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也算是其乐融融的吃完了。
席间邓母只问了一次邓娟是谁，得到答案，眼神里没有疏离没有厌恶反倒有点空洞。除了哥嫂给她夹菜她抬眼看了下，剩下的时间埋头吃饭，什么也不说。
吃完饭，母亲吵着要出门，邓军就领着母亲出了门，邓萱推着让邓娟在客厅陪哥哥说会话，自己跟嫂子收拾桌子去了。
邓娟这才知道，母亲病了，时好时坏。有时候只是偶尔忘事儿，有时候又好像回到了8年前，时不时还让邓奇给上班的爸爸送饭去。
原来母亲把自己忘了，全家人都认得，唯独不记得自己。
“呵呵……”邓娟心里冷笑，眼泪却从眼角滑落。
这8年来，她恨过母亲，因为那骗人的算命先生的几句话，记事以来母亲待她跟有仇似的，最后还把她赶出家门。
这些年来邓母对邓娟的态度，让邓娟对邓母有些又惧又恨，可是当母亲完全把自己忘了，似乎自己跟母亲那一点点牵连也不见了。
邓娟心里好像被人挖去了一块，生疼生疼的。
小侄子看到邓娟哭了，连忙把自己的小毛巾拿来，一遍安慰着：“姑姑不哭，奶奶只是偶尔会不认人，大部分时候还是认得的，姑姑常回来，奶奶一定会记得的。”
邓娟挤出一个不是太好看的笑容，告诉小侄子自己没事，不用担心，心里却想着：真想起来也未必是好事，也许这样也好。
午后，卫知行来找邓娟。
再次来到这片山坡，心境亦不同以往，有未来可期的心安，有回到家乡的温暖，有家人牵挂的感动，更有着母亲忘记自己的失落和心痛。
邓娟看着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又截然不同。山坡下的村庄早已大变样。自己也跟以前不太一样。
身边的卫知行安安静静的陪着。
调节好自己的心情，邓娟转回去看着卫知行，笑着问到：“为什么想起叫我一起来这里。”
卫知行注视这邓娟的眼睛：“因为这里是我们相识的地方。那年我刚到这就看到一个像水晶一样的女生在树下睡着了，眼里还挂着泪，等她醒了以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并不认识她，只知道她是我妈的学生，想着回家我妈说不定能开导她，所以就骗了她跟我回了家。”
“后来我就不自觉的关注起她的事情，知道她的家里的事情，可是我什么都帮不上。我知道她想学习，所以我把我的书和笔记都给了她。”
“第二次在这里遇到她，已经是六年后了，那个时候我好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还好在这里还是找到了她。那时候我就想着，以后我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受伤，可我只恨自己不够强大，还是什么都帮不了。我相信学习可以改变命运，我希望她能考上大学，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她终于得偿所愿，我想送她去学校，我想亲眼看她走向实现梦想的那一步。也是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原来已经爱上她了。这些年来，我看到了生活对她的不公，我看到了亲情割裂对她的残忍伤害，我看到她片体鳞伤却依然坚持梦想，我发现我的目光已经无法从她身上离开。
都说三十而立，以前我没有能力保护她，现在我有了这个能力了，虽然她已经足够强大足以保护自己，我依然想跟她一起追逐梦想，想永远做她的后盾，我……”卫知行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邓娟，我想跟你共建家庭，想永远做你的港湾。你……对不起，我，我不是……你不愿意没关系的，你不要哭了！”
看到卫知行慌乱的样子，邓娟却笑了，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嘴角却掩不住的幸福。
卫知行看邓娟哭了，一下子就慌了，看到邓娟笑了，心也跟着暖了起来。忍不住一把将邓娟拥入怀中：“我卫知行想跟邓娟女士共度余生，不知道邓娟女士是否愿意。”
怀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嗯。”随后小脑袋压的更低了，只见她的耳根都是红的。
此刻卫知行紧紧搂住眼前瘦小的身躯，只觉得心里被幸福感裹得满满的，心脏不受控的跳的厉害。
4
一晃过了20年，年近半百的邓娟跟卫知行在机场送走了要去留学的儿子，回到家中，瞬间觉得家里少了点什么。一股落寞感扑面而来。
像是感觉到妻子的失落，卫知行拉着妻子去看了书画展，还把开学前的行程排的满满的。
领着邓娟先是回来老家看了邓奇和邓军，又去B市看了邓萱。
这些年，自从国企改革，兄弟俩下海经商挣了些钱，他们老家镇上办了厂子，解决了不少下岗再就业的问题，在市里还获得了一些奖。
邓萱大学毕业后留在B市，现在在科技公司也风生水起，只是至今云英未嫁，还标榜着要做坚决的独身主义。
邓娟的母亲在两兄弟的照顾下，身体还算健朗，只是精神依旧是时好时坏的。
邓娟不曾回去看过她。她不想面对邓母，不想去回想那段过去。
兜了一圈后，回到家，在卫知行的安慰下，邓娟的失落感也抹平了。儿子终究要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她也该把精力再投入到新一年的教学中，作为一个教师，这才是她最应该做的事。
住在同小区的老张和老卫时不时跑过来邓娟和卫知行家里蹭饭。邓娟知道这是卫知行的主意，心存感激。
日子就这么多波澜不惊又过了数年。邓娟退休了。
刚退休的邓娟百般不适，卫知行便拉着她去老年大学学书法。过去是伤痕在这些年跟卫知行的生活中已然抹平。
直到这天，接到了邓奇的电话。母亲快不行了，想见邓娟最后一面。
接到电话的这一刻，脑子里轰的一声，那些不敢回想的记忆像潮水一般涌来，把邓娟淹没，邓娟感觉到觉得呼吸困难，全身都在发抖，随后话筒从手里滑落，只剩下邓奇的喂喂的呼叫声。
病床上醒来的邓娟看到卫知行焦急的眼神。刚想撑着坐起来，卫知行已经过来帮她把病床摇上来，递过来一杯温度适宜的水。
“医生说你只是急火攻心，没事儿，啊，我在呢！”卫知行照顾着邓娟喝水，一边安慰着。
慢慢找回自己意识的邓娟想到下午的电话。
为人儿女，她不能拒绝邓母见她的要求，如果不去，那些亲戚们的唾沫星子也得淹的她喘不过气，到时候说不定还影响到儿子的名声。
可少时的事情，她至今无法释怀，她害怕看到邓母的眼神，害怕面对邓母时的惧又惧恨的焦虑，害怕被过去的噩梦侵袭无法呼吸。
“不想去咱就不去！”卫知行看到邓娟呼吸开始急促，赶紧把手放到邓娟背后帮她顺气。知道“有我在！不用多想。”
邓娟伸手抱住卫知行，这一生，幸亏有他！是的，有他在，不怕！
一想到这里，邓娟决定还是去见母亲的最后一面。
老家市区医院，邓娟看到了弥留的邓母。
见到邓娟的邓母，原本死气的眼里突然有了光，伸手示意着邓娟过去。邓娟犹豫着是否上前，卫知行拉着邓娟的手，一起到了邓母病床前。
有卫知行在，邓娟便也不怕了，就算母亲说什么她也不怕了，于是伸手握住邓母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