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春雪化时
文/纪南方
01.还好我长得好看
“年年，周知易来找你了，他说他在门口的那棵歪脖子树下等你。”
西方哲学课上，正在认真听课的温年收到了好友递来的纸条，她盯着纸条看了半天，最后将纸条团成一团，对准垃圾桶，正要发射，另一张纸条递了过来：他说你不去，他就不走。
温年动作微微一滞，她看向好友，好友抱着手机可怜巴巴，小声说：“就算你不心疼他，也心疼心疼他的女友粉吧？”
见温年不说话，好友继续念叨：“自从你说要闭关不用手机后，周知易跟我聊天的频率都增加了，你说，我和他会不会日久生情，然后达成我和偶像恋爱的目标？”
温年“哼”了一声：“你想得美。”
好友撇撇嘴，趴在哲学书上，要跟柏拉图谈人生，委屈道：“也就你不把周知易当回事了。”
诚然，作为网络写手的周知易去年凭借《遥遥折枝》一举封神，登顶作家富豪榜，又凭着样貌好，被评为近年来最有男主气质的小说作家。可是在温年眼里，他只是个路痴的邻居弟弟。
不但路痴，还有点黏人。
温年沉默片刻，把好友的手机拿过来，屏幕上是好友跟周知易的聊天记录，三句不离她，她打字：哪个门的歪脖子树？
周知易回得飞快：北门。
谢天谢地，他还知道北在哪儿。
虽然温年嘴上说着不想再管周知易，但下了课后，温年还是直奔北门，远远就看到他倚靠在一辆跑车上，低着头看手机。树影摇晃，他的白衬衫清爽好看。温年走到他跟前，清了清嗓子，他立刻抬起头，眼睛明亮：“年年，你放学啦？”
“别跟接小学生放学似的。”温年伸出手拍在他的肩膀上，问，“找我干吗？”
周知易笑容不减：“晚上作家协会有一个聚会，我想带你去。”
温年故意刁难他：“我看看档期。”说着，一本正经地翻出本子，“嗯”了一声，“我今晚正好有空，勉强跟你去吧。”
周知易早就料到她不会拒绝，绅士地打开车门：“请吧。”
温年傲娇地偏过头看着窗外，周知易的车技极差，硬是把跑车开成了稳当的老爷车。她随手拿起一本书，周知易伸手过来挡住她的视线：“在车上不要看书，对眼睛不好。”
“你这个车速，我都能写书。”温年拍掉他的手。这本书是周知易的成名作，讲述了一个少年与少女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温年念道：“时隔五年，她在N市机场再次见到了叶疏，少年像是从梦中走来般，站在云下朝她笑着……”
“啪！”温年将书盖在脸上，书特有的墨香味扑面而来，她的声音闷在里面：“周知易，你写自传式小说的时候能不能含蓄点？你都二十岁了，还是少年？”
周知易一脸认真：“网上不是有句话说‘愿你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吗’？”
“少上会儿网吧，网瘾少年。”温年直起身，仔细地打量周知易，很严肃地说，“周知易，你知道的，如果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我当时肯定不管你了。”
周知易目视前方，微笑道：“我知道。”他顿了一下，又有些小骄傲，“还好我长得好看。”
还好他长得好看，在时隔十二年没见温年时，她没把他丢在机场。
02.我在机场门口那两朵白云下面等你
后来温年想了想，她应该不算是被周知易的美色所迷惑，毕竟，当周知易从国外回来，她奉命去接他时，妈妈许诺她，只要她好好照顾周知易，寒假就赏她去普吉岛玩。
于是她麻利地跑到机场，那时候周知易已经下了飞机，她发去消息，问他在哪儿。
周知易回：我在机场门口那两朵白云下面等你。
温年：？？？
她无言看天，湛蓝的天空上两朵白云柔软无害，偶有一阵风吹过，云随风动，不过一眨眼又扯远了几分。
这次周知易的消息回得慢，半天没等到他回复，温年干脆顶着烈日自己去找，出口有十几个，她运气好，才走了三个就看到了他。
之所以认出来是他，是因为他左手举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他的名字，挡着大半张脸，右手则在牌子的遮挡下……玩手机。
温年走过去，试探地喊：“周……周知易吗？”
周知易拿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顿，他微微抬眼，睫毛撩起，与她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让她眼前一晃——他皮肤好，在阳光略显得苍白，黑色的短发松软，唇是极淡的红，望向她的时候，眼睛晶亮，像有光。
温年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认错人了，她不认识这么好看的人。于是她拔腿就要走，可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人攥住了。转瞬，周知易局促地放下手，说：“我是周知易，你是温年吧？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的下一句话该是甚是想念，可周知易不知道哪里学的毛病，说话总喜欢只说一半，挠得她心痒痒的。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问周知易是不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周知易性子软，容易害羞，被她追问得连手机都拿不稳了，她觉着好玩，又往他那边蹭了蹭。
这下好了，周知易的手一抖，在屏幕上乱戳。温年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一声声提示音，她一脸奇怪地拿起来，居然是周知易发来的消息。
周知易：你抬头看天，找到云就找到我啦……不行，这样不太好，太暧昧，显得轻浮。那这样，白云很好看，你觉得呢？唔……年年会不会觉得我矫情？
温年：“……会。”
周知易显然知道她看到了他胡乱发的消息，抿着唇，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温年瞥了他一眼，他正襟危坐：“我习惯什么都先写出来，然后再发。”
温年失笑，想象着眼前这人回人消息时，先把想说的话都打出来，再一一删去，冷淡地回几个字，顿时觉得有反差萌。
她耐下性子，说：“我不知道国外的人是怎么认路的，但在国内，我们习惯用东南西北，再不济也是前后左右，要不是今天我运气好，可能云都走了，你还没被我接走。”
周知易眨眨眼，乖乖应道：“好，我保证自己会尽快适应国内的节奏。”
温年信了。
信早了。
03.我这颗小星球，就在你手中转动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温年认识到她误会国际友人了，毕竟那样认路的人，只有周知易一人。
譬如：年年，我在××街，面前的这家店正在放歌，歌很好听。
譬如：我在的地方有两只猫。
再譬如：我就一直往前走啊走，年年，我是走丢了吗？
对于周知易的路痴，他的书迷们则表示：我们知易好萌，迷路也好萌，跟姐姐们回家吧，好想保护知易！
温年恨不得掐着周知易和他书迷的脖子，这不是路痴，这根本就是傻子吧？
而她奉命照顾周知易三个月，对此早已麻木，所以当周知易开着车越开越偏时，她也能理智地认识到，他们今晚大概是参加不了那个作家协会的聚会了。
温年听了一天的课，早就累了，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任由周知易把车子开到天荒地老。不知道过了多久，刹车声骤响，她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外面：“这是在哪儿？”
周知易抿抿唇：“堵车了。”
温年：……
往车前后看去，前后都是两条长龙，望不到尽头，她扶额：“你是怎么开到高速公路上来的？”
周知易不说话，拿着手机刷个不停。温年拿脚轻轻踢他：“网瘾少年，刷什么八卦呢？”
“看明天签售会的细节。”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在C市。”
温年看着前面的路牌，向左走开往C市，她坐直身子，有点惊讶：“周知易，你没迷路？”
周知易终于抬起头，轻微地“嗯”了一声：“我上次跟你提了，让你陪我去签售会，你说有空就去……”
他的话留白，不言而喻——她现在没空也变成了有空。
温年一口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刚要发火就撞上周知易那双格外纯良的眼睛，气焰顿时降了下去。她埋怨道：“你该告诉我，我连衣服都没带。”
周知易懂事：“在后备厢。”
见温年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周知易眼眸微动，恰好前面的车队动了起来，他打着方向盘，说：“前面的路可以掉头，我们回去。”
以退为进被他用得炉火纯青。温年招架不住，摆了摆手，说：“去C市。”说完，温年觉得自己没气势，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说，“熊孩子别偷笑！”
周知易矜持地扬扬下巴，听温年的话，没偷笑，而是光明正大地笑了出来。
他不是第一次参加签售会了，也早没了局促和不安，在台上落落大方地和读者互动，主持人问的问题也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所以也没出什么差错。读者看得热闹，温年却觉得有点乏味，正左顾右盼，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听出是周知易的声音，眉头一皱，就想开溜。再抬起头，她看到周知易还在回答问题，只是提到了作为青梅竹马的她。周知易聊起了两人的第一次相遇，谈及她上房揭瓦的事。
温年：“……丢人丢大了。”
周知易回忆道：“那时候我们喜欢唱一首歌，有句歌词我记得很清楚。”
有读者喊：“什么歌词？”
周知易笑，干脆唱了出来：“手不是手，是温柔的宇宙。”
那是首太过久远的歌，在场的人都没想起来是哪首歌，窃窃私语着，觉得这歌词有点土。温年也只是觉得耳熟，硬是没想起来。签售会后，她还是没忍住问他是哪首歌。
周知易扬了扬手机，说：“看微博。”
他将这句歌词发了微博，温年翻评论，看到有人回复：我们知易肯定很喜欢他这个青梅吧？你们知道这句歌词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周知易回复：我这颗小星球，就在你手中转动。
温年看着这一行字，悄悄看向周知易，他握着方向盘，没有表情的脸看上去有点冰冷。她仿佛能看到周知易打下这句话时的神情，他打字的速度很快，敲着键盘时习惯性地将唇抿成一条线，固执却温情。
温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04.你是我回来唯一的理由
其实温年能感觉到周知易对她的依赖。他在国外长大，又回了个不熟悉的城市，理所当然会依赖她。
可好友敲了温年的头，恨铁不成钢：“你为什么不想想，中国那么大，他为什么要来这座城市？”
温年严肃：“因为他是路痴。”
“世界那么大，偏偏迷路到你的面前来了？”好友见温年紧皱着眉，不由叹气。温年自小就有情感缺失症，很难对人产生感情，也从来没有心动过。她为偶像的人生大事深深担忧，决定助攻偶像。她采用了移情手法：“年年，我们来做个假设，如果有一天，周知易变成一只小橘猫，摇着尾巴跳到你面前，你……”
温年眼冒绿光：“带回家，带回家！”
好友摆了摆手指，说：“不，他说要把你带回家。”
温年为难起来，她是十足的猫控，但因为学业繁忙没空养，只能靠网上的照片云养猫。她挣扎了一会儿，决定只要有猫，去哪个家都不是问题。
虽然这只是个假设，但假设多了，温年再看到周知易，就总觉得他像小猫。他被她看得不自在，摸了摸脸：“年年，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哪有！”温年拍掉他的手，点头称赞道，“可爱。”
周知易偷偷搜索：女孩说你可爱，想表达什么？点赞最多的答案写着：母爱泛滥，妈妈看儿子的那种。
周知易沉默了，温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着他温软的短发，忍不住要伸手揉一揉。谁知道他居然很不给面子地躲开了，还往后退了两步，眉头皱紧，冷喝：“温年！”
温年吓了一跳，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指尖微动，“哼”了一声就要缩回来，却被周知易一把攥住。他的手臂用了力气，反客为主，一把将她抵在旁边的墙上，低头俯视她。
奶凶奶凶的，一点杀伤力也没有。
温年忍着笑，左右看了看，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问：“这就是传说中的壁咚，你书里的男主角对女主角也做过？”
周知易：“是！”
温年挑眉，“哦”了一声：“这个姿势还挺暖和的。”
尽管温年顾左右而言他，将旖旎的气氛搅浑了，但周知易没打算放过她，他舔了舔发干的唇，问：“你知道壁咚后应该做什么吗？”
温年心跳如擂鼓，眼神闪躲，下意识地侧过脸躲过周知易的吻，可他的吻顺势落在她的额上，一片温热，染红了她的脸，低低的笑声从头顶传来。紧接着，他松开了她，坐回沙发上，翻起报纸。
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如果他没把报纸拿倒的话。
温年觉得自己被调戏了，又拿他没辙，决定生一会儿闷气。她向来没心没肺，气很快消了，躺在毯子上翻书，感慨道：“果然有暖气的冬天才最幸福……对了，我寒假去普吉岛玩。”
周知易拿着报纸的手一顿，眉头皱起：“你不在家过年？”
“年后去。你要回加拿大吗？还是留下在这里？”温年有了新想法，“还是跟我一起去普吉岛？”
周知易眼前一亮，温年看着他觉得好玩，小脚伸上沙发踢了踢他的腿，问：“你的脑海中又弹出什么弹幕？快念给姐姐听听。”
女孩的脚贴着毯子，隔着他睡衣的裤子隐隐递来温热，像是贴着他冰冷的皮肤般，让他的心头一跳，喉咙动了动，再开口时，嗓子像是被火燎过般嘶哑：“我在想，年年邀请我一起去旅行，是不是有什么暗示。”
他说这句话时，手轻轻覆上她的脚背，将掌心的炽热传递给她。温年瑟缩了一下，唯恐自己再被调戏，近乎狼狈地抽回脚，将脸埋在抱枕里，半天才故作凶道：“你想多了！”
周知易的嘴角勾了勾，他往后靠了靠，轻声说：“你随便一句话，我就能脑补出一部长篇小说，二十万字朝上。”
温年无言了一会儿，她坐起身，仰着头看他：“周知易。”
“嗯？”
“说真的，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回国？”她的眉头皱起
，“别糊弄我说是为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