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多云转阴,局部地区伴随阵雨。
夏千有些迟疑地放下手机,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紧了紧身上的夹克,端起刚送来的咖啡,吹散热气,暖了暖身子。
桌上凌乱的摆放着功课,侧头望去,是偌大的落地窗,俯瞰着繁忙的人流车往。
这家书店夏千常来,环境清雅,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一般夏千都会在做完功课后,点杯咖啡,然后,等待……
等待自己所珍藏的喜悦。
目光下移,那儿有个小广场,一座天桥连着它,偶然可见零星的绿,毕竟已是深秋,落叶早已覆盖它曾经的颜色。
也许是秋冬的落寞,也许是位置的偏僻,那儿很少有人来,夏千之所以注意到它,不是因为它的实在孤独可怜,而是因为她,一个女孩。
一个夏千从夏天注视到秋天的女孩,一个跳起舞来灵动轻盈的女孩,一个夏千一眼万年一见难忘的女孩。
夏千从没想过自己会倾心于她,十七年的人生,接触过的女孩屈指可数,也许是性格的内向,也许是经验的薄弱,夏千只好默默的躲在这一方小店里,偷偷看她,悄悄地喜欢。
就像小时候爱上弹钢琴,因为成绩下滑以及伯母的拒绝,只能每天下学偷偷跑到琴房,凭着那半年的学习,带着半吊子的琴技,陶醉在音乐的海洋。
现在想来,可笑又有些心酸。
她来了。
夏千的眉目一抬,眸子里充满了喜悦,先前的胡思乱想瞬间抛至脑后,少年的欢喜,荡漾在了嘴角。
她背着一个双肩包,及腰的长发肆意地披在身后,姣好的身段,恬淡娴静的气质,加上针织黑色毛衣搭身,着实吸引眼球。
那秀发随着头部的轻微摆动而扬起,让夏千回想起初见时,温暖的阳光滤过发丝,轻柔地在发尖跳跃,而女孩的一曲舞,在刹那间惊艳了他,就像漆黑里的惊雷,亦如天幕间的星海。
那颗十七岁少年的心啊!怦怦直跳!
就算是多年后问起,他依然难以忘记,或者说不可能忘记。
女孩将双肩包放在老树下的长椅上,抬头望了望有些阴郁的天空,长舒一口气,活动了下手脚,准备开始今天的练习。
她蓦地动了,起先是轻柔的起手,踩着韵律的脚步,摇曳着清丽的长发。
夏千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按动几下,一段婉转的钢琴曲流淌出来,G小调的平和,竟奇妙地与女孩的舞姿相映衬起来,使女孩的舞蹈更加温和柔美。
她就像在梦中化蝶纷飞,徜徉在花的怀抱,当然,这是夏千的梦。
曲调开始活跃,像流星划破天际似的,女孩姿态也开始灵动,时而摘花,时而抱月。
那动作,如同一只天鹅,展露着自己高洁的白羽,又好似城堡里的公主,高贵地展示自己的仪态,可又偏偏眉眼带着惆怅,也许是在企盼着那个梦中的骑士。
曲子开始低沉下来,女孩的动作也逐渐慢了下来,风在若有若无地吹,撩起数片落叶,缭绕着女孩旋转,动作越来越轻,越来越慢。
直到女孩低头蹲下,双手捧起焦黄的枯叶,一切都归于最后的宁静。
曲子完了,他和她都一片死寂。咖啡的热气早已消散无影,而夏千沉浸在女孩的舞蹈中,久久不能平息。
旋律又起,柔美的琴声再次入耳,女孩又望了望天,须臾间,她好似重获新生,野草吹发,凤凰涅槃!
这次她的动作愈加充满力感,舞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甚至让人感受到兴奋,或者说重生的喜悦。她就那样舞着,那方天地仿佛与其融为一体,天空的阴霾和连同周遭一道枯萎。
啪!落地窗上晕开了一朵水花,仰头看天,雨,终究还是落下了,水珠从云间下落,速度愈来愈快,甚至拉扯成了丝状。
一发不可收拾地砸向大地,很快干燥的陆地变得潮湿,雾气很快腾了上来,落地窗变得模糊,那道倩影愈发不可见。
夏千慌忙地拨开窗雾。
女孩还在舞,哗啦的雨水淋湿了女孩的头发,但她没有丝毫退却,动作还是那样标准,她就好像一只凤凰,在狂风暴雨间宣告着自己的高傲。
她根本不是爱惜羽毛的天鹅,她是临场的女战神,身着甲胄,于千军万马间怒而甩发,发尖甩出的水珠狂野地撞击着下落的雨滴,喧嚣间,似在擂起战鼓,向天宣战。
虽然上天不可战胜,可又有谁敢妄言她败!
她疯狂地舞动着,每个动作都充满力量,她似乎带着执念,也许她平常娇弱,也许她曾也是一个在电闪雷鸣的黑夜下独自害怕的小女孩。
但是现在她一往无前,哪怕耗尽所有,也要追寻那道光,那道闪耀了夏和秋的光。
但,舞,终究还是完了,可雨还在下,这一曲舞,耗尽所有,一百八十九天的日复一日的练习,一步一步趋近完美,可最终还是要草草收场。
女孩被雨淋湿的身子略显消瘦,她孤独地走到长椅边,拎起双肩包,眼睛留恋似地扫过,那眸子里仿佛闪烁着一丝不舍和不甘。她转身离开,风雨中脚步蹒跚。
忽然,女孩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
随着视线望去,路上行人已寥寥,车流都开着雨刮,不时的鸣笛和打灯,显得有些急躁。连着小广场的天桥更是四下无人。
不,天桥一头突然闪出一道身影,嘴里叼着夹克,左手拿着伞,右手似乎还端着一杯热奶茶,他在飞奔,他在向女孩奔去。雨水疯狂地击打着他消瘦的面庞,却挡不住男孩目光中的热切!
他是夏千,他只是想,奔到女孩身边,将热奶茶塞到女孩的怀里,将夹克给女孩披上,撑开伞为女孩遮雨,然后,盯着女孩清澈的眸子,说一句:“你好,我叫夏千。”
他只是想,从今以后,他的视线之下,一直是她。
我目光下移,手机里那婉转的钢琴曲,叫做《梦中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