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想知道，也不妨碍别人想让我知道。
尚书之女陈雯婕，如今的婕妃，将我引到那儿去，你瞧，世上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齐少桓。
也是她费心，白月光姑娘长得与我有些相似。
“你是？”她落魄极了，但身上至少还是干净的，里屋传来声音，是有人在伺候的。
“皇上没有虐待你。”我直接一上来就说，不理她在做戏。
我知道她肯定是知道我的，与她相似，还被引来这里的，除了我楚缘，还有谁？
她是知道，她一点都不像话本里的白月光，她笑得恶劣、张扬，像毒蛇一样盯着我。
“你瞧，我总说，”白月光翻了个白眼，指着我说道：“齐少桓他啊，太心软，不是帝王之才，因此我才甩掉他。可是，似乎他心软的还找了个替身？可笑，可笑。”
“呸！苏白月，你胡说八道！”
外头传来声音，我没想到，来找我的人不是齐少桓，而是齐鸢漪，这也是，她第一回维护我。
“楚缘，你别听这个女人胡说八道，皇弟他是心疼你……”
“我知道。”我打断了齐鸢漪的话，笑着同他行礼，有些好奇，“这个人还真叫白月呀。”
巧了嘛不是，符合人物设定。
“哦……嗯。”齐鸢漪有些呆滞，似乎是想不通我的情绪，怎么还会这么淡定。
“其实吧，像不像也就这么一回事，现在的齐少恒，”我睥睨着看她“比你那个乱取人性命的暴君强多了，至少他爱护老百姓。”
我没再看她可笑的像个调色盘的脸，她想要炫耀不得，几种情绪一上来，扭曲极了，我直接拉着齐鸢漪走了。
自此，齐鸢漪总是开宴会，喜欢从齐少桓这儿拉我去聚会，看谁不顺眼叫我帮忙出主意，喜欢我不得了。
齐少桓一开始还喜闻乐见，后来便总不借人。
他知道了那日的事情，是我先坦白的，我同他讲：“就算是真的像又如何？就算是因为这样您留下我又如何？”
他答不出来。
我笑笑：“那就翻篇吧，陛下。”
尽管我心如刀割，但，我要忠于岗位，我爱工作，我最喜欢工作了。
今天打瞌睡的绝对不是我。
婕妃怀孕了。
那又是一年的下雪天，我就这么站在大殿外，鹅毛大雪疯狂地扑在我的身上脸上，还有……心里。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郢和。
细心的观众应该知道，在齐少桓还在将军府时，郢和便是他的管家之一。
我从未见过他，只因为郢和是齐少桓明处的刀。
一年到头，齐少桓总有事情需要郢和去办，因而我一面也没见过。
他是太监，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督主。
我不知道他，他也不怎么知道我。
我勉强地抬起头，望向他，行了个礼：“公公。”
“为何站在这雪地里？”郢和问我，他这个时候是着急赶进宫汇报，因而没带伺候的人，见我独自在殿外，起了好奇心。
“后妃有孕，大喜，我这是为娘娘庆贺。”我哆嗦着说出口，鼻涕眼泪都下来的样子肯定很狼狈。
“喔？”郢和笑起来，直到自己笑够了才开口对我道:“姑娘早知如此，如今这是后悔了？”
话中是讽刺，我知道他猜出我是谁，也讽刺我装模作样，当初不接受齐少桓如今却这般模样，但我并不气，他或许很讶异吧，表情有一瞬间崩盘。
“我也觉得自己好笑，毕竟在这个时代，入乡随俗也是对，”我听见自己突然镇定下来的声音，“可是啊，我的心，不容许我爱上一个注定不能给我唯一的人。”
他哼笑一声，便往里面走，只是经过我身边时，一件带着温度的披风落在我身上。
“姑娘注意身体才是。”
此时话中早无讥讽，只余下叹息。
我仍旧站在原地，直到齐少桓破门而出，他哆嗦着，我想应当不是冷吧。
“阿缘……”他眼圈是红的，“我不是……我……”
“少爷，”我向以前那样叫他，“奴婢知道你，你必定这么做，就算再重来一回，也是会选妃生子，对吧？”
齐少桓盯着我，许久许久才回道：“是。”
“若我仍旧想嫁，少爷可同意？”
“绝不同意！你说要伺候我一辈子的！”他恶狠狠地回，一向风光霁月的外皮就这么扯了下来。
“可我想嫁了，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我指向他身后的郢和，“这位公公人好，要不是他，我早就冻死了，若是嫁他……”
我吻上郢和的唇，狠狠地被他的牙磕伤了唇，“便能够长长久久留在宫中，伺候陛下，不好吗？只要我嫁他，我便能够一直留在这里。”
我是想看齐少桓难受的样子，扯上郢和，只是因为这是齐少桓的心腹，他不会这么轻易就处死郢和的。
就像他还是因为权势纳了妃一般，我看的透他，因此也没办法恨他。
爱是真，无法全心地爱也是真罢了。
————
在这件事情过去后，在齐少桓颤抖着手喊我:“阿缘，你回来我便不杀你。”结束。
然后，我以为的结束，并没有结束。
郢和受了一身的伤向齐少桓提了要求。
他要我。
当然不是私底下，郢和，在大殿上求齐少桓。
众臣在殿上的时候，郢和身负重伤取得了南国的军事布防图，求齐少桓恩赏。
当场我爹就被气晕过去，醒来之后想要来见我，被我拒绝了。
我也很懵。
而且，就像是齐少桓他抗拒不了选秀一样，这回也抗拒不了忠臣们一直上谏。
郢公公劳苦功高，忠国爱国，虽是丞相嫡女，但也不过是一个女子，莫要寒了忠臣的心哪。
呵，不过是一个女子。
他们难道不是女子生下的？
总之结局是，郢和成功了，我之后便是他的夫人，督主夫人。
也不是看不起太监，只是……
我看着他，太监的身体肯定也不怎么好的，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床榻上，还盖着一件外衣。
“为什么要我？”
我好奇，那天亲他相当于害他，难道说，他还想娶我折磨我？
郢和看了我一眼，低头轻轻咳几声，说道：“给我倒杯茶来。”
我只好倒完茶，递到他手上，又在他示意下喂他水。
“只因为楚姑娘亲了我，”郢和笑眯眯的，“莫非夫人想赖账？”
对哦，这是古代，但是郢和也不是这么纯情的人吧？
“我听说……公公人缘好得很，就连公主的奶妈也想与你……”我刚想说下去，郢和一眼看过来，真的我瞬间就噎下那些话了。
我还是很想活下去的。
“我错了，夫君。”
我这么识时务的称呼明显是取悦了他，他笑到疯狂咳嗽。
“往后，便不许在想陛下了。”
“脑子长在身上，转着转着就想了，没法儿不想。”
他诚实，我便诚实。
我最终还是答应了，不勉强，太监也好，什么人都好，只要郢和有胆子要我，齐少桓同意，我便愿意。
在这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我只想让自己舒服些。
太监也很好，除了没那玩意儿，郢和身上所有的品质、能力，丝毫不逊色于他人。
我们二人相敬如宾，郢和有些好笑，身上有假意的温柔，他待我好，可我总能觉得，不是真心实意的。
后来有天身边的太监说漏嘴了，我猜出来的。
郢和是怕我惑君。
能够在王朝破灭还跟在齐少桓身边的人，我不该猜得太复杂，郢和只是怕我扰乱了齐少桓，让这江山，再归于贼人手中。
于是，我心中有五分的真心相待至少降了三分。我也觉得，这三分郢和应当不在乎。
那天晚上，我没有像往常那般，等郢和下班用晚饭。
心中总有赌气的成分，庆春过来问的时候眼睛差点没掉下来，我向来是以郢和为主的，今日却变了。
郢和下值回来我早已洗漱完毕靠在床榻，随便捡了本书看，昏昏欲睡。
他身边的小太监不知情，看着宫女太监们呆站着行礼，还骂道：“怎么着跟个愣头鹅似的，公公回来还不去热菜，等着夫人饿坏不成！”
真会说话，两边不落。
我轻轻嗤笑，也不管其他人说了什么，书往小桌子旁一扔，闭上眼睛就想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时，一只手覆上额头，冰凉的，却很温柔。
郢和低声询问他人：“夫人今日可是不舒服？”
“夫人并无异常，晚饭还多用了点菜。”庆生乖乖答到。
我睁开眼，看着他，佯装惊讶，假到不行地开口：“公公今日可是怨我没等你，我实在是饿的不行，肚子等久了就不舒服，总觉得，往后再也等不了了。”
说完，我自己都觉得别扭可笑。
他沉吟，却是干净利落答应我了。
“好。”他说，只是面上表情却不大好。
那天晚上他独自用膳，躺进被子里的时候我都没睡，不知过了多久我开了口。
“若是以后有真喜欢的人，求你送我出宫吧，我不想阻挠，也不想死。”
我以为他早就睡了，可没想到，身旁人的声音清晰，他没有睡，就等着我和他说话。
“今日那太监我已严惩，夫人别多想。”
我深深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干巴巴笑了几声答：“公公放心，我不多想。”
然后，我便再不理他。
————
郢和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他真的很美，阴柔，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有些羸弱。他常常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背地里却杀人如麻。
我照常倚在窗边看那一场秋雨，外头的叶子都叫人扫光了。
郢和最近不常笑，庆春劝过我软和些，免得和郢和离了心。
我只骂他多管闲事。
自作多情的事情，一次就够了。
听说最近齐少桓的麻烦事多，说不定郢和就是为此头疼，干我什么事。
“夫人。”
晚饭的桌子，我的对面，是最近准时回来用饭的郢和。他面上带着浅笑，似乎不受我情绪影响，因为这样，我才会变得更生气。
这才是……身居高位之人的能屈能伸吧。
我扯了扯嘴角干巴巴的，低下眉眼，不看他。
“公主感激公公前些日子的相助，特地送来谢礼。”外头大宫女招呼着“谢礼”进来。
如画的一个美人儿。
我轻轻咳几声，看着郢和慢悠悠地安排人住下。
莫名泛起几丝悲哀和酸涩。
我通红着眼露出一个微笑。
这样也好。
不动心，就不会受伤，及时止损，楚缘，这样很好。
他似乎很喜欢那个女子，那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名叫云柳。
难得地护着云柳，有什么东西也是先给他一份。
我仍旧是看看书，养养花，莳花弄草，账本权利，都给了云柳，我不在乎这些。
云柳是个普通女子，也会嫉妒，她很喜欢郢和，我知道，因此我看着我的份例渐渐变少，整个屋子渐渐变空时，了然。
她那么明目张胆，只因为郢和已经有许久没来过了。
齐少桓来过的，那天是他第一个孩子的百日，他醉醺醺地过来。
我拒绝见他。
既然是为人父为人夫了，是自己的责任就应该抗，见了我能如何，可笑至极。
这个时代究竟是……究竟是什么时候，我空闲的时候经常在想，想到身边只留下庆春一个。
他倒是衷心，只是我也没什么能给他的，还好爹给我的银票多，不然我怕不是要愧疚死。
然后，郢和过来了。
“夫人。”他仍旧那么笑着，屋外白雪皑皑，他穿得很喜庆，身上特地带点红，面上泛着光，似乎是有喜事。
“今晚除夕，我求了陛下恩典，带你出去吃……”他欣喜地踏进屋中，声音却戛然而止。
我没反应过来，听到了也只在心中感叹，原来是除夕了啊，原谅我到了古代，仍旧是没适应算这些日子，想着该是给爹写封信……
“这是……”
郢和面色发沉，我反倒是笑起来了。
“这个啊，是我觉得他们烦，都送了出去，以往我也就是个奴才，配不上那么多人伺候。”
我替云柳瞒，只是因为，她太爱他了而已。
郢和没有信，第一回，他死死攥住我的手腕，捏得人发疼。
“楚、缘。”他恶狠狠地咬着牙，眼尾沁着红，“不论你信或不信，只要你告诉我云柳做了什么，我必定千刀万剐了她。”
“她爱你，郢和。”我叹气，抬头望着他，长久不见，他更好看了，“你难道不懂，难道你真的那么狠心？”
他冷硬的脸逐渐软化在我止不住的泪水中，我委屈，极委屈。
“我想回家，我想要……回家！”我狠狠地掐住自己掌心的肉，我想应该是扎进肉里去了。
我想回家，就算是社畜也好，如何也罢，我就想回家，我想家了。
他抱住我，我终于嚎啕。
郢和以为我想回丞相府，承诺带我回去。
我摇摇头，放弃解释，说不清的。
我仍旧是，太孤独了。
郢和抱着我，告诉我，他不喜云柳，他喜爱我。
喜爱，我摇摇头，露出倦意，他也知道，我不信。
“阿缘。”
郢和叹息着叫我，这是他第一回叫我阿缘，平日里他只叫我夫人。
除夕夜，我带着肿成核桃的双眼随着郢和出门。他的手紧紧地攥住我的，不松开。
叫了我一晚上阿缘。
我叹气，仍旧心软了。
阿缘，你真没用。我想。
郢和带着我回丞相府是大年初二，我没想到他真能让齐少桓同意我回家。
府外，爹叫人把礼扔出去，只许我一人进去。
郢和没有生气，只捧住我的手暖了暖，又帮我整了整发皱的披风，吩咐小太监把礼物拿上。
“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眉眼温润，就站在那儿不动，让我进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一步三回头，进府中找爹。
看我一直魂不守舍的样子，端杯茶还能洒，爹也终于忍不住问我：“就他了，缘儿不改？”
“嗯。”我轻轻点头，“他说想对我好。”
“既然是你喜欢，那就让他进来吧。”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爹不愿看你像爹一样。”
我们吃了团圆饭，郢和比以前还照顾我，任何事都依着我，知道和爹道别时，我仍旧觉得恍惚。
“好像……在梦中。”
我靠着垫子，身上披上了毯子，只听得见远处打更的声音。
郢和轻轻同我说话，似乎是怕吓到我。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阿缘。”
我心软了，我信他。
这个人对我这么好，我鼻子发酸，呼吸进来的空气让我嗓子发痒，想咳出声，最后只颤颤回了他三个字。
“我信你。”
然后我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身上没有往常极重的熏香，只有淡淡的檀木香。
“新年快乐，郢和。”这是我第一回叫他的名字，只觉得抱住我的手紧了紧，便听见郢和回我一声。
“新年快乐，阿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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