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翻到一篇有关变性人的报道,不禁忆起在去往西安的火车上遇到过的两个女人。
落座起初,我并未注意对面毫无特质的两个女人,一高一矮,两头黑长直,磕着瓜子,脸并不俊俏,眉骨高耸,颧骨突出,鼻翼削薄……
随着车的启动,她们异常兴奋,两罐碳酸饮料下肚,打着饱嗝,满口兽语,声音粗宽沙哑,难听极了。
矮女人,掏出粉低盒,娴熟地涂抹本已尸白的糙脸,撩动发波之际,我错愕地发觉她颈部滚动的突兀――喉结。往下打量,肩部宽阔,双臂青筋暴露,汗毛旺盛地匍匐着,使得原本暗淡的肤色更加黝黑。紧致的打底裤勾勒出条索分明的小腿肚。
变性人,三个字蹿上脑垂体,一阵白雾,我有些恍惚,两个人轻车熟路地抽着烟,烟灰轻佻佻地粘在胸前的两坨丘上,弹拍不得,矮个子翘着兰指抽出一片湿巾,扭动着身子一脸嫌弃。
高个子女人,探过头来,伺机捏了下矮个子的肉丘,蛇一样的目光缠着矮个子:“这么快就长成了”
“是不是比你的大,哈哈”矮个子挑衅的眼神似火苗蹦蹦跳跳。
高个子女人,悻悻地拉开自己火红的鸡心领,偷偷打量一番,作罢,百无聊赖地拿出一罐啤酒,咕噜咕噜一气喝完,喘着粗气叫爽。
矮个子女人平均每五分钟就会拿出粉底盒继续扮尸,香水味浓烈粘稠,使我连番欲呕,邻座的白发奶奶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高个子女人,捣鼓着手机,DJ版十八线情歌瞬间炸裂耳膜,两个人类人猿一样弹来弹去,高潮的音节部分还会跟着平喝仄嚎起来,邻座的白发奶奶怨声载道,我旁边的阿姨脸色绀红,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比白发奶奶还要气愤。
车厢的安静,一时间被这番躁闹撕裂了,大叔也加入口伐的行列:“大半夜的,嚎什么?”“不能戴上耳机吗?”“唉唉唉唉,现在的年轻人呀……”
她们视若无睹,依然像两个快活的鸦鹊,谈笑无碍,一位看不惯的大伯随手抓起她们的手机吼道:“信不信我扔出去!”,两人一把夺回关掉,全程没看大伯一眼。
终于,恢复平静,我依窗小寐,一句“漂亮的姑娘就要嫁人了”惊得我魂不附体,“又不是老年人,搞什么DJ版铃声,唉唉唉”阿姨脸色一如既往地绀红,气极欲泣。
高个子女人,接过电话,一口一个彪哥,小鸟啄米般频频点头,一脸谄笑,仿佛“彪哥”威临眼前。
“谈拢的价格,咋就变卦了彪哥,您行行好,再帮我们争取一下哈”高个子半起身作揖状,矮个子停止嚼动,藤椒鸡爪夹在两片唇间十分诱人。
高个子挂断电话,怒不可遏地拍打窄小的桌面,垃圾盘子叮叮当当,我彻底清醒,正襟危坐,眼神剜人,打着怼伐的腹稿,然额,高个子一个狠瞥,我便士气退却,暗自思忖:我哪里擅长怼人?出门在外,少一事为好。
矮个子吐出鸡爪,煞有介事地急问高个子,高个子说演出费少了二百,一场三百,矮个子几乎要跳起来:“一定是彪哥这个王八犊子搞的鬼!王八养的,挨千刀。”
紧接着又一句巨响盖过众人的嗔怒。
“妈,妈,你听我说嘛,我不想在老家娶媳妇儿养娃,这不是我要的生活嘛”高个子声音低慢。
“大姨,你别担心我俩,抽空回去看你哈,不是哥说的那样,我俩闯一闯就回去的呀”矮个子一把抢过手机说着。
大家伙一致地安静下来,听着他们的对话,矮个子意识到别人异样的目光,急匆匆地挂断电话,拉了拉衣领,放下袖管。
大家的怒声切换成窃窃私语,白发奶奶不明就里地依然谩骂,略有逞强之势。
高个子低头不语,良久,双肩抖动,小声啜泣:“他们天天要娃,要媳妇儿,我做不到了嘛”
“哥,咱出去就不回去了吧,我爸估计天天拿着皮鞭等我回去呢!”
她们似乎忘却了对面的我,像两个互相倾吐的闺密。
矮个子,已经泣不成声,翻遍了包包的角落,找不到一块纸巾,高个子自顾自地望着窗外,我鬼使神差地递了一张纸巾过去,矮个子一把抓过去,胡乱擦了一下,并没有抬头。
“谢谢……”声音极其孱弱,有些难以置信。
“我妈癌症晚期了,我不给她娶个媳妇儿,是不是不孝顺”矮个子哀求似地看着高个子。
“唉……”高个子眼窝深陷,一声微叹。
“那我们这些年受得苦不是白费了吗?演出攒的钱全用来变这副身体了!”高个子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