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间房

2019-08-31 15:50:36

悬疑

1

我在一间房里醒来。

这是时下很流行的单身公寓式旅馆,青昌旅馆定制的日历正放在旁边的床头柜上,上面写着欢迎语。三十多平,带一厨一卫,以浅黄色为主色调,布置成简洁明亮的日系风格,可住1-2人。

我坐起身来,怔怔地看着这间房,有点茫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我试着往前回忆,也想不起来自己入睡之前在干什么了。

房间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底。我又翻找了一遍,没看见任何自己的个人用品,比如手机和充电宝数据线之类的,也没看见我的个人证件,不知道我是怎么住进来的。

像个样板间一样,没有一点人气,简洁到有点像……

一个牢房。

我没有失忆,我知道自己是谁。我叫蒋天,今年二十六岁,在一家上市公司当游戏原画师,月薪一万多,下班后喜欢和同事去吃海底捞。我只是记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连记忆在哪儿断开的都不知道。

也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如果不是周末,那我这个月的全勤可要泡汤了。

我按了一下马桶的冲水按钮,出水很顺畅,看来没堵,那就好。

……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这间房的马桶以前是堵着的,难道我曾经住过这家旅馆吗?

没了手机,听不见微信工作群响个不停的滴滴声,我反而有点不习惯,短暂的无聊过后,我开始有些焦躁,拿起电话拨了前台的号码,没通。

还是我亲自去找前台好了。我拧动门把手,来到走廊上,看了一下房号,原来我是住在1号房。

走廊和房间内的装修风格差别很大,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是浅粉色的。红色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颜色,即便稀释成了柔和的浅粉色,这样铺满了整条走廊,也给我带来一种压抑感,仿佛自己正站在人类的肠道内似的。

走廊很静谧,头顶上亮着灯,没有外界的阳光作为光源,显得柔和而昏暗。更像条肠子了,我这样想。

我把整条笔直的走廊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发现这里一共有26间房,但是却没找到出口。没有楼梯,没有通往楼外的大厅,自然也看不见前台。

心里犯着嘀咕,我从最尽头的25和26号房之间往回走,又走回到1号房门口,还是没看见楼梯和出口。

这样一条通到底的走廊,走了两遍,如果真的有出口,我不可能忽略掉的。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难道这里真的是一个牢房,用来困住我的?可这又是为什么呢,我自认性格温和,平日也没有与人结下仇怨。一定有出口,不然我是怎么进来的。

这一定是恶作剧。我给自己鼓着劲儿,往前走了两步,试着喊了一句:“有人吗?”

走廊的回音放大了我句尾的颤音,我声音不小,却没有人出来回应我。每间客房的门都是木质的,隔音效果不是太好,可是我竖直了耳朵,却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我这种高度敏感的状态加重了自己的紧张感,于是走廊在我眼里变得阴郁起来。我几次在眨眼时,都被自己眼皮留下的残影吓到了,走廊越空荡荡,我就越觉得四周鬼影憧憧。我一定是太紧张了,毕竟平常谁会注意到自己眼皮的残影呢,我得进明亮的房间里缓一缓。

我随手拧开旁边3号房的房门,赶紧躲进去,然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3号房竟然没锁,直接被我拧开了。

两间房的装修风格一模一样,我扫了一眼窗外,果然也有防护栏,看来从窗子出去是没希望了。看样子我现在是在一层,窗口几米之外就是一片浓密的树林,除了树什么也看不见,我也没法判断这间旅馆到底是在山上还是海边。

房间里没什么趁手的东西,我把插线板拔了,对着铁质防护栏敲了几下,显而易见,铁栅栏纹丝不动。

我的手忽然顿了一下,在剩下24间房里,会不会有一间的窗口是没有防护栏,完全向外敞开的呢?

拥有希望的感觉平复了我的情绪,我拿了个瓷杯子防身,又打开门,回到走廊上。我下意识先扫了一眼直通到底的走廊,还没等我转开眼,走廊的顶灯忽然全都闪烁了一下。

2

我还没从突然降临的黑暗中反应过来,灯又亮了。

在亮起的视野里,大片的血迹忽然布满了走廊的地面和墙壁,甚至连天花板上也溅了不少。在远离灯光的地方,血液是干涸后的暗红色,有些过于缺乏光线的地方已经变作深黑色,而在靠近灯光的地方,血液鲜红刺目,还像蠕虫一样缓缓流动着。

“啪嗒。”

那流动着的鲜血,就这样滴在我的头顶。

我全身汗毛炸起,吓得双眼瞪大,惊叫声噎在喉咙里。我不明白走廊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血腥,也不知道下一秒还会有什么东西出现,精神高度紧张,越想探测周围是否有危险发生,耳朵里反而越多地充斥着我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在这样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中,我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

“啊啊啊——!”

恐惧达到极限,我终于崩溃地尖叫起来。我想逃跑,可脚却软的不听使唤,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我叫了一会儿,终于叫不动了。一个人转到我身前,犹豫地皱着眉问我:“你怎么了?”

“血、血……”我哆嗦着手指指着。

“哪里有血啊?”他疑惑地回头看了看。

我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这才看见前方的走廊里,所有血迹都消失不见了。

他转过头来看了看我,说;“蒋天?”

他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我惊魂不定地看了他的脸好一会儿,才辨认出这是我的小学同学吴一民。

“你刚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我看见了好多血……”我伸手朝头上摸去,却怎么也只能摸到干燥的发丝,可我明明记得刚才有一滴血都滴到我头上了。

吴一民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你是不是梦游着做噩梦了?我先扶你回房躺会儿,你住哪间房啊?”他看我喘着粗气不说话,只好说:“你先来我房间休息吧,我住2号房。”

房间里很亮堂,又有个大活人陪着我,我瘫坐在2号房里的沙发好一会儿,大叫后的缺氧感才得到缓解,那种心悸的感觉也慢慢褪去后,便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有些难为情。

“我听见走廊上有人问有没有人,就打开门出来看一下,没想到是你,结果你一叫,反而把我给吓了一跳。诶,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吴一民喝了一口水,帮我打个圆场。

小学时我俩关系一般,在毕业后的同学聚会里陆陆续续见过几面,因为生活状态类似,都是工作忙碌的社畜,反而比从前更有话说,可从聚会离开后也没有再联系过。

“可能是吧。”我笑了一下掩饰尴尬,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也在这里?”

“嗨,还不是刚忙完一个项目,趁着有假出来旅旅游,放松放松。”

在吴一民的讲述中,我才知道这间青昌旅馆位于苍台山上。苍台山离我工作的城市不太远,开车一小半时就能到,是度假的好去处。

“我懒得找地方停车,坐直达的大巴来的,就我一个人嘛,来来去去也方便。”

在吴一民的话语中,一切都很正常,似乎这家旅馆的诡异之处都只存在于我的幻觉里一样。我开口说:“我在走廊里走了两遍,怎么没看见出口在哪儿啊?”

吴一民有点诧异地盯着我,“就在中间啊,12和13号房之间,能通到前台大厅。你最近是不是加班加太猛了,怎么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我去给你叫碗冬瓜瑶柱煲老鸭汤来,鸭子是本地农户养的土鸭,热热的汤喝下去你一准能好。这儿的电话都是坏的,我直接去前台,顺便点几个菜,咱俩吃一顿。”

吴一民走出去,我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想着老鸭汤的味道,就觉得是有点饿。这样充满烟火气的想法,让刚才恐怖的景象都变得模糊遥远起来,也许我真是太累了。

吴一民回来的有点太快了,他走进来,顺手拧上门锁,满脸的疑惑之色,说:“奇了怪了,我怎么也找不着出口了。诶?这字你写的?”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面前的茶几上不知何时放了一张白色的A4纸,上面写满了四个黑色的大字。

“此地有鬼。”

我一惊,险些从沙发上跳起来,“我没有啊,这东西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

吴一民拿起纸,仔细看了看,又翻到背面。纸的另一面,在我们的注视下,缓缓出现了三个黑色的大字。

“找到鬼。”

我们彼此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我被吓得一哆嗦,吴一民眼下的肌肉也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个时候敲门的会是谁,是人还是鬼?

敲门声短促地响了三下,然后就没动静了。

我们僵持了一会儿,门外的存在似乎极有耐心。吴一民放下纸,抄起一把椅子,悄无声息地往门口摸去,我则攥紧自己拿来的瓷杯子跟在他后面。

吴一民掀起猫眼遮挡盖,通过猫眼朝外看去。

握着杯子的手出了不少细汗,我紧张地换了只手拿杯子,把出汗的那只手在衣服下摆上蹭了蹭。我下意识地又朝茶几上的纸看了一眼,突然发现纸上的字不知何时变成了另外几个字。

“吴一民是鬼。”

我手里的杯子差点掉下去。我僵直地缓慢转过头去,吴一民这时也正要回过头来。

我盯着他的后脑勺,他这个回头的动作在我眼里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直到他完全转过头来,显露出一张正常普通的人类面孔。他摇了摇头,用口型对我说:“没有人。”

吴一民微微放松下来,走回茶几边放下椅子。我也机械地跟着往回走,突然想起纸上发生变化的字,赶忙看去,却发现上面的字又变回了原样。

刚才变化的字也是我的幻觉吗,接连发生的诡异之事让我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吴一民顺势在椅子上坐下,动作自然灵活,面色健康,鼻翼和额头上甚至出了不少油,看着完全就是一个活着的人。

等等。

他刚才说听见了我的询问才出门查看,可我询问过后没多久就躲进了3号房,在里面待了一会儿才又来到走廊上,中间至少差了十分钟,正常人会过这么久才出来看吗?

会不会眼前这个面如常人的吴一民,也是幻觉。真正的吴一民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

吴一民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他低头研究了一会儿纸上的字,说:“这张纸是谁放在这里的,对方究竟是敌是友,明明提醒我们有鬼了,却又让我们去找鬼,这么自相矛盾,会不会是个陷阱?”

就算吴一民真的是鬼,我暂时最好也不要激怒他,所以我想了想回答:“有鬼可能是真的,至少也是这里有什么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不然没法解释走廊的出口为何消失,莫名其妙出现的纸上又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出现了黑字。”

我们商量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最好把26间房一一看过。就算不找鬼,我们也得找到出口。更何况走廊一共就这么大,如果真的有鬼,可供周旋的地方很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自己主动去看看,说不定能寻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我俩一人拿一个防身用的瓷杯子,来到走廊上。我住1号房,吴一民住2号房,这两间房子自然是不用再看了。

接下来是……咦,3号房的房门怎么关上了?我之前从躲着的3号房里出来,还没来得及关门走廊上就发生了异变。

吴一民似乎对此毫不知情,他已经站在3号房前,抬手准备敲门了。

“我刚刚就是从3号房里出来的,那时候门是开着的……”

吴一民听见我说话,顺着转过头来,可手上的动作来不及停,已经敲响了3号房门,等反应过来我说的话,他的脸色也是一变。

“吱呀”一声,3号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3

从3号房里走出来一个衣着靓丽的女孩,约莫二十岁出头,披着绣有猛虎的机车外套,下身却穿了一条热裤,露出两条雪白笔直的长腿。

她斜靠在门框上,用嘴里的泡泡糖吹了一个泡泡,等泡泡“啪”地一声破掉以后,这才不耐烦地问道:“有事吗?”

我和吴一民都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呆立当场。

她上下打量了我们一下,看我们迟迟没有动静,甩过来一个“这俩人有病”的眼神,“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这个女孩看上去太青春,浑身上下都是生命力,和阴森沉郁的走廊格格不入,以致于我在一瞬间想出了各种会从3号门里出来的“东西”,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女孩。

吴一民似乎和我一样措手不及,过了好半天,他才转过头来问我:“你之前进3号房的时候,里面有人吗?”

“没有人啊。”我百思不得其解。这女孩这么快就出现在原本没人的房间里,实在奇怪,可若说她是鬼,只怕比说吴一民是鬼还让我要更不相信一些。

“她是谁啊,你认识她吗?”吴一民又问。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得到我否定的回答后,吴一民好像暗自松了一口气。

“要不我们再问问她,看看她知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吴一民提议。

我点点头。这个女孩是如此鲜活动人,比起不知是人是鬼的吴一民,我心里自然更亲近她。

吴一民又敲了敲门,这次门却没有像上次那样迅速打开。等了几秒,吴一民似乎有些急躁,直接一拧门把手,门竟然没锁,直接被打开了。

我和吴一民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两个人一起走进3号房。

“抱歉,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问问……”我解释着,生怕自己这边两个大男人会吓到她,两步走过短促狭窄的玄关,视线豁然开朗,我却一下子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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