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吻突然像雪一样落下来。冰凉,轻浅,在这场快要离别的时空里。
我不知她为何如此。却在她如此之后,将一切慢慢后知后觉。
我想,她好奋不顾身。像小偷,又像逃犯,哪怕折开这时空的最后一角,也要卷我进去,藏住我,拥住我,用那样浅而凌乱地节奏,吻着。我仿佛也随她,渐渐如雪一般,沉默地漏了下来。
就是在这样的缝隙,这样被她偷来的缝隙里,我一帧帧地擦清自己对她二十三年的感情。
可太晚了。
“不行。”我还是推开了她。
四岁相识,花二十三年去兜转的勇气,亦是往心底划刻了二十三年的熟悉。它犹豫,迟钝,畏惧,越刻越深,越远,朝朝暮暮下,直至最后一瞬的清醒,也直至了终难跨越的距离。
“星苒,”彼时我推开她未敢抬眼,却仍微微放重了语气,“不可以。”
我微信里有了新的专属昵称,新的置顶。十年来,她每一张掂量着才敢发出的表情包,每一条细选过才会推荐的链接分享,一字一句的斟酌背后怀着怎样的忐忑,我装过傻,所以理解,扮过楞,所以更懂得,于是终下定决心,想要主动回应那份十年来太过小心翼翼的温柔,给她最终也最重的承诺,在备忘录里写满未来十年要与她追逐又抵达的浪漫,瞒着她又给予的惊喜。
“不可以。”我再低呼了一遍。
不止向她。
更不可以的,是我自己。
“嗯,”她抽开身,似乎没太觉受伤,在暗处的神情淡得快要化去,“我知道的。”
“她跟你,是十年。”她笑意掺浓了些,“我不能用最后一秒作弊。”狡黠俏皮仿若回到幼时。
“至于刚刚嘛……最多算打小抄。”
又是这种揶揄。
……或许正因她从来是这般漫不经心的揶揄,才令我们二十多年,在每一处该察觉异样的拐点,都过得无知无觉。
“什么嘛,”我缓了缓,佯装如常地笑骂道,“你又胡诌什么乱七八糟的。”
“按道理,你呢,如果打开看来了小抄,我才算真正作弊,对吧?”
手机一震。
我下意识点开,微信弹出置顶的消息:你到哪儿了?快到机场的时候打个电话,我来接你。
依旧是隔着文字也能感受的温柔,后面连着可可爱爱的表情符。
我藏藏笑,关掉手机屏。
“所以现在……”
其实,我打开过她的“小抄”,也看清了她的答案。
“我赶紧要销毁证迹,把‘小抄’擦掉。”她伸指笑着抹了抹嘴唇,口红都抹歪到了嘴角。
“但那不重要了,星苒。”
“因为我的答案,或许不重要了。”
异口同声后,我与她皆是一愣。
相视之间,我看见她的眼梢重新漫成一道弯,缓缓的,也亮亮的。
她第一次笑得如此欣慰,认真。
“对不起。”她说。声音很轻,刚好够我听清。
我们都心知肚明,过期的答案无法回答彼此的问题。我和她,兜绕,躲藏,圜转了二十三年的心事,对着咫尺的缺席,也只能期许过,一份不曾存在便彻底过期的未来。
“没关系的。”
一份在平行时空里,永远未完而不必待续的结局。
车终于停到机场前。
她替我开了门,从后备箱搬下行李。
“新婚要快乐。”
我回头,宋星苒朝我扬了扬手,隔了几秒,换左手又挥了一遍。
然后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