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想复读。”
“想好了？”
“想好了。”
温羽亭始终觉得不甘心。最擅长的科目拖了后腿，最喜欢的科目没能发挥好。分数，也够不到理想大学。
那就再战一年。反正还年轻，还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调整好心态，收拾好东西，她又一次踏进了熟悉的大门。虽说尚是暑假，可高三的战士已经在争分夺秒了。
作为21届名列前茅的女学霸，温羽亭在学校里还算小有名气，尤其是她的作文，常年在教学楼楼下的墙上挂着。
因为是新转来的，她只能暂时坐在最后一排。
刚坐下，隔壁组的周嘉杭凑过来问她，“温羽亭？作文在宣传栏上那个？”
温羽亭轻轻嗯了一声，还没讲话，数学老师就大吼一句：“第二组和第三组最后一桌的同学不要讲话！都什么时候了？还讲？数学能考满分是吧？”
数学老师是别的学校刚调来的，姓陈，和同学们完全不熟悉。温羽亭和周嘉杭不仅是最后一桌，还是单人单桌，看起来确实不太乖。
温羽亭马上低下头，周嘉杭一脸无所谓，仿佛被骂的人不是他。
接下来的一整节课，周嘉杭都在睡觉。这更加坐实了温羽亭对他“不学无术”的印象。
数学是温羽亭最不会的科目，知识点她懂，放在题目里她就不懂了。
下课铃一响，周嘉杭准时醒过来，拿起羽毛球拍就往球场走。
温羽亭没有认识的人，只能一个人坐在位置上。
班会课的时候，班主任宣布，马上要进行一场开学考，让同学们进入状态。这对温羽亭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班级是按语数英成绩编成行政班，剩下的小科都是走班制。所以每一个班级里，既有历史生，也有物理生。
成绩出来那天，班主任就差把开心俩字写脸上了。
“同学们，这一次考试两个第一名都在我们班，分别是周嘉杭和温羽亭，两位同学继续努力，其他同学要向他们学习！”
“好嘞老师！”
温羽亭把头转向这句话源头的方向，坐在她旁边的这个是周嘉杭？？物理生第一名？？
“干嘛？被小爷我迷住了？你这思想挺危险啊，小温同学。”
“你是周嘉杭？”
“我看起来不像？”
“确实不像。”
周嘉杭总是一副吊儿郎当还不正经的样子，谁会把他和第一名联系起来？
震惊的不只是温羽亭，还有数学老师，大家私底下称她为女魔头。
当她知道数学考129的是周嘉杭的时候，满脸写着不相信，用手扶了一下眼镜，轻咳一声，说：“继续努力。”
周嘉杭得意洋洋的朝温羽亭挑了挑眉头。
温羽亭心里默默算了一下，129分，也就是比她多了45分，果然，人和人都是有差距的。
“羽亭，数学老师找你。”
林书青刚从年段室回来，是温羽亭的前桌，她的数学成绩和温羽亭差不多。
温羽亭应了一声，就往年段室走。
完了，温羽亭已经联想到她被女魔头劈头盖脸的骂的情形了。她那常年拖后腿的分数果然让她失望。
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温羽亭站在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刚要敲门，周嘉杭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轻飘飘说了一句：“没人会吃了你，放心。”
温羽亭被他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周嘉杭已经先她一步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女魔头正在看她的答题卡，温羽亭战战兢兢开口：“老师，你找我。”
本以为会被破口大骂，女魔头只是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又低头看答题卡，说道：“你这属于会一点，又会的不多。晚上晚自习第三节课来找我分析试卷，带上你的试卷和一轮复习书。你其他科目都不错，别让数学拖后腿了，不会就多问，题目简单也能问，来找我问或者找同学问都行。”
“好的，谢谢老师。”
温羽亭松了一口气。
“回去上课吧。”
温羽亭走的时候，看到周嘉杭在班主任面前站着，双手背在后面，不用猜，一定是来挨批的。
回到教室，林书青马上转过来问她，“女魔头是不是让你找她分析试卷？”
“是的，”温羽亭点点头，“你也是吗？”
“是啊，我那数学成绩简直没眼看！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叫林书青，我仅代表我个人对你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温羽亭被她逗笑了，能在新的集体中遇到主动交朋友的善良的人，对社恐来说就是一种恩赐。
周嘉杭回来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一点也不像刚刚挨骂过，别的不说，至少在心态上他碾压众人，当然，成绩也是。
刚坐下，他就一把抽过温羽亭桌上的语文答题卡，一本正经的看起作文来。有之前数学课的前车之鉴，温羽亭没抢回来，周嘉杭总不能拿来折飞机吧？
“啧啧，之前我罚站的时候，看你作文都只能抬头看，现在小爷我可以低头看，横着看，竖着看，想怎么看怎么看。”
温羽亭：“以后付费看。”
“小气鬼。”
周嘉杭第一次知道温羽亭的名字，是某一次课间，他和杨明昊打羽毛球来不及跑回教室，让副校长逮住了，俩人在教学楼大厅站了一节课。
宣传栏上有一块作文展示区，挂了好多文件夹，夹着每个年段同学的优秀作文。周嘉杭实在闲得慌，就一篇一篇看，他发现温羽亭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也太高了，文采也好，好到有些句子他甚至读不懂的程度。他那流水账作文啥时候能挂这呢？这辈子大抵是不可能了。
温羽亭作文里有句话，“四季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会相逢。”
就那么匆匆扫过一遍，他唯独记住了这句话。
第二次听到温羽亭这个名字，是国旗下讲话时，温羽亭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从此，他记住了这个名字，也记住了这个人。本以为会停留在印象里，可是现在她竟然阴差阳错和他成为同学，并且坐在他旁边。所以第一天见到温羽亭他没有一点生分，恍然间有点老朋友见面的感觉。也是在这时候，周嘉杭读懂了温羽亭作文里的那句话，“四季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会相逢。”
炎热的夏天，总有火花。
温羽亭给自己列了详细的复习计划。她已经走了一遍高考路，如果还是一味跟着老师走的话显然有点浪费时间。而且她在最后一排，这不约等于自由安排嘛。
她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留给了数学。晚自习第一节，温羽亭正盯着数学题犯难。
AF和BD看起来毫无关系怎么会垂直呢？
周嘉杭看不下去，把椅子往温羽亭那边拉，轻咳一声，说：“数学是灵活的，一条路不通就换一条路，比如你实在想不到这题怎么做，你就可以问问帅气的小爷我。”
温羽亭用笔指了指刚刚那道题，周嘉杭嘴角一勾，“付费讲。”
温羽亭把练习册一抽，“爱讲不讲。”
周嘉杭拉回来，“讲讲讲，人挺小脾气倒是不小。”
“看到这个点没有？假设你从上面看……现在把这两个结合起来看，AF和BD就是垂直的，虽然原图上看起来毫无关系，你要从不同的角度考虑。”
由于怕打扰到其他同学，周嘉杭靠得很近，声音也压的很低，温羽亭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扑在她脸上。
一个讲的认真，一个听的的投入，竟然也没察觉两人挨得很近，等周嘉杭讲完，两人抬头目光交汇时，空气夹杂着晦暗不明的暧昧，温羽亭马上坐正，不禁微微发热。周嘉杭也反应过来了，装没事样轻咳了一声，把椅子拉回原位。
高三仍然有大课间，可以去操场活动，也可以留在教室自习。
杨明昊在铃声响后的第一时间从门外冲进来，直奔周嘉杭：“走走走打球去！”
余光一撇，看到一旁陌生的面孔，转头低声问周嘉杭：“你咋没告诉我你们班有新同学？”
“你现在知道了，去办个酒席欢迎一下新同学。”
“你少得寸进尺！”杨明昊想跟温羽亭打个招呼，还没来得及出声人就被拉出去了。
终于有一天，周嘉杭看不下去温羽亭整天坐在位置上读书，“走，带你去打球。别整天读书，等会都变傻了。”
“可是…你的同伴怎么办？”
“杨明昊啊，不用管他。走吧，去晚了没场地。”
温羽亭不是没打过球，只是太久没打了有些生疏。周嘉杭好像故意让着她似的，几乎每一个球都打得很稳，让她刚好能接住。这个水放的也太深了。
杨明昊在二楼目睹了这一切。他不就去趟小卖部嘛，周嘉杭就带着女孩子去打球了，有猫腻，一定有猫腻。
放学回家的时候，杨明昊从后面勾住周嘉杭的脖子，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你老实点告诉哥，你是不是对新同学有意思？”
周嘉杭两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道，“你从哪看出来？”
“你平时跟我打球那叫一个猛，生怕我接到球似的，而你跟新同学打球就不一样了，那叫一个温柔。”
“人家叫温羽亭，别老新同学新同学的叫。”
“你没否认就是承认呗，我不管我就是认为你对人家有意思。”
周嘉杭切了一声，没理他，率先骑上电动车走了，留下杨明昊在原地声嘶力竭：“等等我！我还没找到钥匙！”
日子过得很快，日历的厚度一天天减少，日子也在慢慢变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嘉杭和温羽亭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他给她讲数学题，她给他整理作文素材。说不上亲密无间，两人的关系要比普通同学要好一点。于是两人的关系在教室里传开，甚至有人说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温羽亭当然也听到不少，又无力辩解。
事情的爆发在一个晚自习。
温羽亭被叫去年段室，班主任神情十分严肃。
“这次成绩退步得很厉害，自己找过原因吗？”班主任的话让人由生出三分敬畏。
没等温羽亭开口，班主任继续发言：“一个女孩子要自尊自爱，在学校和男同学搂搂抱抱可不行！”
等等，成绩退步怎么就上升到自爱问题了？她什么时候和男同学搂搂抱抱？
“老师我没有……”
班主任见她快要哭出来，语气也缓了许多。
是有同学匿名写了举报信给我。既然有同学说了老师就得处理。我呢没办法判定事情的真假，但是老师还是希望你把重心放在学习上。考出更好的成绩，不要留下遗憾。”
最后，温羽亭走出年段室的时候，眼睛已经憋得通红。说到底，还是没有人相信她。
第二天，她主动申请搬到讲台旁边坐。
周嘉杭一头雾水，每一次大考过后大家都可以重新换位置，他俩也一直没变过，怎么莫名其妙的搬了？还不告诉他？
下课的时候温羽亭拿起水杯去装水，周嘉杭赶忙追了上去。
“干嘛换位置？”
“避嫌。”
“讲清楚。”
“我只有离你远一点，才不会被别人说我跟你搂搂抱抱。”温羽亭特地加重了搂搂抱抱四个字。
说完还加快了步伐，周嘉杭也没再追上去。
什么搂搂抱抱？
温羽亭回到座位上的时候，课本上贴这一张便利贴。一看字体就知道是周嘉杭。他们传过太多纸条了。
上面写着：傍晚天台见。
温羽亭不只是为了阻断流言蜚语，也是在控制她的感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发现她对周嘉杭的感觉不同。也许从他不厌其烦给她讲数学题开始，也许从他一边嫌弃她的水杯丑还去帮她装水的时候，也许是他去小卖部前总会问她需要什么，也许是他在她的作文素材上画小猪还标上她的名字的时候。
可是现在不能是故事开始的时候。
傍晚，温羽亭如约来到天台。这会儿大家都吃饭去了，教学楼压根就没什么人。温羽亭到的时候，周嘉杭已经在那了。
周嘉杭没有像平时一样吊儿郎当的跟她开玩笑。
“你一直躲我。”
温羽亭没有否认。
周嘉杭向前跨一步，双手把她往怀里带，温羽亭心头侯然一跳，呼吸微微一室，周嘉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朵上，轻声说：“这样子，才叫搂搂抱抱。”
说罢便松开她，继续讲：“你随便听别人几句就拼命怪自己，你没做过的事情干嘛对号入座？”
温羽亭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从来没否认过我喜欢你。任何人问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都不否认。你要避嫌我接受，但你不用躲着我。”
“再不讲话我亲下去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
周嘉杭低头笑了一声，“怕我亲你？先去吃饭吧，不为难你。”
温羽亭转身要走的时候，又转回来，“周嘉杭，结局会是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
从那以后，两个人讲的话少了，一个前排，一个后排，甚至不打照面。时间久了，那些没有根据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一直到百日誓师，年段要挑选领誓人，别开生面的想男女一起领誓。作为佼佼者，周嘉杭和温羽亭直接入选。老师给了领誓词，让他俩去空教室练练，教室很大，但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嘉杭率先开口讲话：“站那么远干嘛？我又不抱你。”
温羽亭不服输，回怼了一句：“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怕我亲你？”
周嘉杭挑了挑眉头，前排坐几周胆子大了不少啊。二话没说往温羽亭那个方向走，“不怕，来。”
温羽亭马上噤声，还往后退了一步。
周嘉杭假装遗憾的摇摇头，“你个胆小鬼。”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专心的练习誓词。
百日誓师那天，有老师负责拍照，照片发布在学校公众号的时候，温羽亭保存了他们领誓的照片。这也算他们的第一张合影。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嘴巴会骗人，眼睛不会。
就算没有讲话，也一定有眼神的对视。甚至连林书青都看出来了。
“羽亭，你不对劲啊，眼神总是往后看噢~”
“那是不经意的。”温羽亭试图挽回一点颜面。
“得了吧，大家伙谁不知道啊。对了，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情？”
“就是…你被班主任叫去谈话，是因为李子欣写了举报信。我当时在厕所不小心听到的，怕引火上身，我就没敢告诉你。对不起。”
李子欣是隔壁班的班长，喜欢周嘉杭这件事大半个年段都知道。所以她针对温羽亭，一点也不奇怪。温羽亭记得，有一次李子欣硬塞了一袋面包给周嘉杭，周嘉杭分给周围的同学吃了，温羽亭也在其中。
温羽亭笑着拍了拍林书青的手臂，说：“都过去了，你不用自责，你看我现在不也没事吗？”
高考前夕，各个班级都举办了毕业晚会。温羽亭特地买了束花送给数学老师。如果不是她的严抓严打，温羽亭也不会有现在的进步。虽然女魔头总是很凶，但确实是打心眼里为大家着想。
杨明昊和周嘉杭依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不远处温羽亭她们几个女生正在合影留恋。
杨明昊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周嘉杭，“你不去表白？大好时机啊！你想想，万一同意了毕业你俩就在一起了，如果拒绝了毕业以后就见不到了，也不尴尬，对吧？”
周嘉杭一脸不屑，嘴角微微勾起，“她早就知道了。”
“行啊你，闷声干大事啊！那你不去找她合张影？”
“以后机会多的是。”
杨明昊捂着胸口，脸上就差写上痛心疾首：“儿子养大了就不要爹了。”
“一边玩去！”
高考那几天下着雨，天气不热，甚至空调都不用开。最后一科政治，还剩最后几分钟的时候，温羽亭回想起这一年。她又遇到了好多朋友，特别是周嘉杭，绝对是她青春里一笔浓重的色彩。
“四季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会相逢。”
她在学校又度过一个四季，也遇到了该相逢的人。
周嘉杭选考生物，考的要比温羽亭晚。温羽亭出校门时，他刚好进来。四目相对时，温羽亭冲他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周嘉杭说得对，她在感情里从来不失勇敢的人，爱情如此，友情也是。所以稍遇到不对劲，她总是想逃离。但这一次，她会勇敢的去面对感情，这是她从周嘉杭身上学到的。
温羽亭和家里讲好要外出和同学聚餐，其实这个同学只有周嘉杭。
温羽亭在校门口等他考完，手里还握着一束向日葵。考试结束的铃声响时，温羽亭的心也跟着颤动。
周嘉杭出考场时，温羽亭迫不及待的朝他挥手。周嘉杭笑着朝她走来，不用避嫌了。
周嘉杭一把把她拉到亲妈面前：“女朋友。”
“我认识你不是你转来那天。”
“嗯？”
“高二，我在教学楼底下罚站，然后看了你所有的作文。我就记住了一句话，四季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会相逢。一开始我只觉得这句话有深意，直到后来你做在我旁边，你融入我的生活，我才开始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温羽亭不禁握紧他的手，所有的相遇，原来都有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