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八岁那年——
暮色四合,沿路一片静谧,偶尔有烛光点点,回到家中时,晚风渐起,两个干娘开始为第二天生意忙活,刘病已忙完些简单的便开始在门口打转。
不一会儿,病已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总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在某一处盯着他。
他猛然转身,果真对上了一双眼,那张脸怯怯地差点缩到墙后,被病已突然叫住:“君儿!”
刘病已又惊又喜,许平君却红了脸,半天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爹,和,我娘,叫我,叫我,来……来送……”随着软绵绵的声音,平君缓缓举起绑好的鸡,“这个。”
“呀,这不是君儿嘛,是越长越漂亮了。”不等病已开口,大娘已从繁忙中脱身走来,流利开口,声音还是那般高那般尖锐,令人听起来一阵难受,口气却极为亲切,“代我们谢谢你爹娘啊。”那亲切的笑令刘病已一阵无语。
“病已哥哥,你,明天没事的话,来找我玩。”平君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向病已,脸颊微红,“这几天,我娘,天天教我,刺绣,有点,无聊。”
“好哇!改天我摘柿子给你吃!”病已爽朗地答应,下一秒引来大娘的一阵白眼,不过,被病已无视掉了。
平君见状,甜甜一笑:“再见。”说罢,头也不回地跑远。
“害什么羞。”大娘靠着墙暗暗吐槽道。
第二天,病已激动地朝平君家跑去,路过集市时与一小子撞了个满怀。
那小子摔得挺惨,爬起来还未开始破口大骂。
病已先发制人:“怎么又是你?你怎么像个野孩子一样成天在人眼皮底下瞎晃悠?”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上官澈瞪着病已咆哮道,心里暗暗抓狂。
病已一脸坏笑地看着他,继续道:“我正琢磨着啥时候去你那儿再摘些柿子给君儿吃呢,你竟自己找上门来了,送柿子来啦?”
“滚!什么叫送上门来了!我知道你家在哪吗!”淡定无能的上官继续朝病已吼道,不过那股气很快被一疑问堵住。
他突然开口,一脸迷惑又好奇地问道:“君儿是谁?听这称呼,是个女孩子吧?”
“我正准备去她家,结果竟在路上碰见了你!”病已边走边不满地看着紧跟在后边的上官澈道,“你别跟着我啊,她你又不认识。”
“认识认识就认识了。”少年满是一幅嬉皮笑脸的样子,与之前的反应截然相反。
由于这货死死纠缠着他又甩不掉,于是无奈只好让他跟着了。
行至平君的家门口,病已朝院子张望去,猛然看见了平君旁边的张彭祖,一时懵了,平君微笑着解释道:“今天,彭祖哥哥,正巧,闲来无事,所以,便来玩了。”
说罢,还不等病已反应过来开口,彭祖已朝病已打招呼:“哟,很巧。”
“哦。”病已这才应声。
又见俩人不知何时已将目光转向他旁边那小子,便一脸不情愿地介绍道:“他,上官澈,我们不算很熟,不过他也要来凑热闹,所以……”
话未说完,那小子已凑上前去,一脸贱笑地盯着平君:“你就是他说的君儿吧,认识一下,你可以叫我上官哥哥。”
“真烦人。”不等病已开口,张彭祖先忍不住吐槽道,病已也看得目瞪口呆,几天前都不知道这货原来是这幅德行。
“他叫张彭祖,我朋友。”病已指着张彭祖向上官澈介绍道,上官澈没有搭理,这令病已火冒三丈,不过最终还是忍着了。
那天过得再平常不过,在刘病已看来,甚至有点无聊,但一些时候,简单就好,起码,还可以看见她笑。
年光似水流过,早已忘却过了多少年,那年,病已十五岁。
“这个,送给你。”那年秋,上官澈将一大袋柿子递到刘病已面前,脸上却怎么也露不出当年的笑来,气氛压抑,这令病已很不习惯。
上官澈盯着病已,严肃地说道:“这是是非非也说不清了,总之,我家摊上大麻烦了,说惨一点,从今往后我和娘可能要亡命天涯了,唉,命背,怎么会被那种祸端卷进去。”
抱怨完后,上官澈依旧一脸正经道:“我很高兴,几年前,认识了你,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和我一样喜欢着君儿,从今往后,你,代我照顾好君儿。”
上官澈正说着,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我娘似乎知道你,当时叮嘱我说让我多照顾你,我想,既然我娘认识你,我又认识了你,说明我们有缘,所以,如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
接过柿子的病已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船家还未到,上官澈的娘也还未到,上官澈不由看向平君,见平君呆呆地盯着水面,便随口半开玩笑道:“怎么,太热了想下去游泳啊?”
“啊?”平君听后红了脸,“没啊。”
“你胡说什么,”不等刘病已反应过来,张彭祖先开口,边说边几步行至上官澈面前。
上官澈正巧背对着水站着,张彭祖猛然一阵坏笑,狠狠推了上官澈一把:“是你想下去吧!”
下一秒,上官澈整个人在惊慌中跌入水中……
“快拉我上去!再这样下去我会淹死的!”上官澈在水中胡乱挣扎着。
平君几分同情地看着上官澈,张彭祖看着那外表文文弱弱与性格极不搭的小子此时那怂样便忍不住吐槽道:“有力气喊没力气爬上来?”
“再不拉上来我真会淹死!”
看着这俩位此时这两下子,平君被逗乐了。
上官澈走后,接下来的几年里,时光的步伐对于病已,似乎加快了许多,或许是因那几年里,发生了太多故事。
公元前75年,年仅17岁的刘病已娶许平君为妻。
不久后,许平君生下一子,名刘奭。
公元前74年,刘病已继位登基,当上皇帝。
当今皇帝都得敬几分的上官太后跟皇帝年龄相仿。
她虽是太后,却也不过朝中重臣霍光的外孙女,见了霍光之女霍成君都差点叫姑姑,这层关系,使得霍光在朝中的势力更为坚固。
霍光一天不倒,霍家势力就一天不动摇,这对帝王来说是一种威胁,刘贺的遭遇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即便霍光自认为自己对大汉忠心不二,那种在朝野几近呼风唤雨的两下子也令帝王难心安。
“也罢,霍大将军也是为大汉着想。”自登基之后,皇帝时常这样看似轻快地讲着冠冕堂皇的话,挂着一副令人难以猜透的笑颜,其中的小憋屈,帝王只想暂时隐忍。
或许是曾有过和刘弗一样的想法吧,自己年轻气盛,霍光已是垂老之年,不久之后霍光若突然倒下,大部分势力变会流向自己。只可惜,命运对于刘弗太过残忍。
刘弗深信这一点,所以才继续徘徊在这被悲凉笼罩的尘世,继续作着受万人景仰的好皇帝。
刘弗当年七岁登基,能力远不如那位驰骋沙场多年的老臣子,无实权,更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势力,那时朝野中的势力可不止霍家,还有上官家。
不久后上官家倒下,霍光势力更是接近权倾朝野,虽表面对帝王恭恭敬敬,忠心不二,但人都难免在有权有势后存点私情,霍光也不例外。
势力越大,脚下内心憋屈表面却唯唯诺诺的朝臣就越多,霍家输不起,若一朝倒下,将后果不堪设想,于是霍光不断想办法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诸如,插手帝王的私事。
上官太后便是当年上官家势力强大时巩固势力的一种手段。
刘弗是个多才多艺却无奈只能自娱自乐而不能统治朝野的苦命帝王,曾有一步一步与霍光抗争的决心,无奈最终斗不过命。
那些年,上官皇后亲眼看着刘弗命运不能自主,被霍光牵着鼻子走,生不如死地坐在那傀儡位子上听霍光给安排这个美人那个夫人,各种感情在朝野斗争中被残忍扼杀,什么昭帝在世时天下太平,什么昭帝的谥号“昭”是德高望重之意,皆因他是个不得罪霍光的好傀儡而得此美称。
而他在世时,究竟亲手做过什么,靠自己的意识,按自己的意愿?
死,算不算一种解脱?只可惜,临终前想到再不能见到上官,他很不舍。
群臣站队般地惯性地站在霍光那边怯怯道出“臣以为,大将军之女霍成君贤良淑德,有母仪天下之质”时,宣帝已厌倦了霍光的脸色,执着下了道诏书:
“朕于微时曾有把剑,朕独爱之,而今朕甚思念,欲寻微时故剑……(故剑=顾贱,回想起贫贱之时身边的结发妻,也就是许平君)”
这诏书惊动了整个朝野,群臣在惊愕中不知所措时,霍光便知这件事上不可再逼皇帝,这个皇帝与刘弗略有不同,为此事而换来不堪设想的后果,不值。
他虽权倾朝野,却也想事情少一点,这皇帝在之前与刘弗并无多大差别,而此时却令皇帝有如此大的反应,令皇帝如此费心,这般执着让霍光看到若这帝王失去了家的支撑,会变得有多可怕,刘病已,绝不会比刘弗好对付。
在霍光微笑着点头同意之后,群臣们亦纷纷带着一丝感动按自己的意愿将自己心中压抑已久的观点上奏,一眼望去全是立许平君为后的呼声,于是,几经周折,许平君终于在帝王的执着中当上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