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之死

2019-07-27 11:02:15

悬疑

作家之死

八月的滨城,酷热与潮湿融合在一起,湿漉漉地腻歪人。滨河公园有一条长长的人工湖,里面有好些善男信女们“放生”的鱼,有放的,就有钓的,像一个无限的死循环一样,年年如此。

每当到了这个季节,天不亮,老尚便早早去滨河公园占据有力的地理位置,放好折叠椅,绑好鱼饵,瞅准方向抛入湖中后,老尚便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吃着老伴做的卷饼,再喝上两口茶,只等鱼儿上钩。

与以往不同,今儿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鱼儿就咬钩了,老尚咧着嘴往回收线,掂量着这分量估摸应该是条大鱼,老尚正捉摸着今晚这条大鱼是煲汤还是红烧,一只灌满水的运动鞋“咬”着鱼钩从水面出现。

拿到眼前一看,鞋上还缠绕些人的头发,老尚一瞧可吓坏了,昨儿他才眼瞧着工人们给人工湖清理完垃圾,才一夜的工夫,哪来的这个?细思极恐,来不及多想,老尚直接报了警。

警察来到了现场初步观察了一圈,凭借着敏锐的嗅觉跟多年的办案经验,二话没说直接找了蛙人,果不其然,三个小时后,从人工湖底打捞上来一具女尸。

众人一瞧,不是别人,正是日前微博热搜位居榜首,各大新闻头条都拿了个大满贯的著名作家姚菲菲。相比于她的作品,更让她出名的是她的亲生父亲以她拒绝履行赡养义务为由,一纸诉状将她告上了法庭。

讽刺的是,她最火的一部作品《子欲养而亲不待》讲述的就是一个含辛茹苦的父亲为女儿奉献了一生,为了攒钱给女儿买房子自己得了癌症都舍不得治,最终被病痛折磨致死的悲情故事。

这还不是最震撼的,最震撼的就是之前她曾多次公开表示,父亲早在自己出生时就已去世。为此,她的父亲还特意召开了记者招待会,控诉姚菲菲对自己不闻、不问、不管三大罪状。

姚菲菲的父亲穿了一身洗得都辨不清原本衣服颜色的运动服,面色憔悴的他在记者面前声泪俱下,说姚菲菲这么多年没有给过他一分钱,就连每次生病打电话找女儿,女儿也都是不理不睬。

说到动情之时,姚菲菲父亲当众“扑通”一声给记者们跪下,求记者们替他“主持公道”,这一跪,颠覆了华夏五千年的历史文明,姚菲菲顷刻间成了有着两幅面孔的不孝女。

一场对姚菲菲的“讨伐”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网络上“英勇”的键盘侠们拿姚菲菲当了靶子,个个在午夜抱着键盘、躲在电脑后用着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着她。

书迷们对她的书进行了抵制、罢买,签约的出版社顶不住舆论压力,宁愿赔偿违约金也跟她解了约。紧接着,文坛封杀了她,用他们的话说,连自己父母都不孝顺的人,压根儿都不配为人,更何况是当作家。

姚菲菲的死讯霎时间蔓延开来,人们对于她的死似乎在情理之中。警察刚封锁完现场,记者们就像闻到了鱼腥味的猫一样蜂拥而至,滨河公园外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多数都是来瞧热闹的。

“啧啧啧,这姚菲菲居然死在这儿了,真晦气。”

“她这种人,早该自杀了,活着都不够丢人的。”

“说的就是,赚那么多钱都不管她亲爹,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

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情绪异常兴奋,仿佛姚菲菲的死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你们能不能尊重一下死者?”说话间人群中挤进一个男子,高大帅气,一身休闲装。

“关你什么事?再说了,尊重?就她也配?我呸!”大妈回的这句话,引起了一阵拍手叫好,见众人都支持自己,大妈得意地扬起了脖子。

“死者为大,人都走了你们的嘴还这么恶毒,实在太不像话了!”男人也不甘示弱。

“哎哟哟,大伙儿听听,说咱们不像话?告诉你!我们都站在正义的一方,说我们,我看你也跟姚菲菲一样,平时也不管你爹妈吧!”大妈刻意提高了声调,一时间周围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男子。

男子无意再跟大妈斗嘴,匆匆挤下人群,只见他跟办案的民警耳语了几句,掏出个什么东西给警察看完就直接进入了现场。

“通知鉴证科同事来现场搜集证据,他杀。”男子忍着泪水,仔细地瞧了瞧姚菲菲的尸体后,给了初步的结论。

“有这个必要吗?根据姚菲菲最近的状态,她自杀的可能性很高。”刑警队新来的实习生小李提出了质疑。

“你自己看看姚菲菲右手食指的指甲,很明显断了一块,还有她指甲上贴的钻,在断了的指甲后方少了一颗,其他的都完好无损,说明她临死之前跟人有过撕扯。”男子认真地说着。

“会不会是她在湖里泡了一夜,把指甲上面的钻泡开了?至于断的那块指甲,也许是她跳进人工湖后撞到石头上导致的。”小李仍对男子的话抱着怀疑的态度。

“如果是水泡开的,不会仅仅只是少了一颗,而且撞到石头上,且不说到了水里的撞击力能不能大到足以使指甲断裂,即便是,指甲也不会是这样的豁口。”

“还是宋队明察秋毫,我这就去打电话通知鉴证科的同事。”小李看样子被说服了。

“等等,记得封锁消息,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不要跟任何人透露半点与案情有关的事。”

“得令。”

说话的这个男子就是滨城刑警大队的大队长宋英明,也是跟姚菲菲从小光着屁股一起玩到大的发小,他知道姚菲菲的本名其实叫张招弟。

事情还要从23年前说起。23年前,7岁的宋英明跟父母生活在老家荣城,父母被分配到荣成的纺织厂做车间工人,三班倒。为了上下班方便,宋英明父母便带着他搬到了纺织厂工人住宅。

刚搬去的第一天,他就瞧见胡同口蹲着个头发乱蓬蓬的小女孩,衣服上还有几处大人鞋印,走上前一问,小女孩叫张招弟,因为不小心摔碎了一只碗,才被她爸爸揍成这样。

宋英明瞧着招弟可怜,赶忙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塞到她手中,她脏兮兮的小脸这才露出了笑容。

“赔钱货!还不赶紧滚回来!”招弟刚要剥开吃,就被这一声吼吓得浑身一激灵,来不及跟宋英明道谢,她便飞快地起身跑进了胡同口的第一家。

“他妈的!磨磨蹭蹭干啥去了?你个赔钱货!老子还得白白养着你!”紧接着,便又是一阵打骂声,宋英明父母无奈地摇了摇头,赶忙拉着他离开。

“啊——爸爸我错了——别打我了——啊——”招弟的哭喊声一声声传入宋英明的耳朵,久久不能散去。

听说招弟爸爸本是个社会混混,走了关系进了纺织厂保卫科,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招弟妈妈本是纺织厂的女工,因长相秀美被招弟爸爸盯上,成天威逼利诱,硬娶到了家。

婚后一年招弟妈妈生了招弟,招弟爸爸一看是个女儿,当即破口大骂,说他家三代单传,全毁在了招弟妈的手里,就连招弟的名字都顾名思义,是盼着再添个弟弟。

可招弟妈生完招弟后月子没坐好落下了病根,肚子再没了动静。那以后,招弟爸爸动辄便对她们母女打骂,招弟爷奶更是对其听之任之,不管不顾。

宋英明每次见到招弟,她几乎都是鼻青脸肿的——放学出来晚了要挨打、吃得多了些要挨打、跟保卫科长的女儿拌嘴要挨打、招弟爸喝多了她更是要挨打……

在学校里,招弟永远都是孤孤单单蜷缩在角落里的那一个,同学们也经常欺负她,抢她的饭钱,导致她经常饿着肚子上课。这一切,都在宋英明来到他们学校后改变了……

宋英明不仅学习好,体能也异常的好,之前都是常受老师表扬的第一名,现在为了招弟频频跟同学打架,每次都给人家打得挂彩,害得宋英明父母不得不拿着微薄的工资买礼品给人上门道歉。

对于招弟来说,宋英明是她童年中唯一的那一抹温暖的光。可是宋英明的父母却不干了,他们绝不能允许这个“赔钱货”耽误自己家儿子大好的前途。

招弟12岁那年,她爸爸因为打群架致使对方受了重伤被抓了起来,判了刑,一直忍辱吞声的招弟妈趁机找了律师,硬是在监狱强按着招弟爸签了离婚协议书。

招弟爷奶对招弟妈又打又骂,逢人就说招弟妈没良心,招弟妈不理会,带着招弟搬离了荣城,让招弟随了自己姓,还花钱给招弟割了双眼皮变了模样,就是为了彻底摆脱那个家……

后来,还是因为宋英明爸爸下海经商,他们一家从荣成搬到了滨城,他这才与招弟重逢,那个时候,招弟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性格也开朗了许多,再不是从前那个充满阴霾的“小可怜儿”了。

“宋队?宋队?”小李晃了晃出了神的宋英明。

“啊?怎么了?”宋英明一下子缓过神来。

“姚菲菲的家属来认尸了。”

“好,我这就过去。”宋英明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快速向停尸房走去。

“招弟呀——招弟呀——你咋就这么走了呀——等等爸呀——”

还不等宋英明走到地方,整个警局就开始回荡起招弟爸张明成的鬼哭狼嚎,宋英明靠近一看,隔着一道门,张明成坐在停尸房门口的地上哭天抢地,身后跟着记者“咔咔”地给他拍照。

在记者面前扮演一副好爸爸的形象,当真叫宋英明感到恶心。

“你够了!”宋英明站到张明成的面前,冷冰冰地丢出这句话。

“我的闺女啊——宝贝闺女——就这么走了——我能不伤心吗?都怪我!我就不该告她!她管不管我咋了!只要她过得好就成!”张明成泣不成声。

“这是警察局!不是你个人的秀场!”宋英明说着,又转身指向那些记者。

“还有你们!谁让你们进来的?都给我出去!”

记者们前脚刚走,这时又出现了一个人,宋英明一看,是姚菲菲的妈妈,姚芬芳。

姚芬芳看见坐在地上的张明成,上前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对着他大吼:“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

张明成被姚芬芳揪得上不来气,宋英明赶忙带着小李上前将张明成跟姚芬芳拉开。

“啪——”姚芬芳照着张明成狠狠一个巴掌打下去,张明成脸上即刻出现了指印,宋英明瞧着,如同小时候出现在招弟脸上的指印一般清晰可见。

“你还有脸来这儿?你给我滚!滚!”姚芬芳对着张明成嘶吼。

张明成哪吃过这种亏,抬手就要打姚芬芳,被宋英明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招弟在里面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闹吗?”宋英明说完,姚芬芳一下子愣住了,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太平间,当蒙在招弟身上的那块白布被掀开时,只一眼,姚芬芳便晕了过去……

姚芬芳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在警局的医务室。宋英明守在她身旁,见她醒来,便关切地俯下身子。

“阿姨,您感觉怎么样?还能撑得住吗?”宋英明看着一脸憔悴的姚芬芳,暗自心疼。

“小明,是不是还有事要对我说?”姚芬芳看出了宋英明的心思,宋英明微微点了点头。

警局的会议室中,张明成与姚芬芳坐在一侧,宋英明跟法医坐在另一侧。

“阿姨,招弟的尸体暂时还不能领走。”宋英明边说,边互相揉搓着双手。

“为啥?我们还等出殡呢!”还不等姚芬芳说话,张明成倒是先开了口。

宋英明鄙夷地瞥了张明成一眼,心想怕是急着收亲戚朋友的吊丧钱吧。

“招弟的死因有可疑,案情需要,我们要请法医验尸。”宋英明咬了咬嘴唇,说出了口。

“我不同意!有啥可疑?她就是跳湖自杀!”张明成有些急了。

“我们初步的鉴定结果是他杀,希望你们家属理解。你们也不希望招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对吧?”宋英明进一步劝说,他知道,这个决定,一般的家人都很难接受。

“别说了小明,验!我同意!”姚芬芳说出这句话时,让宋英明刮目相看,懦弱了一辈子的女人,竟能这么刚强。

“你同意管屁用!她老子不同意!”张明成冲着姚芬芳开始吼叫。

“我们只是出于人道主义通知你们一声,按照规定,对于死因为他杀的受害者,我们验尸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宋英明说得铿锵有力,说完他紧紧盯着张明成。

“行!算你狠!你给我等着!你个小王八羔子!”张明成指着宋英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警局。

三天后,法医的验尸报告有了结果:姚菲菲的死亡时间是发现尸体的前一晚凌晨1点到3点之间,真正的死因不是溺水,而是机械性窒息,后脑处有出血点,没有被性侵过的痕迹,法医在口腔中发现了一根白色棉质纤维,验出来是最普通的家用毛巾、浴巾的成分,没什么指向性。

但有一点可以断定:招弟是被人用这类物品活活闷死的,滨河公园绝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带着这样的疑问,宋英明陷入了沉思,究竟是谁对招弟下此毒手?作案动机又是什么?

时间刻不容缓,宋英明立刻行动起来,首先查了招弟的通话记录,没发现可疑,最后一通电话是案发当天10点30分打给姚芬芳的。之后再无任何电话打进或者打出。

再从招弟的社会关系开始摸排,出于他对招弟的了解,招弟的社会关系并不复杂,除了日常跟编辑、出版社、姚芬芳联系外,朋友就只有宋英明一个人。

宋英明差点忘了还有张明成跟招弟以前交往过的两个男朋友,一个叫简楠是劈腿被招弟抓个现行,另一个叫朱涛则是只把招弟当成摇钱树,每次都是豪赌,输了就会回来要钱,有次他要钱招弟不给两人起了争执,深更半夜都闹进了派出所。

目前看来,似乎每个人都有可疑。秉着怀疑一切的态度,宋英即刻派人分头去调查这几个招弟的“社会关系网”,看看案发当天他们都在做些什么。

跑了一整天回到局里,宋英明开始听汇报:案发当天早上8点钟,姚菲菲跟编辑一起吃了早餐,9点钟的时候她们一起去出版社结清了最后的稿费,也拿了违约金。

中午11点钟她约了姚芬芳吃午饭,就在母女二人吃饭的时候遇到了朱涛,两个人又起了争执,姚菲菲还泼了朱涛一身饮料,下午一点钟,姚菲菲在家门口遇到了拿着玫瑰求复合的简楠,她想都没想将花直接丢在地上,踩得粉碎。

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张明成又找上门来要钱,姚菲菲叫了小区保安给他赶了出去,气得张明成站在姚菲菲家小区门口足足骂了一个小时。

“这么说除了我,这些人在案发当天都跟她见过面,这些人跟姚菲菲分开后都干了什么?”宋英明追问。

“编辑跟出版社的人都通宵加班,我们调取了大楼的监控录像证实了这点,姚芬芳回到家后再也没出门,我们问了物业保安,同时也看了监控录像。”

“朱涛乘当晚凌晨的航班去了澳门至今未归,我们核实了他的出境记录,简楠被拒绝后心情不好,当晚去了夜总会,跟一个小姐在一起厮混了一夜,那个小姐可以为他作证……”

“张明成呢?”宋英明突然开口问道。

“差点把他忘了,这位老父案发当晚跟他的老朋友们在一起搓麻、喝酒也玩了个通宵。只是他住在老城区,所以没有监控,但是那几个人都能为他作证。”

“巧了,个个都有不在场证明,不是他们,难不成凶手会是那些激进网民或者干脆是姚菲菲曾经的书迷?这个我亲自来查,你们去查一下这些人的财务状况。”

夜幕已来临,街上万家灯火,刑警队的干警们却不能有睡意,安定和谐的滨城一下子出了命案,在信息时代突飞猛进的今天,消息早已轰动全国,他们的压力是不言而喻的。

宋英明坐在刑警队的电脑屏幕前,一字一句地搜索着网友们的留言,企图在这其中寻找着一些蛛丝马迹。

正当宋英明盯着电脑看得双眼直发晕时,一条信息映入他的眼帘:想看我怎么玩死姚菲菲的,百度搜索“菲死吧”。

宋英明立刻点开了那个叫“菲必死”的主页,一片空白,注册时间跟张明成开新闻发布会的时间差不多,应该是某个人的“小号”。宋英明即刻记下ID,留着给相关同事追踪IP地址。

紧接着,他去搜索了“菲死吧”,大致注册完信息点进去一看,主页吓了宋英明一跳,是一张姚菲菲曾经的照片,底色被P成黑白色,眼角被P上了流出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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