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

2020-09-08 10:23:13

传奇

“猴子...醒醒...醒醒...”

倒塌的楼阁、火光、躲在桌子下抱着头发抖的神仙、打碎消散的云彩、折断的三尖两刃刀、一只孤独的八棱金瓜锤...

“猴子...醒醒...醒醒...”

蟠桃汁水的甜味、酒的香味、血的腥味、汗的臭味...

“猴子...醒醒...醒醒...”

压抑的哭声、骂声、蚊蝇一般的议论声、清醇浑厚的呼唤声...

“猴子...醒醒...醒醒...”

真他妈烦。

猴子睁开眼,眼里像是有火在烧。

火光里映着一个老头。袒胸露乳,一脸肥肉堆在一起,眯着眼睛盯着猴子。

老头是如来。

猴子不认识如来,就是认识如来,他也照打不误。

他背后是菩提。

虽然他知道师傅不能站出来帮他,但他背后终究是菩提。

打人需要用棒子,打如来也一样。猴子抬手要掏耳朵,但是没能抬起来。两条幽黑的链子穿过猴子的琵琶骨,绕来绕去把他捆了个结实。链子绑在天庭最洁白圆润的龙柱上,上面沾着三味真火,加上猴子的凤翅紫金冠、锁子黄金甲,一副没落英雄的好画卷。

打不成,骂也一样。猴子龇着牙想张嘴,但是也没能张开。他嘴上套了一个嚼子。嚼子的样式很熟悉,当年做弼马温的时候,那些在马槽里吃喝拉撒的天马,出棚的时候都要带上这么一个嚼子。同款,也是爆款,只不过这个要更结实,是珍藏款。

猴子什么也做不了,只好盯着眼前的老头,眼里像是有火在烧。

如来不生气不慌张,一脸肥肉不起一丝波澜,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二郎神捧着断刀想着修理铺子前些日子又涨价了,心在滴血;太白金星看着九千年蟠桃变成了一地果酱,心在滴血;卷帘看着被自己砸成一地碎末的琉璃盏,心在滴血;玉帝看着这群不成器的,心在滴血。

血债要血偿。

天蓬元帅猫在阴影里搂着嫦娥,悄悄说:“把猴子杀了吧。”托塔天王听见了,也悄悄说:“把猴子杀了吧。”传来传去,整个天庭都在悄悄说:“把猴子杀了吧。”

杀猴子可以,问题是谁杀。

玉帝屈尊从龙椅上走下来,一脚把天蓬踢出去执行这个任务,顺势把花容失色的嫦娥搂在怀里好生安抚。

天蓬拎着把断头刀哆哆嗦嗦走到猴子身前。朝手心里吐了两口吐沫,把刀举得老高。

猴子看都没看他,依旧是眼里带火看着老头。

如来也不支持也不阻止,眯着眼已经响起了鼾声。

刀举久了手会酸,手酸了,刀自然就落下来了。

天蓬闭上眼睛不敢看,其余的神仙都瞪大了眼睛等着看。

刀被猴子一头的红毛崩出九个细密的缺口,发出一声脆响,然后弹开。握着刀的天蓬也跟着一起被弹开,好巧不巧,从消散的云彩中穿过,坠入人间。于是诸天神仙眼观鼻,鼻观口,绝口不提杀猴大业。

好在如来被吵醒了,不然局面会显得很尴尬。

他开始问猴子。

“你为什么要大闹天宫?”

“你和紫霞熟么?”

“你师傅是谁?”

“你有没有兴趣皈依我佛?”

“……”

如来醒了,大家都睡了。

良久,如来耸了耸肩,叹息道:“我问你这么多问题你都不作答,看来你是执迷不悟了。”

猴子眼里的火马上就要喷出来,心想你特么倒是把嚼子给我摘了啊。

如来对着猴子笑,心想我就是不摘你特么咬我啊。

如来知道猴子打上天来是为何。

有神仙说是为了紫霞,来抢婚的。有神仙说是为了拜把兄弟,装逼的。

都是扯淡。

猴子永远是猴子,即使会了七十二变,也是猴子。人会挂念很多,神仙挂念的更多,佛...先不说佛。但是猴子挂念的只有桃子,树枝,其他的猴子,和其他的猴子生猴子。

换句话说,就是花果山。

有在意的东西,就可以被威胁,可以被收买,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江湖打手。

如来凑到猴子耳边。

“帮我杀个佛。”

“猴子...醒醒...醒醒...”

倒塌的楼阁、火光、躲在桌子下抱着头发抖的神仙、打碎消散的云彩、折断的三尖两刃刀、一只孤独的八棱金瓜锤...

“猴子...醒醒...醒醒...”

蟠桃汁水的甜味、酒的香味、血的腥味、汗的臭味...

“猴子...醒醒...醒醒...”

压抑的哭声、骂声、蚊蝇一般的议论声、清醇浑厚的呼唤声...

“猴子...醒醒...醒醒...”

真他妈烦。

猴子睁开眼睛。

有鸟语、有花香,让他分不清刚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

眼前是一个小和尚,眉清目秀,唇红齿白。

他开口,像春风。

他说:“你好,我叫江流儿。”

猴子说:“我不好,我叫要特么被山压死了你快帮帮我斯基。”

东胜有猴,名为悟空。猴上有山,名为五指。山上有符,符上有字。

江流儿爬到山上,揭下符印,又爬下来。一身僧衣破了大半,手上的血把符纸染成了红色。

他把符纸递给猴子,问上面写的字是什么意思。

猴子看了许久,告诉他是唵嘛呢叭咪吽。

江流儿说:“好像和我在佛经上看到的不太一样,而且这上面写的也不止六个字吧。”

猴子说:“这是天竺语,你不懂。”

猴子说:“你离我远点我要从山里出来了。”

江流儿向后退了两步。

“再远点。”

江流儿又向后退了两步。

猴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假山,江流儿一脸不情愿地躲到了后面。

猴子确认再三小和尚完全藏好了,胳膊撑着地一点点地从山下艰难地爬了出来。腿上的猴毛蹭掉了大半。

猴子拍拍身上的土,从旁边的树上扯下一大片叶子护住自己的双腿,说:“好了,让我们去取西经吧。”

长安西去不多,有一座黑风山。山下有间观音禅院,猴子带着江流儿在这住下。禅院的主持叫金池长老,老成持重,面相忠厚。

吃过晚饭后,可能是因为旅途劳累,江流儿早早睡去。

猴子和金池长老对着一根蜡烛大眼瞪小眼,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猴子在山下等了五百年,现在对于等待很不耐心,于是他先开口。

“这小和尚有锦斓袈裟,很值钱。”

“出家人动不得贪念。”

“如来佛祖给的。”

“阿弥陀佛,动手。”

猴子凭空就掏出一把火折子递给金池长老,腿搭上桌子,闭上眼睛不再理会。

金池年老体迈,磨蹭半天才摸到江流儿的房间,好不容易把火折子点着了,江流儿揉着惺忪的眼睛出门就是一泡尿。

金池放不下面子,气绝。

猴子等了半天不见动静,知道人终究还是靠不住,自己上了黑风山。

黑风山上有一个黑风洞,黑风洞里有个黑风大王。

猴子说:“兄弟,帮我个忙。山下有个小和尚,体质文弱,肉质可口,吃一块能长生不老。我看你骨骼惊奇,这上好的机遇就免费送你了。搞了他我齐天大圣欠你一个人情,附赠如来出品绝版袈裟一件。不知意下如何?”

黑风大王是只黑熊,但是不傻。

他问:“为啥你自己不动手?”

猴子把金箍棒贴在他脑门上,温柔地说:“你猜。”

黑风大王是只黑熊,但是确实不傻,所以他挟着一股黑风来到观音禅院。

猴子坐在山洞外面等着,晚风吹过,没有猴毛的腿上一片凉意。

那一夜的银河格外灿烂,像是一个胖老头子奸笑时咧开的一嘴碎牙。

这让猴子想起了如来。

猴子想打如来敢打如来,但他不得不承认,他打不过如来。

所以当年他被锁在了白玉柱上。

如来说:“你帮我杀一个佛,我放你回花果山。重建天庭的钱拿我的出场费抵了,不用你赔,算两清。”

如来说:“你这身行头不错,我拿这身粗布衣服和你换了。”

如来说:“眼睛里总是这么红,怕是肝火太旺,我给你治治。”

如来说:“来得匆忙没开车,借你的云用用改日还你。”

如来说:“怕你在人间没有房子风吹日晒,在五指山送你一套一居室吧。”

猴子都答应了。

猴子当然是不想答应的。他一直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没有出现,所以猴子只能答应。

齐天大圣可以没有紫金冠,没有火眼金睛,没有筋斗云。

但是没有花果山,齐天大圣就不再是齐天大圣。

所以有人要做出一点牺牲。

猴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只好猴。但是当他看着那只黑熊拎着江流儿毫无生气的身体回来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起了小和尚唇红齿白的样子,想起了他春风般的声音,想起了那张染红的符纸。

一人一猴相处时间不长,所以初见尤为值得怀念。

小和尚说:“你好,我叫江流儿。”

猴子说:“我不好,我叫要特么被山压死了你快帮帮我斯基。”

于是猴子决定不履行和黑熊之间的承诺。他拿袈裟裹好江流儿的身体,抱着他离开。

黑熊拦在洞口,一脸讨薪民工的怨气。

猴子叫来了观音,观音带了黑熊回去看家护院,感觉领了猴子好大的情面。

猴子抱着江流儿漫无目的地走着,江流儿的身体越来越凉,猴子的心也越来越凉。

猴子不看天,天上有银河,碍眼。也不看地,低头就看见江流儿,也碍眼。

猴子只看身前。

身前是一条大河,八百流沙,鹅毛不起。

河中盘坐着一个大汉,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面色懦弱。

大汉说:“我曾经是卷帘。”

卷帘和天蓬交情好。看着他掉入畜生道的时候,心痛地打碎了琉璃盏。人事部给他扣了个蓄意破坏公共物资的帽子,贬入凡尘。仙家都是明眼人。天庭重建期间,为了节省开支,只能裁员。二郎神都是煲了一锅上好的狗肉汤送给玉帝,才保住仙位。一个卷帘子的,没什么好挣扎。

流沙河没有人,没有鸟,没有鱼,只有一往无前的黑水,温柔地包裹着金沙。水很凉,沙很硬。

但是卷帘不在乎这些。

卷帘只是有点想念天庭那张帘子,被他卷了千千万万遍的那张帘子。

从卷帘位列仙班起,他就一直站在天庭的门前。帘起帘落,他的手掌渐渐忘了自己的降妖宝杖摸起来是什么感觉,也忘了仙女滑嫩的肌肤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天蓬说,卷帘你少撸,手长茧子了。

他点头,看着那张帘子不言语。

卷帘知道别人永远理解不了他。别人没了刀剑,还有眷侣,没了眷侣,还有美酒。哪怕连一滴酒都没有,也可以抱着坛子看着星空。星空上有苍穹,苍穹上有心胸。

但是卷帘只有帘子。

没有帘子,也就没有了卷帘,只剩下了大汉。

大汉说:“猴子,你欠我的。”

猴子说:“我欠你mlgb。”

大汉怯懦地说:“你欠我一个帘子。”

猴子说:“你跟我去取西经,我把帘子还你。”

大汉不言语,流沙河从中间齐齐分开一条路,好像能走回过去美好的日子。

陆林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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