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轻舟,是繁花楼名气最盛,姿色最绝的青楼女子,是花魁。
世家公子,甚至王勋贵胄都想得到她的初夜,这在繁花楼里是所有姑娘都望尘莫及的。
可那又如何呢?世人趋之若鹜,待得到之后才发现,也不过是一名寻常青楼女子。
其实她真名叫沈清舟。轻舟,不过是她被繁花楼妈妈,收养之后才取的。
轻舟弄水买一笑,游人竞逐墙阴来。
其实她更喜欢沈清舟这个名字,因为这是母亲给取的。
在她六岁那年,是新魏皇朝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饥荒。灾难引起了杀生掠夺,偷抢也已是家常便饭。
她与阿娘被迫迁徙到各个城县,当她们终于迁到皇城后,以为终于能吃上一口热饭,阿娘却没能撑住,饿死在了途中。
她连给阿娘下葬的银子都没有,阿娘的身体在她怀里渐渐发冷。后来遇见了一个好心人,不仅帮她下葬了阿娘,还让她逃离了饥荒带来的恐惧。
这个人就是现在繁花楼的姜妈妈,依稀记得她见她的第一眼便是“这姑娘生得可真俊俏”。
为了报恩,她心甘情愿成为一名青楼女子。
繁花楼细心栽培她,教她琴棋书画、插花、品茗、舞艺,以及一些床事技巧。
她果真成名了,成了繁花楼顶尖的女子。
2
姜妈妈悉知京城公子哥们的秉性,对于她这次的初夜竞拍竟也丝毫不急,不管是富商的,还是侍郎的、御史的统统拒之门外,她只跟她道挑自己喜欢的便是。她虽不知姜妈妈用意,却也是欢喜的,尽管已为一名青楼女子,可天下哪里又有女子不想嫁给自己心仪之人的。
依稀记得遇见那道劫数的第一次,那日她出门买胭脂,静坐在马车里,面庞用一薄纱遮掩。
姜妈妈嘱托过,最近因为朝廷剿灭了一窝贼寇,但余孽未清,混进了京城之中,戒备也森严了许多。
她眉眼低垂,正在翻看一本诗集。
蓦然外边传来一片嘈杂声,素手撩开帘子,入目的便是一个浑身黑衣的人面色发白,胸口插了一把剑,她惊得脸色发白。
突然间马车一阵摇晃,她心中慌乱,想让车夫立即调头,刚打来幕帘,车夫下一瞬便被射来的飞镖击中要害,从马车滚落下去。
那个杀了车夫的黑衣人见里面还有人,提刀便想灭口。
精致的脸庞面无血色,以为自己很快就要去见阿娘了。
然而下一刻,一把利剑从她面前略过,带起了一道轻风,将她的面纱吹了起来。
她抬眼,与他四目相对。
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荣淮,男子剑眉星目,偏偏少年郎。
她亦看见了他眼中的惊艳。
就是这初次相遇让沈清舟以为自己找到了天堂,实则奔赴了地狱。
少年风姿卓越,利剑刺入敌人腹中毫不手软,那窝贼寇尽数灭绝,同行而来的官兵迅速运走尸首,以免造成更大的恐慌。
沈清舟下了马车,来到荣淮面前,半矮了身子,谢过他的救命之恩。
荣淮双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柔声问是否需要护送她回到家中。
沈清舟拒绝了。
但荣淮似乎并不就此放弃,而是尾随一路护送她回到繁花楼。
她转身淡声对他说,公子回去吧,小女子只是一青楼女子,公子不必太费心。
荣淮似乎不在意她的冷淡,只是笑笑,嘱托她下次出门定要多叫几名侍从跟随,道完便转身离去。
3
后来,沈清舟日日收到一封书信,初始只是问候安好之语,后来爱意渐渐显露。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一次雨夜,她的梳妆台前依然放着一封书信,她拆开来看。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字迹遒劲,虽未留名,她也隐隐知晓这写书信的人是谁了。
想起那日俊朗少年风姿,她心中复杂。
还未来得及收起手中的书信,便被进来的姜妈妈抽走了。
她问是谁,沈清舟便将那日发生的事都讲与姜妈妈听,包括荣淮护送她的事。
对于自己的事,沈清舟不打算对姜妈妈有所隐瞒,如果不是姜妈妈,也许此刻她只是一坯黄土。
姜妈妈看完所有的书信后竟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时她还不懂这抹笑中的深意。
姜妈妈说,救了她一命的那个少年郎是副都统荣阳之子荣淮。
他屡立战功,在新魏炙手可热。如今皇帝常年卧病,朝臣们日日上书请求速立储君,皇子之间也越发紧张,多位皇子向荣淮抛出橄榄枝,他却不为所动,始终中立。
“荣公子是好儿郎,值得托付。”
“若这样轻舟便成了一人所有,那繁花楼的多年栽培……”
“你只管去做,后果妈妈来担。”
这之后,荣淮的邀约她不再婉拒,二人游山玩水,好不快哉。
花灯节之日,花前月下,佳人肤若凝脂,面容娇艳。
少年誓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她惊慌,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望。少年却言明日便让家里上门提亲。
结果显而易见,荣母大发雷霆,荣家为这门亲事鸡犬不宁,荣淮却是铁了心。
到底是亲儿,荣母无奈,后探查到沈清舟虽是青楼女子,却还保留贞洁,才勉强答应下来。
沈清舟深知自己此番过门,定时水深火热,且不说荣母不待见,荣淮本身亦是已有三房妾室,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就多。
但这些她都不惧,只要她跟荣淮两情相悦。成亲之日,炮竹响彻,荣府宾客众多,纷纷拱手相贺。
4
贺荣公子如愿娶得美娇娘。
荣淮未娶正室,荣家更不允许一个低微的青楼女子做荣淮的正室,是以沈清舟为侧室。
能入二品官员府上的侧室,已是一个青楼女子最高的荣耀,这也足可见荣淮对她的心意。
洞房花烛夜,荣淮执着她的手深情发誓,此生定不负她。
她心中欢喜,以吻封唇。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沈清舟以为,自己会在荣淮的爱意中度过余生。不曾想,进荣府,才是她踏进心死的开始。
婚后生活当然琴瑟和鸣,如胶似漆。
荣淮忙公事,她便在一旁磨墨。期间他多次紧皱眉宇,她便问他何事如此烦恼。
眼前佳人眉宇温顺,性情体贴,他迟疑了一阵,便道:“近来阿尔汉攻打突厥,攻城略池,许多突厥难民逃亡到我朝边境,当今陛下向来以仁治国,我等理应施粥棚,济难民。只是这接济后该当如何?如若这事处理不善,必引后患。”
沈清舟自知此事为政事,女子不应多问,却也不忍夫君愁眉不展,便道:“陛下既然以仁治国,咱们当然要接济,不过在接济之前,需与难民们签订条约,停留我朝的时日,待时日一过便立即遣返回国,不可多做停留。”
少时经历饥荒,深知饥饿给人带来的恐惧,不忍更多的流离失所,饥寒交迫。
荣淮拧眉思索良久,也觉此计可行,既名扬新魏仁慈,又免除了后患,一举两得。
他拉过她的纤手细细磨挲,暗叹她的聪慧通透,寻常女子哪里懂得这些,此番更觉她的与众不同。
“我真是娶了个宝。”
沈清舟只是笑笑,“不过是平日多读了几本书罢了。”
荣淮为公事离京那日,荣淮妾室三夫人和四夫人便来拜访,她敬如上宾,温润随和。
三夫人看着她平坦的肚子,“妹妹来府上已有多月,怎地还未有动静?”
三夫人在府上地位颇高,只因她孕有一子一女,荣淮待她也是相敬如宾。
她笑笑,只道:“尽人事听天命。”
话虽如此,又有哪个女子不愿意为自己心爱的夫君孕育子女?
四夫人用帕绢捂嘴轻笑,“傻妹妹,生孩子这事听不得天命,得掌握在自己手里,有了孩子,往后才有了依靠。”
“多谢四夫人提点,清舟受教了。”
5
沈清舟虚心受教的模样倒是让两位夫人惊讶,本以为这侧室夫人初来乍到,地位也在她们之上,姿态会有些许傲慢,不曾想倒是恭恭敬敬的。
“姐姐这有一求子良方,不知妹妹是否需要?”三夫人说道。
沈清舟抿了一口茶,说道:“多谢三夫人,只是清舟深知,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三夫人笑了笑:“妹妹倒是活得通透。”
四夫人附和道:“妹妹你可别不信,这方子呀,是找名医求的,如今五夫人正怀着身孕,正是用了三夫人的方子才怀上的。”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道颇为盛气凌人的声音:“人家竟然不要,三夫人你又何必硬塞,待她生了孩子未必记得你的好,只觉是自己命好。”
来人正是五夫人,朝气蓬勃的面庞,许是孕期滋补的好,白里透红。
她不情愿地欠了个身,便寻了个位置坐下,仿佛在自家院子一般。
“小颖不懂事,妹妹不必与她计较。”三夫人说道。
“哪里会?”
五夫人看了看沈清舟谦恭的样子,语带讽刺:“听闻侧夫人自小便被繁花楼精心栽培,精通琴棋书画各项才艺?”
“略懂皮毛而已。”
“那也应该学了不少床事技巧吧?”她幸灾乐祸道。
“小颖!”三夫人呵斥,“不可没大没小,这种话你一个女子怎能说得出口?”
五夫人面露委屈,“那为何夫君日日歇在她那?自从娶了她,夫君来我这的次数屈指可数。”
“侧夫人刚过门不久,夫君多陪伴有何不可?”四夫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