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了，她放弃周如翡的那一刻；死在了，周如翡死去的那一刻。永永远远地回不来了。
阿虞的声音在颤抖，却努力地保持平静，好像从来不曾在意过周如翡。
圣人看着她，似乎在琢磨什么，只听见他捂着嘴咳嗽的声音，大监端了药上来，圣人摆了摆手。
“下去吧。”圣人似乎想起什么，“朕给阿珵礼聘的正妃是玉相家的嫡长女。和宜那孩子要是愿意，就进宫做个侧妃吧。”
玉相，出身寒门，是圣人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阿虞站起来，半跪下来，垂下的头，遮掩住她脸上那一刻浮现的嘲讽不屑。
“妾告退。”
区区寒门，想让他们扶风周氏的嫡长女屈居之下，简直做梦。等着瞧吧。阿虞行过礼，退出太极宫，鼻间是一股苦涩的中药味，轻轻重重的咳嗽声却离她越来越远。
他们扶风周氏的女郎，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这一日回去，阿虞就病了，想来应该是在太极宫过得病气。病来如山倒，更何况，她的底子，早在这一日又一日的慢性毒药中，毁得一干二净。
何其可笑，她处心积虑谋来的淑妃，也不过如此。这人人羡慕的岁虞香，却是要她命的匕首，直直刺入心口。
她一病就是大半年。
每一日，她都会做梦。梦里，那个骄傲清贵的周如翡还活着，她穿着朱色的石榴裙，上面是绣娘熬了三个月才绣出来的牡丹，栩栩如生，好似能闻到花香。
周如翡施施然向她走来，头顶上的凤凰展翅的步摇，轻轻地摇晃，偶尔发出几声悦耳动听的轻响。
天空是一半明媚，一半晦暗。
“……福福。”
她冲阿虞笑，眉眼揉成一团，微微挑着眉，丝丝缕缕的媚缠在心尖。
“别怕。”
记忆里的人，面容慢慢地清晰起来，少女的娇媚容貌，眉梢眼角都是骄傲，她永远从容不迫，定神瞧着阿虞，微微扬起唇角。
“长姐在，福福别怕。”
瑟瑟发抖的少女依偎在她怀里，跪了一地的人，有鄙夷她的婢女，也有陷害她的姐妹，她们全跪在她的脚下，不是因为她尊贵的身份，而是因为周如翡，这个一直护着她的长姐。
天空变得明亮，一瞬间云淡风轻，充斥着甜丝丝的蜜糖味，却很快被晦暗掩盖，阿虞只听见了一句。
“这是我周如翡的阿妹。”
阿虞从梦中惊醒，冲鼻的药味缠在着她。她瞧见头顶繁复的花纹，那是牡丹。
“娘娘。”宫女赶紧扶她坐起来，替她擦拭额角的细汗。
阿虞坐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透过窗棂看，已经是季冬了。
外面的大雪纷纷扬扬往下落，殿里却是温暖如春。
“……和宜。和宜来了吗？”
阿虞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
她的目光落在殿里徐徐升起的紫金炉上面，开始发愣，捂着脸笑起来，迟迟没听见宫女回答，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不肯。她不肯来。是吗。”
阿虞声音一句比一句轻，她张了张口。
“……见我最后一面，也不肯吗？”
宫女惊讶看着她，跪伏在地上。
阿虞却没有看她，她盯着外面的雪，周如翡也是死在这样一个大雪天。她无声地勾起唇角，眼泪掉下来，被砸在锦衾上面，这大半年，她常常会想起从前的事情。
“长兄——”
周如翡掀开珠帘走进来，带着霜雪的气息，走进来。阿虞不禁打了个冷颤，端着药碗的手一抖，不幸打翻。周如翡冻得嘴唇发白，脸色苍白凝重。刚开口，瞧见阿虞在，停了下来。
长兄从床榻上坐起来，拍了拍阿虞的手，“不用收拾了，你先回去。”
阿虞点了点头，她看着周如翡，乖巧地唤了一声，长姐。
周如翡笑了笑，阿虞看出了几分勉强，她解下披着的狐裘，声音温柔，“福福。你先回去吧。”
阿虞垂着头，出去。
声音随着风声飘到她耳朵里。
“……长兄，我错了，我们错了。荣王——李曜他和圣人一样忌讳世家。他不能继位——”
周如翡的口吻从未有这般的凝重，轻声地呢喃，竟然还带着一丝惊慌。
“……咳咳……阿桐，那如今……”
阿虞心里一颤，这一日，周如翡和荣王的暧昧，他们都看在眼里，她以为周如翡是改变主意，准备当皇后的，毕竟成为皇后比做王妃，荣光许多。
而且，荣王乃是周如翡嫡亲的表兄，又爱慕她。圣人三个皇子，唯有荣王出自世家，最有出息，毫无疑问，他获得了所有人的支持，成为隐太子。
“……我们还有宁王。”
逐字逐句，轻而易举地影响了扶风周氏的立场。这是她听见的最后几个字，随着风声，飘到她耳朵里。
阿虞掐着手心，心里滚烫，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一刻，她的心不再属于她。她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