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好，阳光明媚的一天。
老王照例在6点钟起床，采购各种蔬菜，装箱，再扔到小皮卡上，绑好。一通折腾就7点半了。
很多蔬菜都需要采购，唯有油菜和西红柿不用，自家院子里种了不少。老王拔油菜时发现上面有不少鸟屎，微微皱眉，此时天上恰巧一只天鹅贴着他家的小二层飞过，然后就是一阵水声。老王都能想象出天鹅扑棱扑棱翅膀，滑停在水中的样子，它伸伸优雅的脖子，洁白，高贵，就像老婆结婚前和他谈恋爱时的美丽模样。
这城北的村子可真是个世外桃源，紧挨杨河，是个天鹅栖息地。这几日秋风正紧，天鹅们纷纷迁徙来此过冬。
“哎，天天看着天鹅却吃不上天鹅肉啊。”老王没头没脑的打趣，笑盈盈地看着正在院里摘枣的胖媳妇，“你带个帽子，别让鸟屎掉身上了。”
“好！摘好了吗？咱快走，回来还能吃上最后一波老豆腐呢！”
老王又挑了几个粘上鸟屎的油菜装车了，他要把干净的留给自己家人吃。
他们俩坐上车，从正前方一看，驾驶员老王和他坐在副驾的媳妇把前排占得满满当当，踏实的喜悦从半开的车窗里漾出来，车子发动了，开启了生命里寻常的一天。
老王开向市里某个医科大学。
2
“上官玉，来一下！”
玉儿不情愿的走向穆教授的办公室，穆教授是一个谢顶油腻的中年男人，带个金丝眼镜显得眼睛更小更猥琐了，双职称的教授和主任医师，有学识的老流氓。
“玉儿啊，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穆教授搓着手，笑眯眯的。
“还可以。”
“嗯？没了？”穆教授等了一会儿，不见玉儿接着往下说，就又开始打官腔：“玉儿你这个可不行啊，父母辛辛苦苦把你培养出来，上了这么多年学好不容易也代课了，就打算一辈子当个主治医师？就这样不求上进？论文写了没有？如果不会写，没数据，和我提啊……”
“穆教授！”玉儿为了早点结束对话，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想找点资料，我想好了方向，但是目前没有我要找的书，是……”
“我这里有！我觉得你应该写一个有关慢性阻塞性肺病与肺癌方面的论文。你看，我的书架上就有！”他指指旁边的柜子。
“可是……”
“什么可是？图书馆没有书自己不会买吗！就你这样的工作态度怎么能不给科室拉后腿！”穆教授严肃起来，像看手术失败的主刀医生一样，用问责的态度，严厉地说：“把慢性阻塞性肺病与肺癌之间联系的相关方向整理好，下午给我！”说着走到门口，“嘭”地一声把门重重的关上。
玉儿心里恨，她知道穆教授这样针对她就是因为玉儿对他的挑逗无动于衷。可能有的医生习惯了个别药代的投怀送抱，天长日久就膨胀起来，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他的，觉得不过是耍耍手段，各取所需，玩笑人生。
玉儿和穆教授的世界观不符，又刚又轴，不会迂回，就连她领了证的未婚夫王欣都说她有时太强势，所以玉儿在穆教授的阴影下必然过得很辛苦。
“好吧，查资料！”玉儿咬着牙，看了看书架上的书，有一本像是刚翻过不久，是斜放在一行竖排书上面的，半个二次元的美少女书签还漏在外面。玉儿有些好奇，打开翻了翻。
顺着有书签的那页，她快速浏览了半个故事，竟是一个穿着格子连衣裙，梳着高高马尾辫的纯真少女，在风和日丽的午后残忍虐待猫的故事，并且着重描写了施暴手段。看看下一篇，少女并没有恶有恶报受到惩罚而是接着虐待下一个动物！竟然有这种书！玉儿心里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看。她把书合上，映入眼帘的封面应该就是这个主人公，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樱桃口，是个学生气的美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竟然会有这种作者？写这种东西！”玉儿一字一顿，翻了翻扉页，发现作者竟是个女人！
太变态了，玉儿难以平静心情，还是有些许阴影。她开始翻看专业书籍，查找资料。秋日的阳光暖暖的，窗外树上叶子的金黄色映得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柔和。天很蓝，云很轻，人有点乏，真的是难得的好日子。
“哎，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纣亡。”玉儿心里突然冒出这句话，虽然她知道穆教授还没有桀纣那么坏，可是仍然让她在这个美丽的天气里开心不起来。
3
玉儿做完所有的工作已经是中午1点了，她慌慌张张地跑到食堂去打饭。
到了的窗口前，玉儿翻找着饭卡说：“来个宫保鸡丁，一份米。”
“没有鸡丁了，最近闹鸡瘟，买不上鸡了。”盛饭的师傅说：“姑娘，换个菜吧。”
这一声“姑娘”让玉儿心里又暖了起来，心想，自己还是很显年轻的。玉儿不是没有注意前几天鸡瘟的新闻，可是发现地是北边的A市，离这里太远，莫非本市的鸡也感染上了？她顿了一下，笑着问：“咱们这里的鸡也有问题啊？”
“不知道，反正没人卖了，大家也不敢买。”
“好吧，那换个过油肉吧。”
“过油肉一个——”师傅侧过身，脖子向后使劲儿仰，肚子舔着，拖长了音调大声嚷了一嗓子，再睥睨一下炒菜师傅的半个背影，算是告诉后厨有人点了炒菜了。
玉儿想了一下，又加了句：“我带走吧！”
等玉儿坐到自己办公室已经是1点半了，她赶忙吃饭，下午2点就是她的肺水肿实验课，还需要稍微准备一下。
吃到一半，玉儿妈妈打电话进来。玉儿看着手机上“妈妈”两个字，就莫名的心烦焦躁。
“喂？怎么了？”
“宝贝啊，妈妈今天把手崴了一下，你回来买点红花油吧!”这声音有点胆怯。
“以后这种事自己买！”玉儿没好气，没放下筷子，边吃边说。
“宝儿啊，妈不方便出门……”
玉儿停了一下，有种委屈，或者是种种委屈涌上心头，觉得周围一切都黯淡了，觉得自己活得太憋屈。“你怎么总是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叫你装监控器你也不装！错过多少……”
“上官老师，有什么需要我们拿的东西吗？”两个学生兴奋地冲进办公室对她说。玉儿赶忙收了口，小声回了一句：“妈，我晚上给你带回去，要上课了。”就急忙挂了电话，连带着刚才就快殷出的泪水也一起憋了回去。
这样的感觉真难受，不能发泄，无法发泄，玉儿时常问自己：我连一个发泄的权利都没有吗？
玉儿不敢想，生怕学生看出端倪，但那两个同学明显还沉浸在要上实验课的激动和兴奋里，完全忽略了她微微颤抖的嘴唇和因为极力控制而僵硬的脸，对于一推门进来听到的只言片语也选择了忽视。
“那边那两个盘子，你们端过去。”玉儿机械的说。
学生满意的走了，玉儿看看表，才1点45分，真不知道学生们兴奋什么。她赶紧巴拉最后几口饭，擦擦嘴，准备上课去了。
4
课程进行的很顺利，玉儿下课后和班委一起把兔子的尸体收集起来，这时实习生任小玲进来了，说：“上官老师，今天发福利呢，有好几个箱子我先去取。一会儿过来拿兔子啊。”
“好的，你先忙。”
玉儿又收拾了半天实验室，看看每个桌子上的实验用品，确保明天的课每个桌上的工具是齐全的，要锁门了，等了半天，还不见小玲来。她的脾气是做完一件事了一件事，所以不想再等下去。玉儿拿起放兔子的塑料袋放在走廊地下，关门，朝小玲办公室走去。
正巧小玲迎面过来，两人相视一笑，玉儿看到小玲抱的大箱子，问她：“这是什么啊？”
“应该是水杯。”
“是吗？什么样的，好看吗？”
“不知道，我还没打开箱子呢。”
玉儿乐了：“没打开你怎么发？”
“我……我一会儿借把剪刀吧。”小玲给了玉儿一个天真无邪的龇牙笑。
“来我帮你割开吧，一会儿也好发。”玉儿总觉得这个实习生很可爱，她把手上的袋子放下，小玲笑嘻嘻的把大箱子也放到地上，她两个蹲着割箱子，头都要碰在一起。
玉儿随身的钥匙上有一把小巧精致的折叠刀，有小刀，剪子，磨指甲的锉等等，玉儿觉得这样地配置很方便，比扭扭捏捏的指甲刀能派上用场。刀子使用频繁有些钝了，割了半天终于开了个小口。玉儿顺势使劲儿一划，把旁边装死兔子的塑料袋也捅破了，她感到刀子扎进兔子的身体，有点软。
“哎呀！一会儿处理兔子小心啊，可不要沾上血了。”袋子已经破了，血在往外渗，玉儿直怕把地弄脏：“算了，还是我给你送过去吧。”
“好哒，谢谢！那我发水杯啦！”小玲欢快的抱起箱子走了。
待玉儿回到自己办公室，把小刀放下，坐在椅子上愣神，这时穆教授敲门走进来。
“写好了吗？”
“差不多有点思路。”玉儿在电脑上打开了word给教授讲解。穆教授一手扶桌子，一手扶椅背，时间缓缓流逝，玉儿觉得穆教授肥胖的身体就要贴上来了，她甚至还真的嗅到食堂炒的肥肉独有的腻味，想吐，真的恶心。
玉儿想站起来，刚从椅子上窜起来一点点，教授一只手就把她按下：“继续说，把这里说完。”
玉儿心里的恶心翻江倒海，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好朋友，同班的燕子，在学生时代是那么崇拜穆老师，在燕子心里，穆老师和蔼可亲，循循善诱。虽然他头发少，但是显得很睿智，且专业知识过硬，博古通今。在男生少的可怜的医科大学里，穆老师诚然比一帮20岁左右的直男学生党优秀很多，突出的站在燕子心里。
燕子对穆老师的欣赏天天挂在嘴边，后来大家都读了研，穆老师也成了教授，做了燕子的研究生导师。燕子时常请教学术问题，穆教授还带她一起去参加一些小型学术会议。她的眼界和思路渐开，愈加勤奋。
可是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燕子变得郁郁寡欢，都不爱和大家逛街了，叫她吃饭也是时常借口有事不来，微信朋友圈也发的少了。在设置了仅三天可见之后，经常看到她空荡荡的朋友圈和一张凄凉的相册封面。那是一个女孩坐在落叶树下埋着头哭泣的样子，比如今的秋天萧瑟多了。
当穆教授依旧和蔼可亲的出现在大家面前，燕子不再眼睛亮亮的看他，也不再有笑容挂脸上，目光反而有一丝躲闪。
毕业后同学们各分东西，只有玉儿时不时能在微信上联系到她，这也是最亲密的朋友才能享受的些许待遇。
可是玉儿觉得燕子是遇到坎儿了，问她也不说，实在问多了就流下几滴眼泪。玉儿心疼她，她知道燕子是个简单聪明的姑娘，可惜了，她一定是受委屈了!
工作后玉儿做了穆教授科室的一员，发现教授这个人并不是她印象里那么温实敦厚的老学究模样，他是个普通人，俗人，甚至是她看不惯的不道德的人。玉儿听到的八卦，以及她眼睛看到的一切，让她怀疑燕子的变化和穆教授有关。
可是，此时此刻，眼前的穆教授就要贴到自己背上来了！怎么办？玉儿再次起身想去拿个水杯倒水什么的，快速说：“我倒点水。”
“不急，说完了再去。”玉儿再次被重重按下，椅子都震了震。
玉儿本来烦心事就多，此时此地心里的害怕紧随着椅子的震动变成蹭蹭跳动的怒火！她真想一刀捅死这个老色鬼！玉儿看了一眼桌上打开未洗的刀，血迹已干，也看不出沾上了哪个的血。
她猛地拿过来刀说：“穆教授，你看这把刀好不好看？”
教授明显身子往后退了一下，油腻感也远离了。“好看。男朋友谁送你的？”
“我自己买的。”
“女孩会买刀？”教授看着灰黑色的刀柄和明晃晃的刀刃，有一种点了一盘好看不好吃的高档菜带来的挫败感。
玉儿看他退了退，有些鄙视。拿着刀猛地站起身转身，对着穆教授说：“我这可是瑞士军刀呢，教授要不要看一看！”
“是吗？”对方缓缓地一笑，露出一排的黄牙。
这面对面的短暂对视反而让玉儿慌了。
“美人小心，别刺伤自己。”穆教授慢条斯理的说着，手突然抓住玉儿的手腕一拧，刀掉了，虽然玉儿本想紧紧抓牢，但是面对男人的力气，即使她一个高挑的女子对抗也是徒劳的。
完蛋了，穆教授没松手！
这老男人把她扥过来，假装仔细端详着她的手腕：“哎呦！手肿了。我给你涂点药吧？”
玉儿的心怦怦直跳，紧张的快要跳到嗓子眼了，看到教授浑浊的双眼，脸上粗大的毛孔和黑头，玉儿感觉他的脸越来越近，笼罩了整个世界。害怕，绝望！玉儿心想完了，他可不要碰到我，千万不要啊……
当当当！响亮的敲门声传来。“上官老师，发水杯啦！”是小玲活泼欢快的声音。玉儿紧张的全身都在抖，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般，想赶紧挣脱眼前这个恶魔。
“嗵！”的一声，又是很响！玉儿吓得失声叫出来。
“上官老师，你关住门啦，快打开！”什么？他还锁门了？
此时穆教授的手才缓缓松开，伴随着严肃的目光，盯着玉儿，没有一丝表情。
玉儿心里恨着，难以置信有人会这么胆大妄为！但她现在顾不上想，赶紧小跑去开门。
“上官老师！”小玲低着头在箱子里翻腾着：“我觉得这个好看！”她开心的举起一个包装上画着蓝色杯子的盒子，目光一接触到屋里站着的穆教授笑容便僵住，渐渐换了表情。
玉儿心慌，赶紧说：“嗯，我也喜欢蓝色的，就要这个吧。”
“好。穆教授你也领一个吧。”
穆教授盯着箱子里的水杯，用手懒洋洋的巴拉着：“这什么水杯啊，质量好不好？”
“不知道！不是我采购的，我只管发杯子！”
老男人一笑：“所以你这不求甚解的毛病是改不了了，实习期都不想过了吗？”他拿了一个棕色的杯子走了。刚到门口，他回过头指着玉儿：“把word发我邮箱。”
玉儿还在恍神儿，小玲则撅着小嘴，边走边说：“我去给其他人发啦。”她走出门不见身影，倏的又返回来把门带上了。小玲总忘记关门，大家和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小玲关一下门！”而此时这个关门，在玉儿心里震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子，只留下玉儿一人，但她也无法平静自己的思绪。
5
穆教授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椅子上，不自觉的看了看手，稍揉搓一下，竟真有些疼。仔细一看右手还真有道小口子，是刚才玉儿划伤的吗？还是中午刚做的那台手术？穆教授也不清楚了。他听到楼道里传来“嗒嗒嗒”欢快的脚步声，紧接着看到门外一闪而过的小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