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者当归

2022-07-20 18:02:58

传奇

传说随国君主随侯救了一条大蛇,这蛇乃是龙王之子,后来随侯深夜梦见一大蛇衔来明珠报恩,醒来果见一明珠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随侯喜不自胜,奉此珠为“灵蛇之珠”。

可惜这颗宝珠终究没有发挥它的神力庇佑随国千秋万代,作为西周时期的一个诸侯国,随国在分封后存在了近七百年,终于还是难逃灭亡,被国力日渐强盛的楚国攻破了城池。后来楚国灭随,秦王又统一六国之后,这颗宝珠随之来到了秦王宫,再之后据说不知所踪。

好吧~大抵王侯将相都需要一些比较神秘的身世或者神物来衬一衬自己的身份地位吧,有人谓此珠为:流悬黎之夜光,缀隋珠以为烛。

一颗珠子能发出这样的光芒神奇吧?更神奇的是写出这句话的人他根本就没见过隋珠。

其实吧,隋珠的来历并没有这么神奇,它也并不能发出这样明亮的光芒,什么?我为什么知道的这样清楚?因为区区不才在下鄙人我就是这颗传说中的珠子。

从随王宫到秦王殿,金尊玉贵的宝珠我,现在沦落到一个不知名的河道里了。很多人都在寻找我,人们传说着隋侯之珠,卞和之壁,得之者富,失之者贫。但其实这么多年并不是一直没有人找到我,只不过没有人认出我而已。

撇开这许多传奇,我只是一颗漂亮的琉璃珠子罢了,但是在这些寻宝人眼里,再漂亮的琉璃珠子也只是琉璃珠子,琉璃虽然也算珍贵,但传说中的神物必然应该是连同材质都很神奇,怎会是常见的东西呢?于是千百年来有人找到我却又从没人找到我,我也很好奇当他们费尽心思寻找随侯珠的时候他们究竟在寻找些什么。

别问我为什么最后还是被掩埋,大概是天妒英才~~我在这河沙里沉睡了好多好多年,今天终于再一次得以窥见天光,有人发现并且挖出了我,真是值得开心,而比我还开心的是挖出我的人,他说他正不知能送些什么给他未过门的娘子就挖到了我,真是天随人愿,看我这颗琉璃球子还挺漂亮,用来做新嫁娘发冠的顶珠就正合适。

这位兄弟于是开心的一宿没睡,并且成功的唠叨的我也一宿没睡,我于是得以知道现在是万邦来朝的盛世大唐,听说了遥远的国都长安城的繁华盛景,当朝的皇帝姓李,这位兄弟碰巧也姓李,可惜,我并没有在长安,他也不是什么皇亲国戚,他叫李小七,是土生土长的李家村人士,他有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往情深的隔壁昭娘,再过几天,他就要娶她进门了。

关于他们两个的良缘,我这一晚听了最起码有八遍,他跟我讲在他三岁的时候,隔壁的叔婶得了个女儿,算是老来得女,一家人都很是疼爱,当时他的年纪还小,正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时候,于是每天跑到隔壁去看这个小妹妹。

昭娘小时候就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也并不喜欢哭闹,后来看到他来了还会笑一笑,那时候他就想,让这个孩子快些长大吧,他要带她去看一看外边春日的花,听一听夏季的雨,吹一吹秋天的风,玩一玩冬时的雪,他还要带她去放风筝,去河边钓鱼,去集市上买糖人。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牙牙学语的孩子也终于长大。

在李小七八岁的时候,他们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每天在一起嬉戏,村里的孩子也不去奢望考取什么功名,于是他们也不必每日去学堂学习,有时在家中收拾些家务活,大部分时间就是在田间地头,上山下河的玩耍,那是李小七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斗草、鸩车、竹木马,泥塑、风筝、捉迷藏,每天换着花样不重样的玩,所谓山野闲趣,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在李小七的口中,昭娘是个善良,活泼,明艳动人的人,曾经有一次他们在半山腰玩耍,突然下起了一阵急雨,他们在树下躲雨,发现有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花猫在不远处不知所措的乱跑,昭娘立刻找了一片大芭蕉叶子帮小猫遮雨,自己都淋湿了,后来雨停了她还帮小猫找到了自己的窝。

还有一次他们在村口看到一个小混混在欺负同村的小孩子,昭娘二话不说的冲了上去,警告那个小混混自己已经通知了村里的大人们,让他赶紧走开,马上村里人就会出来了,当时的昭娘仿佛是一个小英雄一样的威风凛凛,凌厉的气势把小混混都吓跑了。

锦样年华水样流,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了,渐渐的,当时的孩童也都长成了少年,乡村里的规矩虽然不如城里严格,但是毕竟还有男女大防,所以啊,李小七能在一起昭娘一起玩耍的日子开始变得越来越少,有时候两三天也说不上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生活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的过,但是少了这个伙伴却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就在不知不觉中,李小七也不知道究竟从哪时开始,从哪刻开始,昭娘在他心里渐渐变得和别的小伙伴不一样了,少年时期的情感含蓄又内敛,清晰也朦胧,他开始会经常“不经意”的经过昭娘的窗前,“不经意”的和小伙伴们说一说昭娘,他喜欢念着这个名字时的感觉,仿佛有一种别样的欢喜。

偶尔也会在自家的窗台上发现一块手帕之类的小玩意,他知道,他的伙伴也并没有忘记他。

有一年,村头来了一个戏班子,他们唱了三天的戏,压轴的是牡丹亭,大家都被这精彩的表演深深地震撼着,听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李小七那时想,他与昭娘也要这样一直一直在一起,无碍生死。

这个戏班子的台柱子是一个名叫筱伊楼的角儿,在不唱戏的时间里也会和李小七他们聊一聊他走南闯北的见闻,他去过很多地方,听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他们听筱伊楼说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阔景象,也听说了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的婉约秀丽。

记忆最深的确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相思,还有那晚不约而同出现在对方窗口的红豆。

在李小七十二岁这年,他家发生了一些变故,他的阿爹染上了风寒,其实本来并不是什么大病,可是啊,贫贱之家百事哀,一旦出现一点变故,那就有可能会是塌天大祸。

一文一文攒出来的银子舍不得花,如果花钱去治病,一家老小该吃什么,所以只能寄托于身体好,抗一抗也就过去了,最终,没能熬过那个还没下雪的冬天。

然后,李小七的娘靠着缝缝补补,给人浆洗衣裳为生,一个人把李小七拉扯大,李小七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同龄人还在山上山下的疯跑时他就已经开始做零工补贴家用了,经常的,也会在上工路上遇到昭娘,小姑娘拿着她的午饭愁眉苦脸,吃不下但是又害怕浪费,李小七心里知道,他的姑娘也在默默地帮助着他。

后来日子总算熬出些头来,眼看着日子能越过越好,李小七想着以后娶了昭娘,一定要更加努力的赚钱,让阿娘能够安享晚年,让昭娘跟着他不要吃苦。

他们的故事也无非就是两个小孩从小一起长大又互相暗恋,最后修成正果的故事,没有太多的跌宕起伏,也并不误会丛生,困难重重。好吧,所谓情爱,也无非就是这一日三餐,晨暮日常,良辰美景,娶你为妻。我们还是应该祝福他。

可惜的是,这世间之事,终究难成圆满。世事无常,却也早有预兆,比如日渐增多的流民,比如越来越严的宵禁。

边关的战事没有大家想象的乐观,新妇刚进门,征兵的便也到了。来不及述说更多的情意,新嫁娘取下冠首顶珠送给新郎,他们许下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的约定后,李小七便跟着队伍奔赴战场。

一路上,人们都在述说着吐蕃的残暴,生活的艰难,怨声载道,边境的百姓流离失所,他们怨恨着战争,怨恨着吐蕃人,也担忧着自己再也见不到家乡的黄土,走失的亲人和明天的太阳。

战争总是十分残酷的,每天都会有许多人倒下,其中也有唐人,也有吐蕃人。这些牺牲的人里有的李小七并不认识,有的却是他的同村,甚至是一起长大的玩伴,他们本来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最大的愿望便是今年能够没有天灾人祸,能够让一年的辛勤劳作获得一场丰收,可现在,他们在战场上厮杀,无休止的厮杀。

最开始上战场的时候,很多人都乱了方寸,他们蹲在原地不停的颤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他们每天看着一个个同类倒在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倒下的人便会是自己。

从最开始的恐惧,演变成愤怒,最后一点点变成了麻木。在一些不打仗的夜晚,李小七总会坐在河边看月亮,也会把我拿出来说说话,有时候说说家乡,有时候说说爹娘,说的最多的还是昭娘。

再然后,在一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日子里,李小七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倒在了战场上,战场上刀剑无眼,马蹄阵阵,他觉得自己多半是要被这些马踩的不成全尸了,是一个叫多吉的吐蕃士兵将他拉了出来,他试图救他,但还是徒劳无功,李小七问他作为一个吐蕃人为什么要救自己,难道吐蕃人不是希望唐人死的越多越好吗?

多吉说他不想任何一个人死在自己眼前,这场无休止的战争让他很痛苦,他并不喜欢这样,他希望每一个人能一起生活在阳光下,无论是吐蕃人还是唐人。

所谓战争,大概就是一些人的野心却要一堆人来买单吧。李小七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于是将怀里的随珠交给了多吉,希望如果有一天,战争能结束,大家能愉快的一起生活的话,希望他去李家村把这个交给昭娘,跟她说自己获得了功名,在京城另娶了,让她改嫁。

他不想他的姑娘知道他死了伤心,也不想他的姑娘在他走后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弥留之际,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年春光里,姑娘回眸一笑,从此惊艳了他的时光。并不是人间一等绝色的容颜,但确是他最放不下的姑娘......

李小七死后,多吉回到了战场上,他不能当一个逃兵,却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而战。

曾经,他很向往成为一个英勇无畏的战士,他想成为弱小者的保护者。他在之前的战争中从未如此迷茫过。以前的战争,他清楚自己是为了保家卫国,他的身后是自己的城池,城池里有老人儿童,还有他的小羊,所以,他很坚定。

但现在,这场战争并不是为了守护,甚至于这并不是因为赞普的命令。这一切不过是源自于年事已高的赞普那个心怀野心的弟弟,他一心想要证明自己比赞普的儿子们更优秀,想要证明自己能够带领吐蕃人过上更加富足的生活,所以他急于需要一场战争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多么可笑。

多吉一直在期待,期待战争早日结束,期待一位英明的王子继承赞普之位。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平凡的普通人,没有太高的追求,在千千万万个李小七和多吉眼中,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并不是打了多少个胜仗,吞并了多少个邻国,扩大了多少疆域。他们期待的不过是一年的风调雨顺,一个好的收成,吃得饱穿的暖,不必整日担惊受怕,能够无病无灾的过一生而已。

后来啊,战争终于还是结束了,但是战争能够结束,死去的人却不会再活过来,李小七不能再去见他心爱的姑娘,多吉也再看不到满山的格桑。而我,又一次的随着历史的滚轮沉睡。

再一次醒来,眼前的景色却是纸醉金迷,繁华又凋零,人们说,这个地方是赫赫有名的大上海。

民国时期的大上海,十里洋场,风光无两。

这确实是座神奇的城市,一边是枪林弹雨血肉横飞,另一边是轻歌曼舞推杯换盏,竟能隔着一条浅浅的河流同时进行,这是多么荒诞的景象。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耳边听得一阵水磨调流丽悠远,一唱三叹中唱尽了闺阁闲愁,离人相思,兴亡之叹。

这一次,我仿佛是被缝在了一件衣服上,这件衣服,是一件光彩夺目的戏服。

这件戏服是属于庆祥班的名角筱伊楼的,我现在被放置在一个大衣箱里,这个大衣箱里有着杜丽娘扮相的一整套服饰,是筱伊楼十分珍视的东西,基本上可以说是去哪都要带上的。

庆祥班是一个规模并不算很大的戏班,平时来听戏的人也不算多,极偶尔的,还会带一些学徒之类的去乡下巡演,只是奇怪的是总是去的人多,回来的人少,问起来,班主便说是那些学徒的受不得学艺的苦,都在半路离开了。

总之庆祥班的生意实在算不得好,勉勉强强的还可以糊口度日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筱伊楼有一个经常来听他唱戏的朋友,他的这个朋友是日本司令指挥部的机要秘书,名叫张君正,此人出手卓阔,十分的大方。而张君正此人在当时,算是个颇负骂名的人,人们都说他是一个卖国贼,狗汉奸,在还没见过张君正此人之前,我就已经听过了许多他的传说。

人们说这个张君正是从陕西省举家搬迁过来的,他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儒商,他们家祖祖辈辈一直是诚信经商,在当地颇有名望,却偏偏出了张君正这么个不肖子孙,真是要气死张家的老祖宗。

其实张君正在小的时候也是个懂事并且有出息的孩子,一直以来他读书都很刻苦用功,还经常能够体谅到父母养育他不易,小时候他的理想是长大之后报效祖国,孝敬父母。

后来他考学去了国外留学,结果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从国外回来之后没两年,张君正就开始不学好,他父亲希望他能继承家业,做个不坑不骗的良心商人,但是他却从不安心在家学习做生意,反而交了一大群的狐朋狗友,每天在外边花天酒地的不着家,直接成了个纨绔子弟,整天过着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生活。

之后有一天,张君正突然和他父亲说自己找了份正式的工作,在上海,待遇很好,他的父亲很高兴,以为孩子终于玩够了,回到正途了,他就想着孩子如果实在是不喜欢经商的话那也不能强求,有份正经的工作也比之前每天都在外边鬼混的强。

于是,为了支持儿子,他的父亲带领全家来到了上海,结果,没有想到的是,张君正口中这份正式的工作居然是给日本人做事,自己的儿子这是要做汉奸哪,老先生直接打了张君正一顿,之后又苦口婆心的劝,好说歹说的结果还是不能让儿子醒悟,老先生一气之下和张君正断绝了父子关系,回老家陕西去了,听说是被气得大病一场,险些撒手人寰,就这样,张君正一个人留在了上海。

人们还说这个张君正实在是个顶丧心病狂的人,他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个不得重用的小职员,为了往上爬,他出卖了许多同胞,带领那些狗腿子查抄了很多的据点,然后终于爬到了机要秘书的位置,结果,升了官之后他开始更加的变本加厉,这十数年来简直是无恶不作,丧尽天良,罪行罄竹难书。

听的多了,我不免也会想象一下张君正这个人会是个什么样子。

在想象中,他应该是个面目可憎的人,有着稀稀疏疏的头发,带着个圆圆的眼镜,留着八字胡,一脸猥琐像,最好额角还贴着块狗皮膏药哈哈哈。及至真真正正的见到这个人之后,真是让我惊呆了,张君正这个人长得和我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他长得并不丑,不止不丑,甚至可以算得上仪表堂堂,风度翩翩了。他看起来和传说中的不一样,但是说的话倒是很符合他在传说中的人设。

我初次在庆祥班见到他的时候,是一个夜风清凉的晚上,那时候有一伙混混正在庆祥班听戏,其中一个看中了倒水的小姑娘,于是便出言调戏,姑娘不想理他,那些人便开始口出狂言,大放厥词,庆祥班的其他人看到这种情况纷纷站出来保护小姑娘。

正在冲突即将升级的时候,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插了进来,“这个小妞长得还挺好看,今儿晚上陪爷喝酒去吧。”

这是张君正说的第一句话,那几个混混愤怒于居然有人敢和他们抢,恶狠狠的回头正要开腔,一看是他,便都不敢再说话,纷纷表示张爷看中的人自然可着张爷先来。而这个张君正也真是个脾气古怪的人,才过了不大一会,这个小姑娘就因为倒的水太烫被他给骂跑了。

之后的日子里,三不五时的,我经常能见到张君正来庆祥班听戏,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基本上都是包场一般的。

人们都很同情于筱老板要被迫经常给这种人表演,而我呢,作为戏服的一部分,却发现了很多其他人无法发现的事,比如张君正在的时间段庆祥班从来都是大门紧闭,有人会在大堂里唱戏,而张君正却并不会在大堂里听,他基本上都会和筱伊楼到二楼雅间,那么一楼大堂里的戏又究竟是唱给谁听的呢?

再比如如果我碰巧也在二楼,就会发现筱老板并没有在唱戏,他们经常凑在一起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什么延安啦,铁路啦之类的,真是搞不懂。

再之后的某一天清晨,庆祥班的众人都还沉浸在睡梦中,戏班的门突然被敲响,打开门一看,是隔壁弄堂中的三丫泪眼朦胧的来找筱伊楼,原来是因为和她相依为命的奶奶生了病,穷苦人也去不起像样的大医院,只找了个郎中来看,但是郎中说没救了,让准备后事。

有人跟她说庆祥班的筱老板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兴许能有些偏方可以救救她奶奶,她便来求筱伊楼能去看看她的奶奶,筱伊楼二话不说,梳洗一番就随她去了,等到回来之后,筱伊楼显得很是凝重,原来那条巷子里有好几户人家都生了病。

“正巧”张君正今天也来听戏,于是我又听见他们说了些什么“盘尼稀泥”的,我还听见他们说穷苦人的生命也是生命,生命的价值就在于生命本身,而不在于其他附加价值,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每一个生命都应该被珍视。

那之后不久,筱伊楼就请了一个据说很有名的游方神医到弄堂里去,神医给每个患者分发了一些他秘制的特效药。果然,经过几天的治疗,大家的病全都好了,当他们想要去感谢神医的时候,发现神医已经悄悄离开了此地。

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过着平静无波的生活,大部分时间待在这口大衣箱里,偶尔被筱伊楼带出去表演一场游园惊梦,偶尔被他拿出来晒晒太阳,日子很是安逸,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庆祥班的众人最近好像都有些紧张的样子,最近外边仿佛是在抓什么人,抓到了一些,还有一些逃走了,这些人很重要,他们都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大家都在很努力的故作平静,但是其实每个人的内心都很着急,他们频繁的凑在一起商议,研究,好像是想要把那些人救出来,但是现实又困难重重。

我在这段时间里知道了原来庆祥班的众人都不是普普通通的戏班子成员,他们和张君正还有那些最近被抓捕的人们一样,属于同一个组织,他们有的在明,有的在暗,共同的心愿都是保卫祖国,保护人民。

我同时也知道了原来之前他们去乡下巡演是假,转移人员是真,那些跟他们一同出去但是没有一同回来的学徒,其实都是他们身份特殊的同志与战友,他们离开上海之后,又各自奔赴于各自的战场。

我还知道了张君正其实一直是个好人,他忍辱负重,背负骂名这么多年,立下了许许多多的功劳,收集、运送各种急需物资,帮助、护送重要人物出入敌占区、封锁区,营救被捕革命人士;转移暴露的地下党员,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优秀的地下党员,当年他带人查抄的其实都是假的据点,他带人杀的那些人其实才是特务、汉奸。

听他们说有些人已经开始怀疑张君正的身份了,这次任务结束之后,张君正也得要离开上海了,还有庆祥班,这次营救行动,要不惜一切代价的进行,庆祥班应该也会暴露出来,到时候,大家一起回延安,进行新的任务。

这一天,听说是要对那些人进行处决的日子,这一天,庆祥班所有的人都早早出了门,他们要做一件事,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不知道他们在外边度过了怎样的一天,只知道他们回来时已是夜半三更,大家忙碌而又有秩序的进行了一系列的装扮,没有人发出声音,他们必须要赶在城门那边的守卫得到消息之前出城去。

那是之前他们一直都有贿赂过的关卡,所以动作必须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此时此地,时间就如同于生命,完成的再快一分,生的希望就能再多一分,临别时分,筱伊楼最后一次抚摸了他心爱的大衣箱,许多的东西都不能带走,从此山高路远,再见无期。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大家头也不回的踏上了这条不知生死的道路。而我希望他们都能够平平安安的。

庆祥班的众人刚刚离开这里不久,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就闯了进来,他们到处翻找,发现一个人也找不到了之后很是生气,一把火将庆祥班给点燃了,熊熊烈火烧了很久,终于把这个小戏班毁坏在一场漫天大火里。

后来,我辗转流离,几经颠簸,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记忆中的地方,这里的人和我印象中的人相似又不同,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把我放在一个柜子中展览。而我从我旁边其他的一些诸如铜镜,瓷瓶之类的朋友口中得知,我们的家乡叫做中国。

从他们的口中我断断续续的拼凑出了我离开家乡之后的事,在那个残酷的,战乱的年代,很多很多的人为了各种各样的欲望瓜分着我的家,他们面目狰狞,毫无人性,为了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像强盗一样的冲进我的家,或倒卖,或强抢,许多的伙伴被迫离开了家乡。

但是我们的家乡并不会因此而屈服,这个世界也不会被邪恶侵占光明,在经过了许许多多的战争之后,我的家乡终于获得了久违的和平,并且现在正在日渐强盛,人们也没有忘记那些许许多多的诸如筱伊楼,张君正一般怀揣着光明,面对着黑暗的勇士,他们终将战胜黑暗,重新回到阳光之下,以一个光明的身份做回自己。

有许许多多在那些年里被迫离开家乡的文物伙伴现在都陆陆续续的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而我们现在是在一个拍卖会上展览,我不知道经过这一次拍卖我会去哪里,但是我相信,早晚有一天,我们都会回到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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