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樊漾换上拖鞋，一边将鞋柜里有些凌乱的鞋子摆放整齐，一边看向黑漆漆的客厅。
“沈璃？”
樊漾顺手打开灯，原先一片漆暗的空间被明亮的灯光笼罩，樊漾也借此看到了蜷缩在沙发一角的沈璃。
小姑娘似乎睡的很熟，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一张小脸埋在臂弯处，安静如岁月静好。
樊漾走过去把人叫醒，沈璃百般不满地揉着惺忪的睡眼，“你回来了。”
“吃饭了吗？”
沈璃又是一脸迷茫:“天黑了吗？”
“是啊。”樊漾去厨房洗了手，打开冰箱想看看还有什么食材可以做饭。
结果冰箱空空如也，就连最后的一瓶牛奶也被沈璃喝了，可以说是在冰空气了。
“算了算了，出去吃吧！”樊漾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小姑娘，小姑娘无辜的歪歪头，好奇宝宝一个。
又是被沈璃清澈干净的眸子欺骗的一天。
樊漾这样想着，语气温柔道:“去换衣服，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沈璃眨巴眨巴眼睛，半晌回了个“好”，拖着小拖鞋啪嗒啪嗒的跑回房间。
樊漾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沈璃的穿衣品味，慌慌张张的想去阻止，只是还没来得及敲门，沈璃先把门打开了。
“我换好了。”
樊漾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沈璃换的是长袖卫衣，也得亏是卫衣，若再和以前一样穿着吊带裙就出门，不知道要招多少不怀好意的目光。
“要去哪里吃饭？哥？”
樊漾被她的一声哥乱了心智。
沈璃并不是樊漾的妹妹，他们俩可以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沈璃是樊漾的朋友的女朋友沈栎的妹妹，樊漾和沈栎不熟，收留沈璃只是朋友情分。
樊漾今年二十一，却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养一个不到十八的沈璃，倒也没有什么难处，更何况人家父母也给足了生活费，供一个沈璃真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沈栎说，沈璃精神上有点问题，只是两人生活了将近半年，樊漾倒觉得沈栎是夸大其词了，在他自己眼里，沈璃除了不喜欢出门，不喜欢交际，其他方面他还真没看出点什么。
而且吃也吃的挺多，樊漾的零食基本上都被她吃了大半。
不过说来也怪，沈栎怎么这么放心他能照顾好沈璃？
“哥。”
沈璃轻轻拉着他的袖口，试图将人魂魄召回。
樊漾回神，一眼沦陷进沈璃干净清澈的眸子
他咳嗽一声，沈璃下意识的后退两步，生怕他传染细菌过来似的。
樊漾开口：“去吃肯德基怎么样。”
小姑娘眨眨眼，“我想吃麻辣烫。”
樊漾:“好。”
樊漾开的车，沈璃不喜欢坐公共汽车，也不擅长和陌生人接触，更不要说让她一个人在公共场合呆着了，樊漾曾经试过让她在百货大楼门口等自己，回来后沈璃整整一个星期没和他说话，一个人闷在房间里，任由着他说什么都不答应。
他也是因此才从沈栎口中听说沈璃的不寻常。
“哥，到了。”
沈璃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指着拐角的小巷子，樊漾将车停下，沈璃就蹦蹦跳跳地下了车。
沈璃来过这边好几次，这边比较偏僻，人流也少，但要沈璃自己来，她仍是不愿意。
选菜什么的都是樊漾亲自来，沈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也不挑什么，她喜欢吃的樊漾都知道，也无需多说什么。
挑了菜，拿了号码牌，两人就坐在一边等。
老板是一个有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看着面善，和樊漾挺熟，等着的时候两人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聊到沈璃时，突然调侃道：“这是你女朋友吧！”
这时候刚好老板娘端菜上来，也附和一句：“小妹妹长得漂亮，小漾有福气喽。”
沈璃的确长得漂亮，五官精致，眼睛极为有灵，在樊漾的印象里总是带着点雾气的，尤为好看。
樊漾笑笑，反驳道：“没有的事，哪有时间找女朋友，工作室忙的紧。”
夫妇两人又笑：“是咯，难怪来的次数都少了。”
樊漾不答话了。
他看着小姑娘捧着那比自己的脸都要大的碗，巍巍颤颤的，生怕她一不小心碰掉了烫到自己。
沈璃对他们的对话不感兴趣，只顾着往自己的碗里加着辣椒，她吃麻辣烫总是要加辣，每每吃完一张小脸被辣的通红。
她拿着筷子夹着丸子正准备往嘴里送，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她的头发太长了。
她平时不出门，头发也很少修剪，加上平时推推拖拖，拖到今天，已是长发及腰。
她有些懊恼地翻找着自己的小挎包，只能找到几个小夹子。
这时她才突然想到了樊漾，她抬头，恰好对上他的视线。
樊漾也在看她。
“给。”
樊漾递给她一条黑色的小皮筋。
“就知道你会忘记带小皮筋，又不喜欢扎头发，还不知道好好带着。”
沈璃乖乖巧巧地接过来把头发扎上了。
沈璃记性挺差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总是想不起一些事，不过大多都是无关紧要的，所以她也不在乎。
被樊漾说起来，她才想起这事来。
她微微笑了下，没说什么。
沈璃很少会笑，她通常都不太说话，只是在面对樊漾时会多说两句话，她一向安静恬静，从不多露情感。
樊漾于她来说是个例外。
小姑娘笑起来很好看，若非要樊漾举个例子，他只觉得像那被乌云遮住了的太阳，突然冲破漆暗，将光洒落，却又重归黑暗。
小姑娘不应该属于黑暗。
他这样想着，目光总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小姑娘被看得难受，胡塞海塞一大口，结果被辣椒呛得满脸通红。
樊漾给她接了杯水，是温的，沈璃喝了两口就喝不下了，她眼巴巴的看着樊漾，意思不明而喻。
她想喝冰的。
樊漾故意没看她，低着头吃着自己那份，任由着小姑娘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自己。
樊漾没理她，沈璃就没吭声，敛着眸子沉默的吃着自己的份。
一直到两人吃完结了账，开车回家的路上，沈璃都没有和樊漾说过一句话。
樊漾也不恼，只顾自己说着，也不管小姑娘到底理不理睬自己，他知道，他说的话小姑娘都在听着，只是她不想理自己罢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沈璃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樊漾时，樊漾才发现，自己高估了对沈璃脾气的了解。
沈璃平时不大发脾气，每次发脾气都只是因为一点小事，往往过了一个晚上就消得七七八八，第二天照例会甜甜地和他问好，可是今天，她什么都没说。
樊漾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他倒是想和小姑娘问清楚，但小姑娘一直对他爱答不理，问话只是懒洋洋地掀起眼来看一眼，回的话也含沙射影，意喻不明。
在樊漾的眼里，她任性过头了。
樊漾可以好好和她讲话，但不想看到她这幅对人爱答不理的模样，他受人委托照顾她，不是任由着她在这里耍脾气的。
所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把热好的牛奶和早餐往桌上一放，冷着脸出了门。
门被狠狠关上，发出响亮的惨叫声，沈璃受惊般的躯体一怔，呆愣的望着门口。
她没动，盯着门口看了很久，久到她觉得那人会重新开门进来，所以她一直等着，过了许久，她才猛然发觉，那人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解的看着桌上摆放着的早餐。
牛奶凉的差不多了，喝起来口感一点都不好，早餐是三明治，此时更是凉透了，嚼起来没有一丝温度，但沈璃还是吃了，一口一口，慢慢的，就着牛奶把三明治吃完。
吃完了，她又盯着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起身把杯子和盘子拿到厨房洗干净了，一一摆放整齐。
屋子里是一片寂静，沈璃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她不像同龄人一样，要为学习发愁，要为前程担忧，她什么都不用做，她没有前程，也没有后路，她的人生总是走一步是一步，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想走了也没关系，这是她姐姐和她说的。
她在沙发上坐好，抱着抱枕，打开电视机，脑瓜子仍是想不清楚，樊漾为什么就生气了。
是她做错了什么？但他不说，她也想不到。
很久很久之后，她终于想起来有一句话没说了，于是她对着玄关处，轻轻地道了句：“早点回来。”
可是樊漾听不到。
所以他没有早点回来。
樊漾回来的时候是七点多，于沈璃来说，已经算得晚了，她从沙发上坐起，那声：“你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道出口，她就看见樊漾身后的女人，跟着他一起进了门。
沈璃的神情当时愣在了原地。
女人看到她，笑了笑，正想和她打招呼，樊漾却先一步打断了她。
“东西我来提吧，你先去坐一会儿。”
沈璃这才看到两人手上提着的东西。
是食材和家里缺少的必需品，还有一袋，是沈璃平时喜欢吃的。
被樊漾放到了厨房顶上的橱柜里。
沈璃够不着的地方。
樊漾看到沈璃，先是眉头一皱，开口道：“坐着吧，我去做饭。”
沈璃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对自己说还是对谁说。
女人倒是没有什么表示，毫不客气地坐到沈璃旁边，言笑晏晏。
“你好啊沈璃，我是你哥底下的员工谭诗。”
沈璃有些不知所措，一双眼睛迅速堆上水汽，看哪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姐姐好。”
谭诗热情大方，和沈璃抱怨着平日里樊漾的“苛刻”，沈璃应付不来，频频向厨房里忙碌的樊漾看去。
樊漾一眼都没有看她。
话题戛然而止，谭诗被樊漾叫去帮忙，谭诗只来得及抱怨一句：“在外面也要被老板压榨。”就飞也似的跑过去了。
沈璃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厨房里充满欢声笑语，沈璃单坐着，看着两人忙碌来忙碌去，自己像个局外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生气还是委屈。
生气樊漾的不理睬，委屈樊漾的不关心。
又好像，都不应该。
饭菜端出来的时候，樊漾像终于想起沈璃这人一般，极为淡漠的对她道：“吃饭了。”
沈璃乖乖巧巧的去洗手。
直到落座，看见桌上的饭菜，她又顿住了。
桌上全是辣菜。
她迟疑地看了眼樊漾，樊漾还是没看她，他顾着和谭诗讲话，完全没有将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沈璃终于感觉到难受了。
她不说话，埋头吃着碗里的饭，也不夹菜，就这么吃着没有味道的白米饭。
她将饭吃完，放下筷子想离桌，樊漾这才注意到她。
他敲了敲桌子，冷冰冰地道了句：“回来。”
沈璃不动了，安安分分地坐回位置上。
樊漾往她碗里夹菜，她委屈道：“我吃饱了。”
然后她第一次看到了樊漾看着自己冷漠的的眼神。
他说：“吃菜。”
沈璃眸中的雾气要溢出来，咬咬唇，又忍回去了。
她坐好，把碗里的辣菜一口一口吃完，又在樊漾的注视下，喝了一碗热汤，一时间，胃里只余一阵火辣。
她离桌了，这次樊漾没有说她，所以她离开桌子的第一件事，就是躲进了卧室，一晚上都没有再开门。
樊漾是在送走了谭诗后才注意到沈璃不在客厅里。
他今天挺忙，带着谭诗去谈客户，忙完之后又和谭诗去买了家里缺的东西，等到两人从百货大楼出来，天已经将近黑了，他就顺带着谭诗回来吃饭，没怎么顾得上沈璃，这会儿没看到她，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
他去沈璃房间看了一下，门锁上了，他敲门也没人开。
约摸着是睡了。
他这般以为，也就没有多想，收拾完东西便去休息了。
早上他起的挺晚，起床把早饭都做完了仍是不见沈璃起来。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沈璃有点小情绪了总是一个人闷着，不开门也不吃饭，这种时候也只有樊漾强行将人提出来，她才随随便便扒拉两口又躲回去。
她需要一个人的空间，樊漾不会干涉，但他不允许她把身体当玩笑，不吃不喝，生病了，难受了，追其责任，是他樊漾的错。
樊漾拿了钥匙过去敲门，敲了几次里面也没动静，他拿着钥匙要开门，还没来得及动作，沈璃先一步打开了门。
沈璃的房间里永远是暗的，她把窗帘拉的很密，阳光基本上照不进来，偶尔开窗透透气，也是找自己不在房间里面时才会怎么做，尽管如此，樊漾还是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气。
是沈璃经常用的那款沐浴露。
沈璃隐在门后，只探出个头来，她今天有好好把头发扎起来，扎的高马尾，只露出那张干净秀气的脸，用微亮的眸子看着樊漾。
樊漾这才发现，沈璃的脸色不大好。
他有点担心的抚上沈璃的额头，轻柔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沈璃不搭话，微微勾着唇冲他笑。
“没有。”
沈璃这样实属有些反常，但除了脸色不大好之外，她不说，樊漾也不知道。
沈璃仍是对他笑，她开口：“哥，我不想吃早餐了。”
樊漾拧着眉头，拒绝道：“不行。”
沈璃又偏头，语气带着点撒娇，挠得樊漾心里痒痒的。
“就一次。”
樊漾也不退步，仍是回绝：“不行。”
他又怕自己说话没轻没重的，耐着性子解释：“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沈璃没说话了，点了点头，跟着他去吃了早饭。
沈璃什么都话不说，小口小口喝着粥，她腹部涨疼，难受得很，什么胃口都没有，连坐着都感觉不舒服。
女孩子生理期就是这样，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可是昨天她又吃了那么多辛辣食物，现在更是涨得生疼，她怕樊漾看出来，还偷偷吃了止疼药，这才勉勉强强坐得定。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吃完了一顿早饭，吃完后，沈璃还乖巧地把碗筷清洗干净。
这一切在樊漾看来，有些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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