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拂衣且归去(3)

2019-07-13 17:06:28

古风

牧枳卿惊诧地抬头,昭帝横手将案桌的亳笔扔向他,墨汁顺着他的额头缓慢地流下,极其狼狈。

“牧将军,有些事你还是别操心的好。”

牧枳卿沉静的声音从心底发了出来:“阿昭,是你曾说会护她一生一世。给她后位,才是真正给她安身立命的所在。”

年轻的帝王眸中闪过狠厉之色,很快,成了湖面一点波纹,在波心上荡漾。

“牧将军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怎么肯定朕就能做到?她若想要后位,尽管可以找我要,犯不着你来开口。”

牧枳卿转身,冷冷的声音响彻大殿:“如果皇上还想稳坐皇位,那便照我说的做。”

昭帝感到一阵噬骨的恐惧,这大殿之上,明明密不透风,却油然生出寒凉的意味。

很快,言颜被封为后,封后大典上,牧枳卿远远地看着她,目光炙热,待她回眸望去,那里明明是平静如七月湛蓝的天空,微风拂过不乱。

也就是在封后大典,牧枳卿主动辞官,要归隐秋山。昭帝挑眉看向他,自然是不肯,只是说出的话就不那么中听了。

“如今天下动乱,临朝边境的几个小国还时不时侵扰,牧将军请辞不是时候啊,莫不是贪生怕死?”

牧枳卿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皇上也该多提拔提拔少年将军。”

“可放眼临朝,有哪个人能像护国将军一般,断了一臂被俘虏,还能从敌国逃回?”闻言,牧枳卿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他的隐痛,被俘虏,是他戎马生涯里最深的耻辱。

“爹爹,皇上既然器重你,你便听皇上的话,平息了天下动乱再去归隐吧。”

娇媚的嗓音在殿上,如猫爪,轻轻挠人心窝,昭帝揽过言颜,春风得意地笑:“牧将军,朕的皇后倒比你明事理,将来定会母仪天下啊!”

牧枳卿望着那双熟悉的眼,仍旧清澈,却又仿佛蒙上了一层阴翳。

牧枳卿留下来,不到半月,就被朝廷大半的官员弹劾,昭帝捏着那些奏折,用力砸在他身上,吼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跋扈、目中无人、挥霍……把朝廷重臣都得罪了个遍!”

而他很平静地看着昭帝:“皇上解气了吗?”

昭帝脸色一变,似笑非笑:“牧爱卿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觉得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牧枳卿!你别以为朕不敢动你!”

牧枳卿笑了:“皇上,臣已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无论是明争,或暗斗。”

昭帝冷笑道:“那朕就成全你,来人!牧将军目中无主,欺上瞒下,带他到天牢去好好反省反省!”

牧枳卿入牢的第三天,言颜来看他,她穿着一身素朴的宫装,通身雪白,裙摆绣着大片绿萼梅,饶是如此雅净,也掩不住花纹的繁复。她的眼圈微红,脸似乎瘦了一圈,整个人仿佛在风中微颤。

“爹爹……”她喊他,抓着牢门的手指微微泛白,旋即怒气冲冲地朝侍卫吼道:“给本宫开门!”

侍卫愣住,迟疑着:“皇后娘娘,圣上有令,无论何人探访,不得……”

“怎么?皇上的话是话,本宫的话就成耳旁风了?”

一句话,令那侍卫瑟缩低了头,哆哆嗦嗦掏出腰间的钥匙。

她不顾牢里又脏又臭,才一踏脚进去,便叫着牧枳卿的名字扑进他怀里,牧枳卿右手虚拦片刻,碰到她瘦削的背,不忍推开她,不由叹息:“颜颜,你不该来。”

“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她伏在他肩头,一大片水泽在他衣裳晕染开来,“皇上不能这样……他不能这样……”

他半晌没说话,忽然,她猛地抬头,“我不会让你死的!”眸中的光亮几乎望进他的心底,有那么一刻,他后悔了,他不该把她送到皇权巅峰,不该让她去宫中过勾心斗角的日子。

7

牧枳卿出牢后,很快就听说言颜有孕在身的消息,沾她的光,昭帝破例大赦全国,他也就出来了。此后,他再不提归隐的事,不过问朝中事,只一味在战场浴血杀敌,似乎只有浓郁的血腥味,才能止住他心底那无尽的思念与焦灼。

很快,又立一功,这一次他将突厥首领的脑袋射下。

昭帝望着那血迹已干的包裹,颈上一阵阵寒意,面上却笑逐颜开:“临朝有牧将军此等骁将,真是国之大幸!来人,传诏,牧将军杀敌有功,特封为大国师,今后见到牧将军便如见到朕,不得无礼。颜后的孩子,若是男子,便立太子,若是女子,则是最尊贵的长公主!”

牧枳卿听罢,脸上并无半分笑意,只是将身体伏得更低:“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昭帝的笑冰封在冷淡的眼神里,“牧将军想要什么封赏尽管提出来。”

“臣想求皇上赐免死金牌。”

此话一出,殿上朝臣纷纷交头接耳,文臣纷纷喊道:“不可啊皇上!皇上赏赐已经够多了,分明是牧将军贪心不足,居心叵测!”

牧枳卿听着,心里无波无澜,只等待昭帝的下文。昭帝倒像看好戏般,眸中的戏谑加深,让牧枳卿跪了大半个时辰,才轻咳一声道:“不过是一个免死金牌,牧将军屡立奇功,有何不可?”

牧枳卿终于安心,此后在将军府大门不出,谁也不见,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内。但即使这样,流言也传到他耳朵里。

宫中突然传出颜后与牧枳卿之间关系匪浅的事,有小太监甚至添油加醋,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比如看到颜后在宫内作画,画上的人神态不一,却都是牧将军的轮廓,又说颜后做了噩梦,醒来后只喊牧将军的名字,还有人说,颜后去天牢探望牧枳卿时,就已珠胎暗结。

谣言愈演愈烈,昭帝听后大怒,立刻将颜后身边多嘴的奴才杖毙,为了证明颜后的清白,更是打算等她生产后就滴血认亲。

当晚,言颜找人送了封信给他,信中文字颓丧,甚至透露出轻生念头。他慌忙出门,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便赶往她所在的栖霞宫。

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他双眸悲然划下一行泪,言颜又瘦了,四肢纤细,只有腹部高高隆起,那张妍丽的脸,似褪了颜色的花,枯败了。

“爹爹,你说我该怎么办?”

言颜哭起来,十分无助,“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他揽住她的肩,不住安慰:“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别害怕,别害怕……”

“爹你真的不后悔吗?当初如果不送我进宫,就不会无故生出这么多事端,这宫里就是个大染坊,白的染成黑的,黑的染成白的,谁都不能安生。”

他闭上眼,全身疼痛如砭骨:“爹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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