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只魔兔
一只在魔界努力搞事业的兔。
整个魔族唯一一个食草动物。
其实，我不是土生土长的魔兔，是半路被送到魔界来的。
两千年前六界大乱，死伤无数。
兔族大靠山舍迦上神神陨。
千万年再出不来这么一位。
兔族天生弱小，须寻求庇护，只能站队。
人族就算了，他们觊觎我们的头，不是做红烧就是做麻辣。
于是我们兔族选中了神族和魔族，各自派了个外交大使。
用我父王的话说就是：“两边站好，屹立不倒”
我们父王的宏图大志就是日后俺们兔子兔孙不论遇上哪一派算得上葱的人物的刁难都能说一句：“我们上面有人儿！”
神族么，我姐荣升为了玉兔儿。
至于魔族这边儿，只能由我担此大任。
努力成为后代兔子兔孙口中所谓的“上面的人儿！”
1
我是魔界拆迁钉子户。
魔界几位大哥来找茬时，我正在萝卜地拔胡萝卜。
纵使魔界常年暗无天日，风不调，雨不顺，但我的胡萝卜争气，长成了。
万黑丛中一点绿，十分养眼。
但，众多魔界同僚不甚喜欢，直言有碍观瞻，扬言要拆。
我说我的胡萝卜马上就熟，等我啃完的。
他们不依，一气之下把我的菜叶子薅光了一半。
笑话，魔界街容街貌管理所都没能拿我怎么样，我能让一群喽啰收拾喽？
于是，此事上升为民事纠纷，我们对簿了公堂。
我这人儿能处，有事儿我是真告他们。
原告只有我一个，被告那儿站了一堆，千奇百怪，五颜六色，五彩缤纷。
俗话说的好，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丑陋的皮囊万里挑一，各有各的丑......呸，跑题了。
审判官梼杌姐姐，露着一嘴獠牙，掀起起卷了边儿的裤腿，四仰八叉地坐在堂上，青色的腿毛豪放不羁地展示着她的雄性荷尔蒙，堂下一群大汉自愧不如。
梼杌姐姐抬手将醒木一拍。
我顺势向地上一倒，梨花带雨：“不关各位禽兽大哥们的事儿，都是我的错。”
魔界以玄色为尊，其次为灰，再次为血红。
绿为末等。就是丑得不能再丑了。
梼杌姐姐眉眼一皱：“兔子的萝卜地确实拉低了咱们魔界5A级景区的档次。”
我楚楚可怜地望向她，她轻咳一声望向我：“好歹是人家吃饭的东西。你们一群雄魔，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咱们是文明的魔，不能办下作的事儿。”
闻言，我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我是只魔兔。整个魔族唯一一个食草动物。
头可断，血可流，胡萝卜不能丢。
梼杌：“再说，你们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身份”
我再次郑重地点点头。我可是魔尊身边儿的人。
这是我在魔界能横着走的原因，因为我得了魔尊灵晔独一份儿的“恩宠”。
梼杌姐姐接着道：“把她饿死了，你们去给魔尊洗脚吗？”
我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众魔哄笑。
我脸绯红。
虽然此案结果是判定众魔给我一大笔赔偿，又把他们送到万厄山思过半月。
但我心情不佳。
事后梼杌搭上我的胳膊：“结果满意不妹妹？”
我大手一挥，极不情愿地祭出了我家BOSS的画像。
上面的人温润如玉，丰神俊朗，烟霞色相。
她笑地一脸猥琐，满意地收走了画儿。
我拂下她自来熟的手：“那什么，我还有事儿！”
然后逃荒似的跑了。
回去看我的胡萝卜地，已经被蹂躏地乱七八糟。
挺好的一片儿地，我开发了多久，才种出这么一茬胡萝卜。
真可惜。
正当我伤春悲秋时，后脖领子被人揪了起来。
两腿一蹬，没挣脱。
他拖着我就要走，我愕然。
这年头做魔贩子这般张狂么？如此明目张胆......
虽然魔族不会残害自己的同族但
我是魔族进口的兔子，对我这么个舶来品，还真不一定
若我被掳到不知名的山沟沟里，连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趁他们杀兔抛尸之前，我祭出了我家BOSS的画像。
上面的人凶神恶煞、三头六臂、蛇面人身，一看就不好惹。
“大哥是哪路英雄好汉？不知你认不认识我家魔尊？亦或你看上了我的萝卜地？我可以传授你种植方法。”
那人动作一顿，我趁机脱身，一头载进了冰阙湖里。
他轻啧一声，将我捞了起来。
“到时辰不回去，瞎跑什么？”
2
幽冥殿里，烛火幽幽，阴风阵阵。
灵晔把我掳到殿里，窝到一床黑貂毛被子里。
人间正值六月天，骄阳似火。
魔界此时也算地火旺盛。
偏偏冰阙湖一带，穷山恶水，寒气逼人。
我身上不断往外泛着寒气。
灵晔把我围严实，掌上托出一团赤焰，给我烘毛。
也是难为他，带着魔族繁荣复兴两千年，还得时常看顾我。
因为我经常给他惹事。
我看着他发呆
他身着玄色鎏金锦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露出大片瓷白的肌肤。
我有点馋。
他眉峰轻扬，朝我招了招手。
我蹭过去。
灵晔目光幽幽地盯着我，回手勾出了我腰间的画儿，画像一旁写着大大的“魔尊”二字，墨痕都洇到了背面。
灵晔眉眼一抽。
我咽了口唾沫：“那,那个，在魔界混不容易的，尤其像我这样的品种，遭多少魔觊觎。得拿点什么厉害的东西傍身。”
他顺势到了床上，褪去了身上的衣服，露出胸部一小块儿鳞片。
灵晔的原身是蛇
兔子怕蛇。
他拨开被子。
我惊慌失措：“你想做什么？”
他把我们身上的被子团了团，棱角分明的脸逐渐在我眼前放大。
伸出手掌在我脑袋上一拍，将我彻底变成了兔子。
他拎起我的后脖领子，上下掂量：“谁敢动你，”
随后将我卷吧卷吧，放在被子里。
我两腿一蹬，滚到他的胸口。灵晔的胸口暖烘烘的，
他接着道：“浑身上下没几口肉，不够他们打牙祭的。你不碰瓷别人就很难得了。”
暖个屁，蛇是冷血动物。
他看我一眼，把我推开：“你胆大的很”。
我撇撇嘴。
不就是给他下了回毒么。
他念念不完至今，心眼儿可真小。
不过那毒厉害，现在还没治好。
而我们兔族这一脉承自我们曾曾祖父——嫦娥奶奶怀里的第一任玉兔。
于仙于魔，都是良药，包治百病。
尤其是我们的血。
活死仙，肉白骨。
比老君的药丹还灵
就是放血损耗精元。
灵晔本来想拿我的血解毒来着。
我说我身体不好，放血我会死。
他让我先养着。
我被灵晔摸地舒服，不一会儿睡着了。
梦里梦见白天那几个糟蹋我胡萝卜的货，扑上去一顿狂咬。
没咬动，倒叫他们毁了我剩下的胡萝卜。
我正要嚎啕大哭。
被灵晔摇醒了。
他攥着我的两只前爪：“干什么？”
我瞪他一眼，松开他的肉，有气无力道：“想吃胡萝卜。”
他先是一脸阴沉地看着我，夺过泛着血的手掌，放在自己唇边，不肖片刻，血迹连带着伤口消失无影无踪。
灵晔抬手拂去我眼角的泪痕，半边手臂枕在枕头上，托起脑袋侧着头，似笑非笑地看我：“哦？不是想你那位在神界的小郎君么？”
我一怔，随即坚定地摇头:“什么郎君。就遥遥见过一面。跨品种的爱情可走不长。况且，你不是在场么，是他盯着我看，他看上了我。”
殿里阴风阵阵，我使劲往被子里缩了缩：“我只是梦见我的胡萝卜地被拱了，那是我好不容易种出来的，我伤心。”
灵晔的几缕发丝飘到我脸上，我适时拿手捉住抱怨：“他们这般欺负我，全然是看我地位低。梼杌今天笑我是你的洗脚女使，我再不济也是个爱宠吧。”
片刻我又道：“灵晔，你真的不考虑给我升个职吗？”
他把玩着我兔耳朵，笑了。
我垂下双目，面容上，哀伤难掩。
他注视良久，平静道：“别演了，给你升”
我一听，立马瞪大双眼，殷切切看着他“升到哪？”
灵晔：“看你能力”
我搓了搓手“比如，我能给你治病，还能暖床！”
我适时露出一身儿溜光水滑的皮毛。
他瞥我一眼：“除了这两样也没什么其他能力。”
我气急：“堂堂魔界，就没个有权有闲，没什么工作量的，地位还高的职，就比如魔后这一类的？”
他唇角一勾，声音缓缓传来：“倒是只有这一个”
我是有事业心的兔儿：“那我想当魔后”
3
纤云弄巧，飞星传情，鹊桥搭起，万丈圣光自神界倾泻而下。
今日是人间七夕。
就连魔界上空蔓延的黑云也被九重天的金光红霞映地暗红，大地流火，使人眩晕。
今天也是我跟灵晔大婚，不，今天是我升职的日子。
魔后上任，是个任职仪式，只需我将手放在魔界之宝青冥石上认证一下。
听说那块破石头摸一下能增好几百年的修为。
我暗戳戳搓手。
但我连那块儿石头的面儿都没碰着。
因为灵晔心血来潮，非要按人间结亲仪式来。
我不理解他一个魔头，干嘛学人间那一套。
但反正是我涨薪，涨职，涨朋友。
我欣然答应。
他宴请了许多宾客。
四海八荒，都知道魔界堂堂魔后尊位，被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魔头坐上了。
就连拱了我菜地的那几个魔头都过来恭喜我。
我如今在魔界也是一魔之下，万魔之上。
上位拜堂成亲，底下群魔乱舞。
我们喝完交杯酒，灵晔突然发作。
一团业火自手掌咕噜噜滚出去，烧死了几个小魔头。
烧到姗姗来迟的两个小仙君身上，擦着他们的衣角滚出了老远。
我蹙眉看着那堆烧成渣滓的，刚跟我打招呼祝贺的，那天荼毒我萝卜地的魔头的残骸。
灵晔轻抿了口酒，漫不经心道：“喝多了，手滑，两位仙使见谅。”
我这才定了定神，望向飘来的两位仙使，一愣。
是神界太子玄烛和......不重要。
我只认识玄烛。
因为上次他冷不防来魔族做客，一直盯着我看。
看得我起鸡皮疙瘩。
两神皆皓衣玉面，衣不沾尘，跟灵晔一个尿性。
玄烛盯着灵晔：“无妨，吾等二人前来是恭贺魔尊新婚大喜。顺带也替父君问魔君好”
他委身向我与灵晔行了一礼。
自两千年前，神魔两族打成平手，至现在已和和气气过了许久。
灵晔他堂堂一个大魔头，地位、实力与玄烛他爹能打个平手，因此这礼他受得也是十分心安理得。
玄烛打完招呼，从身后变出一沓糖葫芦，交到我手里：“不知您喜不喜欢这礼物？”
我两眼放光。
喜欢啊，当然喜欢。
珠圆玉润、嫣红浮光，看着很好吃。
初来魔界时，我水土不服，生病时耍赖要糖葫芦。
灵晔他奶奶个腿儿的就知道拿着骷髅头蘸胡萝卜汁，穿成串糊弄我。
我拿着正版糖葫芦在他跟前晃了晃，意思表达地很明显。
是个人拿来的都比他给我山寨货强。
灵晔脸色不大好。
我拿着一把糖葫芦。
玄烛盯着我看了许久。
灵晔轻咳一声。
他回神儿从乾坤袋掏出一兜胡萝卜：“听说，你种的胡萝卜被毁了，我给你带了一兜。”
他环顾四周，眉眼轻蹙：“这地方不好种胡萝卜的。”
我点头。
这个玄烛挺会来事儿。
4
大婚完了，热闹散了。
我来到我的萝卜地。
接连挖出几个，都是蔫不拉几的，不比玄烛送我的水灵。
我拨了拨蔫儿了吧唧的胡萝卜。
含恨：“啊，这是个什么地儿啊”
魔界的天空依旧泛着小片儿圣光，不偏不倚打到我身上。
“怎么，后悔了？”
我转身，见灵晔站在身后。
“没，么有”
他放下怀里的包裹，里面是一捧灰土：“后悔也晚了。我在，你便是魔界的魔后。逃不脱。”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永远都是。”
听此，我脑子一抽：“那你死了呢？”毕竟他身上的毒还没解。
他阴笑地看着我。
我缄默不语。
片刻后，我：“我能退婚不？”
他扬起嘴角，笑得一脸奸诈：“你说呢？”
自然不能，我都当着八荒六合立誓了。
我注定地在他后宫熬一辈子。
我讪讪一笑，转移话题：“那个，这是什么？”
他瞥了眼地上的包裹，往我这边推了推。
灵晔：“殿上烧死的几个小魔的骨灰。”他抓起一把，洒向我那块被薅秃的地里：“有营养的很”
然后，脏兮兮的大手在我脸上呼了一下：“保证你下一茬口粮长得好。”
说罢，他将天边仅剩的光引到我的萝卜地：“吸收吸收天地精华，你吃了还能长高点儿。”
我怒瞪他一眼：“很是不必。我有一大筐胡萝卜。”
他盯着那筐水灵灵的胡萝卜，脸色一沉。
丢下句“随你便”，迈着大步走了。
我朝他身后仍萝卜，一个都没砸中。
灵晔身体还挺敏捷，气人的功夫也是一流。
我愤懑不平地把口粮一个个捡回来，捡到一半，面前出现了两条长着青毛的腿。
我心一虚。
我与灵晔成婚，没有邀请梼杌姐姐。
她对灵晔用情至深，我怕她把持不住，毁了我的升职。
我悻悻抬头看她，正准备迎接她的兴师问罪，没想到见她满脸惊喜之色，仿佛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她扳住我肩膀：“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我：“看见什么？”
她使劲晃我：“尊主会御光”
我如梦初醒，盯着菜地上那片光芒，好像灵晔刚才是把它们挪过来的。
历届魔尊只有畏光的，没有御光的。
听说老魔尊当年爆体而亡，魂魄消散之际，拼死指着灵晔。
还真他娘的有先见之明，灵晔怕是天纵奇才。
梼杌姐姐双手紧握着我的爪儿，眼神里闪着星星，态度殷切，龇着一嘴獠牙问：“妹妹，能不能搞到尊主贴身的东西？比如衣物啥的？”
这年头，魔也挺变态。
我现在是魔后，魔族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我拍拍她语重心长道：“姐姐，你收藏男神的画像，咱就不说啥了，但收藏贴身衣物......这，私生行为，咱不提倡。”
她张开血盆大口。
我堂堂一届魔后，怂了。
5
自大婚那日，灵晔一连气了七日，七日不曾见我。
魔尊天生脾气爆，不好惹，每次找他，他都躲着我。
害的魔宫上下以为我太行，魔尊太不行。
我去灵晔殿里，给他送台阶。
婚都结了，还能离咋地。
魔没寻着，看见了桌上摆的请柬。
我还没摸到手，灵晔就走了进来。
“方才有小侍说，你在我殿里。怎么，怀疑我金屋藏娇？”
我含混一笑：“怎么会。”
他靠近：“那你来做什么？”
一张帅脸贴过来，我局促不安：“哄你”
老娘过来给你台阶下。
他淡然地嗯了一声。
嘴角肉眼可见地上扬起来，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我坐过去。
这还真是给个坡就能下驴。
我急忙围上去：“天族是不是有喜事儿啊？”
他默然。
我还见过天族的婚礼呢。
我好生求他：“灵晔，咱们去瞧瞧呗。”
天族的胡萝卜比这儿的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他睨我一眼：“不去”
我大手一挥，扯着他的袖子：“去吧，去吧。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天族几个神。”
他皱眉：“你打算这么求我？”
我抓住重点，揽上他脖子，对着他的脸嘬了一口：“求你。”，又对着他的嘴嘬了好几下。
他无动于衷。
灵晔还真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我晓得他不会轻易答应，于是含泪答应陪他一晚。
为了我的胡萝卜。
买卖做成之前，我先去找了趟梼杌。
一边把灵晔的一套里衣交给她，一边语重心长道：“你要知道你惦记的可是有妇之夫”
她咬牙拿出一瓶水。
“七叶一枝花研制出了新品，无色无味，药力精纯。”
她痛心：“这可是......”
我：“是你当年从神农那儿偷来的，珍奇无比,药效强劲。你到底偷了多少？”
她探究问我：“看你能拿多少东西交换。你又要这东西干什么？”
我睨她一眼：“避孕。”
她气的跺脚，随即将东西扔在了我身上。
遁了。
避孕倒是其次，关键灵晔是条蛇诶。
这就够了。
他能欺负我，我就能给他下毒。
晚上，灵晔沐浴，要我伺候。
丫的，得寸进尺。
趁他不备，我在水里面放了七叶一枝花捣的汁。
结果，没等他药效发作，我晕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我口干舌燥，浑身乏力，三魂丢了七魄。
灵晔生龙活虎。
我不解“你......没有不妥？”
他走到床边，将手按在我后腰处，轻轻浅浅地揉：“没有”
见他面色红润，满面春色，我不服，扒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探查了一番，捧起他的脸问：“如果蛇中毒了，有什么反应?”
他把我的手打下去：“给你抓条来，你问问？”
我心中郁结，扯了扯衣领。
娘的，梼杌这个假冒伪劣制造商。
扯了半天，又往里探了探，发现脖子上挂的绳子不见了。
灵晔一只手晃到我眼前，摊开，一片流光溢彩的龙鳞在他掌心泛着光：“在找这个？”
我抢过，警惕地看着他：“动我东西干嘛？”
他气笑：“是你自己昨晚遗在净室的。”
灵晔不紧不慢地给我重新戴上：“这片龙鳞，对你很重要？”
我点点头。
这可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证明什么？
证明我是天选之女。
大富大贵。
6
灵晔赖账了。
他说我是更加有诚意地恳求了他，但他并没有答应我去。
早知道，当初一次性毒死他。
不过不要紧，我把请柬偷到手了。
参加婚宴倒是其次。主要是胡萝卜。
第八重天，贝阙珠宫，宫殿重重。
穿过一道回廊，
遥遥看见一片胡萝卜地。
在一处仙池旁。
四周繁花盛景，蝴蝶翩飞。与白墙白瓦的九重天相得益彰。
我靠在一旁的栅栏欣赏。
口水流了一地。
然后一头钻进去，张嘴就是一口。
“谁在那儿？”
我正拔地起劲，一个小仙娥，正拿着一根棍子拨草丛。
我躲在草丛看着她步步逼近。
为了偷吃方便，我化成了原形。
不知道会不会被这仙娥当成偷吃的野兔子，乱棍打死。
但那小仙娥却是在离我半尺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殿下”
她对着玄烛行礼。
玄烛走过来将我抱起：“是我养的兔子，一时贪玩跑到了这处。”
我很是讨厌别人说我顽劣。在他怀里转了个身，找准他的小臂，张嘴就是一口。
然后洋洋得意地抬头看他。
一般这个时候，如果是灵晔，定会换个姿势，把我揣到臂弯，一只手托住我：“再不老实，就把你炖了。”
然后我会把四只爪子安放在他的手掌，战战兢兢祈祷自己不要掉下去。
但是玄烛只是温和地对我笑了笑。
我觉得无趣。
那小仙娥对着玄烛犯花痴犯了足有半刻钟才回过神儿来：“那，那倒是没多大关系的，我家主君都不在了。主要，这里的东西是用堕仙池里的水浇灌的，等闲小仙吃了，会被侵蚀灵识。您还是看看您的灵宠有没有事儿。”
玄烛看了看我摆摆手：“没事儿，你下去吧。”
那小仙娥前脚刚走，我恢复了原身。
他跟我打招呼“又见面了”
我不理他，自顾欣赏其周围的景色。
他不恼，继续道：“你喜欢这儿？这是我朋友的地方。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把请柬朝他一撇：“当然过来吃胡……参加婚礼嘛，请柬都送我们家门口了，我们不来，多不给面子。”
他淡淡一笑：“你跟她很像。”
“跟谁？”
哦，是跟他朋友。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长得像?”
他摇摇头。
我耸耸肩“那你看着我在这伤什么春，悲什么秋，神仙死了是回不来的。听那小仙娥的意思，你朋友是死了吧”
他张张嘴，说不出话。
估计是没见过我这么直率的魔。
我四处走了走，瞧着这处，应该是哪位厉害的神仙住的。
厉害的神仙，都怎么死？
我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去。
他看着我求知的目光，长长叹了口气：“可曾听说过舍迦上神？”
这是自然
舍迦上神是我们兔族最出息的一个神了。
我自小就听她的传说。
我们兔族正史上写的都是她打打杀杀的事儿。
玄烛说她还有一段风月故事。
我默默拿小本本开始记。
回去编个野史也好哇。
玄烛看着我的动作，嘴角一抽：“你不介意她跟灵晔”
我用舌头濡湿笔尖，催促他：“快说。”
7
舍迦是去凡间游历时遇上的灵晔。
一神一魔彼此一见倾心。
一同在凡间待了三百年。
灵晔以好友的身份，陪了舍迦两百年。
追了一百年。
舍迦答应了。
但灵晔是魔族魔尊
舍迦是天族上神。
舍迦一心成魔想跟灵晔长相厮守。
她成了半魔，
改变自己的物种挺不容易的，她受了九道天雷劫，托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去魔界找灵晔
灵晔这个渣男却撇了她，
害她殒身。
我停笔：“挺狗血的！”
我顿了顿道：“原来神仙也有作死的哦！”
玄珠脸色不太好。
嗯，戳人家痛处了。
我变回兔子要逃。
反正也吃地差不多了。
然后就被谁拎着两条后腿倒吊了起来。
我使劲扑腾，头朝下看着灵晔的鼻孔。
瞬间安静如鸡。
他掂着我跟玄烛打招呼：“我家兔子贪嘴又顽劣，咬坏的东西，我赔”
玄烛：“你要赔的东西何止几根胡萝卜！”
他指着不远处光彩熠熠的神殿：“舍迦你能赔么？”
灵晔置若罔闻
专心致志折腾我。
他把我倒吊着使劲摇晃。
我隔夜饭都吐了出去。
虚趴在地上幽怨地看他。
灵晔：“什么人的东西你都敢吃！”
他弯下腰，揽着我，将我的脸扳向堕仙池：“千万年那里面不知埋了多少怨神腐仙，吃了那里的水浇出来的东西要变傻兔子。”
瞧，雄魔小心眼儿起来也会阴阳怪气。
玄烛气得拂袖而去。
我：“所以，舍迦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变傻的？”
傻得去跳堕仙池。
这回换灵晔拂袖。
他拂袖揽着我上了九重天。
九重天上，万丈繁华，暗香浮动，紫霞金光，雾气缭绕，丝竹声声。
六界共庆天族太子娶妻，场面比起当时我与灵晔，盛大了不止几倍。
灵晔执着我的手，走在仙群。
两袭玄衣，格外扎眼。
一群仙凑在一处造诗遣句，恭祝新人。
场面嘈杂，灵仙台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泛着酸腐气。
我抬头看他。
灵晔笑笑：“不是要看天族成婚么？”
我：“现在不想了，想回去睡大觉”
他俯下身，轻贴在我耳边：“我都说不来了吧！”
这会儿又怪我喽！
然后我再睁眼，我们就躺在了幽冥殿大床上。
我躺床上睡不着，让灵晔给我讲他跟舍迦的事儿。
他说陈年旧事，没什么好讲的。
然后他又躲了我半个月。
8
我再见灵晔时，是魔界至宝青冥石丢了。
青冥石关乎到魔界的生死存亡，若落到外族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魔族上下着急地掀桌
只有灵晔莫名地平静。
他甚至有空闲过来陪我吃午饭。
我正夹着炒胡萝卜丝往嘴里送。
灵晔情意绵绵地看着我，替我拂去嘴角的油渍。
他：“近日魔族戒严，你这性子怕早待不住了吧！送你去蓬莱州待上几天如何？”
我嘎吱嘎吱嚼着嘴里的胡萝卜：“算了吧。不是要打仗了么！”
魔族与天界平起平坐这么久，自玄烛娶了昔日战神柏昶帝君的闺女联姻，我就猜到天族终于忍不住要下手了。
他：“没了青冥石，魔族怕是要败了。”
一向自信的魔尊不自信了。
我思忖片刻：“所以，你会死么？”
他盯着我：“会！”
眼神里带着三分不舍，三分深情，四分痛苦。
我呵呵一笑，左顾而言他：“灵晔，跟你打听个事儿！”
他：“什么？”
我：“你死了，我是不是可以改嫁了？”
他怔然。
我颇为郑重，继续问道：“跟蛇生孩子，能生出个什么？是不是个蛋”
他神色微变，不淡定了。
我继续道：“如果蛇蛋碎了，蛇崽子是不是就死了？”
他成功掀桌了。
我把灵晔气走了。
不一会儿，梼杌姐姐过来。
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说，你是不是对魔尊下什么蛊了？”
活像那个毒唯，在指控我说我这个兔子精魅惑了她家哥哥。
我摸了摸腹部，被胡萝卜撑地溜圆：“你家男神结婚这么久了，怎么你的粉丝滤镜还没碎么！”
我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你自便！”
说完，躺到了幽冥殿的大床上。
9
我做了个梦。
梦见了灵晔。
那时，我是舍迦。
在凡间游历。
被卖糖葫芦的小贩缠住要钱。
那时我还不知道凡间的钱怎么用。
是灵晔帮我解了围。
那日他身着绛紫色长衫，腰间佩戴金光玉佩。一头乌发上只有一支白玉簪子点缀。手里还捧着茶盏，氤氲的水汽将他的脸蒸腾地泛红，显得那对眉目愈加浓黑。
初见惊鸿一瞥。
他把我请到对面的茶楼喝茶。
我与他因此结识
一同在凡间待了三百年。
我追了他三百年。
答应我那天，告诉我他是魔尊。
我是天族上神。
魔族受天族压迫良久，势同水火。
他是整个魔族的未来与希望，他不能去就我。
那我去就他。
我在堕仙池泡了七七四十九天。
神识被泡地破碎不堪。
一念是神，一念成魔。
奈何天道不作美。
我成了不神不魔不妖不人不鬼之身。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我游荡到魔界，寻灵晔。
他看见我，先是一惊，而后把我困在了幽冥殿
我与他举行了大婚。
天族后来把我捉了回去。
因为私自成堕神要承受九道天雷劫。
灵晔亲自把我送到了天界。
复又以天族囚禁魔后的名义，发动了进攻。
原来，我只是双边挑起战火的一个缘由。
撺掇我跳堕仙池，是玄烛早计划好的。
让我成为魔后是灵晔计划好的。
那一战，魔族利用一件上古法器占尽优势。那法器里凝聚着历届魔尊的精魂，很是厉害。
天族把我扔到了战场，威胁灵晔。
他拍出一掌，直接将我震出三十三重天。
不过，缘分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我本来以为这回要死地彻底了，消失与六界，一丝转生的机会也无。
谁知道，我又投成了兔胎，又被阴差阳错地送到了魔界呢。
10
我醒后，发现身边多了个小兽崽。
趴在我床头睡地正酣。
我扒了扒它肚子。
原来是梼杌。
连它都被打回了原形。
这一战，打地真够惨烈。
我打开幽冥殿的大门。
除却这间屋子，一片废墟焦土。
千里之内，了无生机。
幽冥殿四周，罩了一层泛着光的透明罩子。
罩子顶端，是一片金黄的龙鳞。
与我颈上的交相辉映。
我知道自己得逞了。
我早知灵晔他不是什么大长虫。
同房那夜，他情动之时，胸前的鳞片金光闪闪。
我看到了两片护心龙鳞。
大战前，我故意暗示他我怀了他的孩子。
他为了护住他孩子，定会用这个法子。
少一片龙鳞，少五万年修为。
玄烛与他对阵，应该没那么费力。
我笑得奸诈
吵醒了梼杌，
它扑腾着爪子过来抓我。
遍体鳞伤的小家伙。
我把它拎起来。
“别费力了，你要想我死，刚才我睡着的时候怎么不动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喂了它一滴血，抱起它打开了幽冥殿的暗格，拿出青冥石。
我靠近，青冥石泛起幽光。
这是真的。
玄烛初来魔界，我便与他勾搭上了。
我说我受不了被束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说我帮他偷出青冥石，可以带我回天界。
听说，青冥石威力巨大，只有被认证过的魔尊魔后才能靠近。
我努力爬上了魔后的位子。
但没摸到青冥石。
不过我还是成功偷到了。
传言不可尽信。
玄烛成婚那天，我送了他份大礼——青冥石。
是假的。
这样，灵晔与他对战时也不至于落到下风。
两败俱伤是我最期待的结果。
果不其然，听说玄烛死了，灵晔也死了。
我一个寡妇，在风声鹤唳，满目疮痍的摩界大殿笑地放浪形骸。
11
一千年后，我们魔界繁荣富强。
花团锦簇，万物繁盛。
只有我曾经种萝卜的地方一片焦土。
奈何，一片圣光，就是赖在这块秃地上，执着地照了好多年。
这不是浪费资源么这不是。
我正愁怎么把这片儿光挪一挪
梼杌不动声色地出现在我身后：“魔尊，别白费力了”
她被我喂了一千年精血，现在幻化成了人性，比之前要漂亮。
那一嘴獠牙和一身青毛反正是没了。
她怀里抱着个兔崽子：“当时魔……他花了一百年的时间才挪过来，挪不走了。”
她怀里的崽子张着两条小胳膊，往我身上扑，我伸手抱住，抬脚要走。
走到半路，发现梼杌被远远落在了后面。
这才发觉不对劲。
她今日行动怎么这么迟缓。
我拎起怀里的崽子
他咯咯笑了起来：“娘亲！”
我皱眉：“你又对你梼姨做什么了？”
他一脸神秘，附在我耳边：“我给梼姨吃了弥糜花，她说好吃！”
小兔崽子。
弥糜花有毒，是兔族独有。
外族怕是不认识。
好在毒发时，只是动作迟缓，并不致命，但没有解药。
过个千八百年就好了。
梼杌在身后远远地喊我：“天族太子妃请您去赴宴”
我摆摆手说没空。
玄烛死后，天族新立了个太子。
唔，就是我当初大婚时，那位看起来不甚重要的仙君。
我姐成了太子妃。
兔族一共有两位公主，一个是未来天后，一个是魔族魔尊。
我族在六界怕是能横着走了。
我这儿还没高兴完呢
怀里的小魔头蹿了出去
跳进冰阙湖里。
一边扑腾，一边拉我下水。
我怕冷，誓死不去。
他噘嘴：“娘亲不来吗？很好玩儿的！”
我摆摆手。
也不知道他随了谁了。
他小脸皱成了包子：“娘亲以前不是常在这里玩耍吗？”
“谁说的，那是你爹！”几乎脱口而出
我一阵恍惚。
那时我在这儿种胡萝卜，灵晔喜欢在这儿泡澡。
千年来，每回经过这儿，梼杌总是一脸怅然。她说灵晔最喜欢在这陪着我种地。
说者无意，我儿子入了心了。
看来我要把这片湖封了。
我没管在后面扑腾的崽子，自己走了。
12
晚上，我在床上躺着。
梦见了很久不曾如梦的灵晔。
一如我们初见时那样。
他笑着看我。
“舍迦！”
我怒瞪他。
“你还恨我？”
我咬牙切齿：“当然恨！我都已经跳出六界之外，你偏把我拉到红尘之中。这就算了，你自杀，撇下我算怎么回事儿？”
梼杌告诉我，当年一战，他杀了玄烛，然后自杀了……
他笑得和煦：“恨吧，总比忘了我好！”
我追寻着他的身影：“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舍迦，早就知道我的计划……”
梼杌告诉我，当年他把我送到天庭，是玄烛骗他说有治好我的法子。当年我神陨之时，是他用护心龙鳞保住我的一丝神魄，助我转生。
他早知道魔界有内奸。
不然玄烛是怎么知道我的胡萝卜地坏了，还给我送胡萝卜呢。
他消失了。
我醒了，揉了揉泛酸的鼻头，看见我家魔头扑棱着两条小腿爬了上来。
对着我一阵狂亲：“娘亲是因为今天的事儿生气吗？”
他两条小胳膊扒在床头，软乎地不行，我心软嘴硬道：“没！”
然后他就从怀里掏出一条黄色的，会动的东西。
“娘亲，别生气，我把我的好朋友送给你玩儿！”
我腾地起身，跳起激光雨。
“哪来的？”
他眨巴着大眼睛：“不是娘亲送的吗？梼姨说是娘亲给我准备的惊喜。”
我嫌恶地看着地上扭动的小蛇。
他道：“梼姨还说，娘亲喂了好多年的血给它”
“我什么时候……”
娘的，梼杌，浪费老娘的好心。
我捻起地上朝我爬过来的东西。
小崽子心疼地抢了过去：“娘亲，梼姨说它受过好重的伤，好不容易才活的，不能这么拿着。”
我：……
我戳了戳他，他半天才动了一动。
我：“你也喂他吃弥糜散了？”
小崽子摇头。
哦，想起来了，是我当年给他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