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的余毒虽清,但毕竟对身子损耗极大。身子尚虚,莫劳累,莫动气。方才不过些顽劣子弟,何必较真。”
苏执剑眉微皱,“姑娘有所不知,方才所论之人是苏某未过门的夫人。”
女子一愣,不自在地撇开了头。湖面平静,偶有凉风袭来,女子轻纱下的脸庞若隐若现。一旁的念儿闻言亦是诧异,想说什么却又似乎有所顾虑地看了一眼女子,最后只是沉默的替女子理了理衣摆。
苏执唇边一抹苦笑,“姑娘于我有恩,苏某不妨直说,苏某与南家的竹意小姐自小有媒妁之约。只是我十五岁那年,匈奴犯境,边城告急。苏某随父北上,兵荒马乱十载。我是个武官,不过一个粗人,随时会死在刀剑之下。竹意……不应该陪在苏执身边受苦。”
听罢,女子稍作沉默,方说道:“我夫君十年前去了边城,明知刀剑无情,我却无能为力。从那时起,我跟随兄长北上学医。即使兵荒马乱,我也想离他近些,再近一些。我刻苦勤勉,就是不想有一天,看见他身负重伤生命垂危,而我只能娇弱流泪。”
“我是医女,看累了生死存亡,没有什么和爱的人活在一起更加重要。世间的情爱,纷繁复杂,但不要以为放她走是最深的爱。这个世间,没有人比你更爱她,没有哪里比在你身边更令她心安。”女子语气虽缓,却隐有几分恼怒,顿了顿再开口时却只剩愁苦:“你可信,素未谋面,也会爱他至深。”
船不知何时靠了岸,女子不等苏执回神,便起身上了岸,身影失落地离开了。
㈦
“上官姑娘,您坐稳了,这天快黑了,我要赶得快些了。”阿木低低地吆喝一声,马车跑得更急了。
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南府的竹意小姐,但鲜为人知的是——我不姓南。
我不叫南竹意,我是上官竹意。
因而府中常随我出行的几个丫头小厮都习惯叫我一声“上官姑娘”。
我自小便知,将来我是要嫁进苏府的,苏执是我的夫君。
匈奴犯境那年,苏执带兵边城,这一去就是十年。兄长南安常年在边疆一带行医,我去看望过几趟。兄长说,既然来了,何不去见他一面。
几经思虑,我到底没去。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时常远行本已非礼,未拜堂的夫君如何也是见不得的。
兄长笑道,何曾见我如此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的。听罢,我也不禁自嘲,却如何也说不出所以然。
战事大捷,将士班师回朝时,我恰巧从长安去边城。城门里里外外厚实的围了好几层送行的百姓,那个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辞行,我知道那一定是苏执。
边城是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从一个英气风发的少年磨砺成一个沉稳老成的将军,边城的百姓谁人不知苏将军。
而这个人,是我托付终身的男子,我等了他十年。
兄长对我说:“以往我总希望你留在边城助我,如今我再也不留你了。苏执回朝,不日定然是要娶你进苏府的,你快些回长安去。再也不必在此暗自为他担惊受怕了。”
我尚未回长安,便收到家书:苏家退亲。
阿木一声急喝,马车兀的停顿了下来,“上官姑娘,是个男子,似乎身负重伤。”
我半撩起帘子,雨势逼人,“不远处便是静竹轩,阿木,先将人带过去再说。”
男子身形矫健,一看便是习武之人,我让阿木简单地查看一下伤口,大多是些皮外伤,不足以让人昏迷不醒。
细看才察觉,好几处伤口处泛黑,分明是毒性发作的迹象。
我让阿木先拿身干净的衣物帮他替换,不经意间看见替换下来的衣服上袖口内侧绣了个小小的“苏”字。正想细看,衣袍抖落一块牌子,竟是将军令。
男子看样子二十有几,苏府二十几岁就封了将军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苏迟,另一个就是苏执。
苏迟在南边管辖,早几年我下江南的时候见过,如今这人,或许便是苏执了。
“你一向清冷,何曾见你这般愁苦,这是为了何事烦恼?”静竹轩的主子——上官明兰。
“竹意虽是个凉薄之人,却到底不及您出尘脱俗,难免被那红尘绊扰。”我凉薄一笑,几分自嘲几分无奈,“我能护他周全,那是我许久期盼的事,却全然不是如今这般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