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之章

2022-03-03 03:13:03

传奇

你可曾有如燕雀一般地飞翔?划破晴空,直上云宵?

哦不,它们飞不了那么高的。用尊者的话说,它们只懂得“小我”,所以没有雄心和胆识,所以被六道轮回排除在外,最终只能像尘埃一样安息于大地。

而我却如金翅大鹏一般飞过了所有大树。当穿越第一层雾霭时,我看到远处有一行白鹭正向南飞去。

当穿越第一层白云时,我与一群编队飞行的大雁擦肩而过。

此时,我的速度已经明显慢下来了,因为我能清楚地看见它们的翎羽。

这里空气稀薄,而且我本以为越接近骄阳就会越炎热,却没想到这里寒冷无比。

我忍着寒冷和窒息向下望去,雄伟巍峨的皇宫和城郭只剩下了没有颜色的方形轮廓。山岳也融于大地,无法辨明高度。远处渐渐显现出了一片没有边际的蓝色碧波,那就是传说中的沧海汪洋吗?

我贪婪着望着大地和大海,发现目力所及的海平面和地平线开始弯曲,变成了弧线,这说明我就要飞到九天了吗?头顶暗下来,四周的蓝色碧空已经淡去,星斗开始显现。

我知道手中的五色原石即将炸裂,我将随它一起化作无数的繁星……

我没有姓氏,祖父从小只唤我作“苦儿”,他说没有名字就不用担心有人会找到我。

我对祖母的记忆已然淡忘,至于父母,我更加一无所知。

祖父告诉我,我们是从都城里逃难出来的,我家的宅邸被恶人放火烧毁,我的父亲没有逃出火海,母亲也身负重伤,死于后来的逃亡之路,那时的我尚在襁褓。

我们逃出了国境,隐入深山。祖父指挥下人们就地取材,建屋开荒,一切安妥之后,祖父让他们发誓保守秘密,然后散尽家财,命所有人各奔前程。

从此,祖父和祖母含辛茹苦地将我养大,但是在我懂事以前,祖母死于野兽之口。所以,我这个“苦儿”在遇见尊者以前,只见过祖父一人。

祖父从小教我种田和织布等技能,他对我管教很严。到了我十八岁那年,祖父也病逝了,那时的我已经掌握了所有在深山里生活需要的能力。

对于祖父的离去,我并没有太大的悲伤。他对我说过,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就像花开花谢,就像斗转星移。

我也并不感觉孤独寂寞,因为我有很多朋友。

有的是我放生的家畜,我跟祖父一样食素,而且一两个人吃饭种田,不需要牛马的协助,那为什么不给它们自由呢?但是它们从不远离我。

还有的是山林中的走兽,那是因为祖父教会了我粗浅的医术,我从救治一只断腿的兔子开始,慢慢成了这片森林里的动物郎中。当我进林子里捡柴时,数不清的动物都亦步亦趋地陪伴我。

我甚至被一只斑斓猛虎“请”去医冶它那难产的妻子,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咬死祖母的猛兽,我只知道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日,我去山涧里取水时,嘈杂的鸟鸣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在潭边发现了一条奄奄一息的白蟒。它的身上有个碗大的创口,深不见底,且正在汩汩流血。

我把衣服脱下来扎住它的伤口,但是它浑圆的身体让我一筹莫展,我不知道怎么为这种没有脖颈和四肢的动物止血。

尊者来了,他从后背轻拍我肩膀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他很高,我的头顶才将将达到他的腰际。他的头发卷曲,长过肩膀,深目鹰鼻,皮肤黝黑,像我一样赤着双足。

“善哉——”尊者双掌合十说。后来他告诉我,他是一名远道而来的梵僧。

尊者并不多言,他下到潭中,拔出了大捧的水草,然后从中拣出一种像松枝一样的水草,放在嘴里反复地咀嚼,然后吐出塞进白蟒的伤口里。

我也就学着他的样子去咀嚼那种水草,虽然味道苦涩,虽然令人反胃作呕。但是如此重复数十次,其间我也数次下潭去捞出草药。白蟒的伤口终于被我们塞满,血也早止住了。

尊者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药丸塞入白蟒的嘴里,然后轻抚它的头,口念:“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从病逼切无救无归无医无药无亲无家贫穷多苦。我之名号一经其耳,众病悉得除身心安乐……”

我心有所动,学着他的样子念起来,他斜目望向我,拈指微笑,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

白蟒苏醒了,摇头摆尾地在我和尊者的身边盘桓多时,冰冷的身体不停地擦过我的脸,痒痒的让我忍不住笑,可是它最后却慢慢地没入深潭,不见了踪影。

我急得也要下水,可是尊者却说无妨,还告诉我他日还有和白蟒相见的机会,然后便欲起身离去。

有如鬼使神差一般,我扑倒在尊者的脚边,不住地磕头——我想起了祖父说的那些拜师学艺的故事。

尊者却闪到一边,不受我的跪拜。他从怀里摸出一物扔过来,那是一个小皮囊,里面还有五颗红色药丸,后来他告诉我那叫九转紫金丹。

我不接丹药,仍旧伏地磕头不止,尊者笑着说:“难道说你要拜我为师吗?”

我直起身,抽泣着不住点头。

“我不配做你的师父,日后自有人来做你的师父,现在还为时过早,但是我却可以教你一些东西。”他一边说一边仍把小皮囊塞进我的手里。

此后他就住了下来,让我唤他尊者,但是他并不说自己的名子。

祖父没有教我识字,说识字不吉,尊者却先教我识字。他每次来住两三天,教给我几十个或者一百多个字,然后离开七天,回来时考我。

尊者总是夸赞我聪慧过人、过目不忘。过了一年多,我已经蒙他传授了足够用的字和梵文,自然还有医术。

尊者也教给了我一些粗浅的佛法,但无论我如何纠缠哀求,他都不同意为我剃度。他仍然说为时过早,让我顺其自然。他说我现在的生活已经比很多修炼之人难得多了。

尊者没有教我诗词歌赋,他说大智慧者大智若愚,把精力放在玩弄奇巧文字和歌谣上的人只有小聪明和小智慧。

他还说医术也分大医术和小医术,小医术者医伤医病,大医术者才能医痴医心。

他还说人可分为“小我”和“大我”,独善其身者为“小我”,舍身为人者是为“大我”。

我不能尽懂尊者的话,他仍说没有关系,以后自会有人教我。

某日深夜,我被隆隆的雷声和刺耳的霹雳声吵醒,很多胆小的动物都聚集到我的房间里来,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我走出屋外,天没有落雨,尊者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了。他揣着双手,忧心重重地望向天际,那里乌云翻滚,云里隐隐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尊者说天宫上正在进行着一场神魔大战,不知道人间因此会有多少生灵涂炭。

突然夜空里发生了爆炸,星陨如雨。一颗最炽亮的陨石坠入山下,我脚下的大地剧烈地震动,山石滚落,过了许久一切才重归沉寂。

“走!我们去看看!”尊者说,然后他把我夹在腋下,向那陨石坠落之处大步奔去。至得近前,一直中晓人和的尊者却脸现惊惧之色。

“我不宜出现在这里,你——”他把我放下,说,“你随意而行。”话毕他没入了黑暗里,任凭我再如何呼唤也不现身了。

陨石在山坡上砸出了一个倾斜的大坑,深达丈许,大坑壁上的土壤还散发着热气,冒着滚滚的浓烟。

一个身穿金盔金甲的人躺在坑底,满面虬髯,一半身体都被焦土掩埋了。我想起尊者的话,心想这可能是一位天宫里的神仙。

他的身体奇重,在很多动物的帮助下,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土里刨出来。不知道是因为有盔甲的保护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天神,我居然在他的身上没有找到任何受伤的痕迹。

喂下一颗九转紫金丹后,不等我念诵《药王经》,他已经悠悠地醒转,起身后抱拳向我致谢,问我:“小哥,你怎么会有老君的金丹?”可是我并不明白他的话。

他自称是玉帝贴身的卷帘将军,必须返回天宫复命。再次向我致谢后,他的足下聚扰起五彩祥云飞走了。

此时天已经亮了,将军很快消失在朝霞里,令我怅然神往。

是动物们的叫声把我的思绪拉回来的,我看到他们都在坑底刨土,似乎那里还有东西。

果然,我们在几尺厚的焦土下挖出了一只将死的猴子。那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猕猴,身量比我山里的苍猿还要小上很多。它一身是伤,皮毛也烧焦了,一定是被那位如陨石般坠落的将军砸中的。

我给小猴子清理和包扎伤口,最后撬开它紧咬的牙关,将一颗九转紫金丹塞到它的口中。然后念诵了七七四十九遍《药王经》它才醒转。没想到它苏醒以后却满面狰狞,不问青红皂白地咬住了我的脖子。我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去多久,再醒来时,我被无数的动物环绕着,身边堆着它们采来的鲜美瓜果。那只小猴子吱吱地叫着,竟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从那天以后,尊者没有再出现过,但是他却留下了一封信。他在信里说小猴子是妖,神魔大战时被打掉了几百年的修行、被打回了原形。

尊者说这个孽障的伤将养好后,一定还会去天宫报仇,但是他还说这是妖猴的缘法,让我一切顺其自然。

我第一次怀疑了尊者的话,因为在我看来,那就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猴子。

在我看信的时候,它正蹲在我的肩膀上认真地啃着苹果。

祖父走了、尊者走了、将军也走了。但是很快,我又认识了第四个人,哦不,是同时认识了第四和第五个人。

在山脚下的路边,两个人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不知道已经在那里多久。我把他们翻转过来,是一个年长者和一个孩子。

两个人的身上都是血迹斑斑。我解开他们的衣服查看伤势,孩子身上只有几处轻伤,看起来是因为饥渴过度而昏迷的。

年长者却发着高烧,浑身滚烫,腹部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胡乱地缝着线,凸起一个包,渗出了散发着恶臭的脓液。

我还在他们的身上发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我说的与众不同指的是他们和祖父、尊者和我自己都不一样,却也不便言说。

我以为那是被恶人残害造成的,因此非常愤怒,也为他们悲伤。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们是女子,而我是男子。

这不能怪我,没有人告诉过我人有男女之分呐!

相由心生,无色无相无我,阿弥陀佛——

我用最后两颗九转紫金丹和《药王经》救活了她们,接着去清理和包扎她们身上的伤口。

两个人惊惧骇异地望着我和周遭的动物,幸好她们没有力气,只能任由我摆布。等她们明白我的善意后,终于向我感激地微笑。年长者让我叫她婆婆,而小女孩名叫雅雅。

但是婆婆却不让我碰她腹部的伤口,拼命地摆手,却不说明原因。

我喂给两个人水和食物,雅雅毕竟体虚,很快又沉沉睡去。婆婆把一根树枝紧紧咬住,然后掀开衣服,示意我处理那个伤口。

我把缝住伤口的线割开后,赫然发现伤口里面竟然藏着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拳头大小的油布包。

婆婆摇头不让我继续处理伤口,她吐出嘴里的树枝,已然流了一头一脸的大汗。

婆婆喘着粗气告诉我,她和雅雅都来自都城,对,就是我出生的都城。

在我小时候那伙攻入都城的恶人再次出现。十几年前,他们最终被击败溃逃,而十几年后,他们集结了天下几乎所有的恶人,终于取得了胜利。

他们先是屠尽了皇族和贵族,然后又屠尽了所有男子,从刚刚落草的男童到耄耋老翁,一个不留。他们霸占了所有财富和年轻女子,驱使幼女和老妪成为他们的奴隶。

婆婆越说越激动,脸色潮红,甚至坐了起来。她打开油布包,里面是一块五彩的石头,拴在了一条皮绳之上。把那石头对着太阳,就能看出它拥有着半透明的质地,如同一块玉石。

婆婆又用牙撕开油布包,打开后是一幅地图。

婆婆说那块半透明的石头是宝石,把它送给我,并恳求我把小女孩送到地图上的终点。

我不敢接宝石,可是这几句话已经耗尽了婆婆的全部力气,她颓然倒下,呼出了最后一口气,直到我接过宝石,她才阖上了双目。

我埋葬了婆婆,并在她的坟前彻夜为她诵经超度。

天明后,雅雅醒了,我告诉她婆婆已经走了,将那块五彩宝石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雅雅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相信我的话,后来就伏在新坟上痛哭。原来婆婆并不是她的亲人,而是把她从小带到大的奴仆。

我听后肃然起敬,可是这时小猴子却令我尴尬万分,他居然带领动物们开始乱撞乱刨婆婆的坟。我喝止不住它们,坟很快就被撞塌了一半,婆婆的遗体竟然无影无踪。

我百思不得其解,雅雅却拍手叫好。我不得以打了诳语,骗她说婆婆被仙鹤接到昆仑仙山里去疗伤了。

那紫金丹确有奇效,雅雅身上的伤不几天就好了。我已经准备停当,带她上路。她并不问我去哪里,仿佛不管我是去刀山火海还是天涯海角,她都毫不在意。

我以为雅雅和我年纪相仿,原来她只有十几岁,却不告诉我具体的年龄,她说女子的年龄是不能说的。

我们足足走了两个月,这其中的艰辛不必细表。我们走出了山林,越过沼泽和沙漠,翻过雪山和戈壁。

动物们把我们送出很远,但我只允许小猴子和一只白鼻野猪陪伴我们走完了全程。那只野猪是我放生的母猪和野猪所生,一胎只生了它一个,体型巨大、颇通人性。

我和白鼻野猪轮流背着雅雅,这样走得还算不慢。但是我们仍然走了两个多月,终点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上有数不清的帐蓬,那是一个庞大的游牧部落。

雅雅高兴起来,说她的姨母就嫁给了“住帐蓬的人”,我也放了心。

我怕小猴子和白鼻野猪招惹牲畜惹祸,就让它们远远地躲藏起来,然后拉着雅雅的手向部落里走去。

我们在最大的帐蓬里见到了雅雅的姨母,没想到她的姨丈竟然是大汗,我有点懵了,那么雅雅是谁?

她和姨母哭成了一团,当姨母知道所有皇族和贵族都被恶人杀光时,悲痛欲绝,跌跌撞撞地跑出帐蓬,朝着都城的方向不停地磕头。然后匍匐在地,双手朝天,向雅雅行君臣大礼。

原来雅雅是我国的公主,哦不,现在是女王了,虽然她已经永远地流亡。

我谢绝了大汗赏赐的金银珠宝和不计其数的牲口,也对他们对我的挽留不置可否。但是我却收下了一个礼物,就是那块五彩宝石,雅雅把它重新送给了我。哦不,应该说是女王赐给了我。

姨母一脸凛然地说,这块宝石相传是女娲补天所用的五色巨石的晶母,名为五色原石,乃护国之宝。我赶忙摘下返还,她却说既然国已经没有了,那么由我保管恐怕是它的最佳归宿。

此时的雅雅早已换上了游牧民族的贵族服饰,珠光宝气、仪态万方,仿佛大了好几岁。我的心怦怦乱跳,我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

在一天夜里我不告而别,我怕再不走就永远也走不掉了……

我带着小猴子和白鼻野猪返回了养育我的山林。离开前,我面对着草原,把会的经都念诵了许多遍,祝雅雅和这里的人畜幸福平安。

“苦儿——苦儿——”某日,我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唤,已经有相当时日没听到有人叫这个名字了。

果然如尊者所言,白蟒重现了,而且口吐人言。它的样子也有了变化,白色的鳞片流光溢彩,尾巴和颌下长出稀稀拉拉的鬃毛,头顶长出一对寸许长的鹿角,毛绒绒的,还没有分叉,最奇怪的是它的腹下长出了四只小小的鸡爪。

白蟒说它暂时是尊者的化身,因为小猴子与我形影不离,所以尊者只好借助白蟒之口来找寻我。令我无奈的是,他仍然坚持说小猴子是妖,说他不可与猴妖相见,否则可能影响小猴子的修行,令它走火入魔。

白蟒说着伏下身来,让我骑跨在了它的脖子上。小猴子也跃跃欲试,白蟒却大吼着阻止,鼻孔里甚至喷出了白烟和火星。

白蟒说这次万万不可带着小猴子,我们去的地方对它来说凶险无比。于是我骑着白蟒下了山,在森林里它快速游走。来到平原上后,它开始窜越,每次能窜到十几丈高,在空中滑翔出百丈后,再缓缓落地。

白蟒说它正在化龙,但因为道行尚浅,所以每次只能飞出这么短的距离,但是我却已经觉得非常神奇了。

白蟒载着我到了都城,当年我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是婴儿。可是这里还是都城吗?还是人间吗?难道不是阿鼻地狱吗?

只见这里遍地尸骸,很多尸体身首分离,鲜血还没有凝固,腥气冲天。

白蟒摇头痛惜,说:“还是来晚了,还是来晚了,皆是恶业!”

我从蟒背上跳到地面,向城里走去,白蟒紧随着我。

在城门里我看见几名认识我的游牧部落的将士,他们只是受了些许轻伤。

原来,为解救举国幸存的女子,女王雅雅和皇姨恳求多日,大汗终于大举发兵。双方在都城外激战月余,乌合之众的贼兵大败,退守皇宫。而大汗的将士乘胜追击,已然全部进入了内城,我大喜过望。

在皇城外,我见到了大汗、黄姨和一身戎装的雅雅。她长高了,眉目之间也有了变化。她一眼就认出了我,飞身下马,扑进了我的怀里,然后像我带她逃亡时一样紧紧拉住我的双手。

过了半晌,她才说现在胜利在望,杀尽恶贼后她会派几百个将士日夜盯紧我,再也不会放我走了。又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我才不当这劳什子女王,这个王你来做!我——做王后就可以了。”

我当然不能做王,但仍然感动不已,望着明眸善睐的雅雅,我终于动摇了。

紧闭的宫门突然隆隆地开启,所有人都以为贼兵要投降了。没想到出现的都是年龄不同的女子。

她们每三五人被绑成一圈,最里面都藏着一个贼兵。每个贼兵手持钢刃,架在女子的脖颈之上。我身边的将士们大声呼喝咒骂,却都无计可施。我仍拉着雅雅的手,望向白蟒,它也缓缓地摇头。

将士们紧紧地围着贼兵和女子,不让他们向城外挪动。大汗气得大吼,说干脆乱杀一气,不但能屠尽贼兵,至少还能救下一半的百姓。

我连说不可,这里已经杀人太多,恐招天怒地怨。

贼兵却又杀了几名女子,将尸体推了出来,大喝着令将士们不得围堵。大汗叹着气做了个手势,将士们只好不情愿地让出了一条血路。

我们远远地跟随着贼人,看着他们都挪出了城门,却不知为何,堵在那里不再前行。

“不好——”白蟒喊,但是前面都是黑压压的人群,我拉着雅雅骑上白蟒的脊背。白蟒窜了几窜就腾空而起,飞过了高大的城墙。

在空中我就看到无数猛兽挡在贼兵的前面,大象和犀牛殿后,它们的前面俱是豺狼虎豹,而最前面是白鼻野猪,骑在猪背上的正是我的小猴子。

我高兴极了,白蟒落于野猪面前,我正要去抱小猴子,雅雅却拉着我连连后退。

这时我也发现了,小猴子的神情与平日完全不同。它的眼睛变得通红,使劲地抽动着鼻子,牙齿咬得格格直响,白鼻野猪和其他动物也都凶相毕现。

“坏了!”白蟒喊,“这里的血腥之气要令猴妖魔化了,快跑!我万万降不住它!”

形势所迫,我只好再次拉雅雅上了白蟒的脊背,飞回到城墙之上。

小猴子已经双足站在地上,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胸脯。它的身量随之暴长,一伸手就抓过来几名女子,连同藏在中间的贼人,都扔进了自己的血盆大口里。

动物们也都发了狂性,冲入人群,肆意啃咬。

白蟒不再掩饰,对大汗口吐人言,让他指挥所有将士和城里的百姓,迅速从其他城门逃命。这里已经变成了修罗杀场,再不跑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活下来。

我不忍再看下面的惨景,别过脸问白蟒:“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白蟒叹气,看看我,又看看雅雅,说:“有,但是也和没有一样!”

“你快说!”

白蟒再次载我飞落于城门前。我从颈上摘下五色原石,用左手高高托起,右掌立于胸前,口呼佛号:“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般若波罗蜜……”向前缓步走去。

佛号越来越响,振聋发聩,因为城墙外和城内的将士、百姓都在一起念诵。

白蟒跟着我,我们所经之处,无论是发疯的野兽还是凶恶的贼人,头顶都涌出一团黑气,然后那黑气迅速聚集到我的头顶,然后都被吸入了五色原石。而那些野兽和贼人就像被抽去了筋骨,立刻瘫软在地,虚弱地喘气。

我最后走到妖猴的面前,它头顶的巨大黑雾也被吸走,它像一座山一样倒下,红眼恢复成了黑色。

我紧紧地把五色原石握的手心里,此时它通体就似一块黑煤。

我轻抚白蟒颌下的鬃毛,对它说:“那咱们这就去吧!”

方才在城墙之上,白蟒告诉所有人,五色原石可以吸尽城下贼人和野兽的戾气。但这些凝聚在一石中的邪恶之力必须由无上法力才可以化解,否则在一柱香的时间里它将发生巨大的爆炸,不但国都将被夷为平地,还将引起更巨大的灾祸。

普天之下能化解这种邪恶之力的人只有如来佛祖,但是如果佛祖降临此处,普通人见到他的法身或者听到他的法语伦音,也必定非疯既死。所以只能由许下大愿之人,一直握着五色原石,将它送入九天之外,在那里玉石俱焚。

我当时毫不迟疑地同意了,并抢先许下大愿。雅雅抽泣不已,她知道拦不下我,况且她也必须救下她的臣民。

白蟒正要带我飞升之时,雅雅纵马从城门里奔跃而出。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她说,“如果这一世等不来你,我就再等一世,生生世世直到等你回来!”

“在你回来以前,我的国,你的国,都不会再有一个男子!”

白蟒起飞了,我强迫自己不再回头去看雅雅。我们开始的时候飞得还算平稳,但后来白蟒越来越显吃力,它的眼里和嘴里都开始飞出血滴。

“罪过!”尊者借白蟒之口说,“白蟒的道行不够,无法飞达九天!”

果然,白蟒的小鸡爪先折断了,鹿角也掉了,大片大片的鳞四散飘落,最后蟒身寸断,我从空中直坠下去。

我被一只大手凌空接住,我以为是佛祖,可是定睛一看,原来是我那巨大的小猴子,

“你会不会飞?”时间已经不够了,我指着天空着急地问它。

小猴子摇了摇头,但是又点了点头,然后它大吼了几声,几乎震聋了我的耳朵。

我被它向天空抛了上来,在被疾风封住双眼前,我看到两条像大树一般的臂膀脱离了小猴子的身体,它再次像一座山一样倒下,七窍血如泉涌。天知道它使出了多大的力气!

这一次我终于被抛上了九天,目力所及的海平面和地平线开始弯曲,变成了弧线,头顶暗下来,四周的蓝色碧空已经淡去,星斗开始显现。

我手心里的五色原石突然一热,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了,但身体像散架一样,无法动弹。眼前站着尊者和另一个人,那个人手托甘露瓶,尊者告诉我他就是观音大士。

我仔细看观音那慈祥的眉目,宛然就是当年送雅雅来深山里的婆婆。

观音说,我的“小我”已经灰飞烟灭,我成就了“大我”!

观音和尊者都体型巨大,尊者说这是他们的法身。

他张开手掌给我看,在他的掌心里蜷缩着被打回原型的白蟒和小猴子,他说它们将从头开始修炼。

他还说很多和我一起长大的动物都得了善果,比如居功至伟的白鼻野猪,就已经位列仙班,也和那个卷帘大将一样在天宫里当神仙呢。

最后,尊者说他叫摩诃迦叶,是如来佛祖的大徒弟。佛祖已经命他正式教我佛法,待到具一定修为以后,佛祖也将收我为徒,我将是佛祖的二徒弟,法名金蝉子。

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以后还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想必你们也不知道。

我还会不会和雅雅女王重逢呢?

我还会不会和小猴子、白鼻野猪、卷帘天将和白蟒重逢呢?

我不知道,想必你们也不知道。

相关阅读

手机故事网©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