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失联

2022-08-21 21:05:36

婚姻

在这个寻常的周末,我和周嘉平离婚了。

手续办得很顺利,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将两本小册子递给我的时候,我以为自己会难过惋惜,但并没有,一种对往事的释怀和对新生活的憧憬占据了我的内心,我想,这大概是自己能给予这段感情最后的体面。

“我走了。”周嘉平对我说。

“好啊。”我笑着回答他。

天气很好,虽然已经入伏,但却是近期少有的低温天。等下应该去做个按摩,再去买几件新衣服,然后抽一个天气很好的时间去外面旅行。

我设想的离婚后的生活很美好,以此来告诉自己,离开周嘉平是正确的选择。曾经的我把感情看得比天高,恨不得掏出一切为感情服务。而如今,经历过这些以后,虽说不上对感情失望,但也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自己做不到,就算付出一切也无法完成。

譬如原谅周嘉平,譬如继续在婚姻里沉迷。

我和周嘉平是高中同学。

初次跨进高中校园的我,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周嘉平。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短袖,戴着一顶棒球帽,皮肤黑黑的,看起来不是很好惹的样子。但就是这样的他,在看到我以后,竟然主动热情的跟我打招呼,还请求班主任将我们安排成同桌。这对刚刚从郊区中学考进城里的我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做同桌的日子非常快乐。他理科很棒,我文科在行。他是物理课代表,我是英语课代表。久而久之,班里的同学都打趣,我们是最佳拍档,是六中侠侣。

我们心照不宣地不反驳不否认,任由暧昧的小店渐渐起步,走上正轨。

高中生总是饿得很快,偏偏作为住校生的我没有多余的钱和机会去校园外买零食。但周嘉平不会,他是走读生,住在距离学校不到十分钟路程的高档小区里。按说我们应该是不匹配的平行线,但高中的懵懂和对爱情的幻想,让我和周嘉平的交集越来越深。

有一段时间班里悄悄流行起这样的风气,走读生有偿帮住校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包括买零食,手机充电,下片子等。

作为班里受欢迎的学霸,周嘉平自然也成了众人麻烦的对象。尤其是一些女同学,更是渴望借此机会和他产生联系。所以一到每天的最后一个课间,总会有同学围到我的桌前,将手机或钱塞到周嘉平的手上。

“你有什么要带的吗?”周嘉平一边将同学的充电宝塞进包里一边问我。

“没有。”以我的生活费水平,手机这类高消费产品是不可能有的,每周妈妈给的生活费也只够一日三餐,就连买一本好看的杂志都要以减少一顿晚餐为代价,更别提零食之类的额外开销。

周嘉平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且由于他的高质量服务,来麻烦他的同学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非本班学生来找他的现象。

这天我刚从办公室回来,抱着英语老师刚批好让我来统计分数的练习册。只见我的座位上早已围满了人,大家争先恐后、七嘴八舌地传达着自己的需求。练习册厚厚一摞,遮住了我的视线。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师来了”,围着的同学瞬间做鸟兽散,生怕被老师发现手里的违禁品。

混乱中,不知哪位同学推搡了一下,我的肚子重重地磕在了课桌边沿,手里的练习册也散落一地。

剧痛传来,眼里瞬间疼出了眼泪。我缓缓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肚子,疼得直抽冷气。

“谁!谁干的!”

周嘉平一个箭步跑到了我身边,半蹲着身子在我耳边关切地说:“我送你去医务室。”

说着一手挎过我的膝盖,一手扶住我的背。疼痛中,我只感到自己被悬空了起来。

“以后别来找我带东西了。”

我听见周嘉平说。

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校医轻轻掀开了我上衣的边边,对站在一旁的周嘉平说:“你干的?”

“不是他。”我解释道,“我自己不小心磕的。”

那是一条紫红色的淤青,由于撞得太狠,淤青旁边的皮肤都泛着黑点,虽然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单单看起来还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处理好伤口,周嘉平扶着我往回走。

此时已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安静,走廊上也没有人。周嘉平的手是那样大,握着我的胳膊的手掌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温度。

“很疼吧?”周嘉平问。

“上了药好多了。”这是假话,抬起脚的每一步都会扯到淤青,但我刚刚又拒绝了周嘉平抱我回去的建议,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傍晚的阳光柔和而温暖,照在走廊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路。周围是那样安静,静的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热烈得毫无章法。

按理来说,受伤这件事并不是周嘉平的错,但他却肉眼可见地对我越来越好。

拜伤口所赐,我经常能收到周嘉平带来的零食。有时候是鱿鱼干,有时候是小蛋糕,有时候是满记新出的甜点,有时候是K记豪华套餐......不是没有拒绝过,但每次他都有十足的理由拒绝我的拒绝,然后第二天更加疯狂地投喂。

也因此,在大学开学体测中,我比高中入学整整胖了十斤。

我和周嘉平并不在一所大学。他读的是工科,我读的金融,虽然在一座城市,但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失去了联系。

在这期间,我渐渐将他忘了,开始了崭新的生活。加入了好几个社团,又跟在辅导员后面帮忙处理教务的事,忙碌又充实。

大一下学期,我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告白信。对方是大二的学长,在校篮球赛上和我有过一面之缘。

学长长得不错,眉清目秀,身材也练得很好,对我也很好,于是很快我便陷入了甜蜜的恋爱中。

一起看电影,一起旅行,原本一个人做的事在多了一个人以后,我并没有体会到过多的附加快乐。相反,为了约会所做的各项准备让我十分伤脑筋,在各种将就和勉强中,我和学长的缘分走到了尽头。

分手在大三的寒假。

那天下着大雪,我坐在离校的大巴上看着情侣们因为分别而相拥的身影。他们难舍难分,我却只想快点回家。

谁知天偏不遂人愿。大巴刚下高速还没到市区,就因为车胎爆裂而不得不停了下来。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雪还在下,而我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夜晚,和一群学生站在北风呼啸的路口和大巴车司机理论。

“我也不想这样啊!已经打电话叫人来修了!”司机应该也很烦躁吧,年底竟然遇到这样的衰事。

渐渐的,大家都冷静了下来。不少同学陆续被爸妈开车接走了,也有少部分譬如我,因为雪天没车傻傻地站在路边乞求好运降临。

手机通讯录被一遍遍打开,难道今晚要在街头留宿吗?

猛然间,我的手指停在了周嘉平的号码上,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与周嘉平已经快三年没有联系了。

这是高中毕业时留的号码,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用。

鬼使神差的,我拨通了他的电话。还没做好思想准备,那头就传来了周嘉平清冽的嗓音。

“姜瑶?”

在听到周嘉平喊出我名字的时候,我的委屈瞬间释放了出来。

“是我。”握着手机的手被冻得冷冰冰,由于紧张竟然打起了颤。

“怎么了?”

“周嘉平,我......”鼻子又酸又涨,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你在哪,我去找你。”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应该是周嘉平在穿衣服。

挂了电话,我有点懊悔。自己是在干什么呢?好像一个对他旧情未了的痴情女,在找到一丝借口后便迫不及待地重新建立联系,好虚伪呀。

心里不断鄙视自己,又止不住为自己开脱。我像个精神分裂者在路边等着和周嘉平的再次相见。

周嘉平来得比预想中的快,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几年没见,印象中的他一直是圆寸,没想到现在也蓄起了头发。

“刚放假?”周嘉平问到,顺手将我的行李箱搬到后备箱里。

我跺了跺脚上堆积的雪,朝手心哈着气,对周嘉平说:“是的,没想到还遇到了大巴车爆胎。真不好意思啊。”

周嘉平合上后备箱的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微微抬起下巴对我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车里真暖和啊,对在零下八度的天气里吹了半小时冷风的我来说,周嘉平此刻就是我的救世主,是我唯一信仰的神!

车子被发动起来,路上的积雪由于夜间低温渐渐结成了冰,这种情况下开车是一件很考验车技的事情,我不由得为周嘉平担忧起来,坐在副驾驶上双眼紧紧盯着路面,好像我一说话就会惹得坏事发生。

“看到我很紧张?”周嘉平握着方向盘,双眼直视前方说到。

“没有啊。”

“那为什么不说话?”

“我怕影响你开车,这么晚,路况又不是很好。”我实话实说,毕竟是一车两命的事,马虎不得。

谁知周嘉平却低声笑了起来。他侧过脸看了我一眼,又将视线转向路面,说道:“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在睡觉,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啊?”这岂不是疲劳驾驶?

“你跟我说说话。”周嘉平说。

我家住在距离市中心半小时车程的郊区,这个时间是基于平时路况的计算,像今天这样,估计得要四十分钟。

车里恢复了安静,只剩空调出风口的呼呼声。

“又不说话?”周嘉平的声音有些慵懒。

“没有,我是实在找不到人来接,再加上打车又打不到,没办法才麻烦你的。”

其实我也有私心,就是想见见他。

“哦。”

“呵呵,你什么时候放假的?”言外之意是,很庆幸周嘉平在家。

“中午刚到家。”他说,纤细的双手握着方向盘打了个利落的拐弯。

“没想到你开车技术这么好,我虽说拿了驾照,但一次都没有上路开过。”我打着哈哈,尽量让这四十分钟的相处时间不冷场。

“平时家庭聚餐外出什么的,都是我来开车,技术还行吧,不然也不敢大雪天出来接你。”周嘉平平静地陈述着,似乎是怕我误会他不情愿,又说道:“我们快三年没见了吧?”

“是呀,我刚刚看到你都不敢认,变帅了哈哈。”我油嘴滑舌地奉承,虽然也是实话。

“呵呵。”

周嘉平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恭维,转过头又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是不是化妆了?”

“没有呀。”回家化什么妆,还要卸多麻烦。

周嘉平又瞥了我一眼,云淡风轻地说:“变好看了。”

我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心也难以控制地加速跳动。

“很热?我空调打低点。”周嘉平微微翘起嘴角,将空调温度降到了二十六度。

和周嘉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我家。就在我想要开车门去拿行李的时候,却发现车门被周嘉平锁住了。

“这个你好像锁住了。”我指着车门说。

周嘉平却一动未动地盯着我,眼神里蔓延着看不清的情愫,直觉告诉我,他要说些什么。

“为什么还记着我电话?为什么让我来接你?”他突然发问。

“我刚说了呀,打不到车。”我从没见过这样气势汹汹的周嘉平,心里慌得直打鼓,缩在车门边解释道:“电话是高中毕业你存在我手机里的,我一直没删呢。”

“打不到车才想起我?遇到困难才给我打电话?”我的答案并没有让周嘉平满意,相反他好像生气了,上身凑得很近,一股木质香瞬间包裹着我。

那要怎么说?他要干什么?我脑瓜子飞速运转。

“平时也不好麻烦你啊。”我笑着说。

周嘉平似乎更生气了,他转头看了窗外一眼,恶狠狠地说:“我就不该来接你!”

听到这句话,我是很伤心的。原本还以为周嘉平对我有那么一点点不同,没想到自己终究只是普通朋友。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和失落,故作镇定地说:“能麻烦你开一下门吗,我要回家......”

“家”字还没有说出口,我就被周嘉平一把抱进了怀里。他抚摸着我的头,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在一起吧。”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接到你的电话,多庆幸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正好在家。”他抱着我,下巴抵着我的颈窝,我能感受到他说话喷出来的气息,很温暖很安心。

“跟我在一起好不好?”他重复到。

正式和周嘉平交往是在那年的大年初二。他抱着一束乒乓菊等在我家楼下,只一眼我就沉沦在他笑盈盈的双眼里。

谈恋爱的日子很是甜蜜。虽然我们不在一所学校,但他总是不辞劳累地来学校接我。有时候是去吃收藏了很久的餐厅,有时候是去看期待了很久的电影,遇到黄金周小长假,周嘉平还会开着那辆白色别克,自驾去外地看更美的风景。

那时候的我们,一定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情侣。这是我很长一段时间里坚定不移的想法。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外企,他也如愿进入了那家全国顶尖的游戏公司,我们顺理成章地开始了同居生活。

外企的工作上手难,熟练了以后又都是千篇一律的套路。两个月后我便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各项事情,原本紧张的职场生活也逐渐顺利起来,因此我的空闲时间比正奋战在游戏研究里的周嘉平多得多。

我每天准点下班,周末双休,周嘉平却经常加班,甚至周末也要去公司做调试。一开始我还会强撑睡意等他下班,久而久之,我习惯了身边没有周嘉平的存在。我们不再窝在一起看电影,更多时候是我一个人看到天亮也等不到他回来的身影。一个人打扫房间,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在半夜发烧的时候去药店买药,一个人完成所有生活里的琐碎。这种感觉很难受,但一想到周嘉平此刻正在公司加班,我的难受又会变成对他的疼惜。我觉得我应该很爱他吧。

在周嘉平无法陪伴我的岁月里,我学会了做菜,偶尔心血来潮研发几道新菜式,总会被周嘉平说成黑暗料理,但他又不得不吃下去。看他皱着眉头想逃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我的心里十分满意,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自己仍旧是他人生的第一顺位。

我们的感情一向很好,偶尔发生点小争执也能很快和好,于是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对方最合适的伴侣。殊不知爱情需要双方共同经营,长久的作息错位和缺乏沟通,看似完美的关系已经出现了无法修复的裂缝。

成为夫妻的第四年,我辞职在家备孕。此时的周嘉平已经脱离了底层员工的枷锁,成为了公司里最年轻的项目总监。我们的日子原来越好,在H市最贵的地段买了一套大平层。周嘉平说,这是我们的家。

沉浸在幸福里的女人大多是甜蜜而缺乏理智的。

一开始周嘉平回来得很早,买菜做饭,陪我说笑解闷,为我编织着巨大的甜蜜城堡。

但这样的温馨时光并没有持续很久,在我专心在家待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周嘉平回来得越来越晚,每次回来,身上总会沾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

他的说法是应酬,我也能理解居其位谋其职的重要。

直到那一天。

他与我背靠背躺在床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却时不时亮起来。看着醉酒熟睡的周嘉平,我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不安感。

我知道他的解锁密码,是我的生日,要想打开轻而易举。但我不能,夫妻之间需要信任。思想挣扎了几分钟,几乎要触碰到手机的手又缩了回来,同时我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自责不已。

那晚我睡得很不好,但又怕频繁翻身惊动周嘉平,只能安静平躺着睁眼盼天亮。

准备早餐,收拾家里,叫周嘉平起床,陪他吃早餐,最后在一个离别吻里目送他去上班。这样的生活是大学时期的我最鄙视的,而现在我却做得愈发得心应手。

因为昨晚睡得不好,午睡我竟然睡到了天黑。正当我手忙脚乱准备晚餐的时候,周嘉平回来了。

这是他近期回来最早的一次,还带了我最爱的乒乓菊。

我欣喜极了,赶紧洗干净手拿出花瓶打理起鲜花。而周嘉平笑盈盈地看着我,挽起了袖子准备起了今天的晚餐。

“今天有什么高兴事吗?”又是鲜花又是红酒,我更加为昨晚的想法愧疚。

“没什么高兴事就不能送老婆花吗?”他笑看着我,烛光摇曳里,他的柔情比酒更让我沉醉。

那晚我拉着周嘉平说了很多话。这段时间的趣事,爸妈对我们的思念,朋友家的狗狗又生了一窝小柴......我靠在周嘉平怀里,搂着他的腰,不知疲倦地分享着。

直到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我才意识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地替他盖好毯子,坐在旁边的茶几上注视着周嘉平的睡颜,感受着爱人在身边的满足,沉浸在这久违的幸福里。

“嘟嘟——”

“嘟嘟——”

茶几上,周嘉平的手机不停传来震动,微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在界面更迭。

此时是夜晚的十点四十六分。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手机。因为紧张,我的指尖微微发木,残存的理智强迫着自己,内心的不安和好奇驱使我解锁了周嘉平的手机。

“今天很忙吗?”

头像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抱着一只博美对镜头微笑。

“你上次说去看毕加索的展,我刚好弄到两张票。”

“怎么不回我,不回的人下次没饭吃哦!”

“周嘉平,我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

好几十条微信,从早上七点二十四分,一直到晚上接近十一点。

这中间周嘉平也回复过,“怎么起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多睡觉才能变美。”“中午一起吃饭。”

回复的不多,但却让我瞬间被寒意包裹。整颗心像是被人狠狠揉捏了一般,我想哭,却发现眼泪早已流了满面。张着嘴想要痛苦地叫出来,却半天没有发出声来。

是呀,怎么会有总监天天加班到深夜呢?怎么会有员工敢半夜信息轰炸上司呢?细数过往,我努力为他开脱的种种,才发现所有爱的理由都是他伤害我的借口。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我沉迷在周嘉平布置的假象里,困在对他的疼惜里,无知地蒙着双眼过日子,虚荣地享受着如镜中花般虚无的幸福生活。

想到自己每天六点半点起床为他准备早餐,晚上不管多晚都会等他回来,这样数年如一日的付出却从未得到过他“起得这么早”的关怀,我的心便像被人撕裂了一般疼痛。谁不知道睡得多才能变美呢,只是爱情,让我迷失在即使年华逝去容颜不再周嘉平依旧会为我心动的错觉里。

伤心、难过、愤怒、不值得,以至于怨恨自己为什么要点进周嘉平的微信,就这样蒙在鼓里过一辈子不好吗......千万种情感一拥而上,混杂在我的心里。眼泪无声地流着,双腿止不住地颤抖。我弯着腰,扶着墙壁,艰难地走进了卧室,将自己狠狠砸进被窝里。

恨他吗?

这是我在发现周嘉平出轨后的一个月里反复问自己的话。

我冷静了一个月,依旧为他洗手作羹汤,等他回家叫他起床,强忍着难过与恶心继续扮演他的妻子。

一切都和之前没有两样。

只不过我知道了我与周嘉平夫妻生活里的第三个人的存在。她是周嘉平的宣传,一个刚满二十四岁的京城小妞,长头发大眼睛,活泼开朗,跟我很像,只是比我年轻许多。通过他们的聊天记录,能够很轻松地推断出他们相识相爱的过程。

刚毕业便一个人来到H市打拼的年轻女孩,在与周嘉平的频繁接触中,爱上了他。而恰好,周嘉平没有拒绝,甚至乐在其中。

偷偷地约会,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在酒店里跨越道德的禁忌,他们的粘性越来越强,周嘉平对她也越来越难以舍弃。

“宝贝”“甜心”“我的小姑娘”这一系列原本专属于我的头衔也自然而然成为周嘉平讨她欢心的手段。甚至于他准许这个从没见过我的女人肆无忌惮地羞辱我,骂我不知好歹,占着这样优秀的男人不放。

聊天记录多到翻不完,我的泪又不争气地遮住了视线。

擦擦眼泪,走到宽阔的落地窗边,看着底下奔流不息的车辆,浦江两边亮起了灯光,大厦鳞次栉比,热闹的夜正拥抱着这座繁华的城市。想到我们第一次踏进这间房子的时候,周嘉平从背后抱着我,也是看着这样的江景,也是这样匆匆忙忙的人群,只是那时候我们爱得正浓,心甘情愿地将对方规划进自己的未来里。

和周嘉平谈离婚是在十月一号的清晨。

早在半个月前,周嘉平就在规划我们的十一假期,最终定在了新西兰。他兴高采烈地说着旅行计划,我却在心里质疑,是不是曾经他也这样兴奋地和她携手看风景。

“我们离婚吧。”我平静地说。

餐桌上牛奶还温热,周嘉平正在给土司涂果酱,听到我的话,他顿时停顿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们离婚吧。”我又重复了一遍。

“你在说什么傻话?”他笑着说,仿佛我说的真的是傻话。

“我不想争吵,也不想指责,所以我们和平离婚吧。”端起面前的咖啡,我喝了一大口。

其实自从备孕以来,我便戒掉了咖啡。但昨晚睡得不好,此刻我需要咖啡因帮助我清醒。

周嘉平看着我,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我做错了什么吗?”他还在试探,而我却懒得同他演戏。

我将厚厚的用手机拍摄的聊天记录册递给他,又从餐桌抽屉里拿出他们开房的监控照片,还有他给她买包、租房子、买车的收据,一张张一条条,被我分门别类地整理在文件夹里,一并递到了周嘉平面前。

周嘉平看都没看这些证据一眼,只是死死盯着我,不同于刚才的试探,他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仿佛我发现的只是他藏起来的一只毛绒玩具。

“很多天了,只是你忙,一直没有察觉。”我说。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文件夹,侧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空气都凝固了,偌大的客厅变得空旷,我似乎能感受到浦江的风灌到了屋里,吹得我眼皮发酸。

沉默许久,周嘉平终于开口:“好,按你说的,离婚吧。”

在听到他说离婚的一刹那,我非常懦弱地离开了餐桌。明明是想要的答案,我却半点高兴不起来。胸口很闷,这种感觉就像我准备了很久的武器,日夜为战争做准备做筹划,但在正式开战时,却发现对方早已筑好了防御的城墙。

“你们去过新西兰吗?”我问。

“去过。”周嘉平说。

“也是十一吗?”我像是一个受虐狂,只有撕裂伤口传来的痛感才能让我真切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不是。”周嘉平回答道:“去年五一,正好我在新西兰开会,她去找我。”

一定有很多甜蜜的细节,就像曾经的我们一样。

坐在沙发上,我将放在茶几下面的离婚协议书拿了出来。一共两份,我都已经签好了名字。

“最后一个问题。”我深深吸了口气,生怕自己会在周嘉平面前哭出声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会偶尔想起我吗?”

会不会偶尔想起,自己有妻子,是自己的同学,两个人认识十多年,相恋三年,结婚四年,从默默无闻到在H市站稳脚跟。会不会在与她耳鬓厮磨的时候,也想起和我的你侬我侬?会不会在爱她的同时,也在心里爱着我?会不会对我心存愧疚,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她是思维很跳跃的人,跟她在一起,我没时间想其他。”周嘉平说。

一滴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我缓缓闭上双眼,耳边他的声音还在回旋。明明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心里却并没有设想的那般痛苦,反而是一种释怀。

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协议书上。

“你看看有没有问题,尽快签了吧。”我说。

收到周嘉平的电话是在一周后。

我原本设想,他应该隔天便会找我协商,又在心底渴望他别太快找我以显得我们的感情很廉价。

一周,七天,介于二者之间,刚好。

我们约在咖啡厅。他早已不是穿着羽绒服的少年模样,我也不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摊牌后的重新相见,我特地化了个淡妆。

对于协议里的条款,周嘉平并没有什么意见,我们简明扼要的说清楚事项后便分开了。

离婚处理得很顺利,财产的分割,条款的执行,再到最后去民政局办离婚证。我们有条不紊地一步步完成。

从民政局走出来,我深深吸了口气。空气是那样的清新,阳光是那样的明媚。这段时间以来,我所有的难过悲伤、愤懑自我怀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生活依旧是可爱的,虽然我没有等来周嘉平的道歉,但这并不影响我作为世间独一无二的“我”继续精彩地活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从我的身体里迸发出来,我知道,我已接受了时光的苦难。

唯一的遗憾便是,当我再次呼唤你的名字,将不再能听到你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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