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光

2020-02-23 18:49:23

爱情

——叶宸语篇

我妈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可大多数婚姻是没有爱情的。

比如我。

我今年三十岁,上个月结了婚。

结婚的前一天我自己在家喝了很多酒,扔掉了压在箱底的所有关于陆知遥的东西。我给陆知遥打了电话,我说我要结婚了。

陆知遥仍然是开玩笑的语气:“哥一定去,等着收哥的红包。”

我挂了电话。

这不是我想听的答案。

我期待听到一句“抓住光”。

我今年三十岁,陆知遥二十九岁。

遇见他的时候我十八岁,在高三的水深火热里挣扎;他是小一届的学弟,学校每个典礼,他都做主持人。

那时候我很瘦,遗传了我妈的白皮肤,我爸的高鼻梁和桃花眼。那个手机没普及的年代,我的桌仓里经常收到不同笔迹的情书,身边女孩儿也不少。可是我从来没有心动的感觉。

直到遇到陆知遥,我的船搁浅了。

起先我跟陆知遥只是社团里的点头之交。

那时候流行古惑仔,十几岁的男生都有血性。我性子软,唯一的爱好是画画,班里几个男生看不惯,说我像个女人。

带头说我的男生被人打了。

打他的是陆知遥。

那人也不是软柿子,第二天带了一帮人把陆知遥揍得鼻青脸肿。

这次轮到我过意不去了。

我买了外用药去找陆知遥,陆知遥手一挥,东西倒是收下了。他说:“有哥在,不让别人说你一句。”

他这“哥”给我当得理所当然,当得乱了辈分,当得我心里一颤。

从他为我挨了顿打之后,他每天都来找我。

放学了我们总是去吃炒年糕,陆知遥爱吃辣,在夕阳投下的斑驳树影里看着我笑。偶尔他来我家写作业,他总说自己忘带家里钥匙。我妈喜欢他,给他削水果做饭,就差认个干儿子了。

有一次,我们在小店里吃年糕,陆知遥趴在我耳边对我说:“你妈都喜欢我,你喜不喜欢我。”

我愣了一下,说:“神经病。”

“我说真的”,他看着我:“我喜欢你,叶宸语。你看不出来吗。”

“......”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我能看出来的。”

那天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

“陆知遥,你是光,可我的生活是灰色的。你知道为什么家里只有我妈吗,我爸在我小时候就说要去外地赚钱,就再也没回来。我呢,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还总是跟我妈发脾气。”

“抓住光。”

那天陆知遥亲了我。

我发小顾卿卿是唯一知道我俩事的人,她告诉我,陆知遥不久前有男朋友,可是从前几周开始冷暴力,那男孩儿喜欢他,知道陆知遥每天来找我的时候试探性的问过,可陆知遥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顾卿卿说:“你懂我意思吧。他能这么对别人,就有可能这么对你。”

我认了。

我想,我对陆知遥不一样吧。

那时候我们多傻,陆知遥听说国外有地方同性恋合法,他说宸语哥要重新做人努力学习,以后带你去国外结婚。

我说同性恋合法又怎么样,在这个社会我们仍旧受歧视,说不定你就坚持不下去了呢。

他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保证。

我相信他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

那年七月份,我收到了武汉一所大学的通知书。陆知遥说你等哥,明年哥就去找你。

他留在我们那个十八线城市上高三,我去了武汉。

第一年,我打工给自己和他买了手机,翻盖的那种,只能按键发短信。可这并不妨碍我们表达对彼此喋喋不休的思念。

绘画社的人总拿我开涮说小叶又给女朋友发短信呢,两个人要是在一块还不得腻歪死。

我就抱着手机笑。

“姐姐一定很好看很温柔,和我们小叶才般配。”

“他啊,很凶的,还为我跟别人打过架。”

第二年七月,陆知遥考到了武汉附近的一个学校,坐大巴四个小时,足够我们在想念的时候见面,只是要总是省钱攒车费。

有一种人,你是没法把他留在你身边的。如果人生是一片不能走回头路的花海,有人告诉我们你只到尽头的时候只能拿着一朵你认为最漂亮的花。

那我摘了一朵花之后就会头也不回的走完这段路。而陆知遥会不停期望摘更漂亮的花,然后把前一朵丢下。

冬至的时候,绘画社的校友教我包了饺子,我手笨,下到水里皮儿馅儿全分开了。可到底还是又包了一盘,放在饭盒里裹在大衣里去找陆知遥,做了四个小时的车。我身体不好,晕车直反胃,下了车立马去他的住处。陆知遥一向养尊处优的,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琢磨这他该回去了,所以直接去了那间小公寓。

我看到他和一个陌生的男孩手里提着菜一起进去,开门的时候,那男孩带着我送他的围巾,手在他的大衣兜里。不像普通朋友。

我给打电话给他,问陆知遥你在哪儿呢,今天冬至吃饺子了吗。

我看到陆知遥让那个男孩去开门,他提着菜走到一边。他小声说哥为了咱们的未来还在自习室努力呢,不方便打电话先挂了。

然后就是忙音。

我坐在外面的长凳上把饺子吃完了,很冷,胃里硌得慌。

后来我没有再联系他。

他来找我,一把就抱住我。他说叶宸语你在跟我闹什么。

我们分手吧。

什么?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少吃辣,你胃不好。前几天我梦到咱们高中后面那家炒年糕的小店了,顾卿卿跟我说那儿老板把店转让了,你以后也吃不到了。我们叫你过年去一趟我家,我说陆知遥太忙了,没时间,到时候你忙你自己的事就好。我给你买的围巾是用第一次打工赚的钱买的,我眼光不好,让我们社团的人跟我一块挑的最好的,你可千万别丢了。冬天晚上就别穿大衣了,棉衣虽然穿上不好看,但是保暖。还有啊,你以前总是忘带钥匙,你记得吗。现在在外面住把东西都带好,别给自己找麻烦。对了,你手上的戒指是哪来的。

我看到陆知遥眼睛红了,他第一次对我说脏话:“叶宸语我他妈这么远来找你你就跟我说这些?”

“我们分手吧。我想当个正常人,不让我妈伤心,找个女的结婚生子。”

“你真他妈怂。”

我没忍住,眼睛也红了,狼狈的离开。

是啊,我真怂。

再后来?

偶尔联系,很少,几乎没有。

我一直没找女朋友,他那边我不清楚。

三十岁,我结婚了,回了这个十八线城市,我这人恋旧。对象是亲戚介绍的,很普通的女孩,清秀,听话,有稳定收入。

结婚之前,顾卿卿陪她父母来我家跟我妈聊天。她看着我,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

“阿姨,你知道吗,叶宸语以前最喜欢吃咱们学校后面的炒年糕,我说不健康让他少吃,他总不听。现在那家店不开了,他吃不上了,不然回来准天天去吃。”

我妈笑,我也笑。

我跟顾卿卿认识了几十年,她最了解我。

她叹了口气。

跟陆知遥打电话那天,我收拾压箱底的东西。

有一枚戒指,是那年冬至我去找他之前买的。饰品店的,不值几个钱,却也是想好了要给共度一生的人。

番外:《蚊子血》

——陆知遥篇

叶宸语结婚那天,顾卿卿在一楼大厅收份子钱。她看到我就皱了眉毛:“你来干什么?”

“祝他新婚快乐。”

顾卿卿从我手里把红包抽过去,边低头写字边说:“昨天我还在想,真怕你来砸场子啊。”

她低着头我也能想到她脸上嘲讽的表情。

“我怕明天上新闻头条,一男子结婚前男友打闹婚礼现场。这么丢人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他结婚那天我一直表现的很体面,直到顾卿卿跟我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我一直记得,她说:他是真的爱你,你走不掉的,跑不了的,除非他有意放你走。你还有什么不明白。

我喝多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半夜口干舌燥醒来喝了杯水,再也没睡着。

和叶宸语分手的那年冬至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跟小谢在一起。

我刚来学校的时候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小谢,他说去买些东西,让我帮他看下行李。结果我等了一个小时。

我强忍着脾气在大太阳底下等他,他不好意思的跟我解释自己是个路痴,买完东西不记得原来的路了。

我看着他像极了叶宸语的侧脸,一下子没了脾气。

小谢喜欢叫我陆哥,他心细的像个女人,总是帮我洗衣服,我胃疼的时候帮我买药。

我挺喜欢他的,所以他问我“陆哥你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我说没有。

我摸摸他的头发,大喇喇的跟他说:“我喜欢男人。”

他愣了一下,笑了。

我从来没想过要弄丢叶宸语,我只是想有个人陪。那时候我跟叶宸语的翻盖手机只能存五十条短信,于是我常常想是删掉前天的“晚安”还是昨天的“吃了吗”,才能把我俩的回忆保留的更完整一些。

那时候我是真的爱叶宸语。后来一几年的时候,智能手机普及了,我再也不用为删哪条短信烦心。可我再也收不到他的短信了。

顾知初
顾知初  VIP会员

抓住光

相关阅读

手机读故事网©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