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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将亮,阿木已然利索地打点好行装。南安睡眼惺忪地被挖起来洗漱,神游之余还不忘幽怨地瞪了阿木一眼,这才什么时辰,要出远门也不必如此赶早吧?
正在为自家少爷准备换洗衣物的阿木,感觉到身后一道恶狠狠的目光,怔怔地回过身来,便看见南安目露怒色地盯着他,顿时委屈得焉着眉头说道:“少爷,您这样瞪着小的也无济于事,竹意小姐吩咐了小的要好好督促您的。您向来散漫,得早些起了,莫让竹意小姐久等才是。”
南安掬了水洗净脸面,抬起头时上面还滴着水,鬓角的头发湿答答地搭在脸颊上,不满地说道:“到底我才是她的兄长,况且此次是她有求于我……”
南安抱怨的话尚未说完,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上官竹意带着一身清寒走了进来,南安的不满生生地噎在了唇齿间。
“大哥,车马都准备妥当了,我们出发罢。”上官竹意语气清冷地说完,也不等兄长发发牢骚,便径直地走了出去。
南安口中咋舌声不停,自家这妹子性子如此清寡无趣,可怎么讨她夫家的欢喜……
天色大亮,一辆马车在官道上飞驰而去。
南安扶了扶方才磕在车沿上有些发痛的额角,依旧不满地抱怨着:“意儿,你若是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就从这马车上跳下去。”
上官竹意挽起车窗的珠帘,抿着唇静默不语,久到南安以为这个妹子大概又要缄口不言敷衍过去时,上官竹意缓缓开口说道:“这事还得从当年上官文婉私自出谷说起……”
上官文婉当年与应王情意相投,不顾先主反对私自出谷,被邪医谷追杀的途中应王身遭剑伤,险些丧命。后来得了上官文婉的心血养着才得以脱险,只是上官文婉却因此血气大伤。应王有一株天心业莲倒是生血灵草,只是若没有一个无心的人来将养也是无法直接入药的。
但这样怪诞的医术,这世间除了邪医谷怕是没有人有这样的本事了。只是自上官文婉私自出谷起,她便是死无全尸,邪医谷的人也是绝不会怜悯半分的,眼下若是回去求邪医谷大抵无望。
后来应王为了保护上官文婉,也为了能无所顾忌地去找医方,将上官文婉送进了宫中。应王当时从上官文婉口中得知临风山庄的温音小姐便是邪医谷即将继任的谷主,便亲自剜了自己的心,上临风山庄求得温音小姐的爱慕。
当年的温音少不更事,真心错付。错以为应王不过是要她的一颗心,她还是给得起的,便生生地将自己的心剜给了应王。遂不知,应王要的从来就不是她的一颗心,而是等她没了心脉之后用来将养天心业莲的精血。
那时温音小姐亲眼看着那个曾说倾心于自己的人,毫不留情地挑断了自己的经脉取血,温音小姐万念俱灰,心神俱伤而死。
“后来应王府缟素三年,应王至今未曾再娶又是因了哪般?”车外的阿木好奇地将头探了进来,问一句。
上官竹意说得有些乏了,便将窗边的珠帘放了下来,没有理会阿木。
“温氏心神俱伤而死?”一旁的南安狡黠一笑,玩味着上官竹意的话,“所以你这番火急火燎地是要为兄去医治一个死了三年,早已尸骨无存的女子?”
上官竹意缓缓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南安一眼,眼风扫过阿木,抿着唇不说话。
阿木浑身抖了一抖,慌忙躲了出去。
“呵呵……”南安摸了摸鼻尖,讪讪一笑:“且不论邪医谷医师众多,个个绝非小辈,就凭一个你,为兄也是望尘莫及的。堂堂邪医谷主竟然要我一个江湖郎中来医治,岂不荒唐?”
上官竹意眉眼如常,面无表情地又看了南安一眼。
南安突然想到什么,连话也说得不利索了:“你你……你一直对于为兄三十有几尚未娶亲一事颇有微词,此番莫不是……”
“你心里有个人放不下,她心里有个人过不去,这是何苦了自己。”
㈡
紧赶慢赶终是赶在暮色浓郁之时抵达了邪医谷,上官竹意二话不说,直接拎着自家兄长穿廊过堂,一路急行进了一间陈设雅致的厢房。上官竹意突然脚步一顿,停在了一个女子的床榻前。
走在前面的上官竹意脚步停得突然,走在后面的南安遂不及防脚下不听使唤,又恐撞上自家妹子,只得将身子往旁边一歪自个儿将自个儿摔了出去。这一下好生不打紧,竟摔在了那女子的床榻之上……
此时的南安还在心里琢磨着自家妹子一向清冷也就罢了,如今怎的还惹上了如此鲁莽的行径,这日后可如何是好?恰一抬头,不由得一怔。
那女子分明左右不过二六年华,眉眼间的清冷却似早已勘破生死,凝着绝望和冷寂。彼时那女子正半躺在床榻之上,薄被滑落在腰间,手里捧着一卷书,看得不算专心致志,却也是入了神。被南安这样的一搅动,显然吃了惊,女子抬起眼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半趴在自己腿上的南安,死死地咬着唇,也不质问这当下闹的是哪般。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一向冷静自持的上官竹意亦是大惊失色,哑然着脸色不知所措。倒是南安,神色自若地从床榻上爬起来,还不忘抚平袖口上的褶皱。末了,南安摸摸鼻尖,尴尬地呵呵笑道:“这丫头想必就是死了三年本该尸骨无存的应王妃温氏了罢?”
上官竹意此时的脸色大概已经千年寒冰丛生,南安很是识趣的没有回过头去看妹子的脸色,只灰溜溜地朝床榻上始终凝眉不语的女子拱了拱手,“在下委实不是有意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