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微热的风拂过我脸颊,像是夏天里摇摆的气泡水,从心里涌上一阵阵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站在走廊栏杆旁,余光看见了一个人影走过来,下意识先进了教室,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前桌江述是个很活泼的男生,很会聊天,一见到我回来,就跟我聊了起来,我有一搭没一搭回应着他。
他看着我似乎是心不在焉,转移了一个所有女生都感兴趣的话题:“你知道夏随风吗?就是我们班最帅的那个。”
我提起了点兴致,说:“他怎么了?”
他撇了一下嘴,表情有些丰富:“渣男。”
“真的呀?”我配合的微微挑起眉毛,笑着看他,“看不出来嘛。”
“很正常,你刚转班没多久,这哪里看得出来。”
闻言,我笑了一下。
我今年读高二,因为月考考的不错,就调来了这个班。
他本来还想在说,就被人打断了。
“林栖,英语老师叫你去她办公室!”
我听到后,对江述说:“下次有时间再聊。”
接着拿起跟英语有关的东西,走出了教室。
2
我们班英语老师是个很负责任的老教师,总喜欢叫学生去她办公室里谈谈。
虽然我觉得谈了没个屁用。
我刚进去,就发现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女生,英语老师正对着最前面的女生说话,仔细听一听,无非就是要好好学习之类的话。
窗外还扒拉了好几个男生在看热闹。
我随便看了一眼,也没看清楚什么,就站在了女生末尾。
英语老师谈话的时候,那些男生总爱在外面插一句嘴,其中还有一道很好听的声音,我不怎么感兴趣,就低着头发呆。
我开学的时候买了个新手机,也不知道旧手机上的黄图有没有被我删掉。
我记得内容挺劲爆的,要是被爸妈看见就糟了。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忽视了周围人的视线,听着英语老师讲话。
她翻着我的笔记问我:“单词、语法、句型……有哪里不会的吗?”
我诚实的回答:“哪里都不会。”
她被我的诚实噎了一下。
还没再说话,窗外就传来了一道清亮悦耳的少年音。
“这位同学我好像不知道叫什么?”
英语老师的办公桌靠着窗户,我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长相清隽的男生,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窗台上,姿态散漫,就这么笑着看着我,眼里仿佛含着细碎的光。
蝉鸣不息,盛夏的风拂过他柔软的头发,显得他好看极了。
我下意识偏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眼睛的光悄悄落在了心脏上,有些发烫。
我又抬了下眸,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他男生都走掉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英语老师闻言就笑:“一个班的还不认识,我都知道她叫什么,叫林栖。”
我看看他笑了一下,道:“林栖,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听着不熟悉的人一本正经的喊自己的名字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怪。
他知道了我的名字,我也知道他是谁。
——江述口中的海王,夏随风。
3
时间又过了几周,我没有发现夏随风有一天一个女朋友,甚至他连女朋友都没有,本来想问一下江述,但每次都会忘记。
这几天,我朋友也不知道是抽哪门子风,爱上了堵门这个游戏。
门一关,外面的小姐妹们就别想再进来了。
我刚开始老劝她,说这样容易被揍。
后来玩了一次,发现确实挺好玩的。
结果我和她就被人叫外号门神。
这天是晚自习下课,我刚洗完头披着长发就跟她一起玩。
别人出就恭恭敬敬的请他们出去,回来也让他们进去。小姐妹出也恭恭敬敬的请她们出去,回来的时候就堵住门不让进。
她们就在外面推门。
我和朋友正堵门堵得起劲,前面就多了几道人影,我抬起头一看,是夏随风和他的朋友们要出去。
他喊:“林栖,开下门。”
我感受了下门后巨大的推力,摇了摇头,笑道:“不许过。”
他也笑,道:“可是我想出去。”
我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僵持了一会儿,他突然伸出手往我头的方向摸去。
我一惊,下意识从旁边抽了本书,盖在了头上,瞪圆了眼睛看他。
他低低地笑了一下,道:“那我再等会儿吧。”
这时我发现小姐妹们从后门溜了进来,便只好打开了门,让他们出去。
这个疑是摸头的事我跟朋友说了,她噗的一声笑了,道:“你想的太多了吧,人家可能只是想开门。”
“可是门把手在下面啊,他手往上面伸。”
她没再回我的话了,只是兴冲冲地说:“等下课我们再去玩吧!”
“不了,”我说,“万一门坏了就要赔钱,而且玩多了真的很容易被打。”
4
运动会到了的时候,我还是没发现夏随风海王在哪里,虽然他也会跟女生聊天,但聊的都挺正常的。
我没参加运动会,上了高中后,我对奖状那些东西没那么看重了。
后来同学们嫌太无聊了,组织游戏玩,我向来喜欢这些热闹的场景,便也加入了进去。
我们玩的是童年的小游戏,就是一群人围成一个圈,中间的主持人喊一个的时候就一个人在那,两个就两个人抱在一起,要是落单了或抱错了就出局。
我这个游戏玩的还不错,每次都能活到最后几个。
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圈子也变大,还有几个男生也加了进来。
这一局,果不其然,我又活到了后面。
只是尴尬的事,就剩几个女生和几个男生了。
主持人喊三个人的时候,我像只飞鸟一样就要飞出去扎到女生堆里,结果被人一下又拽了回去,歪歪扭扭的坐在了草坪里。
我一回头,就见夏随风单手抱着个兔子玩偶,身体欣长挺拔,眉眼弯弯:“抓到你了。”
下一刻,主持人的声音响起:“夏随风,林栖淘汰。”
我忍不住骂了脏话:“我操,你抓我干嘛。”
他的手还没松开,贴着衣服,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无辜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下意识的动作。”
我当时忍不住悄悄地想:他是不是喜欢我啊?
不对,他是不是有点想撩我啊?
不对不对都不对。
肯定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弯下腰,把手递过来:“我扶你起来。”
“不用。”
我连忙站起身来,还拍了几下身后沾上的草。
回去的路上,我感觉到他在有意无意的看着我,我虽装作不在意,却也忍不住瞥向他,结果一不小心视线就撞上了。
我俩双双愣了下,然后就一齐笑了。
那时骄阳正好,少年身上都有了光。
明亮亮的,映进了我眼眸里。
最后在心脏那里埋下了小小的种子,只需要一点点养分,就可以生根发芽。
我忍不住悄悄地想,如果他真的风流成性,那我能不能让他浪子回头。
5
后来的这些天,夏随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我后面的男生玩的好了起来,经常两人偷摸着换位置。
然后他就会用笔轻轻地戳一下我的后背,低声唤:“林栖。”
“嗯?”我背靠上后面的桌子,微微侧过脸。
他说:“你转过头来。”
我“哦”了一声,回过头去,就看到他眉眼弯弯的看着我。
他笑起来的时候有种很特别的魅力,眼尾微挑,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眼睛黑白分明,乌黑透亮,像是深海里的璀璨夺目的明珠。
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有种莫名勾人的味道,像是深不可测的大海里以歌声迷惑人的海妖。
他说:“教我一道题。”
“哦。”
他递给了我一道英语语法题,我低头看了一眼,诚实的回答:“不会,你可以去问一下英语课代表。”
然后他还真去问了。
英语课代表坐在他身后,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夏随风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桌面,喊她名字,说:“能不能教我一下这道题。”
他们俩因为教题凑得有些近,少年少女靠在一处,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我心头微微地生出异样,刚打算转过头,就看到夏随风冲我笑了一下,接着低下头又问了英语课代表一道问题。
当时我想,要是我英语好就好了,这样他就能向我问问题了。
题都问完后,夏随风又叫了一下我,道:“明天周六一起出去玩吗,去附近那家奶茶店。”
我沉默了。
他说:“你不想跟我一起去吗?”
我叹了口气道:“不是。”
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只好实话实说道:“我,月光族代言人。”
通俗点就是没钱。
“我请你喝。”
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我,身穷志坚。”
“我带你去鬼屋玩。”
我眼睛一亮,道:“好啊!”
6
也不知道是谁暴露的我喜欢去鬼屋玩,我这人向来又怂又爱玩,怕恐怖片又爱去看。
虽然夏随风说要请我玩,但我下个月还是要还人家钱,不然心里不安。
到了那天的时候,江述也没回家,他看着远处朝我走来的夏随风,表情有些复杂,“你周六跟他出去玩?”
“嗯。”
他看着我说:“你不知道他是海王吗?”
“我也没见到他海在哪里啊。”
江述一脸“你完了,你坠入了海王的陷阱”的表情。
他说:“下午跟你细说。”
我家里离学校离得远,所以周假通常都不回去,在学校住,只有月假才回。听到他的话,我点了一下头就转过去了,因为夏随风已经走过来了。
夏随风看到我先是笑了一下,道:“走吧。”接着笑容微敛的看了江述一眼。
然后我们俩就一起走了。
鬼屋的海报就挺吓人的,诡异的环境,漆黑一片的房屋,在黑暗深处,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浮在半空中,像是渴望着人类的血肉,地面是潮湿的淤泥,陷下去可能会看到一个新的世界。
最前面还有一个红衣女人在拼命的逃跑,可她的眼神却又有一丝诡异的愉悦。
我们俩走了进去,里面挺黑的,走了一会儿,我想起一些经典画面:“等下不会有一双手抓我小腿吧。”
“不会,”夏随风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这个套路太老套了。
“哦。”
走了一会儿,还没遇到什么危险,我又道:“不会转角处来个抬头杀吧,一抬头就看见好大一只鬼。
“不会。”
鬼屋的背景音乐是一种很阴森的调调,听得我浑身冒寒气,感觉脚踝处仿佛有只手缓缓地爬了上来,冰冷得像个死人。
不对,好像不是感觉。
我缓缓地低下头,就看到了一只青白的手像蛇一样在我身上爬,没一会儿就爬到了肩膀上,而且是只有一只会动的手。
我吓得一边尖叫一边狂扯,扯一下还扯不动,终于扔掉后,我一下忘掉了夏随风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跑。
我怕它还爬上来。
跑了还没几步,拐弯处迎脸就撞到了只青面獠牙的女鬼,她一身血肉淋漓地看着我,血啪嗒啪嗒掉在我身上,只有一只的青白色手伸了出来,
“你看见了我的手吗?”
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指着一个方向连忙道:“看见了!看见了,在那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没动,我吓得用力推她,推得她一晃一晃的,差点摔倒,“你快点去啊!你的手还在那儿呢!”
女鬼:“……”
她幽幽道:“可是我想要你的手啊~”
我吓得直接瞎窜,最后跑出鬼屋,后面的都没玩到。
出来后,我反而神清气爽,还有些回味,觉得挺好玩的。
然后我就想起我把夏随风忘在鬼屋了,我的脸色瞬间惊恐,突然有只手拍了一下我的肩,我正打算礼貌的尖叫一声,温热的掌心就覆盖上了我的唇。
“林栖。”
是夏随风的声音。
“让我抱一下。”
掌心松开了。
我能感受到自己整个人都在他的怀抱里,腰被手轻轻地搂着,他凑得很近,脸埋在脖颈处,惹得这片皮肤酥酥麻麻的。
一下子遭受这么多的刺激,我感觉一股热意像火燎原般从头烧到尾,脸在发烫。
心脏也怦怦直跳,里面像揣了只小兔子。
我微微侧过脸,结果就看到了夏随风脸色苍白,看上去很虚弱。
我吓得连忙问:“夏随风,你怎么了?”
夏随风把我搂得更紧了,他的眼睛还有些湿润,“林栖,我怕黑。”
我刚想说怕黑你还去,又想到要照顾病人的情绪,连忙道:”没事没事我不怕,我保护你。”
“骗人,你跑得最快了,”他说完,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你最爱骗人了。”
“我……”
“林栖。”他打断了我的话,眼睛看着亮亮的。
“我是胆小鬼,但是我爱你。”
我瞬间安静下来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了,心里有陌生的情绪在涌动。
结果不经意往右边一看,一排人看着我们,满脸都是吃瓜群众的喜悦,往左边一看,几个女生站在那里,还有的女生给我对了个口型,
“gkd。”
我:“……”
我记得之前还没人的啊。
7
回到学校后,我满心都是感动,只是夏随风跑的比我还快,我一时都没来得及回他。
冷静下来后,我才想起江述要跟我说关于夏随风的话。
我一下又不想听了。
但人不是你不去找他,他就不会来找你的。
江述拿出了他的手机,扔到了我桌上,道:“你自己看看吧,除了这个还有几封信呢,不过信我没拍,他锁住了。”
我一脸表情复杂,忍不住问:“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他一脸“你真是在想屁吃”的表情:“你哥跟我玩的好,托我照看着点你。”
“不是,他不是读高三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管这么多干嘛,快点看。”
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他跟一个女生的聊天记录,看到后,我愣住了。
江述看到我这样道:“还有几封信呢,你可以去找他要。“
他刚说完,我就急匆匆的冲了出去,最后在一个小树林里找到了夏随风。
他靠着树,姿态随意,手里拿着一只笔和信封,正在认真地写字,有细碎的光点,穿过树的缝隙,像金箔一样散落在他的肩上,身上,像发着光一样。
我不由得想起了聊天记录的消息,全是夏随风一个人的独白。
第一句是你好,对方并没有回他。
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就算没人回,依旧在发着一些琐碎的消息。
“你还记得我吗?”
“我现在叫夏随风。”
“冬天的时候不要吃冰淇淋了,上次你肚子痛痛了好久。”
“现在天气变冷了,要记得多穿点衣服。”
“夏天到了,你曾经说过我的名字里有风,你很喜欢,那你还记得我吗?”
“我看到你了,你好像不认识我。”
………
“夏随风。”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回头看着我,眼底里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你能给我看看你的信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了我。
然后我就看见每一封的开头,都写着给女朋友的一封信。
我身体有些颤抖,一些早就快遗忘的事从脑海里冒了出来,心里涌起一个可怕的猜测。
我看着他问:“夏随风,你信上写得女朋友是谁啊?”
他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道:“林栖。”
8
那一瞬间,我的心里涌起一种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
我想起来了,其实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了夏随风,只是那个时候他还叫做许风。
因为家庭的原因,我经常频繁的转学,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又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那里有个年龄跟我一样大的小孩。
他虽年纪和我一样大,却好像营养不良,长的很瘦也很矮,每次看到我的时候,表情都很凶。
我刚开始对他是没有好感的,虽然他住我对门,但是我从来不会跟他打招呼,但是有一天我回家晚了,我就听到过道处有一个小孩在哭。
我上楼的时候看了一眼,惊讶的发现居然是那个凶巴巴的小孩。
他哭的很厉害,双手交叉在一起,把头埋在双腿里,肩膀在不停的地颤抖。
我问他怎么了?
他轻轻地抬起小半张脸,哽咽道:“林栖,我好饿。”
我连忙给他抱了一大堆吃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个被家暴的小孩。
在那个时候,家暴是不会坐牢犯法的,只是属于家庭纠纷。
我经常偷偷的给他塞吃的,还给他对了暗号,要是他爸要打他,就在门前塞一张红色的纸条,我看到了,我就会去他家玩,这样他爸顾及外人在场就不会打他了。
后来我初一下半年还是搬家了,我给他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可惜是旧手机,一下子就坏了,我就换了一个手机号码。
那时候的我偷偷去找过他,后来听说他父亲得病死了,他和母亲也搬了家。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渐渐把这段往事忘记。其实我还记得这个人,只是没想到他是夏随风。
原来,他并不是海王,他只是爱了一个人,爱了很多很多年。
他写得所有信,发得所有消息,都是给的同一个人。
我微微仰起头,看着眼前的男生道:“我们在一起吧。”
“好。”他的嗓音有些微微地颤抖。
然后我就坠入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像是隔了很多年,穿梭了漫长的时间长河,拥抱了幼时的夏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