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清有一双翅膀,她想飞离这个世界。
苏清清说:“我听见世界在哭,它讨厌自己的腐烂。”
人们把苏清清当成精神病,关在病房里,不知过了多少日夜。
方苍医院来了个新病人,住在她病房的旁边。
苏清清没被绑住的时候,就找过去,但会被那病友的家人当疯子拦下。
后来苏清清都会趁人不在的时候过去,这次,她看见了她的新病友,是个男的,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坐在病床上。
苏清清歪了歪头,小声对着那人说道:“你有没有听见它在哭。”
段延开看向苏清清,嘴唇翁动了一下,却没说什么。
“你们听不到,我听得到。”苏清清也不管他回不回答,自言自语的说道。
“你还听见什么了。”段延开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苏清清有些惊讶,这人竟没像其他人那般大声叫喊,骂她,倒是和其他病友不同。
苏清清眼神亮亮的,说:“我听见了它腐烂的声音。”
段延开低声道:“它是谁?”
苏清清听见他问道,皱了皱眉,头有些疼,她使劲摇了摇头,只说道:“是……是……”
苏清清有些难受,没管段延开,颤着手,跑回了病房,她又犯病了,一犯病身体便抖,头就疼。
苏清清躲在角落里,嘴唇在颤抖,连带着身体也抖着,她不想喊医生,那些人只会把她绑住,给她注射一些东西。
苏清清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头越来越疼,她想着,她没病,只是普通头疼而已,那些人就是不信。
苏清清把头朝墙上撞着,用手抓着头发,锤着头。
再后来,苏清清便没意识了,再次睁开眼时,看见的是屋顶的白,苏清清动了动,手脚被绑住了,头包裹了一层纱布,应是之前撞出了血。
苏清清恨不得自己撞死才好。
苏清清觉得,这个世界都是肮脏的,有时候,一想到自己还在这个世界,还在活着,就恶心,恨不得马上去死。
不仅世界肮脏,人也肮脏,所有人都该死,他们怎么都还活着呢。
为什么让我这么痛苦的活着,他们却还在欢乐。
苏清清在病床上被绑着几天,有时,能听见隔壁屋的争吵。
“段余生,我将儿子交给你,你给我弄出这事。”一个女声吼叫道。
“关我什么事,当年不是你非得离婚,把这个拖油瓶给我。”另外一个男声说道。
“拖油瓶?我的儿子你说是拖油瓶?段余生!你给我说清楚。”女人叫道。
“你现在说什么,当年,你怎么不自己养。”男人也吼道。
“我自己养?”女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当初,要不是你妈非得留下延开,我会把儿子给你?”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
“你们出去吵吧。”段延开用淡淡的声音说道,握着手中的书,甚至没去看病房中争吵的二人。
两人没再说话,女人气的拿起包就走,男人也离开的病房。
苏清清见隔壁屋没了声响,大声叫道:“喂!隔壁的能听到吗。”
苏清清等了一会儿,才听见一道淡淡的声音。
“能。”
“你有什么病?”苏清清问道。
“癌症。”那头,段延开沉默一会儿才说道。
“你能动吗?你来我这边吧,我动不了,平常也没人来看我,你过来,我们聊聊天吧。”苏清清躺在病床上,说道。
对面那头没了回应,过了很久,病房门被推开,苏清清艰难的抬头去看,段延开抱着枕头,站在她病房门口。
苏清清看向他,他很高,也很瘦,皮肤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可能是要死了的缘故吧,苏清清想,他确实快死了,能做她病友的,都是快死的,苏清清认识了很多病友,他们现在都死过了。
那些人生前要不是哭着不肯接受,要不是大喊大叫抱怨上天不公,像段延开这样平静的,她是第一次见。
苏清清对他说道:“过来。”
段延开缓缓走过来,坐在凳子上,苏清清由于被绑在床上,不能起身,只能偏头去看他。
“你怕吗?”苏清清开口说道。
“什么?”
“死。”
“怕也不怕。”段延开垂了垂眸,用沙哑的嗓子说道。
“我不怕,你看不见,这世界很脏的,我想早点死。”苏清清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我知道,这世界确实脏。”段延开低声道。
苏清清一愣,盯住他。
段延开勉强提起一个笑,说道:“所以我在找光。”
段延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咳嗽,咳的厉害,感觉下一秒就要死了。
苏清清看着段延开,脑中回想着段延开的话,她想不通,也理解不了他。
不过,既然段延开和她有一部分想法一样就够了。
苏清清想,自己和他像是腐烂世界的蝴蝶与花朵。
蝴蝶栖息在花朵之上,用花朵的灿烂去消掉那腐臭的气息。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段延开经常会来苏清清的病房中看她,苏清清要是被绑着的时候,他就坐下和她说话,没被绑时,两人就在走道上散步,医生也不让他俩在一起太久,主要是怕苏清清犯病伤了段延开。
苏清清说:“你什么时候死。”
段延开笑着说:“快了。”
苏清清说:“那你要是先死,别忘了在上面等我。”
段延开笑了,说:“好。”
苏清清皱了皱眉,低声道:“其实我想比你先死。”
段延开闻言一愣,脸色苍白的说:“那不行,等我死了你再说吧。”
苏清清心里竟有些难受,可能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知己,死了就聊不了天了吧。
“你明天做手术?”苏清清问道。
“嗯,可能没办法活着出来了。”段延开淡淡道,好似一点也不在乎生死。
苏清清心一颤,她突然不想让段延开死了,这段时间,挺好的,要是一直这样……也挺好。
她觉得段延开说得对,他在找光,我也在找光,只不过一直在自期罢了。
苏清清对他说:“后天就立春了,你要是活下来了,我请你赏花。”
段延开扯动唇角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又咳了几声,抿了抿嘴,没说话。
医生叫苏清清去喝药,段延开笑着看着她离开,抿着的嘴微微张开,段延开用手摸了摸,嘴里全是血。
用完药后,苏清清去找段延开,段延开坐在病房中,苏清清坐到他对面。
“我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父亲对我不好,经常打骂,小时候不敢还手,就自己躲在被子里哭。”段延开淡淡说道。
苏清清静静的听着,没说什么话。
“长大后,就不回家了,父亲总是问我要钱,我不能不给,后来,查出得了癌症后,他一分钱不出,反而去问那个离婚过的妻子要钱,很好笑吧。”段延开继续说道,“所以我的生活本就是糟透了,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苏清清听着,看着段延开,说道:“你不是还要找光吗。”
段延开笑了笑,没再说话,其实他心里在想,我已经找到了。
苏清清有些难受,面上仍说道:“你要是死了,我和谁赏花。”
第二天,苏清清早早的醒来,去找段延开,他没在病房,苏清清想他定是去做手术了。
她想她好像也找到了她的光。
春天啊,暖阳啊,快些来罢,照亮这个世界,让我看看吧。
段延开躺在手术台上,旁边有医生,有仪器的滴滴的响,段延开闭上了眼,他有些累了。
仪器突然滴滴滴响的频繁,段延开睁不开眼,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旁边医生的动作都加快了,能听见急促的呼吸声。
这时,段延开脑中浮现出苏清清的身影,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后一次离别,段延开觉得上天真是好笑,非让自己快死了才遇见她。
旁边的护士急促道:“心率极速下降!”
段延开想,苏清清,花我就不看了,你替我好好活下去吧,活一千年,一万年。
小蝴蝶,对不起,我等不到春天了。
苏清清守在病房外,等到的确是一个蒙着白布的尸体。
苏清清身体一颤,手微微的抖,她不敢再看,跑回了房间,手紧紧攥住床单,呼吸有些困难,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浸湿了床单,苏清清哭不出声音,只觉得,很痛很痛,比以往任何一次发病都痛。
苏清清颤着声音对着天空说:“段延开,你到天堂了吗?”
苏清清将病房的门反锁,拿出水果刀,朝手腕上狠狠化去,血喷出很高,苏清清跌坐在地上,反正我早该死的,你想一个人解脱,还没问我愿不愿意呢。
苏清清对着虚空说:“其实,我也很惨的。”
“我父母对我不管不问,从小到大,我在托管所的时间比家都长,那的老师打我,猥琐我,他每天晚上来敲我的门,我很害怕,我和父母说,他们说会把我接走,我等了很久,却只等到老师的变本加厉,我想回家,却回不了家。”
“后来,我终于离那个托管所了,我得了精神疾病,父母也只是打钱过来,连一面都没看过我,我以为这个世界都是这样,直到遇见了你,让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光。”
或许世界腐烂不公,但遇见了你,足以让漆黑的世界落满了光。
苏清清死了,她也没能赏到春天的花,她与段延开一个埋在南方,一个埋在北方,隔的很远,很远。
苏清清的尸体在南方看烟雨,段延开的尸体在北方看大雪,苏清清隔着千山万水对段延开说,如果可以,下辈子我要早些遇见你,我们一起活下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世界是腐烂的,花朵是盛开的,蝴蝶是属于花朵的。
抬头看,天上就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