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骨臣

2020-08-04 19:05:34

古风

鱼骨臣

楔子:

棠音推开窗,看着窗外的雪花,眼眸有些苦涩。

那是姐姐喜欢的雪。

阁楼下一个男子从她眼前走过。

男子白衣胜雪,步履轻盈,手中的竹伞倒是精致,她擦干眼角的泪水,不禁多看了两眼上面的花纹。

1

江湖上流传着一句话:寻医看病鱼骨臣,一见骨臣误终生。

那是棠音第一次见到鱼骨臣。

她没想到那张藏在竹伞之下的脸会这般好看,尤其是眉间的火云印记甚是惹眼。

“这锦帕应是姑娘的,方才落在了竹伞之上。在下特来送还。”他明眸皓齿,一双凤眼蕴了笑意,“帕子上的绣画倒是极好的。”

棠音接过锦帕,才恍然自己手中的锦帕不见了。男子的夸赞让她脸颊一红:“棠音多谢公子,公子要不留下喝杯水酒暖暖身子。”

“多谢姑娘好意,只是在下赶着去城外静安寺。”他看了眼天色,步履匆匆,连纤尘不染的白衣上落了雪,都不曾看到。

后来她才知道,他离开之时为她赎了身。

于是她趁着天色还未黑,便追了出去:“公子,棠音能否知道您的大名。”

男子步子倏然一顿,冰雪落入肌肤,传来刺骨感,他才缓缓开口:“鱼骨臣。”

“明日,棠音会登台唱最后一曲,不知公子能否……”她的话还没说完,男子步子落尽雪里,声音已然时断时续:“明日就走了。”

“那我在楼里等公子……”她的声音被风雪吹散了,她自己都听不清,更不要说他了……

那年她家道中落,举目无亲,独守戏楼绣花唱曲等着一个人。

那年她一病不起,往事如烟,唯独记得那个白衣男子的名字。

2

再次见到鱼骨臣之时,是六月间,那时棠音的身子刚好一点,便被老板要求登台唱曲。

纤纤玉体,似弱不禁风,看着甚是可怜。

歌声凄怨,似子规啼血,让人好不落泪。

一曲唱罢,台下看客无不拍手叫好。

她好似局外人,风轻云淡,目光呆呆望着门外的街巷,仿若下一瞬,她等的人就会出现。

殊不知看座里一位带着斗笠的黑衣男子打赏了一百两银子,替她赎了身。

见那人要走,她拿了包袱,立即跟了上去:“公子,既然买了小女子,又何故不辞而别。”

他没有说话,长剑紧紧握在手中,让她有了怯意。

“天下之大,姑娘还是找个安生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吧。”黑衣男子脚步不停,遥遥答道。

“多谢姑娘好意,只是在下赶着去城外静安寺。”脑海里传来忽远忽近犹如梦呓般的声音,她感觉芳心缺失已久的一块终于找到了,前方的黑色背影逐渐与记忆里的人重合在了一起,她提步追了上去:“公子可是要去城外的静安寺?”

他没有说话,只是步履愈加匆匆。

她一路小跑,终于追至到他的面前。遂张开双手挡住了他的去路:“鱼骨臣!”

她喘着粗气,声音带着愠怒。

他抬眸看去,黑纱缝隙间她的脸红彤彤的,腮帮子鼓鼓的,像个煮得涨涨的小包子,煞是可爱。他看地有些失神,竟忘了要说什么。

直到女子瞪圆了眼,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他才拧眉瞥过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鱼骨臣。”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抬手便掀开了他的斗笠。

斗笠下一张白皙俊朗的脸清晰无比地露了出来,眉宇间似乎多了些戾气,可依旧遮不住绝世芳华的容颜,尤其是眉心间若隐若现的火云印记,仿若舞动的灵火。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火云印记。你说你不是他,怎么可能呢?”她娥眉微蹙,像个置气的孩子。

“天下之大,容颜相似者,甚多。姑娘口中的天下第一名医—鱼骨臣早在两年前的九月就死了。姑娘若是不信,不妨去江湖上打听一番。”他言之凿凿,双眸清明,不似假话。

棠音咬着唇,眸中酸涩,她固执地摇着头:“不可能,我记得这张脸,你就是他,不会错的。”

黑衣男子仿佛听到了滑稽的笑话,他嘴角勾起,轻蔑地笑道:“听说鱼骨臣不近女色,行踪难定。不知姑娘见过他几次。”

他的话音刚落,她稚嫩的声音便跟着响起:“我虽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可夜夜梦中相会,怎会不记得。”她刚把话说完,便后悔了。

“这青天白日里,姑娘竟说这般轻浮之言,还真当不害臊。”他嘴角的笑容愈加深了。

“我……”棠音羞红了脸,嘴唇蠕动良久,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黑衣男子并不是不依不饶之人,见来人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敛了笑转身继续迈着步子。可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

一个小脑袋恰好撞在了自己的背上,他一转身,棠音正好跌坐在地上。

“你跟着我做什么?”他拧眉不满。

“我……”揉着额头的棠音不知该怎么说,见那人眉头紧皱,没了耐心,又要离开。她立即扯住了他的衣袂。

“作甚?”

“你买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

“我只是替你赎了身,自由还是你的。”

“天下之大,我无处可去。”

“我不管。”

“我也不管。”那人明明拿着剑,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也学着蛮不讲理起来。

“那你跟着吧。”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可无奈衣袂被某人扯住,这步子怎么也迈不开。他刚想回眸骂她,却撞上一对满是泪水的瞳孔。

“我腿伤了。”之前摔倒时,棠音还不觉得痛,可刚起身时,却发现真的伤了骨头。

“女人就是麻烦。”男子口里埋怨着,可身子却老老实实地蹲下了,“上来。”

“做什么?”她懵懂无知,竟不知他要干嘛。

“笨死了,当然是背你。不然蹲下让你踹吗?”

“哦。”她撅着小嘴,有些不情愿地爬了上去,脸颊再次爬上飞虹,这是她第一次和男子靠得那般近,那颗小心脏也开始狂跳不止。虽然耳里听着他的话不怎么舒服,可小脸蛋上却堆满了笑容。

“鱼骨臣。”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软萌的少女,娇滴滴地说着话,“我们要去哪里啊?”

“我说了,我不是鱼骨臣。”男子故意将她身子向上抛了抛,她险些摔倒。她确信他是故意的,不过她不介意。

“那你是谁?”

“顾眸。”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故人……”她小声嘀咕了句,似有感慨。

“你说什么?”顾眸没听清。

“没……”她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游荡在顾眸的耳边,他有些痒,不过终究没说什么。

3

夜深些,北风冷。

他背着她一路走进了一座破庙。

“你果然要去静安寺。”棠音仰头看着匾额上清晰的三个字道。

“别动!”下方的顾眸因她突然伸长脖子,险些撑不住身子,撞上那扇门。

他有些不耐烦地伸手按住了她的脑袋:“再动,把你扔出去喂狼。

她猛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好闻的发香就在她鼻尖荡漾着,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双颊不禁羞红,她屏住呼吸,再不敢乱动。

他却浑然不知,一把推开门面色平静道:“这里方圆五里只有这一个落脚处,不来这里,要住老虎洞吗?”

好像有些道理,她将目光随意瞥向各处,发现院内残痕断壁,似乎荒废许久。她刚想开口说话,谁知一阵清风袭来,惹得灰尘四起。她连连咳嗽,险些再次从他背上摔下。

好不容易落地,她坐在一片稻草之上,渐渐缓过劲来,却听顾眸冷不防又鄙视了她一句:“真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额……

有些尴尬,她撇过脑袋,再次扫了一眼庙内残像,不禁好奇:“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记得静安寺可是远近有名的佛寺。每年的英雄煮酒大会皆在此召开。”说及此处,她伸手摸了摸一旁早已枯萎的盆景,看这模样,似乎枯萎有好几年之久了。

听她这般说,顾眸拿着柴火的手倏然一顿。半晌才徒然放下,转身看着她。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其中不知夹杂着什么莫名的情绪。

见棠音摸不清状况地问他做什么时,他才幽幽开口:“两年前的英雄煮酒大会,静安寺以比武切磋为由,群雄相约至此。实为取……”说到这,他微张的嘴突然顿住,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神虚浮……

“实为什么?”棠音向着他靠近了几步。

“实为取一人性命。结果一夕之间,寺毁人亡,无人幸免。”顾眸一扫眼里的阴郁,将柴火丢进火堆,熊熊烈火间仿佛还能看到当年刀光掠影间的血腥,让人不禁唏嘘。

然而这件事顾眸自己也不曾亲眼见到。不过他能感受到。这间屋子落在石柱、墙壁上的每一条剑痕,他似乎都能感受其主人留下的剑意是多么的决然以及凄楚。

“那人是谁?”果然她还是问了出来。

顾眸嘴边浮起好看的笑容,浅浅的酒窝在昏黄的火光间尤为刺眼。那双狐眼仿佛要射穿她的心:“鱼骨臣。”

字正腔圆的三个字,仿佛刀割般在她的心上硬生生刻出那三个字的轮廓。

脑海里那张轻含笑意的容颜拼了命似的想要跳脱而出,可是只是逃出几缕熟悉之感,便什么也没了。

她对他,终究还是不记得多少了……

她只觉顾眸那张像极了鱼骨臣的笑脸刺极了眼,便低下头不再相望。可又忍不住好奇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顾眸眼里的笑容更浓了,似乎觉得这问题很可笑,“我说过,他死了。”

“那你……”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可话到了嘴边,恰好对上他充满杀气的双眼,声音刺骨:“我说过我不是他。他这种人,死了也是活该。”

她第一次没有反驳他的话。

只是看着他眉间的红色印记,心中冷笑:他若死了,你又是谁?她终究是不信他的。从始至终,从遇见他的那一刻起,她就认定了他就是鱼骨臣。

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他领着她走到了屋外一座枯井处。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她的脚还肿着,步行并不方便。

“鱼骨臣的遗物。”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身子便被他拦腰抱起,腾空一跃,衣袂飘飞,转眼已是井底。

耳边是滴答滴答的水声,依稀间还能听到蛙鸣声,她缓缓睁开眼,才发现顾眸在看自己。双颊又开始红了:“你—你—”

“砰—”一声,她被他重重摔在地上。

“以后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毫无歉意的罪魁祸首将头瞥向别处,一身的戾气,让人不敢近身。

“是你先抱我的。”棠音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小心翼翼地起身,却不小心再次踩到木棍,脚滑再次跌倒。

“真是笨死了!”他无奈地摇摇头,看着某人摇头晃脑的样子,实在不能忍受,一把将她捞了起来。谁知她身子骨本就弱,这随意一拉,竟径自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她双目瞪圆,惊慌失措间闪过前尘往事……

他目光虚浮,浮光掠影间尽是满目苍夷……

“我是不信缘的,直到遇见你,我才知一切皆是命数。”

“什么命数?”

“三生有幸吧。”

耳边莫名响起熟悉而遥远的对话,她回过神,才发现顾眸深邃的瞳中只剩下愤怒:“遇到你,真是倒霉。”

“难道不是三生有幸吗?”她莫名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

“啊,我说一切命数皆是缘分,你我相遇必是有缘。”

“呵呵。”他踏出的步子因这一句话缩了回来,继而转身看着她。

夜里月光极好,他颀长的身影好似一把利剑朝着她身子猛然劈来。而他就这样一步袭来,单手撑在井壁之上,看着被他紧紧圈住的棠音。月光勾勒出她消瘦的下巴,清水眸子仿佛含有水波,荧光闪闪,让人一眼便要陷入其中。

这便是他不敢看她的原因。

可这会,那双眼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

他轻笑:“你可知我的身份?”

她摇头,朝着他那身漆黑的长袍看去,以前的他只穿白衣的。

“我是个杀手。”

“那又如何。”

“我去那戏楼原本是要杀你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她能够明确地感受到他眼里的杀气。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哽咽了下口水,不断颤抖的双手告诉自己她此时其实很害怕。可是嘴上却依旧倔强。

“你一个弱女子,对我构不成威胁,我又何必要杀你。”他话说的干脆,手缩回地也利落。

棠音还没听清他的话,只看到身前立着个人影。仿佛刚才两人暧昧的一幕只是她的幻觉。

“现在你知道了我身份,你怕不怕。”顾眸在墙壁上寻找着什么,嘴里漫不经心地吐着字。

“不怕。我相信你不会杀我的。”

“哦?为什么?”顾眸自嘈地笑着,“因为这张脸吗?还是这个印记?”见棠音半天不说话,他也自觉没趣,干是表情严肃了起来:“没想到鱼骨臣死了一年还有人这般惦记他,也不枉一世为人了……既然你心心念着鱼骨臣,找到他的遗物,你便离开这里吧。”

她没有说话,心里暗暗思考鱼骨臣的遗物究竟是什么。

4

月光异常温柔,洒在两人的脸庞之上,仿佛蕴了蜜,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味。

棠音鼻子一痒,打了一个喷嚏:“好香啊。”

顾眸眸子一暗,面色霎时阴沉了下来,手里的动作却更快了。

“这香味好像不对啊。”棠音努力嗅了嗅,发现这香味来自于井底。而且越来越浓郁,隐隐间仿佛能看到井底有什么气体往上飘。

顾眸依旧没有理会他的话。他敲了几声井壁,找到了一处与其他地方不同的地方。随即右手蓄了力,朝此处一点。只见井壁处飘起一层石灰。

他伸手探进洞内,一把取出了洞内之物。

此时井壁上的所有砖石都在抖动,灰尘和香味融合在了一起,棠音几乎看不到顾眸的身影。身子摇摇欲坠,刚想扶住井壁,却再次被人一把拉住。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味道。

飞出枯井的那一刻,她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

那个传说中,鱼骨臣的遗物。

“伞!”她不可思议地开口,“这把伞是……”

他安稳落地后,一把撑开了那把伞。伞柄微微泛黄,有些年月了。

伞面之上那副红梅白狐之画却鲜活如新,她细细看去,才发现那伞面上的画早已消逝,新图样竟然是绣上去的。

可这绣工、绣法,怎么看都是那般熟悉……

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还想看地再仔细些,竹伞却被顾眸一把收起。“走!”

“伞。”她伸手想一把抢过伞。却被他用伞柄敲了敲脑袋:“不许闹!”

她抬起头,随着顾眸的目光向着四周看去。她才知之前的那口井已经完全消失了,寺中阴风阵阵,带着肃杀之意的落叶残花纷纷借着这股阴风朝着他们袭来。

这绝非偶然!

怎么回事?”她看着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香味越来越浓了……伴着那些无形的冷风席卷而来。

“尸骨香。”顾眸将声音压得很低,他把棠音牢牢禁锢在身后,以一己身躯挡在前方。眼见着那些残花落叶就要扑上来,竹伞被一把撑开,巨大的伞面笼罩在他们身前,仿佛有淡淡的梅花香从中一点点散开。

棠音瞬间清醒,耳边呼呼的风声也骤然消失。

她睁开眼,朝着伞外瞄了一眼,发现寺内恢复了安静。只是这份安静有些诡异,可棠音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于是她拍了拍顾眸的肩膀轻声询问:“你方才说的尸骨香是什么意思?是尸体的香味?”

顾眸耳垂突然抖动了一下,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的棠音。

就在棠音开口之际,他一把扯过棠音的肩膀,将她拖到了身后,他的另一只手几乎在同时抽出了伞柄里暗藏的长剑,直刺前方。

棠音站稳身子才发现,长剑剑端隐隐缠绕着一团黑气。

“尸骨香乃一种北疆的妖邪之物,以死人之花炼制而成。”顾眸转动剑柄,黑气顷刻间化为虚无。

“可是我们刚才进来没看到什么花啊。”棠音的话还没说完,她便看见原来有枯井的地方开满了蓝色的五瓣花。

这种花很美,色彩艳丽,花瓣巨大,带着诱人的香味。棠音只是看了两眼,便情不自禁被它吸引着向前走去。

顾眸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伞柄再次挪上,敲在她头上,斥责道:“你想死吗?那可是幽冥花。”

“啊!”棠音回神,立即问道,“什么是幽冥花?”

“传说幽冥界乃是比冥界更黑暗的死亡之地。幽冥花是幽冥界的使者,所以只会开在有死人的地方。你若是长时间盯着它看,定会受其魅惑,丧失心智而亡。”

“那它开在这里?”棠音再次用余光扫了一眼那花,发现蓝色的花海正一点一点地蔓延开,“他们怎么变多了……”

顾眸拉着她向后退了几步,神色戒备道:“看来我们放出了恶灵。”

“是你,不是我们。”

“不是你时时刻刻嚷着鱼骨臣,我会去把封印枯井的伞拿出来吗?”

“你不是说你不是鱼骨臣吗?那你怎么知道那伞在井底!”

听着这句话,顾眸一时语塞,看着棠音璀璨的眸子,他不知该怎么解释。

不过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再去思忖。月光逐渐被一片黑云遮住了光芒,本就晦暗的寺庙变得愈加漆黑。

空气里的花香更加浓郁,眼过之处除了幽冥花如同蓝色火焰的光芒,便再无其他。

“鱼骨臣!终于见到你了,你可知我在这等了你多久!”一道犹如鬼魅般的尖锐女声突然响起,伴着那声连绵不断的声音,一个身穿深红色衣裙的女子站在一朵巨大的蓝色幽冥花间。她目光森然,直直看着顾眸,发出浓重的杀意。

“我不是鱼骨臣。”依旧是那句重复了多次的答案。顾眸嘴角一斜,看似冷笑,却向后退了一步。

“你认识她?”棠音也跟着向后退了一步,鱼骨臣顺势将伞丢在棠音怀里,皱眉道:“不认识!”

“呵呵,鱼骨臣,那么多武林高手尸骨未寒,你说你不认识我,好,那我就让他们出来,让你一个一个地认!”耳尖的红裙女子眼里的杀气更浓了,她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手势,伴着口中的喃喃自语,她身后那些幽冥花的枝蔓开始扭动起来。

不知何时风声停止了,藤蔓间摩挲的窸窸窣窣声交织在一起,棠音看到泥土向上翻涌,似乎地底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

刺鼻的香味也在那刹那席卷而来,充斥着所有人的鼻腔。

顾眸皱眉,暗叫不好,提起了手中的长剑。

“怎么回事?”棠音话音刚落,巨大的破土声便响起,被藤蔓缠绕着的人,突然弹跳在了地上,他们双眼通红,脸上,衣服上还带着泥土。

棠音很快意识到什么,她害怕地哆嗦着身子:“他们是死人,死人怎么可能还能走路!”

顾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看着红衣女子,目光沉沉:“我听闻北疆有种巫术可以操控幽冥花来养尸。看来是真的。”

“养—养尸?”棠音虽说鲜少外出,可这关于北疆巫邪之术可是有所听说。

她的肩膀越发抖得厉害,传闻这种尸体乃是杀人利器,且不死不休,极为难缠。她有些担心他们的处境。

5

不过顾眸脸上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他轻蔑地笑道:“传言北疆苗人早有南下入侵的野心。曾不惜任何代价与江湖术士勾结。看来两年前的英雄煮酒大会……”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听红衣女子冷言嘲讽道:“少在那里惺惺作态。若不是为了赤鱼骨,我苗疆又怎会派来那么多的高手。我只是没想到……”说到这,红衣女子眸光泣血,面色如死,连声音也哽咽了……

“那么周密的计划,却还是败了。甚至连我哥哥都死了……”

“咎由自取。”顾眸冷哼一声。

“哼?人人都知妙手圣医鱼骨臣是个温文尔雅的白面书生。又有人知,他也曾杀人不眨眼,是个杀人魔头。今天我就是要为那些死去的江湖好汉和苗疆勇士们报仇雪恨!”红绸话音刚落,手执玉萧,死尸伴着幽怨的萧音不断向着顾眸和棠音扑去。

“笑话。只许你们相互勾结,加害于人,还不许别人反击?”顾眸提剑迎上,嘴里不忘嘲讽两句。

“别说了,他们要来了。我们怎么办?”棠音急了。

“撑好伞就行。”顾眸嘱咐完,飞身上前,伸手在死尸身体上点了几个穴道。

“天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红绸露出邪魅的笑容,“就算你把他们的经脉打断了,也无济于事。”

果然,死尸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朝着两人扑去。

棠音颤巍巍地拿着伞,不断向后退去:“喂,怎么办?”她向顾眸喊了一声,埋怨他不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

“闭嘴。拿好伞!”顾眸瞪了她一眼,依旧在死尸身上点着什么。

棠音也奇迹般地发现那些死尸似乎真的惧怕她手中的伞,一靠近她就放慢了步子。

“还真是郎情妾意,我这就让你们一起去极乐世界享福!”红绸手上的动作已快到模糊,而曲子的节奏也加快了数分。可那些死尸却岿然不动,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

怎么回事,她有些惊了。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情况。反观之顾眸,却笑得阳光灿烂:“你倒是吹啊!”

“你做了什么!”发现玉萧已无用处,红绸一把甩开,抽出腰间的长鞭戒备地看着顾眸。

“自然是以蛊制蛊。”顾眸取出袖子的锦囊道,“这东西你记得吗?传闻可解任何蛊毒。”

“蛊虫?”红绸看向那个熟悉的锦囊,眼底猩红,似是不信心中猜疑又转身看向那些死尸,只见死尸全身散发着寒气,顷刻间尸身结成了冰。

她的声音犹如鬼魅:“冰蚕蛊。不,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她的眼中露出惊恐的神色,似乎是预见了可怕的事情。然后将手里的长剑甩在了一边,朝着门外跑去。

看着那些渗人的死尸,棠音飞似的跑到了顾眸身边:“她怎么了?”

“可能受刺激了。”顾眸看着远去的红影,若有所思,“传闻北疆苗人的小公主红绸及其喜欢穿红衣。我想她应该就是那位小公主吧。”

“冰蚕蛊是什么,赤鱼骨又是什么?还有你刚才说的武林盟主和北疆苗人之间的勾结又是怎么回事……”

6

火堆烧得正旺,晚间又开始下雪了,二人无处可去,只能回到寺庙的大堂之中继续烤火取暖。

顾眸没有说话,翻着白眼瞪着棠音。

棠音低着头,喃喃道:“我就是有些好奇。”

顾眸很满意她这幅胆小怕事的样子,将身子坐正后,开始讲述那段尘封在冰雪之下的故事。

那段恩怨纠葛有些复杂,牵扯的人和事都太多了,顾眸想了很久才开始诉说。

“这件事情,应该从……”

应该从那个传奇神医——鱼骨臣说起。

鱼骨臣的出现就像一个怎么也醒不来的梦。

你不知道梦开始的地方,也不知道梦结束的终点。甚至这个梦有些荒诞,毫无头绪,仅有一个潜在的意识支配而存在。鱼骨臣之于江湖就是这样的存在。当你意识到江湖上有这号人物时。他早已享负盛名,名满天下。

一身白衣走天下,所过之处皆无患。

只要他去过的地方,无论是病入膏肓之寻常百姓,还是毒至五脏之江湖术士,都能在他的妙手回春之下,恢复健康。

“世人皆知鱼骨臣有起死回生的医术,但凡有一口气在,他都能救活。可却鲜有人知晓,他并不是普通人。”

“那他是神仙?”棠音瞳仁一颤,好奇到了极点。

男子狭长的凤眸一眯,喉咙滚动,嘴角微微勾起道:“是啊,他不仅是神仙,还是个会吃人的妖怪!白痴!”

“你你你……”得知自己被戏耍了的棠音被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罪魁祸首顾某人却已然垂下眸子,望着跳跃的火苗出神:“传闻,在仙女湖的湖底有两条灵鱼。两条灵鱼因泉水干涸,被迫相互呵气,以口沫濡湿对方来保持湿润,直至命陨。此举感动上天,让他们死后的灵魂坠入人道,身体化为神物赤鱼骨,永远守护着仙女湖。赤鱼骨有起死回生之神效,亦能够让人长生不老。而这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神物——赤鱼骨就在鱼骨臣的身上。”

“所以那次的英雄煮酒大会是为了鱼骨臣身上的赤鱼骨?”棠音瞳仁猛地瞪大,“可这又关北疆苗人什么事?”

顾眸眸光漆黑一片,眼里闪过一丝促狭:“这就要说起北疆皇宫里的一件不可传的秘闻了。”

年轻的北疆王靠着一身毒术,统一了北疆十二个小国。许是此生杀人无数,年过四十仍无一子半女。

作为一方疆土的帝王,直到风烛残年才老来得子。有幸生了一对龙凤胎。蓝颜与红绸。

可讽刺的是,儿女长大,陷入不伦之恋。

“兄妹之恋,有违伦理”。北疆王自然不会同意。为了让他们知难而退,便提出让他们二人说服中原武林盟主与北疆同盟的难题。所以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不过他们打错了如意算盘,那一夜,鱼骨臣杀了所有人,包括红绸的哥哥—蓝颜。”

“那个锦囊又是什么?为什么红绸看见会情绪失控?”

“北疆王的冰蚕丝,可解天下蛊毒。这个锦囊北疆王随身携带,她看到锦囊出现在我的手里,自然会情绪失控。”顾眸轻描淡写地开口。

“你的意思是?”棠音咽了下口水。

“我杀了北疆王。”顾眸睫毛都没有眨,目不转睛地看着棠音,“我是个杀手。你确定你要跟着我?”

“我?”棠音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自从遇到了顾眸,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迷茫。

“很快就会有人知道北疆王被人杀了,我顾眸也将成为众矢之的。”男子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说的不是他自己。

“所以……你确定还要跟着我吗?”

“我不怕死。”顾眸的言下之意,她自然知道,可即便处处是危险,她也有着不得不跟着他的理由。

“武林同盟素来与中原朝廷不和,这个我是知晓的,但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怕是江湖中人无人知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而且这把伞……”突然摸到了手边的伞,棠音幡然醒悟般直视着他。

“你很想知道?”

棠音点点头:“我需要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既然你执意寻死,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你就跟着我吧。事实的真相你会明白的。”顾眸说完,倒在草垛上抱着剑睡着了。

棠音将手边的竹伞紧紧抱在怀里,这把伞她记得很清楚,是她姐姐桐画的。

可是这伞中剑,顾眸是如何知晓的?还有他和鱼骨臣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长的一模一样?

看着顾眸熟睡的侧颜,她捏紧了手里的伞,嘴唇被咬的泛白,眼里暗藏的杀意顷刻间就要溢出。

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便松开了手,轻轻叹息一声,闭上了眼。

顾眸睁开眼,侧头看着棠音,他很少打量一个女子。

他说鱼骨臣不近女色,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眼前的女子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明眸皓齿的容颜实在像不得心机似海之人,可鱼骨臣却偏偏栽在了她的手里。

方才隐隐约约的杀气,他怎会没有感知。

只是她装的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却暗藏杀机,她跟着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

7

棠音知道跟着顾眸会引来杀身之祸,可她没想到那些江湖人士会来的这么快。

天光破晓之时,门外已有响声。

这是顾眸设置的陷阱。

他睁开眼,拉着棠音转身要走,可破空声布满整个寺院,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这里……”棠音下意识地转向佛像后面,敲了敲佛像的背部,一条密道出现在地上。

两人安全地躲在密道里后,顾眸神秘莫测地看了一眼棠音,笑了:“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

“我不知道。”棠音没有说谎,这个寺庙,她是第一次来,可是这里总给她极其熟悉的感觉。

她还想解释,顾眸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听上面的动静。

“人呢,密报不是说鱼骨臣在这里吗?怎么不见了?”

“张师兄,你别急,我看着他们走进来的,而且外面还有打斗的痕迹,他们肯定就躲在这座破庙里。”

“已经搜遍了,没找到……”

地面上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几声嘈杂的对话声,顾眸比了一个手势:大概二十人。

棠音没有理会,因为她从上面的说话声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丫头也不见了,张师兄,你有没有觉得那丫头很像棠音……”

“棠音?你说那个叛徒?怎么可能,她在两年前就死了。”

那男人说什么?

棠音整个人都如坠冰窖,她怎么可能死了,她如果死了,那么现在的自己又是谁?还有叛徒一说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看向一旁的顾眸,发现他面色如常,丝毫没发觉哪里不对劲。

直到过了一炷香,顾眸才转身看着她:“他们已经走了,这个密道虽是藏身的好去处,终究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出去。”

待棠音回神,她已经被顾眸抱着落在了地面上。

“走……”他拉着她向外走,可去路早已被两人拦住。

“张师兄,我这招怎么样,先假装离开,然后引他们出来。”笑靥如花的女子一身月色华服,正是峨眉派弟子——陆晓敏。

“还是陆师妹聪慧。”张离山嗤笑着看着正前方的顾眸,“走?鱼骨臣,你还想往哪里走!乖乖交出赤鱼骨。”

“嗤……武当派和峨眉派竟然派了你们两个走狗,还妄想拦住我的去路,你们忘了江瘸子和陈尼姑的下场了?”顾眸好整以暇地抱着剑看着两人。

“原来是你杀了江师弟和峨眉派的陈师妹。”张离山怒斥道,“鱼骨臣,我定让你血债血偿。”

“棠音妹子,鱼骨臣杀了你姐姐,你果真要和他勾结在一起吗?”陆晓敏试图从棠音这边寻找突破口。

“我……”棠音咬着唇,瞬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听清楚了,老子大名顾眸,不是什么鱼骨臣。”顾眸突然伸手撒了一包白粉,拉着身后的棠音飞身冲破了静安寺的庙顶。

“快追!”身后齐齐响起脚步声,数十名剑客拔剑追来。

“你怎么能随便杀峨眉派的弟子?”棠音脚步不停,面色愠怒。

“男盗女娼,欺师灭祖,该杀之!”顾眸瞥了她一眼,似乎在嘲笑她可笑的良知,“鱼骨臣杀了你姐姐?这一路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鱼骨臣和你的关系,你不也没告诉我吗?”棠音面色铁青,脚步骤停。

“我们没关系,对了,你是学过轻功的吧……”身后没了声音,顾眸想回头看看,祈料刚一转身,一把长剑袭至胸前。

看着胸前的伞中剑,顾眸拢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我以为你会迟些动手,至少等到真相浮出水面。”

“武林豪侠已经包围这里了,你逃不掉的。鱼骨臣,你杀了我姐姐,我是一定要亲手果决你的。”棠音看着伞面上的梅花苦笑道,“你记得桐画吗?那是我姐姐。”

“鱼骨臣杀了你姐姐,关我顾眸什么事?”顾眸向后一退,长剑飞离出身体,带出了几丝血滴。

这点伤并不足以致命,只是让顾眸有些气恼,自己竟和鱼骨臣一样栽在了这个女人手里:“鱼骨臣甘愿拿命来救你,我可不会!”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胡话吗?鱼骨臣,顾眸不过是你隐藏身份的假名罢了!”棠音大怒,再次提剑。

顾眸却先一步掐住了她的脖子,就在这时,张离山和陆晓敏已经赶到了两人身前,同行的还有武林各门派的江湖好汉。

“华山、少林……来的可真齐,当年围剿鱼骨臣的江湖门派都赶来了,看来你们还真是不怕死。”顾眸眸光骤亮,周身杀气弥漫。

“当年要不是这个丫头诓骗我们,我们怎会轻敌。”张离山瞪了一眼满脸彷徨的棠音,“你要杀她,就赶紧杀,杀完了,我们好送你上路。”

“当年……”所有人都在提醒她,当年她和鱼骨臣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

“你姐姐的确因我而死,这伞理当还你,若是你想要杀我报仇,只管动手便是。”

“天快黑了,你如果不想死,就别再跟着我。”

“你还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再不动手,我就到静安寺了。”

……

耳边莫名响起男子温润如玉的嗓音,一如那年雪下的邂逅之音。

那是他们初次相见,只是一眼,她便知伞下的男子就是鱼骨臣,因为那把伞是她姐姐桐画的贴身武器。

她和姐姐无父无母,相依为命了十几年,只因她患有恶疾,姐姐便为她寻找赤鱼骨。

只是赤鱼骨未找到,她便被鱼骨臣伤了性命,从此天人一方,再难重逢。

她蛰伏戏楼数月,只为那惊鸿一瞥的初遇。

之后,他果真如她所愿,为她赎了身。她也以此为由,一直跟着他到了静安寺。

那鱼骨臣以为自己到了静安寺,她便无从下手,祈知她等的就是他入寺的那一刻。

既然为了报仇,能刻意制造偶遇,她又岂能不做好周全准备?静安寺的英雄煮酒大会,便是她一手策划,广邀各大门派,煮酒论英雄,实则为夺取鱼骨臣身上的赤鱼骨。

刀光剑影中,她身中一剑。

时隔两年,鱼骨臣惊恐的声音犹在耳边。

他们说的没错,她确实应该死了,剑刺心脉,怎回无事。

只是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8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棠音捂着头,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顾眸哪里还顾得上她,已经冲进人群,杀红了眼。

他喜欢血的味道,这就是他和鱼骨臣最大的区别,鱼骨臣喜欢救人,他则喜欢杀人,所以他注定和鱼骨臣势不两立,可他又偏偏看不惯鱼骨臣被这些奸佞小人所害。

可哪怕他再喜欢杀人,一个人面对这么多武林高手,也难以招架。

眼看着身后长刀袭来,他却无暇避之,不料另一把长剑突然挡住了那把长刀。

“怎么是你?”看到是棠音,顾眸有些意外,“你不是要杀我吗?”

“我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棠音利索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两人背靠背,默契地把背后的敌人交给了对方。

这样的感觉无比熟悉,仿佛曾经,她也和别人这样做过。

棠音的头更痛了……

顾眸敏锐地感觉到了棠音的变化,他一声嘶吼,长剑一挥,剑气逼退数十人,拉起棠音的手便朝一个方向飞奔。

“前面是悬崖,他们跑不掉的。”陆晓敏受了伤,有些气竭。

“不能再向前了,这里是悬崖。”跑到悬崖边上,棠音拉住了顾眸。

“我们有伞,怕什么!”听着身后的追赶声,顾眸顾不得棠音的提醒,抱着她就跳了下去。

伞面突然撑开,两人下降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改变,棠音不禁翻了个白眼:这人怕是个傻子……

好在悬崖底下是水潭,两人从潭里钻出来后,棠音看到了姐姐的墓碑。

“是鱼骨臣把她葬在这里的。”顾眸抖了抖衣服上的水渍道。

“是他杀了姐姐。”

“他杀没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姐姐想要夺取赤鱼骨,就必要杀了鱼骨臣。”

棠音没有说话,泪水早已淹没一张小脸。

“世人皆知这起死回生的赤鱼骨在鱼骨臣身上,却不知道赤鱼骨就是鱼骨臣的命,你姐姐想杀鱼骨臣,最后却被反杀,我只能说咎由自取。”

“你!”棠音咬牙切齿,却无从反驳,遂又开始自责,“终究是我害了姐姐,若不是我这顽疾,她也不会为了我涉险。”

“顽疾?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还真看不出得了不治之症。”

面对顾眸的嘲讽,棠音不予理会,她擦干眼角的泪水问道:“我要知道当年英雄煮酒大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知道鱼骨臣杀光了所有人。”

“那你和鱼骨臣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个答案让棠音难以相信。

鱼骨臣看着平静的潭水,眸光渐渐黯淡:“还记得我说的那个传说吗?我晚上杀人,他白天救人,我们该是仇敌。不过他死了,现在便只有我了。”

“你们竟然共用一个……”火云印记似乎变红了,棠音突然明白了鱼骨臣为什么说天黑了就会有危险。

“两年前,若不是鱼骨臣强行压制我出现,你早就是死人了。”冷血的话语从顾眸口中说出,多了丝戏谑的味道。

“你既然早有杀我之心,为什么这一路还让我跟着你?”除了真相,这是棠音最想知道的事情。

虽然自己装了一路,可顾眸从未轻易相信自己。

顾眸还没回答,身前潭中突然升起巨大的水花,峨眉弟子陆晓敏突然从水中钻了出来:“这里果然别有洞天。”

“我以为不怕死的就我一个,没想到你这个小尼姑也颇有风骨。”顾眸双手抱着肩,这个峨眉派弟子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丝毫不用担心。

“我峨眉派弟子死伤惨重,他们见我受伤,逼我喝下毒药,让我跳崖试探涯底乾坤。”想到方才的遭遇,陆晓敏苦笑道,“可惜他们算错了人心,如今我幸而不死,只要赤鱼骨到手,还怕什么毒药。”

“你一个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还受伤了。”顾眸大笑她的狂妄。

“一个人确实不是你的对手,那么两个人呢?”陆晓敏突然看向一旁的棠音道,“小师妹,你还不动手吗?”

“哦。我倒不知你竟是峨眉派的小师妹?”顾眸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棠音蹙着眉,似在纠结。

“小师妹,你背叛峨眉的事,师父早就不怪你了,只要你拿到赤鱼骨,峨眉依旧是你的家。”虽然不知道两年前就该死去的棠音为何又活了过来,但是陆晓敏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背叛峨眉……

当年英雄煮酒大会,棠音打算趁乱杀死鱼骨臣,鱼骨臣却为了救她被刺了一剑。

她看向那把原本刺向自己的长剑,怎么也没想到峨眉的师姐竟然动了杀自己的心。

“小师妹,别怪师姐狠心,这一切都是师父授意的。过了今晚,他们都会死,但是你的身份不能暴露,只要峨眉得到赤鱼骨,师父会替你姐姐报仇的。”

“你本来就是将死之人,为了峨眉,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那么是师父让姐姐去夺赤鱼骨的吧……”她早就料到了,如果姐姐是被鱼骨臣杀死的,又怎会把伞中剑的秘密告诉他。

还有他一身的剑伤,皆是峨眉派的招式所致。

那天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她和姐姐都被峨眉派的私心利用了。所以她背叛了峨眉派,带着受伤的鱼骨臣逃出了静安寺。

他们都说错了……

当年屠杀静安寺的人不是鱼骨臣,而是她棠音。

只是她剑中多处要害,即便鱼骨臣为她护住一丝心脉,也难逃一死。

棠音从回忆中惊醒,脸庞早已被泪水润湿……

陆晓敏和顾眸早已杀红了眼,两人一身是血,之差一步,就能让对方先死。

“师姐,你要找的赤鱼骨在我的身上!”如果不是赤鱼骨,她想不出自己起死回生的原因,“顾眸,是不是我把赤鱼骨还给你,鱼骨臣就能活过来!”

“你会死的!”顾眸大惊。

“我早就该死了,你没必要因我送命。只要他活过来,你们两个都能活着。”如果不是她在途中放了信号,不会有这么多武林高手齐聚如此。

鱼骨臣怕她失了活下去的心。

便抹去了她在静安寺的记忆,只是造化弄人,她那颗复仇之心又害了他们一次。

伞中剑渐渐刺中心脉,棠音仿佛看到了鱼骨臣的身影。

“你别再绣了,你会没命的。”

“公子,你信缘吗?你第一次见到我,便说我的刺绣极好,姐姐也说好,可是我却一直没帮姐姐绣过,如今终于有时间把这伞面绣好了,若是死了,就真的绣不好了。”

“我是不信缘的,直到遇见你,我才知一切皆是命数。”

“什么命数?”

“三生有幸吧。总之我不会让你死的。”

……

鱼骨臣将剑从陆晓敏身中拔出,缓缓走到了棠音身旁,终是留下一句叹息:“我终究还是食言了。”

“你不该抹去她的记忆的。”顾眸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让她抱着仇恨之心活着,总比她寻死的强。”

“她的仇恨之心,差点害死我。”

“好奇害死猫,你若不去寻她,怎会落入圈套,终究是你咎由自取。”

“我若不找她,你以为你能回来?”

……

外面的雪更大了,两人一路斗着嘴再次来到那座小阁楼。

鱼骨臣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楼上的窗户,只是那扇窗再也不会打开了。

“我和姐姐都喜欢雪,公子,以后下雪的时候,你会想起我吗?”

“会,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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