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脚下,竹树环绕,有一庭院建于其中,名曰:心愿阁。
正直午后,树影斑驳,院中的一棵银杏树,遮了大半的阴凉,黑衣黑发的少年,正在银杏树下看书,吃茶。
侧面一青衣公子在旁抚琴,两人神色安逸,恬淡,似与世无争。
只有树上的红衣少女,百无聊赖的揪着银杏树上的叶子,时不时的将被揪下来的树叶,吹到那弹琴的公子身上,弦上,看他不小心拨乱琴弦,独自生乐。
心愿阁的生活大多是平静,安逸。
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踏破了这静怡光阴,一个白衣胜雪的姑娘在竹林中若隐若现。
寻声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开口:“桑柔,客人到了。”
1
“姝儿,姝儿。”一个略显苍白而焦急的声音,传入她的脑海。在空无一物的混沌当中,让她渐渐的有了方向。
“回陛下,公主的伤势过重,臣……臣……恐怕无力回天了。”宽阔的大厅里,乌泱泱的跪了十几位太医,此言一出,有些太医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听到此话,皇上反而异常安静了下来,两眼空无的盯着公主看了许久,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救!公主若是醒不过来,朕让这天下为她陪葬。”
少顷,太医院长院颤颤巍巍的为公主搭上脉搏,立刻惊起一身冷汗。
他的医术哪怕再高明,也并不能起死回生啊,公主明显已经没了脉搏。
幸好苍天有好生之德,公主醒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公主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悠悠的张开了眼。
2
春日的阳光尚好,在阁楼上呆坐了三天三夜的公主终于出来透了口气。
宫女小心翼翼的把门打开,耀眼的日光,刺的她眼角微痛,慢慢适应后,她才缓步下了阁楼。
时至今日,她依然无法接受自己穿越了!这个事实性的问题。
宫女内侍们见公主下楼,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凝神屏气,小心伺候。
她看着自己的小院,水榭楼台,小巧精致,各色花卉,争相开放,倒真是一派美景。
漫无目的的看了一圈,在小亭里坐了下来,有内侍小心的端上茶水,她习惯性的道了声“谢谢。”
却吓得满院宫人跪地求饶。
这到是把她吓了一跳,这几日她在房中努力的搜索则关于这付身体的原始记忆,终于还是一无所获。
但这几日皇上,皇子,贵妃皇后的到没少来看她,哪怕有些人只是走走过场,但足以看出她的地位,不一般。
那日皇上照常来了,见到她出来透口气,很是高兴。
她对这个便宜爹爹也很快接受了,毕竟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她的父亲。是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父爱。
爹爹为她安排了一个人,来负责她安全。
但这个人……好像,和‘他’好像。
大二那年,她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一名缉毒警,那男孩同样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可是他的职业太过危险,母亲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当时她却单纯的以为,只要他们俩坚持,终有一天,妈妈会理解的。
可她等来的却是他的突然消失,如人间蒸发一般,遍查不到他的任何信息,除了在她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自此再也没有见过他,她总想着找到他,哪怕是见他最后一面,问他为什么突然消失。
十几年过去了,终于她又见到了他,他依旧穿着那身警服,从未变过,他看着被恐怖分子控制的大楼,从容的下着命令。
可她来不及反应,来不及问为什么,只是冲破警戒线,本能的从身后抱住他,因为在他身后,有把枪能要了他的命。
枪开了,她就此倒下,寄存了十几年的话,一句也没有来得及问。
爹爹说他叫“沧苛。”
连名字都没有变,是他吗?
3
皇上走后,她围着他转了几圈,细细打量之后终于开口:“你叫沧苛。”
沧苛欠身行礼称“是!”
看着他没有半点情绪的面容,和那个指挥若定的他一模一样。
他冷眼撇过他,连一秒钟都未做停留,似乎他们从未相识。
“你难道就如此无情?”她眼中有火,伸手拉住他的衣领,直视着他冷漠的目光。
沧苛终于不淡定了。
看着他错愕的目光和一脸茫然的神情,终于想起他们初次相见,他无辜的被她泼了一脸冷水的表情。
也许我们可以试着重新开始。
不明不明就里的他一脸认真的领罚:“公主臣…臣知罪,愿领公主罚。”
看着他认真又无措的表情,顿时心情好了不少,松开他的衣领,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捂着嘴发出了愉快的笑声。
沧苛神情是一贯的严肃,但在她发出笑声的同时,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瞬的柔和,唇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但又转瞬即逝,生怕被人发现。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沧苛本本分分的做着一个影卫该做的事情,她却总是能给他生出很多乱子,在他平淡无奇的生活里给他一次又一次的惊喜。
又是一个美好的下午时光,她带着沧苛漫步在御花园里,不允许其他人跟随。
“沧苛,你的剑真漂亮!我看看。”伸手想拿他的剑。
沧苛立即退后一步将剑护在身后,急忙解释:“剑气伤人,公主勿碰。”
“哦。”白了他一眼讪讪的收回了手。
又一会儿,她又凑过去:“沧苛,你会不会笑啊?”看着他毫无情绪的目光。
她好烦呀!
“你冷着一张脸给谁看呢?”声音不由的加重了几分。
沧苛眼中闪过一丝惊惶,弓身行礼:“臣不敢,请公主恕罪。”
他一直暗中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可真正到了她身边,他才发现,他一点也不了解她。
她冷哼一声,傲然的调戏道:“那你给本公主笑一个。”
沧苛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呲牙咧嘴的,看上去像一张被画残了的美人图。
见他此番表情,她‘噗’的一声笑出了声来,眼角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指着他道:“你怎么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一抬眼,才看与刚才画风截然不同的笑容,充满着温度的笑意在他嘴角渐渐荡开。
微风拨乱了时空,树影浮动,搅碎了光阴,都浅浅浮在他的身上。
“你笑起来怎么那么迷人。”她一时看的有些痴了。
“臣,失礼了。”他很慌乱,也很惶恐。
公主并未为难他,将目光悄然的转向了另一侧。
回廊上,三个少年并肩而行。
其中两个她认的,这几天他们曾来过一两次,最右面的是皇帝最小的儿子五皇子,十五六岁年纪,容止还略显青涩但乖巧可爱。
中间的是二皇子,在这几天内,除了爹爹,他来的最勤,在她的初步记忆里,他是一个谦谦君子的模样。
可左面的那人是谁,怎么那么眼熟?
“皇妹今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们显然看到了她,朝着她走来,二皇子带着温和笑意,率先开口。
“皇姐的气色一日比一日好了,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啊!”五皇子嬉笑着打趣。
“是啊,你皇姐天天都有开心的事。”
自从她第一次看到五皇子开始,就觉得这个男孩儿生的干净,笑起来有很强的治愈力,虽是她名义上的弟弟,但不知不觉一把他当成了亲弟弟。
不过躲在他身后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她绕到四皇子身后,逼近几步,那东西就向后退几步,始终用长袖遮住脸,使她看不到他的真实面容,僵持了一会儿后,她终于不耐烦了,命令道:“把手拿开。”
那人推辞:“臣,臣没有保护好公主,让公主遇刺受伤,臣愧对公主的知遇之恩,实不敢再见公主天颜。”
她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少废话!”上去便把他遮面的手扒开,露出一张清朗俊秀的面孔:“司烨”
众人皆惊,时间一时的凝固,不是都忘了吗?难道是爱的太深?就是把全天下的人给忘了,也忘不掉他。
司烨也是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忙跪拜请罪:“臣惶恐,还望殿下责罚。”
她震惊的看着这个人,然后又转头看了看沧苛,她茫然了。
连名字都没有变的吗?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在上一世,她等了沧苛十几年,司烨却陪了她十几年,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可以等,等你一辈子。”
没想到这一世她成了那个穷追不舍的人了,呵!是故意的吗?不管怎样,这一世他对自己没感情,那就好。
她尴尬的笑了两声,打破一时的寂静,然后开始圆场:“你真的叫司烨呀。”
“皇姐还记得他吗?”五皇子小心的试探问。
她挠了挠头,尴尬笑笑,带着点模糊开口:“不记得了,就是感觉有点熟悉吧。”
于是二皇子更坚定了自己的观点了。
唉,看来是动了真情了。
“皇妹无需担心什么,父皇已经决心为皇妹赐婚了。”然后又侧首看着一旁一脸震惊的司烨,一改温和的目光,盯着他,慢慢开口:“他不敢不从。”
那架势大有:敢不娶我妹妹,老子扒了你的皮。
“什么,不行,不行。”可先炸锅的是他的皇妹。
二皇子看着比司烨还要抗拒这次赐婚妹妹,呃……怎么了。
安国朝规定,驸马是不能有实权的,司烨作为定国公的独子,不论是文才,还是武艺,都堪称一流。
皇上本着爱惜人才的心里,并不愿让他为驸马,所以心知女儿喜欢,却也迟迟不肯赐婚,如今父皇终于下定决心了,这怎么还不同意了……
二皇子,难得的迷茫了一下。
4
三人看着公主慌张离去的背影,机械的转头看向二皇子。
这是要退婚!
就算是不记得了,但这长得也不错啊,也不至于这么的抗拒吧。
这边沧苛也是一脸茫然的跟公主身后,她喜欢司烨是天下皆知的,就算是失忆了,但对赐婚也不应该如此抗拒吧。
“啊。”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硬的像石头,只觉砰的一声,眼冒金星,向后仰去,幸好,此时沧苛眼疾手快从后面抱住了她。
“你是哪宫的小蹄子走路不长眼睛的啊。”被宫女内侍簇拥着的贵人揉着发红的额头,怒斥。
还在迷糊当中的公主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冒骂了,还沉浸在一片眩晕当中。
“放肆,此乃静姝公主。”沧苛一边扶着还没缓过神儿来的公主一边一边大声呵斥。
“你才放肆,一个小小的侍卫,敢对我家娘娘这么说话,不想活了吗。”贵人一旁的宫女趾高气扬,显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沧苛也是一愣。
皇上对先皇后有愧,公主作为先皇后唯一的骨血,从小就被陛下似若珍宝,地位也是显赫异常,就算是皇后也未敢对公主这般无礼过。
看来这贵人是新近的。
宫女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怕了,更加的趾高气扬。
“我们家娘娘可是陛下亲封的华容,虽然公主受宠,但我们家娘娘怎么说也算是公主的长辈,公主尚未说什么,一个小小的侍卫竟然口出狂言,不怕掉脑袋吗。”
已然清醒过来的公主,看着这愈演愈烈的战事和沧苛出乎寻常的反应,她决定继续看戏。
但当宫女说出长辈二字时,她能明显的感受到沧苛在极度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好像随时都可以爆发。
“好一个长辈,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皇上一边说着一边朝这边走来,向来不喜形于色的帝王,此刻一张脸铁青。
“拖下去,赐杖刑。”开口的是太子,嗓音清淡,却不容违背。
众人皆惊连忙下拜。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掺杂着被拖下去的宫女苍白的求饶声。
沧苛依旧保持着方才扶她的姿势,单臂将她搂在怀里,怒视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宫女。
在众人的跪拜声中才回过神来,下跪:“臣该死。”
皇上冷睨了他一眼,眉头微蹙厉声呵斥:“没用的东西,自己去领罚吧。”
沧苛领旨谢恩退下。
“爹爹,这事不怪沧苛的,你不要罚他了。”
打伤了怎么办。
不过这次皇上并未理会她的话但见她泛红的右额,凌厉沉毅的神情还是缓和了下来,满眼疼惜的替她揉了揉右额:“还疼吗?”
“不疼了。”她极为乖巧的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过来。
“陛下恕罪,都是臣妾不好,臣妾刚进宫不久,不太熟悉宫里的路,不知道这是公主常来的地方不小心和公主发生了碰撞,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还望陛下宽恕。”
声音轻柔婉转,眼波似水的看了皇上一眼,依旧是低眉顺目行礼的状态,显得温婉可人,于刚才的蛮横无理大行径庭。
若不是见了她刚才的模样,她都不由得对她产生了怜惜之情。
也难怪得宠了。
“既然不熟悉,就不要出来乱跑,回去自己反省,没朕的命令,不许踏出溪源阁一步。”
没有半分怜惜之情。
她微微有些惊诧,如此美人也忍得罚,而且不问青红皂白。
“虔儿,去看看你母后吧,她最近身体一直不好,想必是极想看到你的。”皇上不咸不淡的开口,明显是找了个理由将他支走。
太子含笑欠身行礼,嗓音温和:“是,儿臣告退。”
随后皇上又遣退了众人,只留他父女二人漫步在苑中。
“姝儿,爹爹想你的母后了。”
皇上一贯果敢沉毅的面容,此时竟有丝凄凉哀怨之色。
那日他第一次向她提及了那个让宫里老人都敬爱却又讳莫如深的一个存在,她的母后——先皇后。
也让她彻底的明白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那个女人用生命换来的。
她用了自己一生,让一个不懂爱的帝王,相信‘爱’在皇家在政治的阴霾下,也是有的。
可她并没有怨恨什么,因为爱是真的。
虽只是片语间的回忆,但也满是爱惜之情。
“终是朕负了她。”
退去一贯的威严,眼角充盈着泪光,她突然发现了他苍老了不少。
6
旁晚她回到自己的庭院,心里闷闷的,想找人说说话,可沧苛不在。
于是她在院中又等了他好久。
深夜,沧苛归来,原本满肚子的话,此时看到他完好无损的回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公主。”刚进来的沧苛有些诧异,强作镇定的向她施礼,然后安静的立于她身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这是一个影卫最基本的素养。
他不应该关心一下自己吗?最起码也要问一下原因吧。
她斜眼往后看了一下,沧苛是一贯的肃穆神色,淡定从容,好似他一直就立在她身后一般。
她强压心中怒火,深呼吸……
忍住,我不生气,不生气,十几分钟过去了,沧苛完全没有开口的迹象。
夜深了,入秋的风里带了寒意,拂过,微冷。
转过身去,对着沧苛正想开口,他却先开了口:“公主,夜深了,回房休息吧。”
她冷哼一声,嗤之以鼻:“还会关心人了。”
沧苛面色不改,却并不答话。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等到回应,神色有些倦怠,无赖的开口:“你背我回去,我困了,走不动。”
沧苛神色一滞,又有些无奈的蹲下,让她上来。
感受着她的心跳和浅淡的呼吸声,一时间神情迷乱,心跳不自觉的加速了几分。
“怎么有一股血腥味?”她绣眉微蹙,又趴在她身上臭了臭,眉头紧蹙。
沧苛赶忙将她放下,神色级不自然:“公主,天色不早了,公主赶紧休息吧。”
“你是不是受伤了。”完全不理会他的话,眉头紧锁着,言语中满是焦急。
“臣无碍,公主该歇息了,臣告退。”声音平淡,却掩不住眼中的慌乱。
“让我看看,你伤哪了。”她记得那血腥味是从他的肩膀上传来的。
“公主”面对要上前扒他衣服的公主,沧苛连连后退,退的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后,躬身行礼:“公主请自重。”
他开口冰冷冷的,毫无感情。
她红了眼圈,低头离开,走了两步,又突然折回,冲到他身边,扯开他的衣襟。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半分滞留。
完全没有准备的沧苛,猛的呆立在原地,瞳孔慢慢放大,浑身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扒开他衣襟的那一刻,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道道血淋淋的,触目惊心的,伤口赫然显现在她的面前,那是明显的鞭伤,每一鞭都深深的扎进他的身体。
冷风吹过,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迎面而来,她忍不住的开始有些呕吐。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到了身为一个影卫的自卑。
7
半夜,雷雨阵阵。
她躺在床上,那一道道的伤口打在他身上,却深深的烙印在她心里。
记得有一次他在执行任务时受伤,却告诉她要去外地出警,要不是她恰巧去医院碰上了他同事。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一枪差点要了他的命,更不知道他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
他永远都是这样,什么都不和她说,就连消失,也不会去告个别。
“死了算了。”她烦躁的拿被子蒙住头,“睡觉”。
可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一刻也不消停,吵的她无法入眠。
她翻身下床,让守夜的宫女拿来创伤药。
开门正要出去,却看到他跪在院中,灰色衣裳看不出血色,但雨水却混着他的血流了一地。
她走到院中,扔掉了宫女为她遮雨的伞,冷雨如帘,她在颤抖,冷雨与泪水交织缠绵着流下。
沧苛一直是垂目低首的模样,但当她把伞扔下来的那刻,他仿佛突然被惊醒,狼狈的捡起地上的伞爬起来,为她遮雨。
她冷眼看着他,眼圈通红,单薄的衣裳湿漉漉的贴在她身上,更显的她瘦弱无力。
她往房里走,沧苛为她遮雨,也只能跟着,怕她着凉,又让人打了热水。
“水打好了?”她坐在软垫上,囊了件干衣服,说话间,有些沙哑:
“拿一个干毛巾,打一盆热水过来。”
侍女从未见过公主这般模样,不敢多数半句,只以令而行,端了热水,拿了毛巾。
她命令:“出去。”
众人退下。
她看了门边的沧苛一眼,冷冷的命令道:“过来,跪下。”
沧苛不敢不听,照做。
她假装淡定的浸湿毛巾,脱了他的上衣,为他察试伤口。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上着药。一边强烈的压抑着自己,不要哭出声。
但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滴在他的身上。
每一滴眼泪,都像炙热的岩浆,烧灼着他的心。
此后,她一连几天都未和他说话,沧苛倒是开始一反常态的逗她开心。
两人的关系,竟这样莫名的近了不少。
8
一日清晨,公主的小厨房冒出了滚滚浓烟。
宫女内侍以为走水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往里泼水。
很快,厨房内发出一声尖叫。
是日冬至,公主全身湿漉漉的,脸上也画的跟小猫似的,就站在厨房的门口,还有宫女没刹住车,直直的又给她浇了一桶冷水。
瞬间,所有的人当场石化,好像看到了生命的尽头。
“公主饶命。”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宫女内侍已经跪了满院。
于是她光荣的感冒了。
囊了被子还瑟瑟发抖的她,被沧苛灌了几口姜汤,才有了点暖意。
“好些了吗?还喝吗?”沧苛坐在她床边,手里拿了姜汤,轻声询问。
她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好点了吧。”又突然抬眼瞪着他:“都怪你,都怪你。”
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沧苛也不反抗,顺着他道:“对对,都怪我都怪我。”
“呜呜,我就是想给你煮碗面。”说着又自己觉得很委屈似的哭了出来。
沧苛愣了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公主刚才是说,给他煮面……
公主突然感冒了,医官开个药,皇上也来了在她床坐了好久,原以为死定了的宫女内侍倒是安然无恙,因为公主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着了凉,皇上便也没深究,只把值夜的宫人训斥了一顿。
此事算就此过去了,宫人对她的态度也渐渐的从畏惧有了点敬畏之心了。
不过,她发现,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她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9
“啊!我不想喝药,药好苦啊!”
她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痛不欲生。
沧苛在一旁和言劝道:“公主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呢?”
“今天可下雪了,外面可漂亮了,公主喝完药,咱们出去看看好不好?”
……
终于在沧苛的循环利诱下,她尝了一小口,顿感整个天地都黑暗了。
“啊!糖糖糖。”
她最怕苦了,平时一个小药丸,她纠结半天,都填不到嘴里,更不要说汤药了。
沧苛吧盘中的蜜饯给了她两颗,她才慢慢的找回了味觉。
一脸愤恨的看着这个骗人的家伙,一盘的蜜饯都快吃完了,任由着他的各种诱惑,死也不愿意再尝一口。
“我不喝,好苦啊!”
“不苦的,公主再尝尝。”
抵制,她坚决抵制:“我忍忍病就好了。”
沧苛取了一勺,放在口里,还特意品了品味,告诉她不苦的。
看着他这么自然的表情,她开始怀疑刚才那是不是错觉,思量了一刻,她终于点了点头。
一口汤药下去,不是错觉,她的小脸几乎都要皱到了一起,只觉得头皮发麻,把吃的还剩下寥寥无几的几颗的蜜饯,慌忙的望嘴里塞。
奶凶奶凶的瞪着那个骗人的家伙,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真的有那么苦吗?”
他问的很认真,她看到很生气。
她指着他手里的一碗汤药:“你要是能把他一勺一勺的喝下去,我就乖乖喝呀。”
一勺一勺的喝,我就不信苦不死你。
于是沧苛就淡定的,一勺一勺的喝完了。
还含笑着把碗递给她看:“臣已经喝完了,该公主了。”
她无语了,瞪了他一眼,算你狠!
沧苛又端了一碗药,递到她嘴边。
突然有种想杀人的冲动……对沧苛咬牙切齿的的道:“不就是喝药吗,谁怕谁呀?”
喝完药的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可怜巴巴的问医官:“还要喝多久呀?”
医官老老实实的回答:“臣为公主开的药是每天两次,共服五天。”
两次还要五天!
她想她可以把这个医官给宰了。
感觉到危险的医官,很识趣的退下了。
她那还有什么心情看雪啊,这简直是生不如死呀!
躺在床上,整个人囊在被子里。
把自己给闷死。
10
又是新的一年,又是一年的初春,她看着万物复苏的模样,想起刚来这里的时候……
世界真是一个奇妙的存在。
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年,也许是因为她地位特殊的缘故,残酷的宫斗生活,在她这里是完全不存在的。
有皇上的疼爱,所有的人都对她或真或假的表现着喜爱,敬重,又有喜欢的人在身边,生活岂不是太完美了点。
一道赐婚的旨意,如晴天霹雳般好不留情的砸在了她的头上。
她已经说了她不要嫁给司烨,爹爹为何又突然降职。
“爹爹,我说了,我不要嫁给他。”
大厅里,她指着一旁的司烨,质问道:“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要同意。”
司烨暗暗咬了一口下唇,带了丝深情,开口:“以前臣付了公主一片深情,如今失去了才突然发现,臣的心早已在公主身上了,臣愿以此生护公主周全,娶公主为妻。”
她呆立良久,恻然笑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总要让我觉得亏欠你的。”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拉着沧苛的手,向众人宣布:“我喜欢他,我要让他做我的驸马。”
一阵寂静之后,响起了皇上浑厚的质问声:“沧苛,你可是这样想的。”
沧苛把手从她的手里挣脱出来,下跪行礼:“公主乃天潢贵胄,臣万万不敢有僭越的想法。”
嗓音洪亮,说的认真且郑重,不带有任何情绪。
她低头看他,大脑一片空白,眼泪毫无意识的滑过脸颊。
世界仿佛从未有过如此的安静,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回去的,只知道一个月后她就要出嫁了。
从此她再也没见过沧苛,听说沧苛依旧在皇上身边,做着他以前常做的事情。
11
“皇上不好了,公主不见了。”
在大婚的前夕她逃婚了,成功的混在出宫的宫女队伍里出了宫。
看着宫外宽阔的大街,她才发现自她醒来,她还未出过宫,一是因为她在宫外遇刺,皇上担心,便不再让她出宫,二来有沧苛在,她也并未想过要出宫。
独自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与穿行而来的人擦肩而过,与电视剧里看的不同,这次她真真正的置身于古人的生活当中,感受着他们的生活方式。
不过悲剧也随之而来,她饿了,但她没钱,她只是想逃婚,等着沧苛来寻她,但却忘却了钱的重要性。
两天下来,她既没躲也没藏,可就是没有人找到她。
出宫穿的衣服早就装的没了原本的模样,头发散乱着,饿的前心贴后背,活像一个小叫花。
幸好被一对年轻的夫妇看到,见她可怜,好心领她回了家。
他们家住在郊外,家里有年迈的父母双亲,下有一对儿女,大儿子七八岁,小女儿三四岁,三代同堂,并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对小女孩极为喜爱。
她在这里住了有两天,也非常喜欢那个三岁的小娃娃,活泼机灵,还带了丝狡黠,特别犯错的时候,找哥哥背锅,撒娇卖萌的很有一套。
哥哥对她也是疼爱,虽然每次都被他诬陷。
她好像突然有了一些原始身体的记忆,不过太模糊,隐隐的记得她也有个哥哥,每次做错事,都诬陷给哥哥,有时还来个落井下石。
哥哥总是无奈的笑笑,然后去领罚。
时间一长,突然有些想家了,可他们还是没有找到自己。
大婚照常举行,只是出嫁的人变成了静康公主。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遗忘了,可现实很快打消了她的这种想法。
第三天的深夜,一群黑衣人如地狱的使者般夺取了这一家人都命。
看着他们的尸体,想着他们往日的笑颜。
阳光下一对老夫妻慈爱的笑意;年少夫妻相互爱慕的神情;小妹妹狡黠的笑意;小哥哥无奈而又宠溺的目光。都如泡影般淡去,只留下了他们冰冷的尸体。
她愣愣的看着赶来的五皇子。
五皇子唇角带笑,一如既往的干净,治愈,但冰冷的刀子,却插入了她的身体。
她连句为什么也没问出来,就此倒下。
12
当她再次醒来,一切都变了。
太子被废,皇后自缢,皇上驾崩,二皇子继位,改年号永兴。
一个个消息如一道道惊雷怔怔的砸在他的心头,她愣了许久,看着一旁的沧苛,突然发出低低的笑语“呵呵哈哈哈。”
可这笑任谁听了也不会发出半点欢快来。
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她不过是他们权利的一个棋子罢了。
父皇宠她,他便以太子之名杀她,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爹爹突然要给她赐婚,因为他已经护不了自己了。
而那收养她的人,大抵也是他的一个棋子,为了不让她乱跑,为了让她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遇刺。
是了,要么就以她笨拙的装扮,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出宫,爹爹又怎会这么些天找不到自己。
一切都早已设计好了,但沧苛在其中是一个什么角色呢?
那日,他好不留情的甩开她的手,把她推向深渊。
她不敢想,也不想再想。
“你是不是要走了。”她看着沧苛,嗓音有些疲倦。
“臣,是公主的影子,公主在哪,臣便在哪。”他回答的认真,郑重,和往常一样。
她看着他,恻然一笑:“我对你们已无用处,难道还要这样日日监视吗。”
沧苛不语,算是默认了吧。
她嘴角微扬,勾起一抹冷意。
算了,她累了。
不久,五皇子出京,去了封地,临行前见过她一次,脸上没了笑意,眼中盈了丝哀愁。
此后岁月,她常驻慈恩寺,起初皇上是不允许的。
她到并未反抗,只是冷冷的问:“当初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皇上看着她,张了张口,终是允了她出宫。
废太子,倒还好,除了出行不便外,皇上到并没有太苛着他什么。
他去慈恩寺,她到愿意与他说句话,也许是觉得自己连累了他吧。
他依旧是做太子时那般温和。
时间一天天的过着,沧苛也一直在她身后默默的站着。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渐渐的,她也有些释怀了,日子就这样平淡顺遂着,倒也挺好。
永兴三年,大旱。
北域自春到夏,三月有余,滴雨未下,颗粒无收,哀鸿遍野,当地官员赈灾不利,造成民变,司烨带兵镇压,可岂料外狄趁机介入,司烨毫无防备接连败退。
一时间朝野震动,整个帝国一夜之间陷入了战争的阴霾当中。
“殿下,请允许臣去北域。”
好久了,好久没见过他开口说一句话了。
她什么都没说,独留他一人在院中跪着。一连两天,风吹日晒,毫不动摇。
“滚,不要再回来了。”
13
“他就这样走了,我每天开始关心着战事,担心他会受伤,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想去找他,所以我骑着马出了城,但我迷路了。”她缓缓的低下了头,有些嫌弃自己没用。
寻声看着她,平静的面容盈了丝温润笑意:“姑娘想要什么?”
她猛然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激动,又渐渐的暗了下来,有些局促的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想知道,这两世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一次。”
寻声抬手将手中的茶洒向半空,画出点点往事。
春日,皇宫的花苑湖畔,碧叶连天。
“我皇姐喜欢你。”五皇子看着一旁的沧苛,笑的烂漫,声音带着欢快的节奏。
沧苛并未回答,侧身行礼,淡淡开口,不卑不亢:“殿下命臣来,所谓何事。”
五皇子嘴角笑意更浓,但眼中却慢慢的冷了下来,声音依旧是轻轻的:“也没什么事,只是想提醒你,当年你救不了先皇后,如今你一样护不了你的公主殿下。”
他冷眼看了僵立在一旁的沧苛,眼中渐渐有了笑意,轻轻开口:“我想你是明白的,现在的皇后,未来的太后娘娘,是绝对容不下她的,而你只是一个影卫。”
她看着影像中的沧苛,立于湖畔,身姿挺拔,额上青筋暴起,红唇早已被他不知不觉中咬破,殷红液体顺着嘴角流下,双手紧握,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他定定的站着,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看在眼里,莫名的心疼。
画面一转,是她受伤回宫后。
皇上依然病重,却强撑着身子守在她身边,太子对五皇子的指正,选择了默认。
昏黄的灯光下,刺进了一到强光,沧苛如修罗,逆光而立。
“去找五皇子,他有解药,记着先去找老二。”
已是废太子的他,虽被关在这暗室里,没了尊位,但衣衫整洁,神色平静,见他一直未动,良久,抬眼看他,声音略显沙哑:“你向来聪明,不该此刻糊涂。”
沧苛转身,三两步消失在杂乱的庭院里。
“解药。”
面对湖畔淡定自若的五皇子,沧苛毫不犹豫的将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眼中满是血丝。
五皇子道一点也不惊讶,淡漠的问了句:“你见过废太子了。”
“解药。”
剑刃一点点划破他的脖颈,滴下点点殷红。
“沧苛,把剑放下。”二皇子赶来,面露愠色。
沧苛转目望他,一字一句的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利用她,你难道忘了你这一切是谁给的吗,为什么要利用她的后人。”
二皇子,长叹一声,神色有些疲倦:“小五,把解药给我。”
五皇子露出惨淡笑容:“你都知道了。”
二皇子点点头,叹息道:“我早该想到的,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皇位让给我,你完全可以利用完我,然后让我身边的人做些手脚,我便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了。”
五皇子的目光渐渐的暗了下来,垂目站立很久才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当初皇后害死了我母妃,父皇把我养在北苑不闻不问,是你一直护着我,我才能活到现在。”他突然抬头看着他,眼圈泛红:“我想报仇,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皇兄,似在确认什么,可二皇子的目光始终如一泓深水,让人看不透。
“哥哥,对不起。”他的语调终是软了下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了沧苛。
画面如电影般一幕幕的播放着,她看到无数个夜晚,他都小心翼翼的,搬个小板凳坐在她床边,默默的守着他。
一晃三年。
金碧雕就的大殿里,九龙盘旋,已换了主人。
二皇子一袭黑色九龙长袍,端坐大殿之上,已是一代帝王之气。
他低头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沧苛,神色晦暗不明,良久开口:“为什么要去北域,你不是要一直守着她吗。”
“我要娶她,但我不会让她嫁给一个影卫,招天下耻笑。”沧苛一字一句说的坚定。
她看似平静的面孔,却早已被自己盈满眼眶的泪水出卖,只是故作坚强的开口:“自以为是的家伙,谁要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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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此离开,俨然有了方向,不会再迷路。
随着她的离开,寻声猛然倒下,打翻了滚烫的茶水,洒了自己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