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

2020-02-24 20:15:40

世情

旗袍

“女人嘛,总归是要嫁人的。”

母亲爱惜地从李家送来的红木箱子里捧出一件红旗袍,展开,对着阳光看了又看,一边帮姐姐穿上一边继续说:“不过呢,别人家的女孩子就没有我们阿云这么好福气了,嫁得李家少爷,英俊又多金。”

姐姐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但是显然心底对母亲说的话无比赞同,还渴望母亲再多说些。她站在硕大的穿衣镜前扭着腰,旗袍完美地贴合她曼妙的曲线,黑亮的长发像云朵一样盘在头上,露出白皙的脖颈。

姐姐是骄傲的。

年幼的林之雨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她见过许多件旗袍,但是都比不上姐姐身上这一件,她从来没有见过姐姐像今天这么美。

姐姐有骄傲的资本,她念书念得好,还在学校认识了李家少爷,现在就要成为李太太了。

下午姐姐和母亲出去采买东西,留之雨自己在家,她们一出了门,之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红木箱子,找出红旗袍,蹑手蹑脚穿上。穿的时候,之雨胸口好像藏了只兔子。旗袍对她来说太长了,后摆还拖在地上,之雨拖着旗袍走到穿衣镜前,学着姐姐的样子扭来扭去,镜子里的小人精灵古怪,好像不是她自己,而是被一个什么妖精附了体似的。

之雨被这样的自己吓了一跳,内心又有些窃喜,真漂亮呀,她想起舞台上的明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唱歌了,她平时不喜欢唱歌,但是今天她想唱。

之雨穿着姐姐的旗袍过了一个下午,直到姐姐和母亲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她才惊醒——时间竟然这么快?

之雨手忙脚乱地把旗袍脱下来放回箱子里,但姐姐大约还是看出来了,晚饭时候一直对之雨冷着脸,到睡前才稍缓和些。

姐姐的脸色刺痛了之雨刚萌芽的小小女人的自尊心。有什么了不起?我长大会有一件独一无二的旗袍,比你的漂亮一百倍!一千倍!之雨气呼呼地在心里念叨到半夜才睡着。

毕竟是姐妹,像往常一样,第二天两个人就都忘了这点不愉快,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之雨想到姐姐要嫁人了,又不舍起来。

姐姐出嫁那天很风光,所有亲戚朋友都到场了。他们说,林家的大女儿林之云真争气,择了这么一个好女婿,他们还告诉之雨,你也要争气,不能输给你姐姐。

姐姐出嫁后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胖乎乎的像两个元宝,孩子满月那天姐姐带着孩子回来了,并且再也没有回李家去。所有人都不告诉之雨原因,但是之雨知道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深夜,她偷听母亲和姐姐说话,只听到一些“大雁”、“脸都灰了”这样的话。再后来,之雨察觉到家里贵重的东西在一件件消失,之雨不明白,为什么一只大雁会给家里带来这么大的灾难。

家里的变故,就像灯罩后面透出来的光,模糊又让人好奇,姐姐的衣服越穿越旧,却没买过新的,母亲的脸色一日日不耐烦起来,父亲比从前更加沉默了,再也没有人提起李家的消息,之雨猜到,姐夫死了,是被大雁杀死的。

之雨长大以后回想起一切来才明白,当初自己听到的不是“大雁”,而是“大烟”。

多出来的两张嘴让家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穷,姐姐渐渐不愿意蹲在家里给孩子们洗尿布了,她又打扮得漂亮起来,每天风风光光出去逛街。母亲和姐姐的争吵越来越频繁,有另一个男人向姐姐求爱,姐姐每次出去就是和他在一起,然而母亲却不看好那个男人,要姐姐和他断了来往。

姐姐还是照旧出去,有一天姐姐出去以后再也没有回来,两个小女孩彻底丢给了母亲照顾。

林家卖了现在的房子,在城西租了间又破又小的房子。家乡有一条护城河,从城东流到城西,搬家那天,林家一家沿着护城河走下去,之雨抱着自己的包裹,紧追前头大人的脚步,她想,这条河可真长啊,怎么走也走不完。

童年温馨富足的生活成了回忆,但是之雨还珍藏着那个关于旗袍的梦,就像被沉沉压在柜子最下的姐姐的红旗袍一样,永不被提起,永不被遗忘。

她在生活中留意着各式各样的女人、各式各样的旗袍,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张扬的,内敛的……每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每一件旗袍,都是发着光的。

旗袍让之雨明白,真正的好东西都应该是量身定制的,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只属于持有它的那个人。

之雨最喜欢雨天,那种雾蒙蒙的雨天,若有穿旗袍的女人,打着油纸伞踏过门前小巷的青石板,之雨喜欢悄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在心里勾勒未来自己那件旗袍的样子。

之雨不比当年的姐姐,她没钱读书,早早就出去做工了,挣来的钱没有全部交给家里,而是留了一小部分在自己手里,攒来做什么呢?之雨也不知道,只是冥冥中觉得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最近街坊都说,城东陈家的少爷陈闻玉要回来了,陈家是大户,自小便把陈闻玉送到外地读书,后来又送去了西洋留学,现在终于要回来了。前不久陈老爷过世,人们猜测,陈闻玉这次回来便是要继承家业,另外年龄也到了,老太太该催着他要孙子了。

陈闻玉,这个名字让之雨恍如隔世,在林家还富足时,之雨有许多朋友,陈闻玉就在其中,他的脾气顶好,永远是人群中最谦和的一个,同时又很聪明,虽然不争不抢,但那时孩子们间做游戏,若他想赢便总能赢。陈闻玉看向之雨的眼神是有些不同的,在一群人中,他定要先用目光找到她,才能安心,之雨也是如此。那时他们年纪小,后来陈闻玉到外地读书,之雨家从富庶的城东搬到了破落的城西,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彻底不同。如果不是听说他要回来了,之雨这辈子都不敢复燃起希望。陈闻玉,之雨又默念了一遍,真像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回来之前,之雨辞了工厂的工作,用攒下的钱给自己买了化妆品和合身的衣裳,还烫了一个当下时髦的发型。

陈闻玉回来的第二周来到了城西,他准备会一会以前的几位旧朋友,也看看城西这些年的变化,之雨打听到,他住在梧桐旅馆。

那天下着细雨,之雨在一棵桂花树下待了许久,那是陈闻玉的必经之处。虽然已经在暗处确认过陈闻玉如今的长相,但是当那个人迎面走来时,之雨还是惊叹于时光,时光给人带来的变化多么大。陈闻玉一心躲雨,神色匆匆地走过树下,之雨碰掉了他的帽子,捡起来还给他时,陈闻玉低下头,闻见了她身上的桂花香。

故人相认比寻常的男女相遇更容易变得熟络,之雨和陈闻玉很快回到了小时候轻快无间的相处中,但是这份关系比起过去又多了一层意味。陈闻玉久不回来,对这里已经不大熟悉,之雨又是在城西长大的,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之雨都充当着陈闻玉的导游,她像一只快乐的狐狸蹦跳在前,她笨拙的猎人在后面追赶她。

幼年就开始的贫穷生活让之雨成长得早熟而敏感,她善于捕捉男女间萌动的情愫和爱欲,就像蜻蜓追逐空气中的水汽。

陈闻玉本来是打算在城西住一周,却延长到了半个月,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之雨感觉到,陈闻玉对她是有意的,但是那种感觉有时浓,有时淡,像缥缈的雾气一样,不足以填补两个人之间鲜明的差距,要想把这个人彻底抓住,需要一些更明确的东西。

陈闻玉在城西的最后一天,之雨走进了他住的梧桐旅馆,陈闻玉说有东西要送给她。

“我记得,你以前是喜欢旗袍的,对吗?”陈闻玉取出一个绸布包裹放到桌上,解开包裹,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展开,原来是一件香云纱短领斜襟旗袍,着的是天青色,陈闻玉将旗袍递给之雨,补充道:“我给它起名‘雨过天青’,你知道的,我在国外学的是服装设计,自从遇见你,我就开始着手做这件旗袍了,这是我……连夜赶制的。”

之雨在里间换衣服的时候,陈闻玉到楼下取了一支红酒和两只高脚杯,他把两只杯子放在桌子上,玫瑰色的酒从瓶口缓缓倾出。

换好旗袍的之雨从里间推门出来了,陈闻玉在桌子对面的床上坐下,静静地看着,看她身穿着一整个江南的雨天,她柔动的下摆仿佛雨天屋檐下落不断的雨珠连成的水帘。

雨过天青完美地衬出她颈子的细长和臀部的圆润,之雨学着街上的女人的样子扭着腰走动了几步,然后轻坐在临窗的桌子前,将头搭在左手上,看着窗外。

天已经暗了,橘粉色的晚云眷恋地怀抱住旅馆上方的天空,之雨看去,在云群中,只有头顶的这一方天空是澄蓝的,像一只稳当当地漂泊在海上的船。

窗外的光透过她的身子投进室内,在地毯上,黑与白构成一幅曼妙的剪影。

陈闻玉伸出手,在空气中对着她的背影勾勒线条,仿佛在轻触一件传世的瓷器。

他惊叹地微张着嘴,仿佛搜尽了脑中每一个赞美的词汇,却又都觉得不够,最后出口的只是:“你真……合适。”

“合适什么?”之雨回头问,陈闻玉却不再作答了。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一万年已经过去了。

之雨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举起杯子,故作老道地想一口饮下里面的酒,却被涩到了喉。

陈闻玉笑眼望向她:“这酒,不是这样喝的。”走近了,举起桌上属于自己的那只酒杯,摇一摇杯子里的酒。

他的身影挡住了地上的光。

那天晚上之雨没有走出梧桐旅馆。

她知道这样做不体面,可是她的目的本来就不体面,又何必在乎手段。

男人对待她非常温柔,好像在轻裁一身旗袍。

月光洒下来,微风吹得窗帘一拂一拂,之雨望着窗帘出神,陈闻玉枕在她的胸脯上,一边叹气一边微笑。

那天之后,之雨知道了陈闻玉在西洋留学时并不止学习了文化知识,对于其他的一些事情,他也是轻车熟路。

陈闻玉来林之雨家提亲了,敲开林家的门,他才知道之雨从前向他所隐瞒的家境,但是此时他已经进入了之雨的情的陷阱,像故事里的王子一样一意孤行地要把自己的公主救出困境。

成亲那天,之雨隔着红头帘朦朦胧胧地看见喧闹的宾客,烛光,各类瓜果盘子,自己在头帘后悄悄咬了一下红唇,笑了。

陈闻玉继承了老爷子的家产,在城东开了一家旗袍坊,旗袍样子都是他自己亲手设计的,恰到好处地调和了东方女人的含蓄和西方女人的开放,在市里颇有名气,生意每天都很红火。之雨原本想着陈闻玉做老板,她就做个算账的老板娘,但是他只令她在家里守着,不必插手外面的事,说是怕她辛苦。

真正过了门,之雨才知道成亲的苦处,陈家的老太太是个瞎眼的,离不开人,在老爷子走后,她更是和陈闻玉相依为命,她说的话,陈闻玉没有不听的。老太太历尽人事,之雨的那些小算盘,老太太心里跟明镜似的,之雨也看出,婆婆是陈闻玉对自己全心全意的阻碍。

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女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就像两棵枝杈茂密的树并肩行走,一举一动都是摩擦,一声一息都是战争的前奏。

闹起矛盾来,总是有人要受气的,陈闻玉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老太太又是长辈,自然只能由之雨受气了。之雨安慰自己,暂且忍让一时,以后有了孩子,地位自然不同。

之雨很快如愿有了孩子,生产当天她突然难产,陈闻玉是个开明的人,把她送到医院做了剖腹产,孩子出来了,她的肚子上也留下了一道疤,这道疤到她死也没有完全愈合。

经历了这一遭,之雨才知道,生养一个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是过一道大劫。

生完孩子,之雨在陈家坐月子,又碰上了阴雨天,她每天卧在里屋的床上,听着外边的哄闹和道喜,感到自己被遗忘了,就好像这个孩子和她无关,这个世界和她无关,就好像她已经是一个死了的人一样。

阴雨天使得之雨腹部的伤疤隐隐作痛,每到这时候,之雨就想起母亲来。

之雨生出来的是个儿子,婆婆放过了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她儿子身上,整天怀里抱着那个肉娃娃,亲啊摸啊的,像猪八戒见了人参果一样稀罕,之雨甚至担心婆婆会在某一天把这个孩子吞下去。

孩子刚学说话,第一个学会的就是‘妈妈’,于是见谁都喊妈妈,之雨发现,每当孩子喊婆婆‘妈妈’的时候,婆婆不仅不纠正他,反而笑得格外高兴。

之雨还发现自己走样了,脸上有了些浅浅的皱纹,身上走样得更厉害,整个人都松垮了,要是好好打扮,也许在远处看着还和从前差不多,但是只有结过婚的人才知道,身体上的变形有多么厉害。

之雨非常惊讶,短短的日子里自己竟然老了这么多。

她站在镜子前,知道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陈闻玉出轨了。

之雨没发现什么痕迹,只是心里突然生出这种感觉,童年时家中的剧变让她后来对灾难的预料无比准确。

有一次陈闻玉下班回家,带回来一些真丝布料放在书房,他这是准备亲手做旗袍了,他做旗袍,一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陈闻玉现在已经很少亲手缝制旗袍了,只是偶尔碍于情面,也会应一些官太太和贵妇人所求去做,但是这样的布料旁边一定标着那位太太的名字和身材,之雨偷偷去看过,这件没有,这一定是个特殊的女人,他已经对这个女人的身材熟稔于心了。

他上一次这样用心地制作一件旗袍,还是给之雨。

之雨安慰自己,他是做旗袍的,旗袍是一种暧昧的东西,做旗袍的人眼里必须有女人的身体,女人可以给他灵感。他就算是多认识几个女人,也未必就有什么了。

可是之雨心底里也知道,一个男人要哄女人高兴往往有他惯用的手段,在陈闻玉这里,就是做旗袍。

今天的陈闻玉功成名就,永远有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当初更有灵气的女孩子环绕在四周,就像夏夜里该死的蚊子,逮不住打不着,但你知道它就在身边。

陈闻玉宠她们,更甚于当年对待之雨。

而且如今的陈闻玉比当年更有经验,更懂得如何讨女孩子们欢心,让她们总对他抱有希望。

但之雨永远是个不甘心的性子,就像当初不甘心住在破落的城西一样,现在她也不甘心与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之雨过去获胜得太轻易,于是对感情的理解也太浅,总以为婚姻不过就是拔河,只要自己多用些心力,局面就会偏向自己,却不知只有一人费力是不行的,当绳子另一端的人已经松了手时,自己再怎么花心思都是徒劳。

又是一个晚归的夜,陈闻玉醉醺醺地进家,之雨正在卧室等他,穿着一件只给他看的衣服,和之雨预料中不同,看到她,他眼里没有亮起半点火光。

陈闻玉伸出了手,却只是落在了之雨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早点睡吧。”他嘟囔着爬上床,立刻就合上了眼。

之雨狠了狠心,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丝不挂地从背后抱住陈闻玉,他终于有所反应,却是那么不情不愿。

之雨现在怀疑,陈闻玉当年是否真的曾经掉入过自己的陷阱,也许,她当年设计和表演出来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如小丑一般可笑,也许,他远比她想象中要老道,也许他从未对她动情过,她能嫁进来,凭的是自己的样貌和身材。

而现在,这些她都失去了。

在一个安静的夜里,两个人背对背躺着,都知道彼此没有睡,之雨出声问:“你是在外面找女人了么?”

问得那么卑微,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空气。

她本来没指望他会回答,以为他会像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装睡,但是他笑了一下,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笑了一下,却等于什么都说了,之雨火一下子冲上了头,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能恼,恼了就输了。

她装作早就知道了,打趣陈闻玉:“咱们旗袍坊里就有那么多女工,你不挑一个?何必上外头找去?”

“那种穷女人难缠,以后分开的时候不好处理。”陈闻玉淡淡地说。

倒是聪明。只是这份聪明让之雨背后生出寒意,她扭过头,仔细地打量男人的背影,睡了好几年了,这个人竟如此陌生。

第二天,之雨整理旧物,翻出了当初的那件雨过天青,经过时光的蹂躏,香云纱露出了它本来的颜色——黄褐色,像被油烟熏久了的墙壁,像夏日里身下沾满汗的凉席。

之雨一摸到雨过天青,就恍如回到了当年,过去的柔情浮上心头,她忽然想见到陈闻玉,于是就去了旗袍坊,还没走近,远远地就听见旗袍坊传来笑声,之雨停在门口侧耳听,原来是一班朋友来探望陈闻玉,正在打趣他。

之雨听着里面的喧闹,这喧闹和她无关,他们都是曾在之雨和陈闻玉成亲那日祝福过他们的,如今却开着陈闻玉和另一个女人的玩笑。

之雨扶着门,想骗自己自己什么都没听到,那些笑闹声却还是传过来,飘过来,游过来,打着卷地钻进她的耳朵眼。

之雨的心窝子里好像有一把剪刀搅着,那样疼。

剪刀。

旗袍坊的柜台上放着今天新进的布料,裁布的剪刀也放在一旁。

之雨好像一个中毒已深的人抓住唯一的解药一般抓紧剪刀,冲到里面,剪碎了店里挂着的所有旗袍样子,还划伤了陈闻玉的胳膊。

一件件精致的旗袍被她斩得七零八落,一个个美丽的冤魂成为了她的手下败将。

她闹得披头散发,精疲力尽,坐在地上,看向陈闻玉,她不指望陈闻玉会伤心,会后悔,会心疼她,她只是不想让他这么轻松,不想让他在出轨以后若无其事,她不想独自背负这些沉重的感情,她要把这份沉重分给别人,她想要他变得不快,想要他和她感同身受,最起码,他应该感到恼怒。

可是这些都没有,陈闻玉只是怜悯地看着她,让工人把她扶回里屋。

他永远都是那么怜悯又温和,像个救世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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