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醉醺醺的苏以轩面若桃花,红底暗纹锦服招摇
的仿若一只妖娆的公狐狸,面上挂着痴痴的笑。当他恍恍惚惚的来到房门前,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浑身一激灵。
夜半时分,苏以轩惨绝人寰的尖叫声打破苏相府安若寻常的寂静。枝头飞过一两只黑漆漆的鸱鸮,睁着大大的眼睛歪着头冷冰冰地盯着这一切。
天边的残月,被周围的红云浸染,仿若一把染血的匕首,闪着烈烈的寒光。
1
要说京城里最让人议论纷纷的便是皇上最小的胞弟楚瑾煜以及苏丞相唯一的儿子苏以轩。
楚瑾煜从漠北练兵凯旋归来,一心一意做起了闲散王爷,没事就拽着扇子游走集市。但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楚小王爷府中养着的万千面首,个个气宇不凡,满腹诗书。
至于苏相唯一的儿子苏以轩,完全没有其父亲的风范,整日跟着世家纨绔子弟游走与烟花柳巷胡作非为,傲慢肆意胡吃海喝。
可偏偏,苏子轩对京城各大家族的闺阁小姐都素然无味,对一介风尘女子月酥宠到了骨子里,甚至吵着闹着娶她进了门,气的一把年纪的苏相吹胡子瞪眼,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长安城最大的酒楼凤翔楼里,白发苍苍的先生一拍响木,拉长的说书声回荡酒楼,座中的人正襟危坐,声音窃窃,不敢高声语。
“京城前些日子有个疯癫的赤脚道人哭着笑着经过相府,指着迎面而来的苏子轩喊着说其有天灾人祸,相府的小厮认为他是疯子,拿着棍子将其撵走。”
“结果诸位猜怎么着,昨夜苏子轩的屋门上惊现鲜红的血字,而他刚娶过来的妾惨死在床上。”
“啪———”老人重重地拍了一下响木,表情肃穆,唬的听众一下子都屏气噤声。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苏家公子苏以轩冲撞了神灵,上天降灾于他啊!”
楼上的男子两指捏着玉色酒盏放在嘴边浅尝,眼睛眯起勾起了小小的弯弧,微醺的酒渍润湿了薄薄的唇,低沉的嗓音轻轻划过空气。
“无稽之谈。”
楚瑾煜身穿白金云袖衫,腰间系着暗绿霞纹的腰带,刻着“煜”字的羊脂玉佩挂在腰间让人一目了然眼前人的身份。只见他从容地从二楼包厢下来出了凤翔楼,手中折扇尾部的翡翠挂坠一摇一晃。
身边小厮的江洵江离寸步不离地跟着楚瑾煜,生怕小王爷趁他们不注意,又偷偷溜走调戏人良家妇男引起长安城骚动。
而另一边,刑部尚书秦宇淮一身利落的黑衣,徘徊于相府凶杀现场。身边跟着的是刑部的第一仵作,林梦瑶。
秦宇淮皱着眉,望着门外一波一波留下的脚印,按了按额头暴起的青筋。他们赶到时,现场的痕迹早已被众多小厮左一脚又一脚地破坏。
门板上殷红的“血字”有点褪色,秦宇淮伸手摸了摸,发现有没融化完的粉末在指尖,秦宇淮摸过一旁的小铲子,抠了点包了起来扔给林梦瑶。
被吓的瘫在地上的苏以轩此刻已经移到了相府西厢房,抓着苏丞相的手念念叨叨,脸上血色净失,“爹……爹,有人要杀我,爹……救救我…我害怕,爹。”
秦宇淮望着跪在地上抖得像筛子一样的小厮,恨不得一脚踹上去让他镇定一下,他背过身去,深呼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
“你就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人,你在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刑部尚书冷冰冰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让人不寒而栗。
小厮磕磕绊绊地回答,“我……我半夜起身如厕,听见公子的尖叫,连忙跑到他的身边。却发现……发现公子晕倒在一边。”
“我……我没敢开门,先把公子扶到西厢房,再联合其他小厮撞开了那间房门,只看见月酥姑娘躺在床上,心口上正插着一把刀……”
秦宇淮挑了挑眉,转过来俯下身去盯着那个小厮,“你是说,那间房屋的门,是反锁起来的?”
小厮伏在地上低着头,哆嗦着“嗯”了一声。
“姑娘———”一声声凄厉的哭声引起了秦宇淮的注意,他望着不远处对着屋里的尸体嚎啕大哭的丫鬟,心中暗自留意。
长安城周围的护城河里,飘着浓浓的腐臭味,过路的行人皆掩面捂鼻,唯有那个白衣飘飘地楚瑾煜兴致勃勃地带着江离江洵靠近。
前些日子那个疯疯癫癫的赤脚道人此刻死在河流下沿,尸体被一块颇大的石头挡住,而身体被河水泡的肿胀不堪。
江离江洵捏着鼻子面庞扭曲,齐刷刷的背对着那副尸体,两人心里顿时冒出生不逢主的悲叹,而楚瑾煜笑眯眯,拿着扇子远远的扒拉着尸体的衣服,若有所思。
死于戌时到第二天丑时,脖子上有深深地伤口,不是单纯的落水而亡,而应该是先被人一刀割喉,后抛尸于河。
楚瑾煜拍了拍手,抽出怀里的白丝帛擦了擦手又擦了擦扇子,轻飘飘地将丝帛扔盖在尸体的面上,又吹了一声愉悦的口哨。
“小洵儿———”楚瑾煜拖长了声音,狭长的桃花眼里划过精明的光,嘴角勾起小小的弧。
江洵望着江离“兄弟走好”的同情目光,头皮发麻的转过身去,楚瑾煜双手合十背在脑后,懒散地地伸着懒腰,宛若一只优雅波斯猫。
“你跑一下腿,告诉刑部尚书,护城河这儿发现了尸体,王爷受到了惊吓,需要秦宇淮大人的帮助。”
“受到惊吓”的王爷靠着岸边的柳树,神态悠然地阖上了眼。江离嘴角一抽,为刑部最年轻的尚书感到默哀。
2
深知楚瑾煜鬼德行的年轻尚书并未太重视江洵的传递的话,随意地摆了摆手,撂下硬邦邦的话,“让你家王爷滚一边去。”
江洵的嘴角与江离同款一抽,拱了拱手溜出了丞相家。京城里敢跟王爷这般的也只有秦宇淮了。而敢去招惹冷面尚书的,也只有自家没脸没皮的王爷了。
林梦瑶闲闲地抱着胳膊跟着秦宇淮出了房间,“怎么了,白孔雀又来招惹你了?”语气里藏着浓浓的揶揄之意。
秦宇淮愣了愣,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划过不自然的神色,开口却是一本正经地扯开话题:“你在现场发现了什么?”
林梦瑶受到他的影响,语气瞬间认真起来。“我发现屋内有一株香妃茶花,而月酥是在沉睡的情况下被一刀致命,死者没有挣扎。”
“但是很奇怪,屋子是反锁着的,屋里也只有月酥一人。因为前几天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苏以轩屋子周围临时加派了不少相府的暗卫。所以凶手是怎么躲过暗卫的盯梢杀人而不被发现?”
秦宇淮摸着手上的黑色鱼纹扳指,暂时未想出任何思路。他望了一眼西厢房的方向,“苏以轩怎么样了?”
“他……很不好,现在估计还在昏迷状态。”林梦瑶撇了撇嘴,面露鄙夷,一个年纪轻轻的大男人居然能被门上的红色颜料吓晕。
“对了,大人,我验过了,门上的所谓的血,应该是有人提前把熟石灰抹在了门上,熟石灰遇潮湿的水汽,化成了红色。”
在河岸边守着尸体左等右等,只等到一句“让自己滚一边去”的楚瑾煜装模作样地往树上一倒,捂着心口哼哼唧唧的装着犯了心疾的西子。
江离江洵面色如常,楚瑾煜见没有观众响应,也懒得再去对着空气矫揉造作,打着响指招呼江离江洵,“你们把这个尸体,抬回大理寺,本王要好好检查检查。”
江离江洵自两年前从大理寺出来做了楚瑾煜的跟班,第一次望见王爷认真的表情,遂恭恭敬敬地拱手,“是。”
“熟石灰?”秦宇淮眯着眼睛,打量着相府内远处还未竣工的亭子。
苏府东北角娇艳的繁花竞相开放,一池荷塘,风光旖旎,蜻蜓缓飞。苏夫人爱花,喜欢靠着石槛赏水中的荷,苏相疼爱夫人,特地辟出了一块空地建造亭子。
亭子尚未竣工,熟石灰堆放在一边,相比于一旁值得觊觎的千万般风景,仿佛毫不起眼。
秦宇淮摇了摇头,这一发现什么也排除不了。
府里任何人要想特地拿到熟石灰,都可以悄悄地到东北角趁人不注意藏在怀里。
“那个姑娘,你过来一下。”
秦宇淮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茶花香,对着前面哭肿眼睛的小丫鬟勾勾手指,就是一开始留意到的对着尸体号啕大哭的那位丫鬟。
丫鬟揉了揉眼眶,红肿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悲伤,许是蹲在地上时间久了,步伐有些踉跄。当她靠近时,浓浓的脂粉味熏的秦宇淮有点发昏。
“你是月姑娘的贴身丫鬟吗?”
丫鬟点了点头,呜咽着道:“奴婢叫青黛,在怡红馆里就一直侍奉着姑娘。这些天受凉怕传染给姑娘,所以暂时搬到了别的厢房,谁曾想到,姑娘……姑娘……”话说不下去又捏着手帕嘤嘤地哭了。
“月姑娘睡眠不好吗?我看房里有一盆香妃茶花。”
青黛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前些日子闹鬼,苏公子怕月姑娘睡不好,特地向老夫人求来的。”
说完她脸色顿时煞白,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没等秦宇淮反应过来便支支吾吾着捏着帕子跑开了。
接近晌午,秦宇淮带着林梦瑶出了相府,两袖清风的刑部尚书崇尚勤俭节约,所以苦了林家姑娘累垮垮地跟着秦宇淮走回刑部。
“小瑶,相府好像闹过鬼。”秦宇淮紧锁眉头,满腹犹疑。为什么丞相家出了这种事外面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林梦瑶累的沉浸在悲天悯我的小世界里,没有回答抠门上司的喃喃自语。
“阿淮说的不错,丞相府确实闹过鬼。”秦宇淮听到这个熟悉而又许久未闻的声音,脚步一顿,愣愣地定在了原地。
秦宇淮捏了捏拳,背着楚瑾煜深吸一口气,抛下林梦瑶大步向前。而林梦瑶早已背叛组织,义无反顾地爬上了小王爷豪华的马车,大块朵姬车上为他们准备的糕点。
“刑部尚书大人,大理寺少卿楚某人诚邀秦大人一起共同讨论苏丞相家的案件。”
3
“你刚刚说苏相家闹鬼是怎么回事?”林梦瑶撕咬着酱肘子,口齿不清地替她冰雕上司问话,以表自己塑料般的衷心。
楚小王爷顶着刑部尚书大人冷冰冰的目光,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摸摸了鼻子,故作笑嘻嘻地回答道:
“自从苏以轩娶进那个姑娘,一段时间里相府时常传来中年男人的哭嚎,有些胆子大的半夜出去撞见一个白衣长发的男子悬在半空,苏相怕闹得人心惶惶,所以压下这个消息,等过了一段时间鬼影也莫名消失了。”
“有些人,企图利用鬼神之事来混淆相府里的凶杀案。”秦宇淮冷不丁地沉吟,目光逐渐深沉。
林梦瑶晃了晃脑袋,“可是现在什么思路也没有,相府闹鬼也是过去的事,刚刚门上的血字是人为,唯一的茶花香可能是间接导致月酥死亡的原因之一。”
“你觉得,苏以轩会是凶手吗?”楚瑾煜摸了摸下巴低低地发问,而后随意的往后一倚,舒适地翘起了二郎腿。
林梦瑶刚想摇头否定,却被她家上司抢先一步,“有可能,他是第一个到达凶杀现场的,而且催眠的茶花树也与他有关的。”
“但是,唯一说不通的一点是,凶杀的房间是反锁起来的,而苏家公子昏倒在了房门外。”
楚瑾煜倚着舒适的椅子,在外带兵留下了不能操劳的病根,今儿奔走在外已经耗尽神思,一时之间竟有些昏昏沉沉,头也不自觉地倒了下去。
林梦瑶咬着肘子正欢,突然卡在了原地。她望着对楚瑾煜满身冒着嫌弃的上司,小心翼翼地搬过小王爷昏昏欲睡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哇哦,原来秦宇淮是个口正嫌体直的死傲娇,不知道这个消息能不能让王爷包给我一个月的酱肘子。林梦瑶心里算盘噼里啪啦地直敲。
“去怡红馆。”秦宇淮望着依靠着自己睡得昏昏沉沉的人,自己下意识地刻意压低了声音。兀地,万年冰块脸的秦宇淮扬起了一抹满足而温柔的笑。
昔年相似的场景浮现眼前,黑衣的秦宇淮手握卷宗,白衣的小王爷昏昏沉沉搂着他的脖颈,像个乖巧粘人的树袋熊。
阳光很暖,洋洋散散遍布他们全身,不远处的合欢飘香,有小小的合欢花翩跹落在楚瑾煜的肩头。
触及从前温馨记忆的秦宇淮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就连叫醒楚瑾煜也是温柔的不像话,林梦瑶二度目瞪口呆,手里的酱肘子顿时不香了。
一路上装睡的楚王爷眯了眯眼睛,拿过扇子轻佻地挑起秦宇淮的下颚,活像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那般,“原来尚书大人对我这么温柔啊。”
秦宇淮脸色“唰”的黑了下来,他粗暴地推开抵在他下巴的扇子,显然是对楚瑾煜随意的态度表示不满。望着尚书怒气冲冲远去的背影,楚小王爷露出戏弄得逞的笑。
怡红馆不比其他青楼,里面的姑娘只卖艺,京城里著名的的九位箜篌女就是怡红阁里出来的姑娘,有时候皇家助兴也要去请怡红馆里的姑娘们助兴。
所以,作为皇室里游手好闲的小王爷,楚瑾煜同怡红馆里的女掌柜凤姨算是老相识。楚瑾煜人俊嘴甜,很快哄得凤姨眉开眼笑,殷勤的带着他们来到月酥原来的房间。
秦宇淮脸色有一路飙升到包公黑的趋势,林梦瑶逃也似地溜进房间内,瞄着背后的黑衣煞神,尽量和他维持保命的安全距离,而楚瑾煜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凤姨聊着天。
月酥来怡红馆五年,凭借着一手绝妙的古筝技艺为生,这儿可以算是月酥的家,虽然月酥嫁到了相府,屋里的摆设基本没怎么变化,一些月酥的私人物品依旧保留在这件屋子里。
“叩叩叩———”林梦瑶敲着床板,听到了不和谐的声音,靠墙的床板下面似乎是中空着。
她犹犹豫豫地望着秦宇淮,秦宇淮点点头,林梦瑶摸出身上携带的小锤子砸开了床板,床下面,藏着一个上了锁的小盒子。
外面的楚瑾煜挂着温和的微笑,有耐心地听着凤姨的絮絮叨叨。
“小酥这丫头好像以前有个相好的,两人关系很亲密,都要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结果遇上了苏以轩。”
“害,平时看小酥挺重情重义的,在钱权面前,情义又算什么,可怜小酥原来的相好的变得疯疯癫癫,最后竟然成了道人。”
听着风尘女一心崇尚钱权地位的庸常故事,楚瑾煜的神思几乎要飘走,但被这最后的一句话瞬间拽了回来。
疯疯癫癫的道人?楚瑾煜漫不经心的脸色瞬间深沉了起来。
4
林梦瑶抱着盒子,跟着两位越发深沉的黑白双煞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对车上新鲜诱人的酱肘子也没了胃口。
嬉皮笑脸的楚瑾煜第一次在林梦瑶面前露出肃穆的表情,“天色已晚,你们要不先跟我回大理寺一趟,我那儿有个尸体,需要给你们看看。”
秦宇淮没反应,依旧板着脸不说话,了解上司的林梦瑶知道这是默认同意的意思。
车上的气氛依旧凝重,不像来时那么粉色温馨。林梦瑶转身折腾起了搜罗到的小盒子,拿着铁丝咔咋咔咋撬起了锁。
“吧嗒——”被撬开的盒子里只有一张薄薄的纸张,落着点点灰尘,满是时光的古朴。上面的一篇文章涂涂改改,但字迹依旧清晰。
楚瑾煜长臂一伸,取走这张纸,继续皱起了眉,“这是苏相当年参加科举的文章。”
秦宇淮抱着胳膊,望着这张几乎跟楚瑾煜差不多年纪的纸,挑眉有点不相信,“那么久的文章你能记得?”
楚瑾煜面无表情,“我小时候,喜欢爬树,大哥看见了,下旨让我每爬一次树,抄一遍这文章。”要是他回到过去,一定把苏相这篇文章给烧了。
“可是这落款不是苏相的名字啊!”林梦瑶凑过去看文章的内容,上面的落款让她惊呼起来。“许云山。”她一字一字地念出来,困惑不解。
这人是谁,为什么把苏相的文章据为己有,并且注上自己的姓名,月酥又为何把这篇文章小心翼翼地锁好藏起来,这又有什么重要的?
马车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楚瑾煜和秦宇淮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在林梦瑶抱着脑袋苦思冥想的时候,二人抄起车上的剑冲出了马车。
匍匐在马车顶上偷听的黑衣人一愣,扒着马车转身迎了上来,一瞬间十几个黑衣人从漆黑的夜色里飞了出来与二人对峙。
秦宇淮伸手,将楚瑾煜护在身后,生怕小王爷一恼怒冲了上去。他略微侧身哄着气压越来越低的小王爷,“你身上还有旧伤,我护着,你别出手。”
楚瑾煜默不作声,向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笑,“苏相家是没有人了吗,就派出这几个人,也不嫌害臊。”
林梦瑶颤巍巍地透过车帘往外窥视,听见楚瑾煜旁若无人的挑衅有些汗颜,手心不觉已经沁出了冷汗。
一群黑衣人相互对视,毫不犹豫地拿刀刺了过来,楚瑾煜拍了拍手,一时间潜伏在附近的皇家暗卫全部护在了二人周围。
十几个黑衣人望着眼前突变的战局,生生刹住了车,反过来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利落的自刎而死。暗卫拖着这些死人,跟着嘎嘎开屏孔雀一样的小王爷回到了大理寺。
“少卿,检查过了,死去的黑衣人和前几天捡到的尸体,伤口深度一样,划破的伤痕也一样,基本可以确定是同样的手法。”江洵拱手,恭恭敬敬地弯腰禀报。
楚瑾煜傲娇的挥挥手,笑着像个狐狸,一瞬间凑到秦宇淮面前,满脸的期待,“淮淮,我帮你破案,你有什么奖励给我的吗?”
秦宇淮装作听不懂他的暗示,莫名其妙地开口,“您不是大理寺少卿吗?按理说破了案子应该找皇上邀功。”
林梦瑶:“……”呸,死傲娇,一个劲儿装。
楚瑾煜收起嬉皮笑脸,“我前几天在护城河附近捞到捡到一具尸体,看这个样子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赤脚道人,刚刚在怡红馆里跟凤姨聊天得知,死去的月酥曾经有个相好的受了刺激也成了疯疯癫癫的道人。”
“就刚刚江洵的禀报你也听见了,那个道人八成是被苏相府里的黑衣人暗杀了的。”
“如果我没猜错,月酥的靴子上,应该沾有熟石灰粉。”秦宇淮望着厅堂里死去的人,沉沉地开口。
“大人,月酥难不成自己装神弄鬼而后自杀?”林梦瑶恍然大悟地拍了拍大腿。
楚瑾煜懒散地挥了挥扇子,漫不经心地调侃:“小瑶儿真是和你大人一样聪明。”秦宇淮冷冷地甩着眼刀,差点没把多嘴的林梦瑶戳死。
当下的情况是:闹过鬼的相府压下了消息,月酥死于反锁的屋子,她昔日的相好疯疯癫癫地暗示苏以轩会遇天灾,最终自己死在了苏府暗卫的手里。现在搜出一张署名为许云山实际为苏相的文章,却招来了苏相府的暗杀。
这一切,都有什么联系呢?
5
次日,秦宇淮和林梦瑶游走于现场再一次巡查搜索,而楚瑾煜孤身一人大摇大摆地走进相府。苏丞相貌似有事,一大早就乘车离开了。
是真的有急事,还是不能为昨晚的事故找好完美无瑕的借口,所以暂时外出躲避呢?楚瑾煜看透一切似的点了点衣角,悠哒哒溜去西厢房看望苏以轩。
苏以轩依旧虚弱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仿佛是遭遇了巨大的打击,缓了几天还是未能从那个夜晚恢复过来。
“苏兄,别来无恙。”熟悉的声音从上方飘来。
苏以轩挣扎着坐了起来,拱了拱手微微低头欠身,“楚王爷,好久不见。”
望着楚王爷玩弄他桌上的小酒壶,张了张口却一言不发,苏以轩了然,挥了挥手示意周围人都退了下去,屋里仅有他们两人。
“我就喜欢苏兄的聪明劲。”楚小王爷风流地合上扇子,拿着折扇敲了敲手心以表赞许,随即大大咧咧地抽出椅子一屁股拍了下去。
“苏兄可知道,昨晚你们府上的暗卫前来刺杀,被我的人全带回了府衙。找到凶手是迟早的事,苏兄也不要费心思找借口来掩饰了。”
楚瑾煜甩扇子扇了扇风,笑意盎然,让苏以轩心口发凉。苏以轩脸色又白了几分,低着头苦笑,“王爷有什么就问吧,苏某知道的一定坦诚。”
“许云山你可认识?”
“………认识,他是月酥逝去的父亲。我和月酥自小是邻居,许叔和父亲……曾是很好的朋友。”
“苏相知道月酥是许云山的女儿吗?”
“我们成亲的时候应该不知道,至于之后,我就不知晓了。”
楚瑾煜点了点头,懒得再说客套话,抬脚准备离开,却被苏以轩拉住了袖子。楚瑾煜歪着头,只见苏以轩从枕头下摸出个紫玉平安扣。
“这个……是青黛不小心遗落在我这儿的,麻烦楚王爷交给青黛,并且转告她,苏某这一生,只倾心月酥,让她……还是断了念想吧。”
楚瑾煜轻轻的捏过平安扣,转身飘飘地叹了一口气。这个苏公子,看来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推开屋子,天光敞亮,曙光乍现。
另一边在现场的两人在现场摸摸弄弄,林梦瑶看了一下柜子里月酥的绣花鞋,摸到她的鞋底粘着点点石灰颗粒。
林梦瑶想起怡红馆里事情,拿着锤子猫到床里侧继续敲敲打打,抱出了一身白衣,一顶黑白参差的假发和一张皱巴巴的人皮面具。
秦宇淮抿着嘴,搜索着墙角周围,在一扇屏风后面发现墙上溅散着点点干涸的暗色血迹,应该是凶手无意中留下的。
三人聚头,愣头青林梦瑶看着手中的证据,“我们是不是该去逮捕苏相了?”
“罪名?”秦宇淮睨了她一眼。
“谋杀月酥,畏罪潜逃。”林梦瑶鼓着腮帮子,一脸愤懑,想不到苏相会是这种人。秦宇淮捂着脸,被林梦瑶蠢的说不出话。
“等等吧,凶手还在这个院子里,我已经叫她过来了。”楚瑾煜把玩着平安扣,无奈的笑着。
不一会儿,远处跑来一个毫不起眼的丫鬟。正是在现场哭的眼睛发肿的青黛。只见她慌慌张张地赶到楚瑾煜面前,伸手准备拿走自己丢失了好几天的平安扣。
“青黛姑娘,这是遗落在凶杀现场的物证,你拿走似乎不太合适吧?”楚瑾煜望着她,一本正经地开口。
青黛的心中顿时血气上涌,慌里慌张的出声反驳,“不可能!我那晚根本什么都没带!”冲动地说完这句话,青黛脸上的血色全部褪去,煞白的厉害。
6
这件案子的源头,是十几年前的一篇文章。
那时苏越和许云山一起去京城赶考,原本许云山的文章却被多年的好友苏越窃走,阴差阳错下苏越成了状元,而惨遭背叛的许云山发挥失常落魄回乡。
从此二人相距千里,一个在京城,一个在穷乡僻壤,一个青云直上做了宰相,一个胡子拉碴郁郁而终。
八千里路,云与月终是分道扬镳。
许云山死后,自家夫人也没过一年随丈夫而去,孤苦伶仃的许苏一路漂泊来到京城怡红馆化名为月酥,在这儿遇上了她的认为的挚友青黛和想要相守一生的男人。
可是不多久,她遇上了苏以轩,看见了苏以轩眼中的倾心和喜欢,月酥假意和自己的相好闹翻,带着青黛嫁进了苏府。
从此京城里多了一个假装疯疯癫癫的赤脚道人,为的是以后月酥谋杀苏以轩埋下引子。
至于相府里的鬼,也是月酥在作怪,为的是告诉丞相当年他兄弟的冤魂回来了。苏相知道这是他兄弟的女儿在从中作梗,多年的愧疚使他压下了府中闹鬼的消息。
父债儿还。斗不过丞相的月酥开始把目光转移到苏以轩的身上,让道人在外面散布苏以轩将要面临天灾的消息,自己和青黛溜到东北角收集熟石灰。
那天夜晚,本来该被谋杀的是苏以轩,结果,却是月酥死在了床上,拿起刀的是她信赖的朋友,从怡红馆一直陪着她的青黛。
那晚苏以轩出门喝酒玩乐,月酥在屋里花香的催眠下昏昏沉沉进入了梦境,在一旁等待的青黛反锁上门,将准备已久的匕首插进了月酥的心脏。
血不小心沾在了手上,但是自己没留意,躲在屏风后的青黛无意中把血蹭到了墙上。最终她等到了小厮撞开反锁上的门,闻声而来看热闹的丫鬟围了过来,她趁着人多偷偷溜了出去。
青黛狼狈的被押到了大理寺,伏在地上不出声也不反驳,算是默认了以上杀人行凶的行为。
“我很好奇,青黛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林梦瑶出了大理寺,跟在秦宇淮的后面郁闷着脸,满是不解。
“嫉妒和喜欢。”秦宇淮掏掏耳朵,言简意赅。
嫉妒和自己同样身份的人却成了苏相儿子苏以轩的妾,对苏以轩倾心已久,一片真心却被视而不见。
在嫉妒面前,从无情义可言。
“那苏丞相呢,没有人追究吗?”
“带着家人,已经辞官准备还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