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有人。
和我第一次进3号房看见的一样,样板间似的布置,没有一点活人存在过的温度,被我用来砸过防护栏的插线板正放在窗台边,每个房间固定摆放的瓷杯子不见了,因为它现在正在我手里。
我和吴一民之间的沉默,仿佛使房间变得更冷清了。
“她到底……是人还是鬼?”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不由得如此发问。
突然出现又消失的女孩让3号房也变得诡异起来,我和吴一民不愿意在这里多待,退回到走廊上讨论起来。
吴一民低声说话,似乎怕惊动了这条走廊上的鬼,“如果那张纸上的话是对的,那么我们看见了这个女孩,假如她是鬼,那我们找到了鬼,出口就应该出现了。可出口并没有出现,所以她应该不是鬼。”看来吴一民也不愿意相信这个女孩是鬼。
我猜测着道:“会不会房门两侧其实有两个时空,那个女孩在正常的时空内,我们则在有鬼存在的时空里。刚刚房门打开的那一下,两个时空短暂地连接上了,可门关上以后,又断开了,所以我们再打开,就只能看见和我们处在同一时空的、没有人的3号房里了。”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要再多试几次,如果再看见她出现,我们一定要抓住机会。”
我们又反复敲了好几次门,可无论门再如何开关,那个女孩始终没有出现。这让我们两个有点沮丧,歇了一小会儿,我们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别的房间。
接下来的每一扇房门都没有锁,可里面同样没有人,也再没有什么灵异事件发生。
我机械地一间一间查看着,之前我的情绪高度紧绷,又大起大落了几次,现在难免感到疲累和麻木,甚至开始走神地想着:现在就算鬼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也提不起精神去感受恐惧了。
来到18号房门前,我照例敲了敲门,等了一下看没有动静,正打算伸手去拧门把的时候,房门内突然传来一个娇软的女声。
“谁呀?”
4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紧张又期待地看着18号房门被打开。
是刚才出现在3号房里的年轻女生!
她似乎刚起不久,吊带睡裙外面披了一件浅色的开衫,慵懒地半抬着眼看着我。我比她要高一个头,看着她的时候,余光就看见了房间内的桌子上摆了两碗泡面。
我吞了一口口水,紧张地连说话都有点颠三倒四和磕巴,“我是想来问问你,这走廊的出口在哪里。虽然有点唐突,但是能不能让我进你的房间……啊不我不是在耍流氓,那能不能请你带我去找一下走廊的出口……”
她似乎完全没在听我说话,直接抬了一下下巴指着我身后打断了我,“他在跟谁说话呢?”
我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跟着转过头去。
18号房的对面是19号房,现在吴一民正站在19号房的门口,似乎在跟里面的人交谈。可19号房的房门大开,玄关处一目了然,我却看不见跟他说话的人。
我心下生疑,提高了声音问:“吴一民,你跟谁说话呢?”
吴一民转过头来看看我,自己也是一脸茫然和疑惑,好像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似的。
“去看看去看看。”女孩似乎好奇心很重,推着我往19号房走。
状况发生得有点突然,女孩细嫩温软的手掌又搭在我的手臂上,我不由得有点飘飘然,晕晕乎乎地跟着走过去。
吴一民往里退了退,我站在玄关,探头扫了一眼房间内,没看见第四个人,于是又问了一遍:“吴一民,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吴一民皱着眉想了想,抬眼示意了一下门背后。
我拉开门,门背后也没有人。
吴一民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想起来了。”
“我在和鱼缸里的人说话呢。”
5
19号房的玄关处的确侧放了一只长方体状的鱼缸,我刚才进门的时候余光扫过鱼缸,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
我再把目光转向鱼缸,这次,里面确实出现了一个人。
一条硕大的金鱼挡住了这个人的脸,但从体型上来看应该是个成年男性。他曲着膝坐靠在鱼缸里,虽然有点挤,但是鱼缸的长度确实够这个男人这样坐在里面,可鱼缸的宽度只有成年人头颅那么宽,肩膀的部分根本放不下。
他是怎么坐进去的?
我诧异又疑惑地看了一眼吴一民,又再次把视线投向鱼缸。
这回,里面那个人侧过身来了,这样一来,宽度倒是够了,整个上半身也有地方可以容纳,然而鱼缸的长度又不够了,下半身没有地方放了。
不过没关系,因为他只剩上半身了。
鱼缸里的人安静地斜靠在缸壁上,硕大的金鱼一摆尾,激起的几个水泡消失后,终于露出了他沉睡的面孔。
那是张和吴一民完全一样的脸,连左颊上痘坑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我惊呆地站在原地,想起那张纸上的“吴一民是鬼”这几个字。
眼前忽然一花,我看见雨幕下的树林中,四周的黑暗像是蛰伏着欲择人而噬的巨大又沉默的野兽。一道闪电照亮了这样的景象:一个人双手持一柄斧头,高高扬起,狠狠砍向另一个人的腰间,鲜血像流水一样涌出。
影像只出现了一瞬间,然后我觉得身体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吴一民正粗暴地把我往门外推,连带着我身后的女孩也不得不往外退。
我踉跄着被推到走廊上,惊慌又不解地抬头看了一眼吴一民。吴一民正用沉郁阴毒的眼神看着我,他的目光让我想起了咝咝吐着蛇信的冰冷毒蛇。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走廊上几乎所有房间的门突然都“啪”“啪”地接连打开,响亮的开门声在安静的走廊上无异于惊雷一般,炸得我心惊肉跳。
过于响震的开门声过后,是短暂的寂静,在这样的沉寂中,一道门“吱呀”一声打开。
我僵直地转过头去,看见走廊尽头的26号房门慢慢地被打开,一个高大的男人提着一把长长的斧头,走了出来,站在从门内映出的光亮里,可脖子和头却掩在阴影里,叫人看不见他的模样。
他往前迈了一步。
“啊啊啊!”我尖叫一声,拔腿就逃。
另外两个人却没跟上来。我慌乱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吴一民和女孩都站在原地,嘴角扬起不自然的弧度,勾出僵硬虚假的硕大笑容,眼里却没有半点笑意,直勾勾地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