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拂衣且归去(2)

2019-07-13 17:06:28

古风

“哇……好多糖葫芦……”看着牧枳卿手中的糖葫芦,她眼里一闪一闪,忙招呼阿昭:“阿昭,快过来啊,爹爹买了好多好吃的糖葫芦!”

远处的少年,目光早已黯淡下去,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小屁孩才喜欢吃糖。”

言颜不理他,自己拿了一串糖葫芦坐在院子里,面颊却红了。

七月里,烈日不那样炙热,微风缓缓拂过她的衣角,她静静端坐,有了淑女的迹象。牧枳卿隔着窗纱看过去,阿昭不知什么时候也坐在她身边,她递过一串糖葫芦给他,他高高抬起头,却对着她咬过一口的舔了舔:“味道不错。”

言颜脸上的红,愈加深了几分,恍若三月里的春花,沾了露水,晶莹剔透的美。

又是一年过去,牧枳卿开始频繁出门,回来时总带着一身肃杀与血腥,言颜往他身旁一站,他总要往后退几步,“爹还没换衣裳。”

“爹爹杀人了吗?”她像幼时那样,枕着他的右臂,一头如墨的发散落在他肩头,隐隐传来少女馨香的气味。

他浑身都开始僵硬,始终没有推开她,眉眼里还藏着自己都看不懂的温柔,“爹是将军,将军总要上阵杀敌的。”

她的眼泪落下,心疼地看着他臂上的伤痕,忽然道:“爹爹,我也可以成为女将军,同你一起上阵杀敌!”

牧枳卿的眸色加深几分,在暗夜里毫不掩饰自己的孤寂。他捏着她的下颌,轻轻抬起她的脸,空气微窒,她的睫翼枯蝶般在灯火里摇曳。良久,他松开她,叹息一般。

“你和阿昭好好的,爹就放心了。”

言颜听罢,一滴泪滚落,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许久未说话。

她十四岁那年,牧枳卿击退边界小国的侵扰,又成为临朝声名远播的大将军。人人称赞,牧将军即便没了左臂,还是一样的骁勇善战,把突厥打得屁滚尿流。年迈的煦帝再次重用他,甚至朝中大事都要问他意见。一时,牧枳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国将军。

牧枳卿重新搬进京城的将军府,而她,成了真正的名门小姐。阿昭呢,那个爱摆着臭脸的少年,一夕之间摇身变成了东宫太子。

她坐在闺阁,忽然有些明白牧枳卿的做法,甚至隐约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如果她只是一颗棋子,那些秋山相依的日子便都是难言的嘲讽。

她许久没见到牧枳卿了,每次要找他,他的侍卫总说“将军在忙”,能有多忙呢?忙到连见她一面都没时间。她苦涩地抿紧了唇,突然间,他们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将军,而她,不过是绵香阁不入流的妓子。

有一天,言颜做了噩梦,醒来后去找牧枳卿,却发现牧枳卿的床上躺着另一个女子,两个人以极亲密的姿势搂抱在一起,她的眼被刺了,想起他说“很忙”,心也跟着生硬地疼。

从前,她希望日子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就能永远陪在牧枳卿身边。但此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如果他一定要一个女人,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她?

她忽然开始后悔,第一次见他时为何要认他做爹,而被这复杂的关系所拖累,一拖累就是一辈子。

5

言颜及笄那夜,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偌大的将军府,灯火通明,恍若白昼。她换上牧枳卿送的广袖流仙裙,在雕花的高台伴着月光舞了一曲。牧枳卿用竹笛为她伴奏,言颜身姿曼妙轻盈,广袖随着她的舞动,在风中交叠出绝美的褶皱,像一朵妍丽的花尽情绽放在四月。

一曲舞毕,她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到牧枳卿面前,手中端着白色的小瓷杯:“爹爹,我敬你一杯。”她的声音微颤,有着几不可闻的紧张和恐惧,甚至带着几分怯意,殷切地望着他。

牧枳卿仿佛又回到多年前,他们在绵香阁相遇,那双眼睛和现在这般重合,漆亮中透出渴求,令他一瞬软了心肠。

言颜看着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尔后,唇角浮出一抹笑意:“颜颜,爹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心头没来由地慌乱,牧枳卿在她的注视下,忽然大手一挥,一个身穿青衣的太监,捏着尖细的嗓子,将手中的圣旨念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府中千金妍丽可喜,蕙质兰心,特赐婚太子,封太子妃,择吉日完婚,钦此!”

言颜睁大双眼,雾气中,牧枳卿的脸怎么也看不清,她感觉满脸都是冷的,像冬日飘雪融化在上面,却又固执地不让自己落泪,唇扯出一个恰当的弧度,是比哭还难看的笑。

那夜,牧枳卿宿在妾侍房里,呻吟远远地传出,她站在屋外,脸上滚烫,觉得难堪,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自己。

但从那以后,牧枳卿极少与她相见,有时他在书房,也会让侍卫拦住她。言颜接连几天食不下咽,瘦得双眼凹陷,他仍没来看她一眼,她低低笑了,心想:将军的心果然是硬的。

出嫁前夕,言颜难得与牧枳卿相对而坐,许久未见,他似乎也憔悴很多,下颌冒出大片青色的胡茬,她从妆奁里拿出一把木梳,看向他:“爹爹,你替我梳一次头吧。”

牧枳卿接过梳子,隐约嗅到她的发香,梳子上刻着“与子偕老”的话,他别开眼。

梳到一半,言颜突然抱住他的右臂,嘤嘤哭了起来,似有天大的委屈:“爹,我不想嫁给阿昭啊!”

牧枳卿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仅是一瞬,又恢复往日的镇定:“在秋山时,你并不讨厌他,他是临朝……唯一配得上你的男子。”

“在我心里,他比不上爹爹!”她哭着,谁说不讨厌就是喜欢和爱慕呢?她心中唯一爱慕的,只有牧枳卿!

言颜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他,身形一探,已扑进他的怀里。牧枳卿右手轻移,将她按回到椅子上:“颜颜,我们不可以。”

很平静地论述,那双眸子波澜不惊,唯有拧紧的眉微微抖动,言颜痛苦地闭上眼:“那你当初为什么带我出绵香阁?不会只是因为可怜我吧?”

再次睁开眼时,她的声音冷静许多:“爹爹,我看过你书房那幅画像,我跟她很像。”

有一日,她趁牧枳卿出门,偷偷溜进书房,本想送他一件小挂饰,没想却看到书桌上一幅未完成的画像。女子一袭白衣,唇角上扬,模样与她相似,却有着她没有的成熟眼神。

牧枳卿浑身都开始发烫,眼神也渐渐迷离,言颜紧紧抱住他,喊道:“就把我当成她不可以吗?”

他扶住梨花木椅,刚要开口训斥,却被她以吻封缄,她的舌生涩笨拙地描绘着他的唇形。他的理智在这一刻几乎奔溃,他伸手碰到她丝绸般滑腻的肌肤,脑内的弦突然紧绷断裂,唯有狠狠咬牙才能抵抗这温柔的诱惑,他低吼一声,猛地推开她。

“爹爹!你别走!”

牧枳卿出门那刻,她扑上去抱住他,却只见到他高高扬起的巴掌,重重落下,她的珠钗散落一地,披头散发。蓦地,想起七年前他用酒盏对付老鸨的那一幕,和现在的情形重叠一起,心仿佛针扎般疼。

望着他决然的背影,泪水滑过脸颊,她弯起唇角,眸中泪意弥漫:“爹爹,你会后悔的。”

6

言颜成婚当天,牧枳卿染了风寒,不便出门,自然也就没有看到言颜凤冠霞帔的模样。往后很长时间,他都不让自己去想她,只埋头在战场杀敌,或明或暗,处理那些反太子的旧臣。

次年,煦帝病危,太子登基,为昭帝,改年号元年。但言颜没有称后,只是成为颜妃。

偏殿里,昭帝看着牧枳卿风尘仆仆的模样,哑声失笑:“牧爱卿,颜妃都不在意,你怎么比她还心急?”眸底,是毫不掩饰的嘲意。

“皇上答应过微臣……”

“闭嘴!”昭帝恶狠狠看向他,“你是不是要提醒朕,没有你,朕不过是一个被父皇废弃的皇子,绝坐不上这皇帝的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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