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母的命,在他们眼里只值3000块。
(一)
人性之恶,往往表现为底层相杀,弱者相残。
江苏溧阳83岁老太太惨遭保姆杀害,媒体公布的视频监控画面令人毛骨悚然。
监控显示,保姆先是双手用力以毛巾捂住老太太的口鼻,造成窒息后,保姆更是堂而皇之地坐在老人的胸口上。期间任老人手脚颤栗,不停挣扎,而杀人者毫无张慌失措之态,“悠闲”地坐在老太太的胸口上摇着扇子,等待老人断气。
于我而言,这段视频的恐怖之处不在于杀人者的手段残忍,而是因为其“若无其事”的从容、平静。
仿佛她结束的不是一个人的生命,只是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
杀人之后,这名保姆淡定地给老人的子女打电话,并在子女到来之后指导协调丧事,帮老人换衣服。老太太的儿子在悲痛慌乱下,还向这个保姆表达了感谢。
这让我费解,感到压抑——我也明白,这种压抑是一种心理上的“保护机制”,我们遇到狠毒如斯的恶行时,亟需一种解释,需要这解释支撑内心那“人心本善”的梦幻穹顶。
但这起保姆杀人案,实在很难找到常理之下的杀人动机。
在媒体的报道中,老太太的子女表示,和保姆之间没有任何恩怨矛盾,且这名保姆才刚刚在自己家里工作了8天。保姆并非因激愤或委屈而杀人,这也在她过于平静悠闲的作案过程中得以佐证。
不仅如此,这个保姆甚至就是本镇人,和遇害老太太的大女儿,相识已达十余年之久。
“人情”是中国社会秩序最厚重的基石,在人们朴素的社会经验和情感观念中,“知根知底”的人未必比陌生人更尽职尽责,但多半不会辱骂殴打老人——但这个古老的人情社会规则,在这里失效了。
唯一的杀人动机,指向了:钱。
但显然保姆不同于悍匪强盗,她杀人几乎不会获得什么经济回报——老人本身没什么贵重物品可洗劫,何况这种做法几乎没有逃匿的可能性。
在这条新闻的评论中,有这样一则留言特别刺眼:
保姆杀老人都快成潜规则了,行业内叫“执死鸡”,干几天把老人弄死可以领一个月工钱。接着干下一单。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恐怖了,那意味着在她心里:一条人命,不过几千块钱。
新京报的报道里,这个杀人的保姆,月工资是3000块。
(二)
为3千块工资而杀掉一个人,这样的杀人动机恐怖得实在超越认知。我去查了查,这一查,揭开了一个令人难以直视的“深渊”。
保姆故意杀死雇主的案例并非个例。
她们共同的特征是:
刻意寻找生活难以自理的老人,和老人子女谈好价格后热情工作几天,然后择机杀死老人,以行规或“解秽钱”的名义,要求雇主支付一整月的工资。
拿到钱后,再寻找下一位无力反抗的老人。
按照业内的规矩,送走老人的保姆,当月无论工作了多少天,“人没了,都按做一个月的工资来算”。
这其中,以广州的何天带案和陈玉萍案影响最大,性质最为恶劣。
何天带最后杀死的雇主,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太太。
(何天带受审)
她为杀人做了周全的准备,买了安眠药、剧毒农药敌敌畏、医用注射器。在工作第三天的清晨5点,何天带决定动手杀人:
她先将安眠药和敌敌畏混在肉汤里给老人灌下,十分钟之后,为保证老太太彻底死透,何天带将敌敌畏用注射器打在老太太的屁股上,“我在医院当护工时,知道往腹部打针药物会容易被身体吸收,我又往老太太的右腹打了一针”。
又过了半个小时,她恍惚发现老太太似乎还有呼吸,于是又找到一条绳子,“双手收紧绳子勒她的脖子,大约勒了一分钟左右。”
如果不是何天带杀人之后,偷走了老太太平时佩戴的一对耳环,恐怕她至今依然还在为祸人间。
悲伤的家属怀疑何天带偷走了老太太的耳环,在争执中警察赶到,在警方翻看何天带的行李包时,她杀人时用的注射器、农药和绳子被发现,一切终于真相大白。
耸人听闻的不止于此,在后续公安机关的审讯中,何天带承认:
过往工作中,她用类似的方式共下毒10次,造成共计8名老人死亡。
陈宇萍更在当地有“鸡萍”的花名,她只挑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照顾”,不幸死于她手下的老人,数量可能要超过何天带荼毒的无辜老人。
我找到了陈宇萍的判决书,这份判决书显示,她最后一次的作案手法,是用手活生生将老人掐死,中间因为感觉手很累,她反复掐了三回才让老人彻底断气。
不知道为什么,看完这些报道和判决书,我总是想起《盲井》里那些被坦然说出来的残忍对白:
“死俩人算什么?”
“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三)
做子女的因为工作等原因无法脱身,花钱去找一位看上去老实、勤恳的保姆照顾自己年迈的父母,她们看上去也的确热心、周到、勤快,但你不知道——
你领进家门的这个看起来老实本分的保姆,几天之后,会成为杀死自己父母的刽子手。
更可怜那些根本无力反抗的老人,他们大多数人在遇难时神志清醒,这些案例中,很多老人只是行动不便,远远没走到生命末期。
人性幽微不可测,木讷老实的面孔下,可能藏着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魔。
当然,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恶的种子。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这株“恶之花”饱受文明、善意、关爱和规则的侵蚀,它一直得不到生长和绽放的环境。
但恶的种子,它一直存在。
如果你喜欢读历史,就会明白:
在真正极端的环境和考验下,坦白讲,人性往往一败涂地。
满嘴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转眼就能成为一只对弱者敲骨吸髓的魔鬼,昨天把酒言欢的朋友、相濡以沫的爱人,可能换个环境,立刻就能选择背叛,并向你刺出第一刀。
作为普通人,我赞美那些真正高贵的灵魂,但在极端环境下,坦白讲,我并不确定,自己能比那些让人鄙视的恶魔温和多少。
“文明”本身非常脆弱,非常容易破灭,它需要非常苛刻的环境才能生存——和平的大势、温饱的状态、良好的教育、健全的法治……
但文明的意义是,它能够让我们和那些内心凶狠邪恶的人,彼此相安无事地擦肩而过,甚至彼此还能点头微笑。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努力维持“文明”的重要性。
“文明”其实是一种“假象”。我越来越觉得,文明其实是这个残酷世界一袭华丽的袍子,一副温暖友善的面具,它精巧地掩饰了人性中那些贪婪、残忍、邪恶的烂疮。
因为你真的不知道,站在你面前微笑的这个人,心中的善恶观如何,有无负罪感,人格又是否健全……
这个世界有些人,仅仅只需要一丝丝“恶动力”,他们就能举起屠刀。
《财新周刊》有篇稿子专门写了何天带案,里面有个细节:
法庭上,何天带的辩护律师提出让她当庭向老人的儿女们道歉,何天带并没有回头看一眼旁听席上的被害人家属,而且,拒绝了律师这个道歉的提议。
审判时,面对法官为何行凶的提问,她面色平静,以一种令人恐惧的诚恳对法庭表示:
“我杀人的理由,就是想早点拿到工钱。”
庭审证词表示,她最后一个月的工资,不过2600块钱。
人的恶毒是无底线的,我们往往以为:极致的恶,有着同样极致的环境和塑造机制。
而这些案例的恐怖之处则在于:
人心,究竟有多么险恶?我们,永远不会知道。
一End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