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上谌禹似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白希不是个活泼的女孩,长相也格外平淡普通。这似乎注定了她的青春要在洁白的校服和无数的练习题中像白开水一样无痕无味。
第一次见谌禹是在秋夜的寒风中,半夜陪着一个同学去学校外买刨冰。谌禹裹着一件格外单薄的运动外套,帽子紧紧套在头上,双手插在裤兜里。他跟在一群人的后面,低着头走的很慢。
白希扯了扯同伴的衣角,“那个人是谁呀?”
同伴不在意的瞟了一眼,随口答道:“楼上八班的谌禹。”
谌禹。
谌、禹。
简单的两个字反复在嘴中咀嚼,又在心里日日浇灌。但是自那天后,白希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孩。
“你说楼上那个谌禹啊?”
脸烧的厉害,白希担心别人看出来是她问的问题,便急忙转过身去。同桌则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刺拉拉的凶了两眼看过来的同学。
也对,青春期的男生很难懂青春期女生那种懵懂的心事。
“他很少来上课,听说家里关系不好,所以经常逃课。不过有钱嘛,家教请的好,照样年级前十。”
年级前十。
这四个字恐怕是十五岁的白希受过的最大羞辱。拼尽全力才考进的重点高中,结果开学后才发现自己虽然挤进了这所优秀的高中,却是垫脚的倒数几十名。
于是那个暑假,我白希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的复习、预习上,期盼自己能在开学的高二和他齐肩。
假期在努力和思念中过的极其充实和漫长。熬过去后,终于迎来了心心念念的开学第一次月考。
考试总共分成两天,第一天考主科,白希格外的紧张不安,但好在一切顺利。特别是有几道数学题和她假期做的资料书上的题一模一样,所以考试的时候十分顺手。
傍晚,复习完的白希习惯性的去操场上走一走。
学校的操场在傍晚总是会有很多人,一起聊天的、运动的,还有听歌发呆的。
而白希属于最后一种。但白希与他们还有些不用,她更喜欢一边听歌,一边沿着跑道一圈一圈的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完全阻止白希的大脑胡思乱想。
“对不起!”
听歌听得过于入神,不料被突然跑过来的人撞了个头晕目眩。
“你没事吧?”
这是白希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谌禹。俏皮的虎牙,单眼皮,白皮肤,长的险些盖住眼睛的刘海。
迅速回过神,白希将耳机收进衣兜里。
“没事。”
“你是一班的白希?”
“啊.......对。”手足无措的回答,“你,你怎么知道?”
轻轻的嗤笑,像是一阵清风,扶平了白希因为炎热和紧张而激烈的心跳。
“你常坐在窗边,有几次我来学校的时候都看到你在很认真的听课,所以有些印象。”
纤细的手指因为紧张和着汗渍绞着校服的衣角。
“哦,恩。”
一时间气氛格外的尴尬。
可能是谌禹也感受到了白希的不自在,他抬手看了看手表,“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
“欸——”白希看向他跑远的背影,张大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月考成绩放榜后,白希还未看到排名,就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是一个严厉的油腻中年男人。
他猛的将考试卷子拍在白希面前的桌子上,吓了她一身汗。
“知不知道抄袭是最可耻的?!”
白希抬起头蓄满眼泪的眼睛不解的看向他。
“数学老师已经来反馈了,其他题就算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竟然和参考答案写的一模一样,我们班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我没有。”
白希明白自己被老师误会,可是无论她怎么解释老师都不愿意相信她。
也是,一下子从年级倒数跑到年级前五,无论是谁都会怀疑,更何况,最后大题的回答和参考答案几乎一样。
白希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在黑褐色的桌面上,晕开一朵水花。
“知不知错!”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整个办公室回荡,吓得白希憋住一口气,她偷偷瞟向声音的来源。
谌禹的蓝白色校服敞开着,嘴角还有血红色的肿块,他低眉看向白希,眼里有些得意和戏谑。
八班的班主任也是年级主任,是个接近四十却还没有谈恋爱的老女人,做事雷厉风行,手段干脆毒辣。
而此刻她手里拿着带有红叉叉的试卷,眼睛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少年。试卷上写着大大的“35”。
“别以为你爸妈不管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年级主任被谌禹油盐不进的样子惹怒,她从桌子下面抽出一条细细长长的竹条,“把裤子脱了!”
谌禹脸上的玩世不恭在一瞬间石化,他抬起头迎上年级主任的目光,带着些倔强。
“脱!”
猎物越是反抗有时候越是能激发猎人的征服之心。
谌禹无疑是年级主任这一年来一直未曾征服的猎物。
“休想。”
谌禹抽过年级主任手中的竹条,摔门而去。
白希和她的班主任都看呆了。
“你给我回来!”
威严被当着别人挑战,年级主任以最快的速度拨通了谌禹爸爸的电话。
“您快管管您儿子吧,平时缺课也就算了,这次成绩退步这么多,还敢和我顶......”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处理,稍后回电话给您。”
年级主任的话还未说完,电话那方的“嘟嘟”声逼迫她停止。
烦躁的将手机摔在桌子上,她冲着白希大吼:“不上课吗!待在这儿干嘛!”
班主任默默点头,白希一溜烟儿的消失在了门口。
可真是惊心动魄。
当天晚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白希独自一人在操场上不急不慢的绕着圈圈,周围打着伞匆匆而过的同学都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可是这与白希无关。
她只是需要凉丝丝的雨滋润自己有些干涸的心。
“所有的努力都好像白费了呢。”
呢喃着取出随身听,耳机里放的是《北斗星的爱》。
“我和你迷路在人海也看不清未来......”
温热的气息出现在身旁,冰凉的指节擦过耳廓,取下左边的耳机。白希转过脸,对上那双闪动的双眸。
“谌、谌禹。”
谌禹苦笑,“真是巧啊。”
两人不约而同的坐在了围栏旁的石凳子上。
“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白希抬头,雨水洒了她一脸。
“没有关系,我不也刚好遇到你难堪的时候了吗?我们扯平了。”
相视一笑,白希取下自己左边的耳机递给谌禹。
“张杰的歌?”
白希眼神闪烁,“你也喜欢他?”
“嗯,谈不上喜欢,有几首歌挺不错。”
舒缓的歌声在两人的耳朵里滑动,时光好像停止了。
谌禹看向白希的侧脸,齐肩的短发,此刻被雨水打湿,一绺一绺的垂在耳边,露出了白皙的脖颈。
就像四月里,教学楼下盛开的一簇簇杏花。
而他就是在那杏花微雨的午后初见白希,从此恋恋不忘。
他们之间好似无法产生交际,直到有一天他注意到她喜欢在晚自习后在操场上散步。
可是现在......
“那个,我,要转学了。”谌禹用只有自己听的见的声音说道。
“啊?你说什么?”
白希取下耳机认真的看着谌禹的眼睛。
“没什么,我说这歌还挺好听的。”
谌禹别过眼,看向天空。“如果你迷路了,只要找到了北斗星,就能够找到方向。白希找到自己的方向了吗?”
我的方向就是你啊......
白希脸一红,她晃着小腿,反问:“谌禹同学呢?”
谌禹同样没有回答。
沉默良久,谌禹突然站起来跑进了雨幕里。
白希看着那消失在雨幕中单薄的身影,就像迷途的梅花鹿。
但是白希没有想到那一别竟是十三年。
再见之时,白希是成绩满满的公司经理,谌禹是送水的临时工。
“这么多年还好吗?”
白希看着那个依旧一身少年气的男人,美好的青春时光恍如昨日。
谌禹哂笑,整洁的白牙压在下嘴唇上,“挺好的,就是缺个你。”
微怔,两人对这句话都很惊讶。
只是年华已去,物是人非。
“我看到你的中国赛区比赛视频了,山地自行车很适合你。”
“那个......我还有几个单子,再不去就晚了,有空再聊。”匆忙忙的拿起自己的包,落荒而逃。
白希看到谌禹消失的背影,一如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人生中遇到的很多人,一次转身就有可能是诀别,而问题是,你不知道哪一次的转身就是诀别。
不过白希知道,这一次,很有可能是诀别。
眼前的这杯卡布奇诺苦的奇怪,就连午后的阳光都伤感的可怕。
“给我一次机会吧!”
那个提包而走的少年,汗流浃背,手捧玫瑰出现在白希面前。
四目相对,莞尔温柔。
结局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