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张悦头回登李健家门，李健妈刘桂兰的脸就拉下来了。
好好的小姑娘，胳膊上竟然满是纹身，刘桂兰瞧不出来是什么，可就是觉得张悦不正经。
虽然儿子李健身上也有纹身，但女人怎么能跟男人比呢？
她男人李大国发话了，他说刘桂兰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刘桂兰不管，反正儿子跟张悦处对象，她第一个不答应。
可李健死活看上张悦了，不管刘桂兰怎么说，李健总是嬉皮笑脸撂下一句：“我就是看上她了，妈你甭管。”
刘桂兰这下发了愁，儿子三天两头的跟张悦腻在一块，街坊四邻早就看得明白，就连跳个广场舞，都有人夸她未来的儿媳妇长得清秀，那一胳膊纹身也别致。
刘桂兰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里带刺儿，广场舞都没心情再跳，闷着一肚子气回了家。
儿子带张悦回来的时候，刘桂兰正在客厅摘豆角，见张悦进门，刘桂兰刚压下的小火苗像是又遇见了干柴，蹭一下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这对小情人可没看出刘桂兰脸上的阴晴不定，打过招呼就直接上楼了。
刘桂兰怒火更盛，这姑娘果然没教养，见她在择菜，竟然都不过来帮忙，哪怕是客套一下做做样子都没有。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不把她这老婆婆放在眼里了，这要让她过了门，那还不得翻天啊？
要知道女人就是一个家的风水啊！不行，她就是拼了老命，也得把这个家守好，绝不能让这样没教养的女人进他们老李家门。
2
见刘桂兰赌气把垃圾桶摔得哐哐响，她男人李大国忙凑过来，讨好地问要不要帮忙。
刘桂兰板着脸使劲朝楼上喊：“不用！一个个都是祖宗，要等着伺候的，哪敢劳驾！”
李大国咂摸出味儿，笑着接过豆角择起来：“你呀，别老是戴有色眼镜看人，现在年轻人都开放，比不得从前。
你看满大街都是穿超短裤露大腿的姑娘，搁以前那就是是伤风败俗，现在这叫时尚。有个纹身也没什么的嘛，我看挺好。”
刘桂兰更来气了，一把摔下手里的豆角：“你们倒是口风一致，这还没进门呢，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李大国哪敢，他赶忙又是胡噜又是劝，逗她说要不改天带她上街，俩人也一起买身行头，捯饬捯饬赶个流行。
刘桂兰没绷住劲笑了。想她嫁给李大国快三十年了，当初就是图他个知冷知热，哪怕他一穷二白，她也愿意跟他。
虽说到现在，她跟着他依然没过上大富大贵的日子，但她从没有后悔嫁给李大国。
刘桂兰低头捡起脚边豆角，李大国比起那些不知疼人的有钱人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她知足。
见刘桂兰面色缓和了，李建国趁机说：“过日子不就是找个能彼此关心照顾的人啊，张悦除了身上有纹身，其他也没什么大毛病，你就别跟着瞎操心啦。”
刘桂兰叹口气，看着李建国悠悠地说：“你们都是好人，就我落了个不是，我不管了，随他去吧。”
3
这边厢饭都做好盛上了桌，那边厢儿子和张悦还在楼上没下来。
刘桂兰上去叫人，一推门就看见张悦坐在床边，手里夹了根烟吞云吐雾，儿子坐在一旁说话。
刘桂兰脸上的笑立时就僵了，她虎着脸一转身下了楼，把门摔得震天响。
屋里的李健暗暗叫苦，他知道他妈向来传统，女友身上纹身早就令她不满，这次看见张悦抽烟，怕是要掀起大波澜。
果然，俩人一下楼，就见刘桂兰脸若冰霜坐在餐桌前。李健笑嘻嘻地打圆场：“哎呀，我妈做的饭就是香。”
他爸李大国也赶紧搭话，招呼张悦坐下吃饭。
可刘桂兰这次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了，她“啪”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
见张悦脸上挂不住了，李健忙搂着她跟爸妈点头哈腰说：“那个，才想起来朋友请客，我们出去吃啊！”边说边推着张悦往外走。
这让刘桂兰怒火更胜，冲着门外喊：“你给我回来！个小鳖犊子，刚有女人就忘了老娘！”
李健当然没回来，他脚底抹油，早溜了。
可这顿饭到底是没吃成。他跟张悦在小饭馆里刚点好菜，他爸电话就追过来了。
刘桂兰吃完饭端着碗进厨房，不知怎么脚下一滑，直接撂倒在地上了。
4
大概是伤到了腿骨，刘桂兰疼得起不来身，李大国一个人也不敢乱动。
李健和张悦丢下筷子就往家赶，张悦顺手打了120。
路上，她自责地说都怪自己，不然李健妈也不会这么生气，也不会摔倒了。
李健伸过手拍了拍她的手：“别瞎想，我妈摔倒就是个意外，跟你没关系。”
他们跟救护车前后脚到家，刘桂兰躺在厨房地上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唤，根本顾不上再跟这俩人发火。
火急火燎送到医院，刘桂兰果然骨折了。
李健和李大国在忙着照看刘桂兰，张悦跑前跑后缴费，还在医院里找了个相熟的大夫让他对刘桂兰多加关照。
一切安排妥当后，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李健这才发现张悦不见了，他俩还没吃晚饭呐！
找了半天，才看到张悦在走廊那头，说是怕阿姨看见自己生气，就在这儿等着了，天晚了，自己先回去，让李健好好陪着他妈。
李健不愿意，回病房拿了外套，跟刘桂兰说送张悦回家。刘桂兰闭着眼装听不见，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李健叹口气，拿上衣服就出了房门。
见孩子们走了，李大国上前问刘桂兰疼不疼，刘桂兰睁开眼，一巴掌拍在李大国大腿上：“骨头断了，你说疼不疼？”
李大国拉过她的手：“你呀，就是刀子嘴不饶人，我还指望你再陪我几十年呢，不能任着你这么瞎折腾，万一出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办？”
5
刘桂兰脸一热，嘴上就软了下来：“糟老头子，胡说八道。”
“要我说啊，孩子们的事就随他们去吧，我最在乎的还是你，你就别跟着瞎操心啦！”李大国拍着她手背说。
第二天一大早张悦就来了，手上还提着小米粥和素包子，刘桂兰还是没理她，只和旁边病床的老太太闲聊。
李大国回家拿换洗衣服，李健过来转了一圈就去上班了，只剩下张悦陪着。
刘桂兰心想，还好隔壁有个老太太，不然多尴尬，可张悦脸上倒是风平浪静的。
她倒好粥端给刘桂兰，刘桂兰别过脸不接，张悦也不恼，说要不先吃个包子，刘桂兰还是不说话，张悦就将包子放回保温盒，说等会儿饿了再吃。
她就坐在旁边，陪两个老太太唠嗑，刷着手机。
刘桂兰见老太太没个陪床的，就好奇地询问她家里人呢？没想到老太太抹了把眼泪说：“都忙，人老了谁都嫌弃，哪个会往我跟前凑啊，给点钱算有良心的了。”
刘桂兰竟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病房里静下来。忽然，旁边的老太太呻吟一声，张悦过去问要不要帮忙叫护士？
原来老太太肚子疼，想上厕所了，她也是骨折，动弹不得，张悦帮她叫了护士，可护士一直没来。
老太太急得脸都红了，张悦见状立马拿了便盆，帮她塞到屁股下面，老太太脸臊得通红，张悦笑笑说：“谁还没个老的时候啊，这不算啥。”
6
老太太方便完，张悦端起便盆就要去倒掉，老太太拦着不让，让她放着等自己家老伴儿来了再倒。
张悦说：“顺手的事儿嘛，又不碍事！”
张悦出去后，老太太眼泪流下来，连说：“你真是好命，闺女孝顺，我那一儿一女都没端屎端尿伺候过我，要不是老伴，我就是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
刘桂兰哪还好意思说张悦的不好，只好说是儿子女朋友，还没谱的事儿呢！
老太太吃了一惊，说：“那可真是太难得了，现在上哪儿找这么孝顺懂事的儿媳妇去？赶紧娶回家”。
刘桂兰讪笑着应承，心里叹息，这方面这姑娘真是没挑的，可她怎么就非要抽烟还纹身呢？
正说话间，李大国回来，他让张悦回去休息，自己坐在床前，见粥和包子一点没动，他脸色一沉。
“你不会是又给人家姑娘难堪了吧？”李大国语气里带着不快。刘桂兰一下急了：“我动都动不了，怎么给她难堪！”
“这都是张悦亲手做的！粥是人家一大早起来小火熬的的，包子是她昨晚回去活面剁馅包的，我听李健说的时候都感动，你咋这么死脑筋呢？”
刘桂兰愣了，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却瞥见那还冒着热气的黄澄澄的小米粥，嗓子眼忽然像堵了个疙瘩，上不来下不去，啥话也说不出了。
7
还不到中午，张悦就回来了，提着熬好的排骨汤，笑着和刘桂兰打招呼，刘桂兰红着脸点点头，倒是隔壁老太太亲热的喊着闺女来了。
张悦坐在刘桂兰对面，低头削苹果：“阿姨，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你知道我这胳膊上的纹身是怎么来的吗？
我小时候调皮，有回我妈烧了开水，我自己站在凳子上去提，结果摔下来，半个胳膊都被烫的退了一层皮，后来都留了疤，不信你看。”
说着伸手就要拉衣服给刘桂兰看，刘桂兰听得正揪心，赶紧拦住。
张悦笑了笑，说：“我妈一直很自责，觉得都是她的责任。怕我妈看见难受，我夏天就再没露过胳膊。
我妈去世后，我接触了纹身，就纹了个喜欢的图案把伤疤遮住，这样夏天我也敢穿裙子了！阿姨，你是做妈妈的，也是做女儿的，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我的。”
刘桂兰没想到张悦纹身竟是因为这个，她忽然觉得这姑娘真是不容易。
“阿姨，你给我个机会。我是真的很喜欢阿健。”
旁边的老太太抹起了眼泪，连连说张悦是个可怜的女娃。刘桂兰也含着泪点点头同意了。
8
小两口办婚礼时，有亲戚在酒席上喝多了，聊起新娘子胳膊上的纹身。
刘桂兰接过话去：“纹身咋的了，少见多怪，这造型多别致啊。”
张悦和李健听了对视了一眼，偷偷直乐，心照不宣。
其实，在纹身这件事上，张悦并没有说实话。
她被开水烫过不假，但并没有那么严重，胳膊上也没有留下太严重的疤。
那个纹身，纯属自己喜欢。
她本来想找个地方洗掉，可师傅告诉她时间太久，即便洗也会留下难看的印记。
正犹豫时，李健却说：“我妈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太，跟她过招，不能硬来，要学会示弱卖乖，她一心疼你，这事儿就不是事儿了。”
有李健在后撑腰，俩人这才琢磨出了这场苦情戏，没想到，真奏效了。
其实，生活中很多事都是如此，如果百般沟通后，对方确实接受不了这个真相，为什么非要强迫他去接受呢？
何不换一种温柔的方式，只要发心和落脚点都是好的，善意的谎言又如何？
至于烟，张悦是真的戒了。
她本来就没什么烟瘾，况且，她和李健的二人世界很快就要变成三人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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