应不过来。他迷迷糊糊的往外跑,跑到女孩家门口去喊。

女孩出来了,眼里挂着泪,“我们谈谈吧。”

男孩机械的点头,随着女孩来到经常约会的河边。

女孩眼里含泪,声音哽咽的说“我要结婚了”

男孩急走两步把女孩抱在怀里,他有好多话想问,却心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有个哥哥你知道吧”

男孩点点头。

“我哥25了,胳膊有点残疾说不上媳妇来。你知道吧”

男孩紧紧的抱着女孩,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眶里的泪也滚落下来。

“我妈要我给我哥换亲,把我嫁给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把他妹妹嫁给我哥。”

女孩说完已经泣不成声,男孩觉得心里有无数的蝎子,一针针扎扎在心上,疼得他想喊想叫。只能紧紧的抱着女孩,仿佛一点松手,女孩就会不见。

女孩把头埋在男孩的胸前,哭湿了男孩胸前的衣服。“我妈说我要是不嫁,她就死在我面前。”

女孩擦擦眼泪“我不能不嫁,我妈说我必须嫁,我必须嫁。”

男孩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去找支书,我让他们帮忙说和,我回去准备彩礼,我们明天就去提亲,好不好?”

女孩绝望的说到“没用的,他们要的是一个儿媳妇,你去哪找个妹妹来嫁呢。”

男孩心里清楚,村里的陋习,他改变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们像是世界末日般,紧紧的相拥。

忽然,女孩抬起头,踮起脚去够男孩的唇,他们的初吻,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中发生,男孩揽着她的腰,两个人像是缺氧的人一般汲取着自己的氧气,只有那样他们才能活下来。

女孩收回手解自己衣服的扣子,“今天让我当你的新娘吧”

男孩扣住女孩的手,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我当然想娶你,我这辈子最想的就是娶你。可我们不能这样,你放心,我一定会找人来说和的,我要堂堂正正的娶你。”说着男孩眼神一暗“即使真的不能,我也不能毁了你日后的生活。我爱你。”

女孩抱着男孩哭的撕心裂肺,男孩心痛至极,却只能轻生安慰女孩也安慰自己,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天不遂人愿,有的时候努力不一定有结果,在相熟的两个村支书劝和之后还是没能改变两个有情人的命运。

男孩想去见女孩,就像一条沙漠里的鱼,没有水,他会死的。

可女孩家人说女孩不愿见他。男孩去过几次后只能死了心。他不知道,屋子里的女孩被自己的父母用麻绳捆了起来,以防她逃走。男孩的声音她能听见,可是家人捂着她的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多想跟那个男孩说一句“我爱你”。除了呜呜声只有滚落的眼泪告诉我们她有多悲伤。

终于到了结婚那天,男孩躲在村旁的树后面,他想再看一眼他心爱的姑娘。他看着女孩麻木的走进那个男人接她的车里,看着车扬长而去。

车带走了他的那道光,他唯一的希望。痛意自心脏处涌向四肢百骸,好像有把刀在将他凌迟,无数的针尖扎在心脏上。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面色苍白的一步步挪回家,还没进门就一头栽倒在地。

等他醒来就是一副痴傻样子。

他哥哥闻讯赶紧赶回家,看见弟弟那个样子心痛男人跑去找女家理论,最后动起手来双拳难敌四手被女家亲戚打伤了腿。

后来他爸妈因为儿子的事日夜伤心不久双双去世,哥哥因为腿伤不得不退役,从此哥俩相依为命。

听完故事,我只觉得压抑。在那个年代,不知有多少这样的悲剧。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听说那个女孩婚后生了两个孩子,本来在婆家到娘家走我们村是最近的,可从没人在我们村再见过她。她宁肯绕远。

不知道她心里是否还会记得有个人爱她爱的疯狂。

走的时候又碰到陆博,仔细一听才听到他嘴里婉转的戏腔唱着“恨相见的太迟,怨离别的太快。柳丝虽长,却难系住远行人的马。恨不能使疏林一直挂住那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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