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共游

2020-06-09 11:03:06

世情

鸳鸯共游

墙头雨细垂纤草,水面风回聚落花。

“阿伯,不摆船啦?”一个身着袍褂,戴着墨镜和西洋礼帽的男子,提着个小皮箱,在船外细声问道。

“不哩,收档了。”阿伯从码头上把炉灶桌椅一点点搬回船里,“现在局势那么乱,哪敢摆摊啊。说句难听的,一个炸弹炸下来……呵呵老汉还想再活多几日呢。”

“伯,做完我这单再走,行不?我好几顿没吃了。”男子谨慎的看了看四周围,“我就吃碗面,很快的。”随后男子又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元,强塞进阿伯手里。

“好小子啊!”阿伯掂量掂量了银块,淡然一笑,“算了,看你小子那么一根筋。就一碗面是吧,你到船里坐着罢,外头下雨了。”他把银元放进裤袋,转头去打开遮伞,准备生火。

男子坐在饭桌前,看到柜台上放着一把三弦琴,问阿伯:“伯,你还会使这玩意儿?”

“咋啦?你也会?”阿伯把砍好的柴放进小炉子里。

“哦不是,我小时候听过馆子里的人弹过。”男子又望了望四周。

阿伯弄好柴火便走进船里,拿起三弦,在男子跟前坐下了。

“来,让老汉给你弹一曲。”

“伯,那面好——”

“火才刚烧开,面也刚下,不急。”伯清了清嗓子,摆好姿势,“好了吗?”他问向男子。

“您唱吧。”男子焦灼不安,似乎在赶时间。

“听罢,你会喜欢的。”阿伯弹了起来,“‘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遮瞒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啊公,细听我来言啊••••••’”

清末民初,京西蓝靛厂里,住着松老三一家。

松老三和他的老婆——王婶在火器营里的繁荣街道开了一家烟馆,专靠别人抽大烟来谋生。

夫妇二人育得一女,荷花万岁叫大莲,年芳一六。松老三本想再要个男孩,可惜早年抽大烟,败坏了身体,再也没了精力。

“大莲,衣服都晾了吗?”王婶躺在老爷椅上,磕着瓜子,又把吐出来的瓜子壳丢进旁边的痰盂里。

“晾了。”大莲低着头说。在家里,大莲不像是他们的女儿,倒像是个丫鬟,王婶则像个使唤人的财主婆。

“那你爹的鞋呢?”

“爹的鞋我今一早就拿去给西口李叔补了,他说下午就可以去取。”

“就是说活都干完了?”王婶打了个哈欠,把流在鼻孔外的鼻涕给吸了回去,“那就去后院,清扫下库房。记着,别把货都弄脏了,不然把你卖了也回不了本。”说完,她懒洋洋的从椅子上起来,软着腿走进烟阁。

“愣着干嘛,还不快进去!想出来在客人面前抛头露面啊?”脸色蜡黄的松老三在柜台边拨弄着算盘,边冲大莲喊道。

大莲忍受着屋里那冲鼻的臭味,换了两盆水来擦拭桌椅木桩,拿着散发着饭菜馊臭味的毛掸子小心掸灰……干完活儿后,大莲她才有空爬上屋檐,给刚在破瓦砖发芽的嫩苗浇水,期待着嫩苗长成艳花的那一天,也期待着蝶儿在这花上翩翩起舞的那一日。

近黄昏,夕阳给天边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红彤彤的霞光,秋虫哀鸣。

“莲妹。莲妹。”一个年轻小伙在大莲窗下细声叫唤,“莲妹,在吗?”

大莲闻声而来,激动地往窗外探头,对小伙叫道:“六哥哥!”

小六是帮人抬货的苦力工,为人淳朴老实,与大莲互相爱慕已久。尽管家里人反对他和大莲来往,但私底下还是偷偷与大莲相会。

小六和大莲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二人四目相对,顷刻间,小六仿佛感觉到有一股强烈的电流冲击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莲妹,三更天时我来找你,等我。”小六说。

大莲羞人答答,低着头又垂着眼,点头应下。

大莲下楼,打算出门给她爹取鞋,却大堂撞见爹娘在招待本地乡绅——徐四爷。因为松老三不允许大莲在烟馆营业的时候出来露面,所以她连忙躲在门帘后,连声音也不得发出。

“既然谈妥了,就叫小姑娘出来,让我瞧瞧罢。”徐四爷叼着一支长烟斗,说话阴阳怪气的,双眼瞥着别处,“去叫罢,我赶着点儿呢。”

“老婆子,去,叫大莲下来。”松老三对王婶说。

“唉,我这就去,这就去。”王婶朝徐四爷殷勤的笑着,转身刚推开门帘,就发现了躲在帘后的大莲,说:“呦,丫头你在这怎么不出声啊?来来来,快见见徐四爷。”王婶将不情愿的大莲给拉到四爷面前,“四爷啊可喜欢你了。”

“这丫头,还不问候四爷?”松老三在一旁说。

“四爷,好。”大莲感到忐忑不安,揉搓着自己的衣角。

“唉。”徐四爷大笑,“果然长得如花似玉,又那么楚楚动人。”他又把烟吐到大莲脸上,大莲呛得直咳嗽。

“哈哈。老三弟,大莲我看得甚是喜欢啊,钱我刚给了,这人我明天这个时候就来取走。”徐拍打着松的肩,他那呕哑嘲哳的笑声几乎要划穿大莲的耳膜。

一更天,大莲收拾完厨房里的活儿,看见爹娘走进烟阁,便早早地回到了房间,坐在床边上。

刚坐下不久,大莲就潸然泪下又泣不成声。自己今年也十六了,同龄的女孩要么嫁人要么定下亲事,只有自己就……大莲她恨透了爹娘,他们卖大烟伤天害理,造成了多少家破人亡,还把自己给连累了。

青春一去,如同依旧,这人不就毁了吗?

二更天,只听见在街道打更的更夫喊道:“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接着更夫又连续打了两下锣。

“哎呀!”窗外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是小六被破瓦片划到了。

“六哥哥!”大莲听出是小六,连忙跑去把窗扇打开,一把手就拉住了那日思夜想的小冤家。

三更天,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大莲的窗前,那痴心的女子多情的汉坐在床边面对面的聊着心事。秋风透着习习的寒意,钻过敞开的窗户,轻抚大莲的秀发,带来几分凄美。

“我爹他们,要把我卖了!”大莲哭得更厉害了,眼泪像雨水般直往下流。

“他们要把你卖给谁?”小六着急的说。

“把我卖去给——给——徐四爷。”

“那徐四爷都可以当人爷了,没准半只脚也踏进棺材堆里了。”

“可他就是给了我爹娘一大笔钱啊。”大莲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六哥哥,怎么办啊?”大莲向小六投出求救的目光。

“莲妹别怕,明儿我们就走。我带你跑,咱们远走高飞,不用管你家那两只血骷髅。”小六握住大莲那双湿漉漉的手。

“那你爹你娘呢?”大莲问。

“他们有我弟照顾着呢,不怕。”

小六把停止哭泣的大莲搂进怀里看着窗外的月亮,平复下来的大莲在幻想着以后日子的美好。

五更天,松老三走进正往茅房的方向走去,却听到另一边有瓦片碰撞的声音。

松老三侧身往上一看,只见一个男子背影从屋檐上跳出庭院,又看见近处大莲房间的窗户是敞开的,这下明白了。

松老三拿出皮鞭子,踹开了大莲的房门。大莲此时在对着镜子梳理头发,被踹门声给怔住了,急忙站起来。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做了什么你知道吗?你把我的脸给丢尽了!”松老三把皮鞭子对着大莲,“简直有辱我老松家的门庭!你这不知廉耻的……”他一边抽着大莲,一边把所有难听的话加到大莲身上。

王婶闻声而来,也知道了详情。

“这怎么跟徐四爷交代啊?你个死丫头!”王婶抓起大莲的胳膊肉死掐起来。

大莲被他们打得逼到清水河边,听说这条河是从颐和园里流出来的。街坊邻居听到外面的声音,都提着灯笼出来看戏议论着。

“你有种就跳!跳啊!你不跳我就继续把你往死里打。”松老三因为刚才的追逐,现在还在大口的喘气,原本蜡黄的长脸越显得惨白。

大莲流着泪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爹娘,又看见周围人在对自己小声议论却无一人出来帮她。

她无助的看着那漆黑一片的黎明天,怕是等不到红日东升的那一刻了。大莲感觉身子越来越沉重,不知从哪冒出的想法,觉得往河里一投才能得到暂时的逃避。终于,她下定决心,跳下清水河了。

“她还真跳了呀!”

“徐四爷要不到人会把我们怎样?”

……

当天晚上,小六疯了,有人说是给他爹佟大打的,又有人说小六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小六和大莲的事始终瞒不住,大家都觉得他们有伤风化,给先人蒙羞。佟大一家在村里混不下去了,只能选择搬走。

小六疯疯癫癫的坐在石桥旁,自言自语。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佟大推着拖车,冲对小六不舍的何娘喊道,“还觉得不够丢脸吗?”

“老爷,就不能带上六儿吗?”何娘偷偷抹着眼泪。

“你若舍不得你就留在这陪他,我不理你!”

“娘,快走罢,别让人看见又指着我们的鼻子臭骂。”一个男孩上前拉着何娘。之后,一家人留下小六,走了。

小六转头看着河里,眼神是无比的激动。他站了起来,冲着河里喊道:“莲妹,六哥哥来了,咱们远走高飞喽。”说完,小六便跳进了河里。

次日,街上的人们都议论着纷纷跳河的大莲和小六。

“死了活该!”

“死哪不好啊偏偏死这河里,把老祖宗留下的东西给弄脏了。”

“谁家摊上这女子的准倒霉!”

……

一个夜晚,松老三家刮秋风,风把库房里的鸦片臭味给吹开,耗子都被熏出来了。几只耗子爬上屋檐,把那瓦砖上的嫩苗吃了吐,又吐了吃。

“编成了小曲儿来探清水河~”阿伯总算弹完了曲子。

“可喜欢?”阿伯问。

“嗯,这种事以后绝得不会再发生了。”男子表情严肃,对阿伯说道。

“你又怎么知道啊年轻人,现在是什么世道啊?”阿伯放下三弦琴,去煮面,“现在卖妻卖女,家破人亡的事不都还有吗,你又怎敢保证呢?”

“伯,我不知道要该怎么向你解释,总之你相信我。”

阿伯笑了笑,说:“面好啦。”

这时,远处的小桥上站着一支警队,冲着他们喊道:“船上的人别动,你跑不了的!”说罢,便打算从古庙后面那条路绕过来。

男子慌张极了,不知怎么办。阿伯在想,国民党警察抓的会是什么人?但他总感觉面前的这位小伙子不是坏人。

“小伙子,走进前面的那条巷子,遇到拐弯的就左转。”

“什么?”

“别问了,快!”

“谢谢阿伯。”男子拿起箱子,往巷子深处跑去。

一个大胡子队长带着警察赶到船头,带头人寻不见那男子便扯起阿伯的衣领,说道:“好啊你,敢收留共产党!把他带回去,其余人跟我继续追。”

“我就是一摆船的啊——”阿伯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拖走了。

巷子里响起两声枪响,受了惊吓的鸟儿飞起划破长空。

作者的话:

此文是根据歌曲《探清水河》拓展所写的,希望大家喜欢。

作者: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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