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一个想要拥有的超能力,那就是让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彩虹吻上风
文/默默安然
新浪微博:@默默安然L
1
阳光极其耀眼的夏天,树叶之间的缝隙都像镶着闪亮的钻石,校园里只有蝉鸣,却显得更为寂静。
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牵着手走在我的前面,背影也是亲亲密密的模样。那个男生我极为熟悉,而女生是陌生的,只能看到很瘦很高,穿着清凉又鲜艳的夏装。“梁希!”我叫那个男生。
可明明我们看起来只有两步的距离,他却毫无反应。我很想追上去拍他的肩膀,让他注意到我,结果无论我怎么追都还是距离他们那么远。
“梁希——”
我大叫着睁开了眼睛,心有余悸地意识到身下是自家的床,床头上方放着的闹钟震动到掉了下来,砸得我脑门生疼。我大概是被砸醒的。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门铃响。
我顶着鸡窝头,看到门外打着发胶、一身精心装扮的梁希,心里突然梗了一下。
“你真早啊,”醒了正好,毕竟是大学报到第一天,我虽然没有梁希那么兴奋,总也不想迟到,“等我几分钟。”
书包昨晚已经提前收拾好,我洗脸刷牙加换衣服,到可以出门,统共用了十五分钟。
梁希非常夸张地上下打量我,一脸痛心疾首地说:“宋宋啊,你真不像个女生。”
我背起包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哎,别生气嘛!”
梁希在后面一边帮我锁门一边鬼喊鬼叫,我站在楼道口,外面的刺眼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我低头打量自己,肥大的黑T恤,快到膝盖的肥大黑短裤,中性运动鞋,配上我露耳朵的超短发。
我果然不是普通女生的样子。
不过我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了,我这样穿是因为凉快、舒服,根本不是追求什么个性,我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
准确来说,以前不在意,现在多少有点。
不然刚刚梁希说的时候,我那一瞬的不爽从何而来。
我和梁希属于那种比较好命的,考上了本地的大学,离家很近,名气也说得过去。虽然住宿费必须得交,但平时抬腿就能回家,说起来幸福却也无聊。
同样幸福却也无聊的恐怕是,我又得和他相伴四年。
仔细算算,我和梁希已经相伴十三年了。就算是夫妻大概也已经走过疲乏和动荡,进入平和期了。
可我俩的人生似乎才刚刚开始,办完手续,和梁希分道扬镳,各自往宿舍去时,我突然想,也许梁希会在大学遇到真命天女,他就会真正长大了。
再联想到早上的梦,我突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
2
大一开始没多久,我就崩溃了。
什么线性代数、大学物理,对我来说就像天书一样。我一秒不敢走神地听课,下课后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周围人都是一副可以跟上的样子,让我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
于是开学第二周,我就开始失眠。我对付失眠向来简单粗暴,那就是让自己累。所以晚上我会跑到学校里的健身区域锻炼,让身体里堆满乳酸。回到宿舍后,不出三分钟我就能睡着。
“你果然在这儿啊。”我正满头大汗地做着高位下拉,梁希坐到了我旁边的器械上,“给你打电话不接,我思来想去,这会儿体育馆进不去,你也就只能在这儿了。”
“我手机没带出来。”
一组三十个做完,我站起来活动肩背,问他,“怎么?有事?”
“我还不知道你,心情不好就疯狂锻炼。”梁希嘴里说得挺正经,却探身过来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肱二头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软趴趴的胳膊,非常明显地撇了下嘴。
我确实心情不好,但我还是被他逗笑了。
“没事,上课让我烦躁。”
“时间长了,你肯定能适应的。高二时你选了理科,不也一样熬过来的吗!”
可你也知道当时我有多难啊。我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口,只能敷衍着:“但愿吧。”
和梁希一起往回走,迎面走来两个人,还离得很远,姑且能看出是女生。但在这种脸都看不清的情况下,身旁的梁希已经喊了起来:“方彤!”
我正想着,方彤已经走到我们对面,她和我们是一个系的,但具体是哪班我没记住。方彤确实很漂亮,符合大众审美。我看着她,突然想起了梦里和梁希手拉手的女生。
我忽然感到有些窒息。
而就在这时方彤的视线移到了我身上,笑着说:“刚才我没看清,还以为是个男生呢,我俩还在猜是谁。”
说罢,她和同伴哈哈大笑起来。
我却根本笑不出来,冷着脸对梁希说:“那你们聊。”
不顾梁希在后面喊我的声音,我小跑着回了宿舍。室友们大都已经收拾好上床玩手机,见我进来都没有抬头。她们不能理解我,我的穿着、我的爱好,都与她们格格不入。
洗漱完毕我爬上床,放下蚊帐,昏沉感却没有如约而来。我按亮手机,将光打在墙上,隔着蚊帐用手指在墙上划拉了两个火柴人。我想象着这两个火柴人在摔跤,其中一个坐在地上哭起来。
我弯起了嘴角,按掉屏幕光,将脸埋在枕头里,擦去了眼角的泪痕。
像个女生,真的那么重要吗?
3
我和梁希是在少儿跆拳道俱乐部认识的。
他来的时候,我已经上了三个月课,是班上进步最快的孩子。梁希被妈妈带进来,十分不情不愿,但他的妈妈显然心意已决,硬是把他推给了教练。
梁希小时候长得瘦瘦小小,只有眼睛是大的,任谁看了都以为是小女孩。等到梁希打消了害怕心理,能够跟上大家的步调,教练让我带着他练。
我本来还想手下留情,从基础一点点来,没想到他先主动和我挑衅。那时候我是个不怎么好看的小胖妞,还没有他高,他可能认为自己能打得过我。他在我对面煞有介事地摆姿势,脚下跳来跳去,我抬起一脚,就把他踢飞了。
梁希背擦着垫子滑出两步开外,坐起来就开始号啕大哭,哭得整个楼都听得见。
结果教练把我训了一顿,晚上梁希妈妈来接他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来这儿就是为了锻炼,但她看向我的眼光还是很刺人。
我还以为梁希以后都不会来了,毕竟上了几节课就再不出现的孩子很多,没想到梁希下周一早早就到了。我一直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尽量不和他产生视线交集,谁知他竟然主动跑过,伸拳头到我面前,对我说:“伸手。”
我对他心有余悸,非常犹豫地摊出手掌。他把拳头放到我的手掌上面,张开,在我掌心放了一颗裹着彩纸的巧克力。
“给你。”他笑盈盈地说,“我们和好吧。”
我小心翼翼把糖纸揭开,完整的一张,只是巧克力已经化了,弄得我手指黏糊糊的。
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伸手在梁希脸上蹭了一道。我都还没来得及笑,他又“哇”的一声哭了。
于是我又挨训了。那天晚上梁希的妈妈非要和我父母见一面,谈谈我为什么只欺负她儿子。教练帮我解释了很久,她才相信我父母都不在家。
“没教养。”走之前梁希的妈妈撂下这么一句。
我低下了头,眼泪含在眼眶里,最后也没落下来。我才不想当个梁希一样的哭包,哭又不会给我带来什么。
回家之后我把那张糖纸冲洗干净,放在的阳台上晒干,之后夹在了自己最喜欢的故事书里。
那之后梁希果然没再来跆拳道俱乐部,而我一路升了上去。在这期间我瘦了一些,把原本的长头发剪了,因为不会自己梳辫子,这样比较好打理。
我没想到自己会在小学遇见梁希,还分到了一个班,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我俩的家距离很近。他认出我之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变漂亮了。”
我瞬间就原谅了他坑我两回的事。
梁希的妈妈每晚都会骑自行车来接他,而我如果等不到舅舅来接,就只能自己走回家。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三年级,他突然在校门口跟妈妈哭闹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男孩了,每天坐在妈妈的后座上很丢脸,要自己来上学。
我们的家距离学校其实走路也就二十分钟,虽然通公交,不急着回家的我往常更喜欢走路。但梁希闹这么一出之后,我只好每天陪着他坐公交。他的妈妈不放心,仍是每天都来接他,默默跟在我们后边。他妈妈并不喜欢我,但梁希喜欢我,还经常闹着要我一起去他家吃晚饭,做家长的也不好太小气,只能向我发出邀请。
那时我和梁希在班里都是不受欢迎的人,他比女孩都秀气,男生们都不喜欢带他玩,还取笑他。而我已经到了跆拳道黑带,我在体育上极有天赋,女生们讨厌的长跑在我看来只是游戏,我常常替梁希出头,她们背地里都叫我“男人婆”。
但我和梁希两个人相依为命,并不觉得寂寞。我中午被安置在学校周围的托管,而梁希回家,他总会早点从家里跑出来,我俩就会到门口的游戏厅看大孩子们气急败坏地打游戏。
“我们到他们那么大的时候,应该还会在一起吧?”梁希说。
“那你得教我应用题啊。”
“应用题多简单啊。”
我听出他语气里炫耀的成分,抡起书包打他。“陪我练跆拳道和教我应用题,你选一个。”
他又不傻,当然会选后者。
4
大一的第一次期末考试,我果不其然挂了两门。
我虽然从来算不得学霸,可一直也不算太差,我的自尊心严重受挫,更可怕的是我对补考完全没有信心。
“叮咚——”
一大早门铃就响了,我顶着巨大的黑眼圈去开门,桌子上还摊着课本笔记,结果从猫眼一看是梁希。他对我扬了扬手里金拱门早餐的纸袋,说:“您点的外卖到了。”
就像高中一样,整个假期梁希都在帮我补课,目标只是混过补考。可是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四年,我知道自己的绝望绝对不仅仅在此时此刻。
可这确实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会去后悔什么。只是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我想也许是时候了。我犹豫着开口:“我想大二的时候申请转专业。”
“啊?”梁希声调都变了,“你不陪我了吗!”
“还在一所学校,怕什么啊。再说了,你现在有那么多朋友,还有喜欢的女生。我也不能陪你一辈子啊。”
“我哪有什么喜欢的女生……”他急着辩驳,却嘟嘟囔囔收了声音。
“方彤?”
“不是啊,我就是和她比较熟,你知道咱们系里的女生本来就不多,难免会注意到嘛……”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不算女生?”
我一个没忍住,居然把深藏在心底的话问出了口,不仅梁希愣住了,连我自己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不等他回答,我就先一步用一道题转移了话题。梁希认真给我讲着,但我用余光看他,他嘴角向下垂着,俨然一副在想着什么的模样。
开学后的补考,我还是擦边过了,也总算是松了口气。之后的一个学期我一直在了解别的学院,想着自己申请哪个会比较容易成功,但我没有和梁希探讨。我知道如果我真要转专业,梁希肯定会生气,毕竟走到今天,我们都付出了很多。
大一快结束时,梁希邀请我一起去看校园舞蹈比赛,我到了那里才知道原来方彤参加了。我和梁希坐在观众席靠边的位置,方彤提着拖地的裙子从后台出来时正经过我们旁边,梁希叫了她,对她握拳振臂:“加油!”
方彤笑得很自信,她知道自己怎样笑是最漂亮的。
只是方彤的舞跳得只能说一般,看得出她有童子功,只是应该很久没有练习了。加之排在她前面的女生跳得特别惊艳,反差更大。除了自己系的学生起哄闹了闹,基本无人捧场,所以跳到最后,方彤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
梁希还傻乎乎的什么都没看出来,第一时间就想去祝贺,我拉了拉他说:“你还是不要说什么一定会拿名次之类的话吧,她可能并不想听。”
正说着方彤就和一个女生一起出现,径直朝礼堂大门去,显然是没想留下等结果。这次她经过我们连头都没抬,梁希提步追了上去。
我远远看着他们停下说话,没有走上前,而是从另一边绕过,先出了礼堂。我原本没想等梁希,只是下意识地走得很慢。没想到没过多久梁希就追上了我,跟在我旁边走得铿锵有力,明显是在生气。
“怎么了?”我有点诧异,心想是不是方彤心情不好,他“踢铁板”了。
“没事!”
说着梁希的嘴却噘得更厉害了。
我并不急着追问,因为我了解他,从来都憋不住话。果不其然,走到一半时,梁希就来了个急刹车,突然问我:“你还记得咱俩以前玩的那个游戏吗?”
“超能力?”
大约从高二开始,我们就很少玩这个游戏了。我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可我有些怀念:“所以,你现在想拥有的超能力是什么?”
“我想回到过去,让每个说你不像个女生的自己闭嘴。”梁希说。
我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我的性格有点受不了肉麻,难以表达内心,和梁希之间的相处也一直是打打闹闹。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那么正经地对我说话,而且正中我内心的隐疾。
我的眼眶后知后觉地热了,非常努力地憋着,不想让他看出来。
“我向你道歉,你别难过了。”可梁希大概还是看出来了,在我面前手舞足蹈,“以后我要是再忍不住嘴贱,你就让我替你拿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