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凉拌吧。”石习生挂断了电话。
在我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束手就擒，我既往不咎，虽然我是个粗人，也着实不想因为几部手机和人大打出手。我按了其他住户的门禁，谎称自己忘带钥匙，装了好几次孙子，大门才被一个警惕性不高的阿姨打开。
群里面，元芳还在揭露着人们在手机后面的丑恶嘴脸。
“@小仙儿，你做网络直播，套路小孩子给你刷礼物，玩儿软色情，你该不该死？@社会你刘哥，你做网络贷款，搞网络传销，你该不该死？还有网络博彩的，在线赌博的，你们都该死！”
“该死，祖宗，我们该死行了么？求你别说了！”
“最可恨的就是你，@一颗红心，你权钱交易，权色交易，在你们那个班子群里，做了多少对不起老百姓的事儿？你们该不该死！我已经掌握了你们所有罪证，等着检察院敲门吧！”
他说的都是对的，没有人敢反驳，因为只要让他稍有不满，那些罪证就会被发进微信群，成为群聊的新燃点。
5
站在门外，我拿出手机，把昵称改成了“神探狄仁杰”，在群里说：“元芳，我就站在你家门外，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破门进去，这事儿你怎么看？”
我@了院长，示意石习生可以开始启动程序。
“呵呵，真当自己是狄仁杰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站长元芳并不相信。
“那我敲门了。”
咚咚咚！事已至此，程序也应该已经启动，我只能硬着头皮敲响了三单元602的大门。
元芳回复戛然而止，屋子里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当脚步越来越近的时候，我侧过身伸出食指堵住了猫眼，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从身后抽出匕首，随时准备自保。
其实，我不准备进去，至少在不确定他是否会对我造成伤害的时候，我不能贸然涉险。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只要在五分钟内他没有回到电脑面前，这事儿就算成了。
“谁？”万没想到，说话的竟然是个女人。
“狄仁杰。”我隔着大门说。
“你真的找到我了，所以，你要进来？”再仔细听，她的声音妩媚动人，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非凡诱惑。
“如果不打扰的话。”虽然不想进去，可是也不能在关键时刻露怯。
“我并不认识你。”
“那我录个这里的小视频发到群里吧，回头叫他们来找你。”
里面迟疑了一会儿，门锁转动。她很清楚，一旦暴露自己的位置，不只是警察，还有无数的受害者要来找她寻仇。
我顶住门，机警地问：“先别开，我就一个人。你屋里几个人，我看看能不能打得过？”
“一个人，进来吧。反正早晚都要暴露，我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我还没傻到以为能够永远藏起来。”女人平静地说，似乎早就做好了这一刻的准备。
门开了，首先是女人规矩的五官，睡衣没有包裹住的脖颈雪白剔透，虽不算尤物，但浑身散发着少妇特有的迷人韵味。看见我手里的匕首，她吃了一惊，开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把门大方地敞开：“要说什么进屋说吧，你报警了吧？”
我顺着她的指引，小心翼翼地往屋里看去，客厅里和寻常人家并无二致。我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故作镇定地说，“不瞒您说，还没报警，我们单位不太一样，能自己力所能及的都不喜欢麻烦警察。”
她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说：“放心吧，这里很安全，你不会认为我有能力伤害你吧？”
“没办法，女人心，海底针，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比如说你这里，”我警惕地顺着她的指引向屋里走，“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杀机。”
女人笑了笑，一把推开主卧室的门，扑面而来的一股热浪立刻顶上了我的脑门，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机械轰鸣声，“你说的是它们吧！”
门被彻底打开，这时我才看见，整个主卧室，都被一个一个闪着绿色光点的服务器所填满，两台立式空调坐落中央，背对背吹着冷气为设备降温。
“另外一间呢？”我试探着问。
她转身推开另一间卧室的大门，十几个显示器排列整齐地摆放在屋内，电子元件运作的气味让我瞬间想起狭小局促的黑网吧。
“如果你想解除我对你手机的控制，你尽可以提出来，当然，也包括你身边的朋友的。我只希望你能帮我保守秘密，过了今晚，哪怕你报警我也没有任何怨言。”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你费尽心思弄了这么大一场面，”我指了指已经被关上房门的两间卧室，“总得因为点儿什么。”
“为社会清理垃圾，为个人透析心灵，你可以这样去理解。”她披了件大衣，抱着肩膀，既不紧张，也不激动，茶几上摆着两杯热气腾腾的水果茶，就像昔日伴侣在某一天偶遇后的促膝长谈，暧昧而温情。
“我不敢说我是正确的，但我应该是正义的。如今我做的事情，现在不做，以后也总有人要做，个人不做，政府也早晚要做。在此之前，我起草了一份《网络公众行为综合治理法案》，但显然，推动的进程太慢。”
元芳说着，“现实社会，有法律约束，有道德约束，有传统约束，有制度约束，所以人们在暴力部门和管理部门的控制下，普遍都能够自我约束。但为什么一到网络上，这些平日里的君子和淑女，就立即变得不堪呢？”
“我觉得这是人性，很正常。”我说。
“不是人性，至少不全是人性。人有趋利避害的本性，可是现实生活中，还是能够看见很多善人和善举。人类有繁殖后代的本性，可也没见到哪个男的看见漂亮异性就冲上去与之交配。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这样做了，会得到相应的惩罚和后果，这是他们权衡利弊以后做出不被淘汰的正确选择。所以，网络也需要这样一种暴力约束，这样一来，平时在现实中被压抑的动物本性，就会延续下去，每个人无时无刻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一切都会变得更好，不是么？”
我想了想说：“是的，和平美好是全世界人类的共同愿望，也包括我，但你暴露人家隐私就不太好了。”
“可是我并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对他们施以制裁！我是个程序员，没权没势，主导不了这个庞大而虚伪的世界。”元芳有些落寞，像是对自己的自嘲，更像是对现实社会的失望，“只要过了今晚，我就会把所有感染程序的用户隐私公开在网上，到时候，善的归善的，恶的归恶的，自己对号入座，找自己的报应就好了。”
我立即打断她：“我能理解为私刑么？”
“我不喜欢这个形容，私刑是落后社会的产物，我做的是超前的事情，是促进社会进步的事情。”元芳并不满意我对她的注解。
“但在我看来，这就是私刑，私刑可以是正义的，但却不一定是公平的。你所谓的超前，仅仅是行为的超前，而不是思想的超前。社会在进步，法律也在逐渐地健全，正因为网络发展太快，人们的思维进化速度远远跟不上科技发展的节奏，才会产生一些小问题。但这不足为惧，也无须使用任何激进的手段拔苗助长。你太极端了！”
“所以，你是来阻止我的？”
我们都沉默了。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五分钟的时间已经过去，秒针一顿一顿地顺时针向前，预示着我完成任务的进度无限接近100%。
忽然，一直悄然无声的手机发出声响，我拿起去看，发现正是院长在提示我，病毒已经解除。
刚想回复，紧接着一连串让人目不暇接的讯息传了进来。内容有文字、有图片、有视频，所有讯息，全都关于元芳。生平履历、亲属关系、身份证截图、婚外恋对话、离婚协议书、私密照片、自拍视频，甚至包括她银行账户的流水，都一一呈现在群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