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一故事

2020-07-12 11:00:47

青春

拾一故事

考上青市一中的那个暑假太过漫长,过了刚放假疯玩的那几天,剩下的日子就只剩下单调空虚。

许一在家待地极其无聊,无聊到……在家门口玩泥巴打发时间,用泥土建堤筑坝,意图造一湾有活水的小鱼塘。

许一刚捉来的小鱼在手里扑腾的欢实,甩了她一脸河水,嫌弃地撇了撇嘴,正要把它放到小水塘里,就听见了由远而近的汽车声。

她漫不经心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点和水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见那汽车停在了隔壁周奶奶家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女人,一个少年。女人气质柔婉,长相十分温和,让人很有亲近的欲望,少年更有棱角一些,细碎的头发,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看见隔壁玩泥巴的许一还转头朝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许一也回他一个客客气气的笑容。

1

“诺诺,你从菜地里摘一些黄瓜和丝瓜给你周奶奶送去吧,吃不完要坏在菜地里啦。”

“妈,你怎么什么事都要我做,明明许然也可以做……她整天都在看电视!”

“她还小,摘几个菜又不是重活,怎么这么懒啊你?”

“你就偏心吧!除了让我……”

“你再顶嘴一句试试?”

许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威胁打断,心中愤愤,鼻子也有点酸,对妈妈这种行为感到十分生气却不敢再说什么,在菜地里随意摘了几个瓜就去了周奶奶家。

到她家堂屋门口,隔着门叫了一声奶奶,然后就乖乖巧巧在门口等着。

等来的却是昨天那个少年来开门,他看了一眼许一手里的袋子,没说话。

许一忙道,“我妈让我给周奶奶送些菜过来。”说着把袋子递给他。

他接过袋子道了谢,跟她说,“外婆出门买东西去了,可能过会儿才能回来,要不你先进来等吧?”

“不了不了,”许一连忙摆了摆手,“我妈把饭做好了的,我走了。”

少年说话声音清澈透亮,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唱歌一定很好听吧,她忍不住想。

出了周奶奶家门口,径直往街对面的小树林里走去,许一坐在自己系好的秋千上来荡来荡去,乱七八糟地唱着Dogdaysareover的曲子,不会唱的地方就含混地哼个调调,十分惬意的样子。

无意跟过来送东西道谢的少年提着一袋干果和一罐可乐,站在旁边不知道怎么开口叫她,干脆没打搅,等到许一无意间回头看到了不远处放在石头上的东西,这才反应过来那少年大概是来过了,后知后觉的有些尴尬。

许一并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虽然对他有点好奇,倒也不好意思直接去问人家名字,后来还是从妹妹口中得知他叫方拾,是周奶奶外孙,到这儿上学来的。

陌生少年的到来并没有改变无聊到发霉的暑假生活,许一依旧闷得快要长毛。

有时与妹妹出门去给鸭子拔草,会在门口遇见那个少年,但也只是双双微笑就算打了招呼,并没有其他交集。

他们真真正正认识彼此是在一顿饭后。

那天许一妈妈去隔壁帮忙包饺子,快傍晚的时候她去叫妈妈回家做饭,进屋时周奶奶跟她妈妈两人正闲聊着,好巧不巧正说到她五年级赖床迟到了的事,方拾恰好从里屋出来,也不知听见这事了没有。

反正许一心中叫苦不迭,窘迫地直想赶紧回家去。

周奶奶却死活要留她在家吃顿饺子,一想到饭桌上有个可能听到了自己糗事的少年,许一就感到很难为情,可任她再三推辞也没能拒绝得了热情的周奶奶。

大概长辈都喜欢在孩子面前帮他们回忆小时候吧,饭桌上,周奶奶絮絮叨叨聊起许一跟方拾幼时趣事,方拾偶尔搭腔,饶有兴趣的样子。

说到许一小时候调皮把周爷爷自行车气门芯拔掉扔到了草丛里被找上家门,方拾笑出了声,她更是羞窘不已,脸早就红透了。

本来被一个男孩子知道了这些许一是不愿跟他有过多交集的,可邻里来往避无可避,偶尔家门口碰见,好歹要说几句话,几次相处下来他们倒也熟悉了不少。

闲来无事时,在门口树荫底下坐着聊会天,她没怎么出过远门,对书里描述的全国各地风土人情都很憧憬,方拾就常讲这些她感兴趣的东西,他说话时会十分有礼貌地看着对方,各种典故信手拈来,侃侃而谈时眼中有光流转,那种从容自信实在是她无比歆羡的存在。

2

九月一号开学那天是个已经有半月没见的好天气,太阳很大,偏偏拿到宿舍号码的新生同学们联合家长一点不怕热似的一个劲地往宿舍楼挤,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各种气味杂混一起,实在是热闹。

妈妈把许一送到学校后就赶去送妹妹了,她人单势孤,实在挤不进去,苦不堪言,看着这群人狰狞扭曲的脸,最后干脆拉着行李找了片阴凉地歇着,等人差不多了再进去。

在这样拥挤着人推人的场景里,再优雅的男士女士也会变得俗气吧。她想。

许一跟方拾都分在高一三班,班主任姓姜,是个看起来十分凶的毒舌的胖子,讲话声音很嘹亮,音色有点像熊二。

第一节班会,他摆着一张严肃脸,讲到重点总会把音调升高一些,大体说完校规校纪又把谈恋爱抽烟喝酒打架强调了一遍又一遍,整节课下来倒是实实在在给了这些新生们一个下马威。

班空时间里,班主任按身高稍微排了排座位,方拾坐在许一斜后角。

重点班的氛围才刚开学就已经无比紧张,军训期间有几个学霸逮到机会就背课文,好像高考的铃声才刚刚打响,她就已经落后了旁人一大截似的。

同宿舍的六个女孩子还不太熟悉,好在帅气的男生永远是可聊的话题,方拾便属于这一类男生。

室友们聊起方拾来都兴奋地眼睛发光,说他是独生子,家境很好,到青市一中来上学是因为小地方竞争压力小,学习压力没那么大,她们聊的异常火热,各种小道消息。

许一听的入神,“为什么我家离他家那么近也没知道那么多?”她心中纳罕。

军训结束后的第一节英语课进行了摸底考,分数前两名的方拾和许一本来有望成为课代表人选,不过英语老头大概怕男女搭配擦出什么火花,就把方拾换成了一个小姑娘。

许一第一次知道方拾字很漂亮是在一节语文课上,全班默写《沁园春·长沙》,然后前后位交叉批改作业。

“手下留情啊许一!”方拾玩笑着把本子递给她,扯了一个笑接过他的本子,她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字,稍微有些连笔,但行云流水姿态横生,入木三分,端的是十分漂亮,她甚至觉得毛泽东先生的这首诗写出来就应该是这样张扬的气势。

“字写的……”

“你写字的手没有力气吗?”方拾看着她的作业笑着问她,打断了她刚要脱口而出的称赞,他的嘲笑太过明显,于是许一果断收回了想要夸他字写得好看的话。

“笔力不足,字写得不稳,有的笔画太飘了。难不成你想学的是‘弯’若游龙的调调?”他嘴角上扬的太过厉害,就差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许一无语了片刻,在心里骂了他一句,转身在他的作业上狠狠戳了几下泄愤。

为什么她好像听见了方拾在笑?

……

快下课时换回了作业,许一发现作业最后多了几句用铅笔写的批语:下笔要干净利落,大胆果断,自信点。落款三个字:方拾批。

莫名地,并不觉得他太说教,许一失神了好一会。

3

许一脑子并不笨,只是有些物化生概念真的理解不了,所以经常做错题,偏偏她呆在一个理科见长的班级。

于是在意识到许一差劲的理科功底后,老师们提问她就成了常态,物理化学两科尤甚,被提问频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两位女老师都是属于面善心狠那一挂的,简直招架不住。

其实许一生物更差,也就刚及格的水平,只是生物老师太忙,有时连课都上不了,遑论提问。

又是一节被点名的化学课。

老师推了推眼镜,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淡淡道:“许一,你来黑板写一下实验室制氯气的方程式和离子方程式。”

许一忐忑的心听到这话一下子安定了不少,这个她还是记住了的,于是淡定地到讲台上写下答案,检查一遍后稍稍松了口气,暗中庆幸成功渡过本节课的劫难,不自觉扫了一眼台下,看见方拾倚在他后面的桌子上,手里的笔转来转去,正噙笑看着她,她神色自然地往台下走着,没有理会。

有什么好笑的,她想。

“你忘记写加热符号了。”这边方拾话音刚落,那边化学老师就开始了,“考试的话不写加热符号是一分没有的啊。”

许一沉默,下意识翻了翻化学课本,果然是错了,顿时有点挫败。

今天天气很不错,阳光透过窗户撒在课桌上,穿过无色透明的水杯,在另一侧形成了一架晃悠悠的小彩虹桥,许一轻轻移动水杯,彩虹桥也跟着变换位置,无聊的课程顿时有了趣味。

讲台上老师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单线桥双线桥各种桥,可它们哪里有彩虹桥美呢?聒噪的话音越来越远,渐渐只剩下了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

猛然被同桌撞了一下胳膊肘,许一刹那回过神来,见化学老师正微笑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最后的NaOH溶液作用是什么?”

许一有些懵,心中忐忑,手也抖得厉害,磕磕巴巴半天也没回答上来。

同学的各种目光都看向她,顿时懊恼尴尬难堪各种情绪混杂一起,闹了个面红耳赤。

唉。她好像听见方拾在叹气。

……

然后就是老师话里有话,绵里藏针的一通教诲,直到下课才勉强停下来,期间自然是没开口让许一坐下。

难熬的在校时间总会在逐渐适应后变得越来越快,青市一中在第一次月考成绩出炉后将迎来七天的国庆小长假。

许一成绩不好不坏,重点班中游,各科都是一般的很平均,全靠语文和英语吊着成绩。

要放假的那个下午整个年级都有些躁动,但重点班之所以是重点班,出了成绩第一时间必须是清算账。

第一节物理课结束后,老师叫了包括许一方拾在内的四名学生到办公室问话。

老师坐在办公椅上,狭小的办公区被他们四个围成两层显得更加拥挤。

许一站在后面,方拾就在她旁边,她略显局促,有点奇怪为什么方拾也会被叫来。

问题讲完,前面两位同学相继离开,许一走上前,老师皱眉看了她一眼,“许一,知道你为什么分数那么低吗?该错不该错的全都错了!你考试的时候走神了吗?”

许一无措地站着,“没有”,她犹豫道。

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物理老师开口,“那你好好看看你的答案卷,再看看……”

她边说边翻着手底下的一摞答题卡,大概没找到想要的,又去翻找许一旁边的抽屉,许一识趣地往后退了一步让开空间,却无意碰到了一旁站着的方拾的手,温温热热的,一触即分,分明连对视都没有,但还是架不住许一疯狂的心跳和瞬间变得绯红的脸。

“啧,算了,就看方拾这份吧,虽然也有一个低级错误,但总体还是不错。哎,方拾你也过来,两个一起说了吧。”老师拿着笔在卷子上圈圈画画,娓娓而谈,偶尔抬起头看一眼两人的反应,而许一只想着忽略旁边这人的存在感,脑子早就成了一团浆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听见老师说了一句“你们回去吧”,许一早已浑身麻木,转身一面平复心情一面往教室走,下楼时差点踩空。

方拾跟在她身后着实吓了一跳,刚恢复正常的心又是一窒。

“走路看台阶啊,许一。”

物理办公室里老师恼火地整理试卷,“两人心思都不知道飞哪去了,真是讲了也白讲。”

“每每回想起来今天跟他无意触碰的手,我都没办法抑制心脏狂跳,那一瞬间他手的温度甚至烫得我脑子一片空白。哪里还知道老师在说什么。

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的,我不确定也说不明白。我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连青市都没怎么出过,叛逆的时候离家出走是去姥姥家待了一天,说完一句话最先考虑的时对方会怎么想,骨子里怯懦敏感成这样,哪里有勇气去确定去说明白呢?

可这种感觉太过奇妙,就算会面红耳赤也控制不住地心甘情愿去回想一次又一次。

这太大胆,同人前的印象差太多,我是绝不会说给他听的,当然我也没有机会说给他听。”许一那晚在日记里这样写道。

4

没有任何计划,许一的七天小长假注定没有记忆点。

十月的日光过于毒辣,总让人莫名地心情烦躁。

她写了一会物理作业,实在无法理解个别题目,干脆放弃,倚在葡萄架下挑了片荫凉看闲书。

感觉到一小片阴影罩过来,许一抬头,眯了眯眼看清是方拾后立马站了起来,她有些欣喜,惊讶道,“方拾,你怎么来了?”

他弯起嘴角笑着看她道:“你要去别处玩吗?”

日光透过葡萄架落下一串串的光点,洒在他弯弯的眉梢上径直跌入许一的眼睛里,看的她有点愣神儿,反应过来后立马摇头拒绝,“我…我还得写作业呢。”

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不合适。”

“只是去我外婆家而已,外婆嫌我无聊,想跟你聊聊天。”他无奈解释道,“你可以带作业去我家写。”

……

大概是周奶奶的关系,方拾的房间十分素净,书桌上杂乱的摆着几本学习资料还有一小沓试卷,那是他们的作业。

方拾把桌上的东西整理了一番,“你在这儿写试卷吧,不懂的可以问我。我就在旁边。”

许一犹豫着把作业放到他的书桌上,不是说陪周奶奶聊会天吗?

“诺诺呀,来尝尝奶奶自己种的草莓。”周奶奶端着一碟草莓走了进来,和善的笑道,“写作业呢啊,有不会的尽管问方拾就行,他要是不好好讲就跟奶奶说。”

许一乖乖点头道谢,周奶奶乐呵呵摇着蒲扇走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陪周奶奶聊天,方拾哪里无聊,更无聊的分明是她啊。想到这许一有些恍然地弯了眉眼,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方拾扬起嘴角,逗她。

抿了抿嘴,许一开口,“你不是也在笑?”

又是同样的感觉,方拾近在咫尺,很认真的在跟她讲题,但她心脏狂跳,根本没有余力思考,只会连声附和点头。

分明什么也没听进去,可还是默默期待这一刻无限延长,让时光永远定格下这个少年。

方拾看她一眼,无奈问道:“明白了吗?”

许一不敢侧头与他对视,点头说明白了。

方拾长舒了一口气,对于她在身边自己没法正常思考这件事有些无力,也觉得有点好笑,“懂了才怪,我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都不明白,你倒是点头同意得快,敷衍也敷衍的自然点啊。”

……

学校的日子有条不紊,但并不枯燥无味,听老师讲课、与朋友厮混、默默关注那个有圣光加持的少年,有分寸的相处,然后暗自藏下每一分与他有关的小事,琐碎平常,小心翼翼,却乐在其中。

她不愿去想方拾有什么想法,彼此喜欢固然美好的让人期待,互通了心意也没能善终才最让人难过。

天昏沉沉的,十二月份下起了冷雨,又是一个寒风透骨的天气。

随着第三次月考最后一门科目的结束,整栋教学楼开始嘈杂起来,反复拉动调整的桌椅发出刺耳的噪音,来往搬书的同学兴奋地讨论着今晚可能会放的电影,许一也隐隐期待着一个月仅有一次的放松时间。

可想写日记时却怎么也没找到日记本,猛然想起来今天去考场时误把日记当成课堂笔记带走了,顿时心中一沉,立马起身去对面楼的考场。

“外面下那么大雨还是别出去了,”方拾拉住她衣袖劝道,顿了顿想到这几天的日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松开手,“你…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本子落在考场了,我去拿一下。”许一有点着急。

并非自己想的那样,方拾也有点心虚,“他们应该已经在上课了,现在去拿不合适。”想了想又问,“是很重要的本子吗?”

是啊,很重要,满本都是你,轻而易举就能被察觉到的心意,所以一点也不能被别人看到。

但许一没有回答他,只说她马上回来。

通往对实验楼的走廊虽上不漏水,却两面通风,雨滴被冷风裹着斜斜地砸下来,落在一地积水上掸出不小的水花,许一正要冲过去,身侧突然过来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左手遮住许一脑袋,右手拉起她一路小跑去实验楼。

夹着碎冰碴的雨点打到他们的衣服上,又落在谁的心底。毫无征兆地,像一瞬失去理智意识后的本能冲动,许一反手牵住他的手,仰头看着他认真道:

“方拾,你是喜欢我吗?”心中预演过无数次的话脱口而出的瞬间是从未体会过的狂热的自由感,越是内敛的人越渴望更狂热的洒脱感,正如许一喜欢的那首歌里”noturningback”一般无拘无束而热烈的情绪表达。

管他什么轻而易举被察觉的心意,管他什么面红耳赤大胆的每次想起,管他将来能有个什么样的结局,在你又一次或刻意或无心拨乱一池春水的那一刹那,我就想立刻知道你是不是与我一样忐忑不安地期待着某份欣喜。

走廊的感应灯灭了,黑暗的氛围下鼓擂般的心跳清晰可闻,牵着的两只手烫得不像话。

方拾轻笑出声,握了握许一的手,左手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拥住她,并不压迫,低声道,“怎么…倒是你问起我来了,由我先问你才对。”

穿过冷风的怀抱略显清冷,却抵不住无处藏匿的躁动的心。

一阵凉风吹过,走廊感应灯骤然亮起,所有的紧张羞涩暴露无遗。

许一有些无所适从,却贪恋着此刻怀抱里干净清爽的气息和几欲让人上瘾的安全感。

听到由远而近的笑闹声,许一猛然清醒,“还在学校呢……”说着便要走,“我还要去拿本子呢!”

结果挣了半天也没把手挣开,便抬头不认同似的瞪他。

方拾莫名被瞪得心潮悸动,暗中喊了一万句可爱,乖乖放下牵着的手,“我跟你去,”说完笑着看她道,“走吧。”

……

“我靠,刚才我看见的是三班的方拾吗?”

“好像是哎…不会吧?那他是在谈恋爱吗?靠,那个女生谁啊你看清了吗?”

“没太看清,他挡的那叫一个严实…不过好像是他们班的。不是吧老姜这都不管?重点班这么猖狂的吗?”

……

5

正是备战期末考的时段,班级氛围较之前有所收敛,埋头紧急复习的比比皆是。

物理课后的班空,许一蹙眉看着笔下的奇奇怪怪的曲线运动题目,有些头疼,五分钟思考无果后转身把习题册推给正补觉的方拾,顺手把铅笔也递给他,没有说话,倒是姿态谄媚。

方拾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拿起习题册看了一眼题目,看罢挑了挑眉,随意拿过来一本物理书,边翻边问道,“解题原理没get到?”说着用铅笔把圈画的知识点指给她看。

许一拿过书来思考了一阵,恍然顿悟,把书递回去后张开手放到了他桌上,方拾配合地把她的习题册跟铅笔放到她手里,许一转过身来开始理思路写步骤。

整个过程下来一呵而就,没有一丝尴尬感。

许一同桌趴在桌上眯了眯眼睛,“莫名觉得你俩有种无言的默契……”

少年少女怀春,哪怕只是有人不经意提到了一句心里的人,欢喜羞怯都能从眼睛里溢出来。

同桌猛然起身,凑近许一悄声道,“不久之前一直有传言说方拾跟咱班一个女生在谈恋爱,不会是你吧?”

“我们没有。”许一忙不迭否认。

其实互相明白心意的两个人,对彼此好,承不承认在谈恋爱又有什么关系呢?

怀揣着心底的一份属于两个人的适意,不点破地继续普通的生活,惊喜着每一次刚好的默契,心照不宣地度过了快两个学期。

又是一年文理分科纠结时,全年级放假一天回家商量文理选科事宜后回校交意向表。

方拾一定是要选理科的,自己文理小三科都一般,私心里想与他一个班级但又更想往文科方面发展,许一坐着秋千没头绪的晃荡着,有些头疼。

听见有人刻意的不行的咳嗽,许一扭头。

方拾踱着步子慢悠悠走过来,倚着旁边的树干抓着秋千绳子,“不用纠结,我文理都可以,主要看你想选什么。”

许一有点崩溃,大叹一口气,仰头看天,“我真的不知道该选什么,我妈更想让我选理科,我觉得我可能学不了很好。”

方拾想了想,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发顶,“那一起选文科吧。”

许一惊讶地侧头,不认同道,“这样不理智,我知道你更喜欢理科。”

“我也喜欢地理历史政治,它们也都很有意思。我选择文科跟你关系并不大,只是我的意愿刚好向你靠齐而已。”

“好吧。”许一跳下秋千,背着手扭头对方拾道,脸上的笑意差点没溢出眼角,说完提起地上的背包回家去了。

方式看着她忍俊不禁,跟在她身后走着。

关系到高二分班的期末考试还是十分重要的,是以一回到学校,班里就开始了紧张的复习。

晚自习第一节前许一去英语办公室拿测试题,回教室途中路过生物办公室刚好听见班主任在讲话。

“方拾,你以为老师不知道你为什么想选文科?!”

许一驻足。

“你以为老师看不见你课上的眼神?没想到你也会被你们这个阶段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干吗要把自己的前程断送进去呢?老师不是说文科不好,是你更喜欢也更适合理科,你有天赋也肯努力,怎么就不能潜下心来好好想想呢?你父亲同意你选文科了吗?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老姜嗓门穿透力实在是强,边说边拿课本边缘敲着桌子,眉毛都皱的挤到了一处。

“老师,”方拾正色道,“我确实更偏向理科,但是选文科是我自己再三考虑过的决定,这是我的选择,您别牵累别人了。外婆很赞成我的决定,父亲那我也会找时间说明白的。”

“你现在还想着我是牵累别人呢?方拾哎,你小子还有没有理智?你自己也说了更想选理科……”

许一心情有些复杂,不想再继续听下去,恰好晚自习上课铃声适时打响,于是她快步往教室走去。

发完试卷坐到位子上,方拾也刚好回来,冲她露出一个干干净净的笑容。

许一整个英语小考都有些心不在焉,中途写了张纸条想传给后面时却猛然发现窗外老罗的严肃脸,老罗目光如炬,盯着许一与她视线对了个正着,吓得许一立马顺手攥皱了纸条,一节课心脏砰砰直跳。

做完试卷后对答案直接一个迄今为止英语最低分。

自习课结束后,许一沉了沉气转身,“方拾你出来一下。”

许一同桌嘴里啧啧有声,摇头收拾书包。

到了外边走廊拐角,许一小心措辞,“方拾,我觉得你还是选理科吧,选科表还没收,现在改还……”

“那你呢?”没等许一说完,方拾径自打断,他直觉许一想把他推走,“你选什么?你会改吗?”

“……改吧。”

6

升高二的那个暑假里,方拾跟许一有次在门外聊天,许一好奇问到方拾为什么会来青市上高中。

方拾当时跟她玩笑,“大概是为了遇见你吧。”

见许一面色不虞,又道,“我爸妈早些年是在青市发展的,我户籍也一直在这儿,小学就在青市实小上的,初中到了s市的一所学校借读,要升高中的时候我妈说大城市高中生压力太大,也想让我熟悉一下将来的高考地区环境,就让我回到这儿读书了。”

“那你之前来过周奶奶这儿吗,第一次见你怎么一点都没有熟悉的感觉。”

“你说你玩泥巴的那天?”

“……”

“咳”,方拾忍住笑,正色道,“我两三岁之前的时候回来过,你都还没记忆呢当然不熟悉。那几年我爸妈忙的不可开交,一般都是外婆想我了就去我家住两天,现在稳定下来了,我妈大概也是为了弥补外婆吧,就让我在外婆家住下上学了。”

次日方拾回去s市陪父母,开学前一周再回来,许一偶尔有机会上网,两人聊会天,除此之外假期依旧无趣乏味。

事情始于开学前半月的时候班群里公布的分班表。许一正如往常一般倚在葡萄架下看闲书,突然听妈妈喊她,“诺诺,方拾找你。”

接过电话喂了一声,对面是长久的沉默,呼吸之间仿佛过了一年,过了会似乎听见那边长长的呼气声,“你为什么选了文科?”

“分班表已经出来了吗?我还没看到……”

“许一,”方拾语气不太好,“我问你为什么选了文科。”

“因为你更适合学理,你有天赋也肯努力,不该因为我白白浪费了这些。我不想你以后回想起来因为没能学到喜欢的感到遗憾,那我不就成罪人了吗?”

方拾讥笑出声,“我在问你啊,为什么更改了我的选择自己不变却让我蒙在鼓里?为什么要替我判定学文会断送我的前程?为什么你要替我觉得我适合学什么?为什么你觉得我会让你成为所谓的‘罪人’?你这种事事批判自己的‘善解人意’真的很讨人厌。”

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重了些,方拾缓了缓心绪又道,“选文是我仔细考虑过依旧心甘情愿的决定,以后也不会遗憾。”

“你怎么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那你就知道以后了吗?”方拾挂断电话,被许一气的要死。

那天后二人开始了相隔900多公里的冷处理,而方拾直到开学前也没回来。

九月一日开学后两人各自进入文理科重点班学习,开学第一天事多且繁杂,好在几天时间适应后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春困秋乏赶上了刚下过雨的凉爽天气,又是一节走神的政治课。

她不自觉想起了方拾,无意识在课本上划拉着他的名字,可真是狠心啊,那么久没联系,到学校了都不见一面,她有点难过。

晚饭时间,餐厅里人声嘈杂,许一在饭菜窗口前排着队龟速前进,等到自己忙里忙慌吃完饭餐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于是抓紧往教室里赶,看到路上多的是三三两两不紧不慢的同学,许一松了口气,缓了缓步子,会遇见他吗,她想着,不经意侧过头,正好看见他在跟朋友说着什么,像是有所察觉,他回头看过来,一眼万年。

许一意识想错开目光,却怎么也没能移开视线,不知道过了多久,许一僵硬地转头,往教学去。

晚自习许一回想了无数次他们见到第一面的场景,虽暗自后悔当时意识没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行为,心里却有些开心期待,至少这也算是一个进展了吧。

晚自习眨眼结束,许一如往常般下楼去,不巧在一楼走廊拐角看见方拾和一个女生在说话,许一知道她,楼上十七班的,长得十分漂亮,大概是能走演艺道路,在跟方拾表白。

一样的地方,同样是表明心迹,半年前的她连试探都小心翼翼,一句喜欢到现在都没敢说出口,那个女生却是大胆热烈,张扬明艳,灿烂的像太阳一样,怎么不招人喜欢呢。

许一绕道离开,夜里辗转难眠,越想越难过,闷声掉了几滴泪到底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英语课前,许一去办公室拿作业,一进门就看见方拾也在,顿时有点不知所措,犹豫了几秒还是进门,问完老师上课内容立马拿着作业出了办公室,全程目不斜视,尽管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许一。”正往楼上走着,突然被他叫住,“今晚等我一下,我有话说。”

……

晚自习结束后许一在四楼走廊外看夜景,对面楼的高三学子还在挑灯夜读,喧嚣的低年级吵闹声仿佛对他们丝毫没有影响。

“许一。”

她回头,方拾一身蓝白校服站在走廊下,简简单单站在那,看着她,眼底有月光流转。她瞬间鼻子一酸,转身就走。

“许一,”方拾拉住她,语气不太好,“我不来找你,你就这辈子不跟我说话了吗?”

“那你就去找别人说。”许一嘟囔道。

“……”方拾深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没说话。

打扫卫生的同学陆续离开,13班空无一人,方拾拉着她进了教室,关门,双手抓着许一肩膀,看着她认真道,“不要意气用事。”许一的心砰砰直跳,有些紧张。

“许一,我很生气你替我做的决定,你觉得对我有好处让我改理,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改理。你不要负气跟我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那样我更难受,好像你根本对我无所谓一样。”

许一心中低落,对自己的当时行为更觉得不齿,她轻声开口道,“方拾,我那天当晚就想跟你道歉,可道歉改变不了我因为自私辜负了你心意,也不值得你原谅。我不想成为断送你前程的罪人,也做不到跟你一样心甘情愿为了喜欢的人学她选的科目。不情愿赔进自己还不想耽误你,所以就牺牲掉答应了你的应许。分明做了这些烂事,我却还在每天期望见到你…”

许一越说越难过,早已泪流满面,方拾把她拥抱在怀里,静静听着。

她哽咽自嘲道,“看吧,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普通人而已,可偏偏你是个总在散发光亮的男孩,我永远没有明媚的光,也不值得你这么倾心倾力。”

许一抬头看着他,一边挣着他的怀抱一边眼泪止不住地流,带着重重的鼻音道,“昨晚那样灿烂又坦率的女孩子才讨人喜欢,与你也很登对。”

听到这,愣是把方拾气笑了,他无奈叹气,手掌抚了抚她的脑袋,“诺诺,你这样的‘善解人意’真的很招人嫌。”

说着撤后一步看着她,“昨晚那个女生我都不认识,她是什么样子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以后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行,不要把你自己胡思乱想的代入到我身上,也不用跟我小心试探。”

仿佛闻到了空气里自己散发的酸味,许一后知后觉有点难为情。

方拾见她像是冷静了一点,“我最生气的是你单方面骗我放弃了往后两年跟你一起的机会,而且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有点失落。”

人都是有私心的,我也希望你愿意我改变科目选择。

但既然已经是现在这样了,也就还好吧。

方拾没说出后半段话,他觉得有些矫情。

重新把许一揽进怀里,拥着她低声道,“我本来觉得空口给承诺是一件非常不负责任的事,现在倒认为没有名头糊里糊涂的才是耍流氓。”

“所以,许一,我们在一起吧。”

带着泪光的眼睛骤然抬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方拾坚定漂亮的明眸,耳边是他胸膛里传来的砰砰心跳。

他总是这么温柔,分明是她的错,还反过来给她的安全感不让她去误会,好脾气地包容着她那些狭隘自私的想法和半分故意的气话。

遇见过这么好的男孩子,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了吧。

“好”,许一脸埋在方拾清爽地胸膛里,瓮声瓮气地应声。

方拾紧张忐忑的心放了下来,笑得有些灿烂。他用拇指轻轻揩去许一脸上的泪,在她浅浅的泪窝上落下一个知礼的、柔软而清凉的吻,无声的夜色里,也不知道落进了谁的心底。

7

热恋中的青春男女大多冲动而有激情,与方拾在一起的日子精彩而甜蜜,偶然遇上见一面也是掩不住的惊喜,有时相看一眼大着胆子牵起手更是激动难言,总也不乏味。

那一年的寒假,方拾留在青市陪外婆过新年。

大年三十当天,家家户户起了个大早,热热闹闹准备开来,除尘清扫房子的、挂灯笼的、写春联贴春联的,人人脸上挂着笑,看着就喜庆。

许一惦念着自己写个福字挂在房间门口,可想了想自己的字实在拿不出手,干脆去隔壁求方拾。

到了周奶奶家,见着他就把红纸递过去,“帮我写个福字”,没有感谢没有真诚,不说怎么写不说做什么用,哪里有一点求人的样子。

方拾挑了挑眉,没接话,转身就往屋里去。

见逗他不成,许一忙追上去,软着语调边走边道,“我想贴个福字在我房间门口,你字写的比我好看……”

到了方拾房间门口,正见着他在书桌前拿着毛笔,向她伸手,装满笑意的眸子望着她,许一快步进屋把红纸递过去,顺势抱了他一下转身就跑。

方拾一手揽过她,哭笑不得道,“还没写呢,跑什么。”

最后一笔落下,方拾没急着把福字给她,只侧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作为对我的感谢,今晚一起守岁吧。”

方拾的眼睛实在是拥有跟他的温和气质完全不符的勾人魅力,许一完全抵不住,结果可想而知。

年夜饭前前后后忙碌了一个下午,到了夜晚,华灯初上,向来静谧的青乡鼓乐喧天,家家户户灯火辉煌,端的是热闹非凡。

周奶奶家,方拾陪外婆看了会春晚,老人家精神头虽好,倒也熬不了夜,没多久就去睡了。

大门檐下,方拾套着棉帽揣着手躺在一把躺椅上,呼出的白气缭绕着散去,看着夜幕里不甚明朗的星星不知在想些什么,活像个颐养天年的老头。

许一刚进门就是看见的这般景象。

“大冷天的,在这干吗?”

“在等你。”方拾道。说着从躺椅里起身,上前抱住她,“真是太冷了,抱着暖和些。”

……真是,谁抵得住这般撩拨啊,许一心想。

聊天吃糖嗑瓜子,困了靠一起打个盹,时间不经意溜过去。

将跨年的那几分钟,两人牵手在街上看着万家灯火,院里隐隐约约传来主持人喊倒计时的声音,“十、九、八、七、六、五、四、三……”牵着的手握的越来越紧。

方拾一手搂过她的肩膀,看着对方,有奇妙的因子泛滥。

“二、一!”没忍住低头吻上她的嘴角,呼吸缠绵之际,二人心跳俱是乱作一团。

“过——年——好!”主持人的串词早就消失在彼此小心翼翼的呼吸之间,只听到炸开的焰火噼啪以及悄然点亮的灯花儿,灿烂而喜悦,开在彼此柔软的心底。

8

眨眼六月份,又是一个离别季,祝凯旋的鞭炮拉下,离歌起,蝉鸣声声。

“高三同学已经走了,你们现在就相当于毕业班了,拿出势头来,不要觉得还早,等到你觉得晚的时候就真晚了……”班主任苦口婆心,学习不通的找着别的出路,叫嚣着自由开心第一位的也开始下起苦功夫,连串的考试,人手一份的考试排名,起伏变化,也总有落差。

文科班不停地背诵,理科班无止境地做题,艺术生专业学习两头忙碌,只比努力不问天赋,重复无趣,从一个夏天到另一个夏天,朝着梦中学府。

毒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散发光热,映得本就不凉快的考场更加难熬,志愿者们给考生们送着矿泉水,口中鼓励着他们高考顺利,向来在学生面前有威严的班主任被保安骂骂咧咧喊着不许进,家长们忐忑地祈祷着正常发挥的成绩。暑气和着每位学子三年来所有的努力点燃着这个夏天。

收着沉重的课本,卷着繁多的寝具,哭着跟受了委屈的班主任告别,与熟悉不熟悉的同学说再见,骤然脱离单调枯燥的三年苦海反倒不适应起来,五点多身体苏醒的生物钟,疯狂玩闹几天后空虚的生活,每每睁眼意识混沌,回想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许一在唱Dogdaysareover,跟上次玩秋千时一样,不会的地方就含混地哼个调调,只是听着有些让人难过。

她唱罢抬眼,瞧着方拾,给自己鼓了鼓掌,然后自觉地坐到方拾旁边,枕在他肩膀上,沉默。

方拾知她有心事,安慰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静静等她开口。

“方拾,空调太冷了,吹得我头疼。”于是他就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用手给她按揉脑袋。

“我怕是没法跟你去一个学校了。”

方拾叹气,吻了吻她的额头,“不要乱想,我去找你。”

“考数学那一场空调实在太冷了,我头疼的厉害,老师帮我调过后还是疼,考的一塌糊涂。我连想都不敢想……”

“结果还没出呢,我会去找你的。不要杞人忧天,诺诺。”

……

方拾分数高且稳定,能去很好的重点,许一比平时差了20分左右,能去普一本。

报志愿的时候方拾特意来找许一看了志愿,他实在是怕许一跟上次选科时一样诓他一把。

可录取结果下来,到底还是没能一个城市,方拾第一志愿s大录取,而许一差半分没能去s市,留在了省内读普本。

除了想念和依赖感,异地恋也没那么可怕,毕竟忙起学业来什么都顾不上了,而且但凡有三天连休,方拾都会来看她。

只是每一次临别前铺天盖地的难过不舍并不好受,偶尔深夜胡乱想起思念都能泛滥,某个凌晨独自赶往车站却丢掉证件的无奈心酸……往后四年如此,未免太过煎熬。

许一生日前一天下午到了s市,一出火车站兴奋地给方拾打电话,忙音。

按耐住心中失落,打车赶往s大,想打电话问位置,依旧是忙音。或许在忙。

在附近找了家旅社休息,晚上九点再打时终于接通,“喂?”是一个女声。

大家的校园生活都很精彩。

立马挂断电话,忍住快要奔涌而出的泪意,连夜回到了学校。

方拾在十点半左右打来了电话,“诺诺,我们组目前在做一个项目,从下午一点一直忙到现在,那个女生只是帮我们保管手机。”

他声音和煦,不急不徐,自有一番讲话节奏。

“那为什么她会接电话?方拾,她喜欢你吧。”

看啊,没有我你身边也会有别人,比我更大方比我更优秀,我永远成为不了那个特殊的人。生日也不值得被人记在心里。

大学生活让人飞速成长,各种前辈人情,各种假意捧场,可许一骨子里还是那个许一,敏感自卑的普通女孩子而已。

“许一,”他无奈道,“真的忙了一下午,我们不纠结无关的细节好不好?”

“好,”她懂事道,“辛苦了。”

一时间两头沉默,许一颤抖道:

“方拾,分手吧。”

说完不等他的反应,挂断电话关机。

泪眼模糊地出神看着窗外瞬息而过的夜景,灯光星星点点,火车前进着,她突然觉得不知归途。

9

所有高中的课本笔记都被母亲扔了,关于青春的一切——

又一次梦中回想起,又一次难受地哭着醒来。

许一决定理完手头工作回青乡看看。她今年虚岁有27了,母亲最近总操心着给她介绍男朋友,她觉得自己性格不讨喜,也不愿意去应酬那些,就一直拖着,也没回家看看。

还是那条熟悉的街道,许一沿着路慢悠悠走着,看着这里的一切,平白勾起了她很多回忆,现在想起来依旧会弯起嘴角。

快到自家门口,见周奶奶家大门敞着,想着进去问声好,却在门外一眼望见他,漂亮的眼睛,柔和的气质,拿着平板在跟周奶奶说着什么,恍惚间好像还是曾经那个少年。

不敢多看一眼,许一转身落荒而逃。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一个人的房间有些空寂,孤独无力感一股脑涌上心头。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突然记起当年自己刻意搁置的邮箱,很想打开看看是否有他来过的信。

艰难地试着密码,成功打开后是十几条未查看邮件,那些自己不愿面对的过往后续大概都在里面。

心脏砰砰直跳,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就让我看看结局吧,她想。

“许一,你还是这么喜欢把自己胡思乱想的强加给我,这并不公平。”

“许一,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会吃醋会想你会因为见不到你而失落也会因为你不听解释而生气。你总是妄自菲薄,说出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来,我听着真的难过。”

“许一,原来那天你去找我了啊,是想和我一起庆生吗?我当时一无所知,没有察觉到,所以你才会这么生气是吧。可是许一,我那晚十一点往青市的飞机。”

……

“好。到此为止。”

无法立时照顾对方情绪加上长期异地的敏感和患得患失,一个满心欢喜去找人却被陌生女孩插足、冷淡忙音搁置到了晚上;一个对对方的到来毫不知情,觉得被误会的莫名。

一个不愿回想,单方面回避后续;一个自尊使然,没有回音后失意不再纠缠。

……

回想着睡去,满腹心事化成一团入梦,像是过往碎片化拼接,光怪陆离。

一瞬是初识那会儿方拾跟她讲各地人情,她歆羡地看着他;一瞬是她工作后四处旅游,把他讲过的地方看了个遍,却发现全然不如他讲的有意思;一瞬又是多年独居的寂然,所有辛酸苦楚在眼前过了个遍……

再睁眼已是上午十点多,母亲已经上班去了。

头疼的厉害,许一在包里翻了几粒药和着水喝下去,按了按太阳穴下床,脑袋混沌着从书桌上抱起笔记本鼠标和一摞文稿去客厅,却没留神被门槛绊倒,实打实摔了个跟头,文稿散了一地,腿也磕得不轻。

许一蹙着眉头深吸了口气,重新整好后终于能写稿子。

写着稿子打了个盹,迷迷糊糊间像是闻到了粥香,猛然想起锅里的粥瞬间惊醒,趿着拖鞋赶忙往厨房去,又被门槛绊了一跤,也没顾上怎么样赶紧跑过去拔掉锅的电源,却在掀开盖子时猛然被水蒸气烫了手。

瞬间崩溃。

靠着灶台缓缓坐到地上,她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人影笼盖过来,许一泪眼朦胧地抬头。

他就清清冷冷站在她面前,那双梦中永远灿烂的眸子看过来,一眼万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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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一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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