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屿:尘埃终相忘

2020-08-08 15:03:05

纯爱

即使那只风筝到了最后了无影踪,也多谢当日你曾对我笑,令我脸红心跳。

1

我儿时看的第一本漫画,是元秀莲的《浪漫满屋》,之后便喜欢上热烈的色彩。后来我学习美术,每次握笔,都仿佛握着一个变幻莫测的世界。

可越长大,我越不敢奢望成为作者那样的人物,毕竟有些事情,不是靠嘴说说而已,它需要天分和努力。

我愿意为之努力,但我天资愚钝,打小成绩就不怎么样,素描水平也并非培训班中最好的,很勉强才考上令父母满意的中学,要考取心目中的四川美院简直难上加难。

所以,青春少艾的年纪,梦想于我只是舞台上虚空的表演,直至景行的出现。

“景色的景,行业的行。”

转学来那天,他如是介绍自己。

听说景行来自音乐世家,景家祖上有人师从南宋音乐家姜白石,由此一代传一代。

他的父亲是知名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几乎每天都穿梭在世界各地。

景行的钢琴造诣也超越许多同龄人,甚至能将贝多芬交响曲行云流水地倒着弹,别有自己的韵味,文化成绩更是好到天怒人怨。

出于此,我对他的印象很深刻,因为隐隐羡慕。

他是天生逐梦的人,他有资本,加之清秀如斯的容颜,班里的女孩子们趋之若鹜,总私底下调侃。

a:“他是我的故事。”

b:“不,是我的。”

c:“总有一天,会成为我的。”

然后大家嘻嘻哈哈地闹开。

可景行不怎么和女生来往,多数时间都与男生混在一起。

唯一与他走得近的,是一个叫景熙的姑娘。她自小学古筝,长发飘飘,走过的地方香气四溢,与她的才气交融,令热血男孩门荷尔蒙飙升。

用班主任的话来说,她就是女版景行,还感叹景这个姓氏是不是天生出才人。

景行和景熙的绯闻越演越烈,是在开学不久后的国庆节。

班里出节目,景行为《扬州慢》作了曲,景熙用古筝倾情演绎,双剑合璧。女孩的声音并不若黄鹂,却恰如其分地演唱出了原词里哀时伤乱的意境——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唱到这儿,她抬脸,顾盼生辉地看了台下的景行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真正与景行有交集,是在QQ空间里。

班级有个群,所有人都在里面,唯独景熙说话的时候,景行会搭上几句。

我曾经借着同班同学的名义,鬼使神差加了他好友,却没说过一句话。

有天刷空间消息,我发现整整十多条下来,都是景行的心情,逐假装自己是个无聊的看客般,大着胆子给他留言:亲,能不能别刷屏呀?

发送键一摁下,我才惊觉手心出了汗。

没几分钟,界面弹出有新回复,我嗓子眼发干地点开:亲,能不能别这么关注我?

内容意味深长。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景行没有故意刷屏,是我不小点进了他的主页。更惨绝人寰的是,我给他留言的地方,是他半个月前的状态。

好在我及时发现,手脚麻利地删除了我和他的对话,于是这司马昭的一颗心,才没有路人皆知。但从那以后,我与景行相遇时不在云淡风轻,开始出现迷之尴尬。

尴尬的是我,迷惑的是他。

2

高二下学期,望城教育局与各中学联合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风筝大赛,两人分为一队。

听说风筝飞得最高的队有神秘礼物,所在班级也能获得教育局颁发的荣誉奖。

为了卖关子,这个神秘礼物吃吃没有揭开面纱,却更吸引人跃跃欲试。

我本无意参赛,因为由儿时与伙伴放风筝的经历看来,我毫无疑问是垫底那个,不料却被钦点。

“夏晴,这次大赛要求是风筝必须自制,我们班就你有美术功底,图案设计这件事儿就交给你了。”

办公室里,班主任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对我交代。

与此同时,景行进来送练习册,被班主任顺口叫住:“还有景行,就你们俩参赛吧,意思一下。原本我也考虑到你们课业繁忙,但这种集体事件,就我们班没表示,不好交代。”

于是周五的自习课,我俩被赦免,去美术画室做风筝。

留言事件后,景行的存在对我来讲,形同枷锁。好在我是没办法三心二意的性格,投入到某件事时,什么都无法影响到我,这副枷锁就没那么让人透不过气。

我早早拟好了图案,余下上色的工程,每个色块面积很小,必须用特别细的勾线笔一点点填。而景行,则优哉悠哉地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吹空调,看乐谱。

不知过了多久,空旷的画室里传来他的声音。

“不用那么认真,反正也不是冲着冠军去的。”

我如蒙恩宠,惊慌地抬头,瞥见他夕阳下棱角清晰的一张脸,逐支支吾吾地“嗯”一声,紧接着继续手里的工作,佯装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兴许被我的固执感染,片刻后,我听见椅子被移动的刺耳声,有脚步由远及近,一道阴影笼罩在头上。旋即,那个影子的主人蹲下身,投入到制作风筝的程序里。

他好像无论什么事都很擅长,连拼风筝骨架也是。

我隐约偷窥到男孩单薄白皙的眼皮,以及弧度刚好的睫毛,在眼睑处敲啊敲。

到了比赛那天,各式各样的风筝争奇斗艳,我俩却遭遇史上最大难题:我放风筝的水平奇差,而他不会放风筝!

“一个不会放风筝的人为什么会做风筝呢?!”

景行耸肩:“一个耳朵失聪的人还能弹钢琴呢。”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无法反驳,只好被赶鸭子上架。

当天,在望城宽阔无边的广场上,有比赛的哨声刚吹响,我身边许多人已信手拈来地将风筝缓缓放上了天际。唯独我试了又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它才有了展翅的迹象。

据说我跑步的样子像个迟暮的老太太,景行没控制住笑了场。

我朝着他的方向龇牙咧嘴。看他越过障碍远远走来,手脚细长,我一时失了神,没注意到手里的线不知什么时候打了结。

“怎么办,怎么办?”

他行至我身前,有先见之明地掏出美工刀:“早就告诫过你不要贪轻松买自动收线盘,根本不好控制。”被语言砸中的我苦着一张脸,听他发号施令,“我先把它剪断,你捏紧这一端,然后交给我接上。”

事实证明,景行高估了我的智商。

他叫我抓紧的是风筝那头的线,可我趁他手起落刀的时,用尽所有力气,攥紧了线盘这边的接头。然后,风筝就像一只被启动的滑翔机,以及迫不待的姿势向远处飞去。

“咦?啊!”

男孩发出两个语气词后,长腿一迈,朝着风筝的方向追出。我这才惊觉失误,丢了手里所有的东西,也跟着追了跑起来。

他夏日校服的衣角,跟着风飘了又坠了。我长长的头发,在艳阳下飘舞。

可惜,我刻意将场景唯美化,也掩盖了我俩当日的狼狈姿态。中途,我还差些撞到人群摔倒,是眼明手快的景行回身拉住了我,而那飞出去的风筝,再也没回来过。

我俩怔怔地望着它飘远,最终消失。半响之后,身边人念出一段独白。

“我们是否知道我们心中的风筝到底在什么地方人生错过就不会再得到也许我们会忏悔,会救赎,但这些似乎都已经晚了。每当天空放飞起风筝那一刻,我们是不是应该问问自己,我们是否真的珍惜我们所拥有的一切?”

——来自《追风筝的人》。

我侧首,看年轻男孩的侧脸被太阳光照得发亮。

他在金色的光亮里回过头来,对上我的眼,微微一笑。从此以后,我的心,再没剧烈跳过。

3

谁也没想到,本次风筝大赛的冠军,居然花落我和景行。

原来策划风筝大赛的还有韩国一所高校,目的为引进创意型人才。

比赛规则是谁的风筝飞得最高,却没说线必须在手上。对风筝来说,剪断桎梏它的线,它才能抵达最远的远方。

简而言之,他们想通过这次比赛,找到思维拓展力极佳的学生,我和景行歪打正着。

那个迟迟未公布的神秘大奖,则是作为交换生,公费去韩国学习一个月,生活老师随行。

前面提过,我从小崇拜元秀莲,能去她的国家学习,的确比现金奖励诱人,景行却不以为然。

“不去,懒得办签证。”

我企图动之以情:“多好的机会啊,你也可以接触下那边的音乐文化。”

他嗤之以鼻:“韩国音乐有什么好的?利用撕心裂肺的歌词骗小姑娘的眼泪,国内音乐人一样可以。”

这爱国爱得,我给满分。但我还是无法说动他,只好满心失望,自己独行。

临行前一个月,我照例在周末去福利院做义工助理,帮他们完成征信的工作。

我这次去,听说福利院收到一笔不小的捐款,小朋友们做了礼物,想送给那位好心人,我被指派给捐款人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电话,是个男孩的声音,隐隐有些熟悉。

我告知了打电话的目的,他说有空就过来。我向来习惯打破沙锅问到底:“孩子们迫切想和您进行交流,请问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呢?下午可以吗?”

他不知在忙什么,含糊地“嗯”了一声,我却当了真:“太好了,我叫夏晴,今天下午会一直在福利院等您,您到了就可以问询着找我。”

听我自报家门,那头的人莫名沉默一阵,接着挂断了电话。

福利院快闭门的时间,那人才姗姗来迟。我隐隐觉得对方身姿熟悉,待他走进,竟发现是景行。

见我,他并不惊讶,只在事后送我回家的路上问起:“你怎么在这里?”我说,有一年夏天,我中暑晕倒在马路上,差点儿被疾驰的车辆撞到,是个好心人守在我身边指挥车辆,直到救护车到来。

“从那以后,我就相信世间自有真情在啊,所以也想为需要帮助的人出一份力。”

景行不知在想什么,平常略显锋利的目光稍稍收敛,轮廓顷刻柔和。

我俩抄近路回家,经过曲径幽香的小公园,抵达我家门前。路灯下,我向他挥手道别。景行点点头,却没转身,反而开口问我:“不然,还是一起去韩国看看呗。”

他郑地有声,我依旧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不是说那边没什么意思吗?”

景行习惯性地弯了下嘴角,耸肩道:“今天我没打算来福利院的,做好事不留名知道吧?要不是听见你的名字,你恐怕得空等一天。看,夏晴,你这样好骗,在韩国走丢的可能性很大啊。毕竟同窗一场,我不忍心你出现在异国失踪少女那一栏。”

夏天的花朵已经开了个遍,他年轻的、充满朝气的眉目,被五颜六色的花朵一衬,顿时有股君子如玉的错觉。

惊喜来得突然,我的双眼有片刻失焦,景行却话锋一转:“不愿意?那再见。”

他说完就要走。

我一激灵,猛地上前抓住他的手,意识到不同的体温后,又惊慌失措地跳开,彻底结巴:“不,不,我本来想假装矜持一下的,我是不是矜持过头了……”

多年过去了,我依旧记得对面人表情转换的顺序,从惊讶,到不以为然,然后是见了外星人般的错愕,最后似笑非笑地骂我:“神经。”

4

我确定景行与景熙之间的关系颇近,是在去首尔的飞机上。

彼时的诺基亚已有即显功能,景熙发来一条叮嘱他照顾自己的短信。景行在弄安全带,我帮他拿着手机,恰巧瞥见,心口某个东西就莫名沉了下去。

航程近四个小时,我戴着眼罩入睡,梦见那只飘远的风筝。

它说自己向往宽广无限的天空,最终却掉进了泥潭,要我拯救它。

我很悲伤地站在泥潭边,看着它泫然欲泣的模样,说:“对不起,有些事,我也无能无力。”

接着,我被一阵细微的咔擦声惊醒,醒来发现景行的数码相机镜头正对着我。

他恶作剧的戏谑表情有些控制不住,我下意识摸摸嘴角,发现了狼狈的痕迹。若不是在机舱里,我已经和他扭打起来,要他删掉照片。

可等到下了飞机,他仗着腿长跑得飞快,而我望尘莫及。

许多女孩子偏科,语文成绩却大多不错,但我的语言能力就不怎么样。听我妈说,我到了两岁才学会完整地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更别提语文。

在首尔的那段日子,为了避免走丢,我成天跟在生活老师背后,否则就是跟在景行身边。

他的父亲是著名的小提琴手,母亲是外交官,他从小在多种语言环境下长大,是名副其实的学霸。那一口纯正的美式英文和我根本搞不懂的谚语,使得他与一票韩国小姑娘交流起来也对答如流。

某天,在学校广场上吃饭,与我们同桌是姑娘和他搭话,问起中国的一些小玩意。我的手机一震,QQ显示收到消息,是景熙发来的,叫我看着景行,被让他乱来。

霎时,我就像得到正宫娘娘旨意的丫鬟,趾高气扬地打断两人的谈话,大爷似的支使景行说:“好口渴,去帮我买杯饮料呗。”

景行偏首,伸出手来探我额头,将他真实的心声吐露出来:“夏晴,你果然病得不轻。”

我喉咙一哽:“我有病,你是药吗?”

他抖着肩膀笑起来,半认真的模样:“那种通过新陈代谢就没有了的东西,我怎么会是呢?太没存在感。”

对,他不是我的药,他不想救我。

为了掩饰失落,我只能将那出戏接着演下去:“好,你不是药,是结石。结石,排不了的,行了吧?快去买水。”

瞬间,空气凝固了。景行顶着一副要吊死在我家门口的表情,恨恨地起身,之后真为我端来一杯柠檬水,可我并不开心。

有的人就是这样,随时随地都在告诫你别想入非非,又随时随地做着令人想入非非的事情。

我讨厌他。

临离开韩国的前一晚,他偷偷将我从学生公寓拉出去,打车去了盘浦大桥。

首尔的盘浦大桥上有着世界最长的喷水彩虹桥。水珠洒下,粉的、绿的、蓝的、紫的颜色交织在一起,为经过的车辆编织出一个美丽的梦境。

我惊讶于这国人民的创造力,迫不及待抢来景行的相机拍下照片,说回去以后一定要将这幕临摹下来。我欢欣鼓舞的样子似乎令景行很受用,他站在彩虹桥河边,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对我说:“既然喜欢这里,那就努力,先考美院,打牢基础,再申请首尔大学研究生,你有交换生经历,应该不会太难。”

他的愿望很丰满,我的生活却很骨感。

“对你来说,当然轻而易举。可语言这个东西就是我的死穴,别说自己来韩国了,就是让我独自去重庆,恐怕一时半会儿都搞不懂当地人的方言。”

一个聪慧到极致的他,面对一个笨拙到极致的我,也显得毫无办法。

末了,他伸了个懒腰:“大不了先陪你去重庆,再来韩国当翻译。”

我眼睛一亮,没来得及思考他话里的含义,倏地伸出小拇指:“拉钩!”

他没上当,拍掉我的手:“考上川美再说。”

回国以后,我与景行的关系有了细微的变化。

他依旧吐槽我容量有限的脑袋,却会在吐槽过后扔给我他自己的课堂笔记,要我照着他标出的重点复习

要消化那些复杂的数学公式和历史事件,我必须付出双倍的努力。精力用尽时,我总忍不住在课上打瞌睡。然后他的橡皮擦,就比老师的粉笔更先抵达我的额头,逼我不得不强撑眼皮。

高三下学期,学校举行誓师大会。他作为代表,被邀请到最前方演讲。慷慨激昂的陈词最后,他的目光聚焦到我身上,用唇语说了两个字:“加油。”

我不知道别人年轻时喜欢的男孩什么样,但无论他们什么样,在我心里,都抵不上一个景行。

他激发了我的勇气,让我在当孩子的年纪,像风筝一样,学会了飞的本领。可是也因此,后来的我,飞得再高,却总对那样一个人无法遗忘。

5

填完志愿表后没多久,我与景行决裂了。

晚自习放学的路上,他推着自行车,兴冲冲地估算我现在的成绩:“达文化分基础线的概率应该很高。”我却打断他:“其实……我没有填写志愿表。”

黑暗中,男孩淡青色的眉毛一拧:“为什么?”

我迟疑地咬了咬唇。

“有些压力对你来说没什么,但对我而言,形如大山。我特别害怕高考那种孤注一掷的感觉,所以和家里商量了,直接去留学,随便去哪所学校都行,只要有动画专业。可能会比你们上学迟一些,因为要先学会语言。”

景行那时那刻的表情,我至今记忆犹新。他难得有些不自信,旁敲侧击地追问我细节,想证明我的话只是开玩笑而已,最后却失败了。因为我是真的决定去韩国读书,并且家里也确在筹备此事。

他眼底最初的期待,最终转化为无奈,接着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算我看走了眼,夏晴,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经不住打击的人。”

说完,他决绝地离开,背影渐渐化作一点淡墨,被黑暗吞没,我的眼睛却仿佛被烈日灼伤。

其实填高考志愿表那晚,景熙来找我谈过话。

“听说景行报考了重庆的学校,是因为答应了你什么事情?”

当时的我隐隐有种偷了别人东西被抓包的诡异感,不敢作答。可景熙没有以此事说事,反而无比成熟地告诫我:“无论他答应过你什么事情,我都希望你不要为了一己私心,打乱别人应走的道路。”

语毕,她从书包里掏出几张崭新的白纸,递到我眼前,上面是满满几大篇英文,顶头那一行字,柯蒂斯音乐学院,被录取者——JingHang。

我知道这所院校,还是因为景行。

他转学来那天,老师问他以后以后的志向,他说想去这里,美国著名的音乐学院,更是世界级音乐学院中的大神,全院录取仅紧百分之三,学校常年只保持在一百六十五个学生左右,对所有录取的学生都提供全额奖学金甚至提供超过一百五十次的全球公开表演的机会。

你能想象在大学时期被保送到悉尼歌剧院演奏的盛况吗?我不能想象,我连想都不敢想,而这一切,对景行来说,近在咫尺。

但我了解景行,他不是轻易许诺的个性,信奉说到既做到。如果不是对我极其失望,他说什么也不会失信于我。而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推开他。

高考成绩出来,我果然如他所言,顺利考上了川美的文化分数线,甚至超出几十分,就算不是以艺术生的身份,也能申请到国内一所教好的学校。这一切都归功于景行对我的监督,但我没打算告诉他。

那时他已经在准备去美国的事情,景熙也是。她与柯蒂斯插肩,却也申请到费城声明在外的艺术学院,与景行在同一个城市。

那个假期,我像突然开窍的孩子,学什么都融合贯通,在最短时间内如愿去了韩国,学动画专业,却再没与景行有任何联系。

我依旧在QQ空间关注他的动向,直到一年后,见他的相册动态,里面有他与景熙的亲密合照。

合照背景是教堂与喷水池。景熙一袭白衣胜雪,站在喷水池边,巧笑倩兮地跳上景行俞见宽厚的背。男孩的腰微微下弯,双手却将身后的姑娘牢牢托好,笑得眼睛鼻子都皱在一起。

那个笑容我无比熟悉,在我曾经颤抖着嗓子问他“我是不是矜持过头了,”的时刻,他也曾有过这样神采飞扬的模样。

然而,时机一过,丑小鸭始终是丑小鸭,就算将来能变成白天鹅,也绝非一朝一夕。

有些人呢,生来就是天鹅,他们终生都该活在美丽的天鹅湖,即使曾有殊途,最终也会同归。

那天,隔着十三小时的时差,看着鲜明刺眼的照片,我心如死灰,将他从好友列表删除。

从此,我们经年不见。

6

我再有景行的消息,是在大学毕业以后。

我因常年给国内和当地杂志社投稿插画,小有名气,顺利申请到居住签证,一边在首大读研究生,一边工作。

以前的同学似乎有过很多次聚会,但我没在国内,所以没去过也没关注,直到有天被同桌姑娘拉进高中的微信群。

我刚进去,就碰见群里讨论那个熟悉的名字。

“我在听说,景行不是池中物。可惜啊可惜,当年我们多少姑娘嚷嚷着要成为他的故事,却没一个成功。”

景行在费城的个人钢琴演奏视频发送到了YouTube,引起一阵轰动,后来被中国社交网转载,一时间引起热议。网友们将他评为贝多芬第二,说他闭着眼睛都能将黑白琴键辨认分明。如今他全球巡演到了望城,算荣归故里。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上网翻找他的视频,面若冠玉地坐在钢琴前,骨节分明的十只精灵在琴键上舞蹈。

与此同时,群里炸开了,一个暗恋过景行的女孩冒出来说:“当时没机会,不代表现在没有机会嘛。他单身,又正好回望城,我们组织个同学聚会,到时看鹿死谁手。”

我组织语言好久,才佯装不经意间地问出那个名字。

“单身?景熙呢?”

片刻后,同桌姑娘发出一串欲哭无泪的表情与长长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知道景行与景熙是两姐弟的人,原来我不是!”

顷刻,我的人生观坍塌了。

这时,视频缓冲完毕,他激扬的琴声忽然化为涓涓细流,听起来像是某首歌曲的前奏。没多久,青年男子薄冰一样的唇启开,趋近成熟的嗓音流淌而出——

曾经是追风筝的一对傻瓜

你的风筝飞过篱笆

扑向短促绝美的落霞

如今你我各自书写童话

你成为插画家,我成为作曲家,各自各路线分叉……

然后,我曾目送他离开的一双眼,突然变得模糊。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曾在大街上守候我的好心人,就是自视甚高却又心地善良的他。我更不知道,费城当地人曾做过有关于有为青年的访谈,当主持人问道:“许多人给你取过外号,什么白马王子、梦中情人,你本人喜欢哪一个呀?”

他想了想,说:“结石。”

现场观众一片错愕。

而今,隔着屏幕与四年的时光,我再用这双眼将他凝望,忽地想起某个黄昏,有谁曾信誓旦旦地对我说:“韩国音乐有什么好的?利用撕心裂肺的歌词骗小姑娘的眼泪,国内音乐人一样可以。”

不知那个少年的歌词最终有没有让别人掉眼泪,但至少我,泪流成河。

几乎同一时间,我抖着手点开网站,订了最早一班回望城的机票,形色匆匆。

我迫不及待地想警告一个人,要他将我在飞机上睡觉的丑照删掉,顺便问问他,那张彩虹桥的照片他留着吗,我还没来得及画下来。

最后,我要告诉他,在首尔这四年,我一直都住在同间公寓,哪怕房东坐地起价。

因为,这里每天推开窗,都可以看见盘浦大桥上闪烁的彩虹桥。一道道光亮氤氲,仿佛能重现少年的影子,他曾鼓励无所畏惧地走自己选择的道路,表情自信又倨傲……

当机票敲定,我一分也不耽搁地起身离开,隐隐听见背后的音乐还在响,似乎到了末尾,男子的嗓音悠扬——

回忆一同走过的旧时光,亦觉得那时风景好

原来这一生能够遇见你,已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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