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阿卓死了,葬在花海里,她最爱的栀子花海。“阿卓,你起来看看啊,栀子花开了,好美啊。
“可是...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干净的白衬衫少年站在花海里,浑身笼罩着落寞。
1
“阿卓阿卓,馨园的栀子花开了,我载你去看啊!”十七岁的少年意气风发,朝气蓬勃,阳光跌入他的发梢是青春啊.
门开了,有人出来了。是个女孩,身形消瘦,很白,病态的白,阳光也无法使她重焕活力。“好啊。”女孩笑了,恰似那炎炎夏日里的桔子汽水,挂在那惨白的脸.上熠熠生辉。
身后是夏日的烈烈斜阳,耳畔是老式自行车叮当的声响。夕阳下,单车上,男孩扬起的衣角,女孩嘴角的微笑。岁月静好。
“阿卓,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的吧。”
“我也想啊,可是我等不到那时候了啊。”
阳光般温暖的少年嘴角紧抿,“别瞎说,相信我,你一定会活下去的。”
“但愿如此吧。”
是的,女孩生病了。从她刚来这个小镇开始,是癌症。两个月前,她十六岁生日那天,病情加重了,下了病危通知书。一纸诊断书毁了一个女孩的未来,毁了一个家庭的未来。这个十六岁花季的少女即将凋零。
2
夏昼总是很长,阿卓甚至以为,一辈子也就这么长了。
馨园是小镇上最大的花园,里面的花四季开放。栀子花热热闹闹地竞相开放,花瓣白洁透亮,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清香,引来成双成对的蝴蝶在花丛中相依相绕。
女孩静静地站在花丛里,她的皮肤竟比那栀子花还要白。眼睛了充满了光亮,那是热爱。
“阿煜,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栀子花吗?
“因为栀子花的花语是坚强,永恒的爱,还有守候。”
“对啊。守候,守候,在人世里流离辗转,只为守候--次最美的遇见。”
女孩嘴角微微扬起,程煜说过,林卓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子。笑起来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盛满举世柔情,使他想起他们的初见。
3
程煜始终不会忘记那一天,他遇见了林卓,女孩灿烂又明媚的微笑,他永远记得。
“你个扫把星!跟你妈一样的赔钱货!人都死了还留个累赘给我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凶神恶煞的吼叫着,像地狱的恶鬼在咆哮。手里那根皮带一下有一下的砸在小程煜的身.上。
他也不哭,似乎是习惯了他喝醉酒后的行为。一言不发地等他发泄完。
小程煜不哭不闹,一个人坐在巷子里,试图躲避这个黑暗的家。哦,不,他没有家了,从他妈妈去世的时候开始。
“你怎么啦?”是个小女孩,皮肤白白的,还穿着雪白的连衣裙,衬得更白了。
程煜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那对明亮干净的瞳孔撞进了他的眼睛。后来的他想起,许是在那时,这个女孩就已经在他的心脏安了家吧。
听说隔壁搬来了一户人家,大概就是她们家吧。
一只小小的手伸了过来,摊开手心,是一颗大白兔奶糖。“不要不开心哦,会变丑的。呐,给你糖吃,吃了就会开心哦。”入目,是女孩甜甜的笑,足以融化冰冷的世界。
不喜欢吃糖的他鬼使神差地接过了,小小的姑娘就安静地坐在他旁边,不吵他。程煜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嘴里。嗯,很腻,甜得发腻,但似乎也没有,还带着夏日的清凉。
他头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依赖,还是个小姑娘。
记得那天他们在巷子坐了很久很久,安静地坐着,谁也不说话。只有小姑娘挂在嘴角的微笑,比那夏日太阳还要明媚。
那年夏天,他十二岁,她十一岁。
4
“在想什么呢,怎么没有反应?”女孩回过头来。“在想你啊。”少年微微笑。
女孩的耳根“嗖”地一下就红了,绯红蔓延到脸颊,给她惨白的脸染上生机。
男孩轻笑,起了逗弄的心思,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朵,“在想,你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可爱。”
女孩的脸更红了。
5
天渐渐地沉了。夜晚拉开了序幕。
少男少女坐在草坪上,身下是广阔的小草,身旁是重要的ta。
夏日的夜晚,连晚风都无比温柔,它轻柔地吹起女孩过肩的长发,又抚上男孩清隽的脸庞。“最是夏夜迷人。”
女孩抱着膝盖,抬起头看星星,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映着璀璨的星河,男孩盘着腿,双手撑在地上,侧着头看女孩,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句子“万里星河不及你眉眼半分。”
程煜偷偷地把脸颊凑近女孩,双唇在女孩那张白得透明的脸上一触即离。
林卓一愣,回头看见男孩渐红的耳垂,勾唇一笑,随即又敛下了笑意。
“咳咳,”程煜转了过来,面向女孩,“阿卓。“嗯?”
“..我,我...”
“别说了,”林卓打断了程煜,“我都知道。”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知道我们没有未来,知道自己不配拥有你的喜.....都知道。“但咱俩不行。”
“……”
四周寂静。
6
女孩走了,是在那天之后的第四天。程煜上学去了。程煜什么也不知道。
等他回来的那天,是第七天,女孩的葬礼。
很多年之后,程煜只记得那天的天气,下雨了,雨很大,其他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女孩的爸爸是城市里的商人,有钱有权,却救不了他和妻子唯-的女儿,他所能为阿卓做的,就是圆她的梦,为她买下一片栀子花海。
墓碑上的女孩笑靥如花,墓碑前的父母已成了泪人。男孩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人知道他的心堤已溃烂。没有眼泪了,哭不出来了。
他一动不动,雨越下越大,他在雨里任其肆意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他晕倒了,在林卓的墓碑前。
程煜发了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梦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喊他“阿煜,阿煜”“你要好好活着”“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醒过来了
7
程煜的十八岁生日到了。十八岁意味着成年,离高考又进一步了。
林卓的妈妈寄来了东西。阿卓的葬礼之后,他们便搬离了小镇。一是本笔记本,阿卓的。外面有张纸条“小煜,十八岁生日快乐。这是小卓要我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的,你要平平安安的。一李阿姨”
那是一本浅绿色的笔记本,是程煜陪她一起买的。记得林卓说“绿色是生命的颜色。”
拿着笔记本的手在颤抖,激动的。程煜平息了一下心情,右手扶着笔记本,左手轻轻地翻开扉页,生怕弄皱了。
入目是女孩娟秀的字体,程煜调侃过她“以后估计是个大书法家。”
“阿煜,你还好吗?
“当你打开这个笔记本的时候,我可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你千万不要哭,我只是去另一个很很好的地方睡觉了,我很好,你一定也要很好。
“十八岁的程煜生日快乐,恭喜你啊,成年了。可惜,我没办法陪你度过这样一个十分重要的生日了。不过我一直在默默地为你祈祷哦。
“高考要来了呢,不要慌张,不要有太大压力哦。你可以的,我永远相信你。
“谢谢你啊,阿煜,陪我度过最无措的五年,我已经很满足了。好庆幸遇见你啊,有个词正好用来形容,叫“救赎”,你就是我的救赎,给我活着的信仰。
“阿煜,其实我是喜欢你的吧,只是,我们不会有以后的。所以啊,你一定要找到一个很爱你很爱你的女孩子,好好生活哦。
‘就这样啦,忘记我吧,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孩。“你一定要幸福。我走了。
程煜喃喃道:“其实你才是我的救赎,救赎了我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有泪水滚落,晕染开那娟秀的字迹。被爸爸打的时候没有哭,阿卓葬礼的时候没有哭,可偏偏在看见“忘记我吧”的时候哭了。“阿卓,你好狠呐,怎么能说忘就忘呢...”
他将笔记本放在抽屉最底层,藏了起来。
8
程煜高考超常发挥,成了镇上唯一一个上一本的学生。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念书了。
只是每年的夏天,他都会回来小镇,寻找最初的信仰。
“初遇在夏天,分离在夏天。”
“刻骨铭心在夏天,肝肠寸断在夏天。”
程煜上了医科大学,主攻癌症治疗。后来的他成功地救了许多病患,成了赫赫有名的教授。但癌症去世的女孩却成了他的意难平。
9
他刻意的不去想起林卓,只是每逢深夜半梦半醒间,总会遇见她:
女孩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藏身于花海间,声音从岁月深处透过来“阿煜,阿煜”
他只是呢喃“救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