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五月下了一场雪

2020-12-23 19:02:45

爱情

1

“林桥,你为什么不救她?”

“对不起,对不起……”

林桥从噩梦中惊醒,枕边闹钟显示时间才凌晨两点。今天江睢回国,她又再次做了这个梦。梦中男孩步步紧追的逼问她,一句句的诘问脱口而出,而林桥只能以声声“对不起”回答。

毕竟对于江睢,林桥始终有愧。

八点刚过,林桥就已收拾好准备前往请与胡同。林母念叨许久林父的腿有疾,让林桥领着他上医院看看,正好今日林桥轮休。

林桥还没走近胡同里,就听见林父和别人的交谈。

“我这女儿什么都不会,就死读书,没想到最后倒还混上医生了,这不,一知道我腿不好,今天说什么就要回来。”

林父正说得起劲,林桥也没想着去拆穿。只是绕了一条远路,回了家。没到半小时,林父也回了家,他一回家就躺在沙发上。

见状,林桥立马拿出耳机戴上,并连接手机点开音乐播放器。果然,林父拍了拍大腿,就开始说:

“对了,林桥,你谢叔家的男孩跟你差不多大,是个当兵的,这几天人家正好休假,你什么时候去见见。”

林桥没有回应,默默将耳机声音调大,却还是没能隔绝林父接下来的话。

“要我说女孩子读这么多书干什么,还不如嫁个好人家来得快。”

林桥在心里叹了口气,拔下耳机,对还在长篇大论的林父说了一句“科室有事”就急忙离开。

还没等她走出胡同口,就被人拦下了。

“林桥,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林桥抬头望去,是江睢,他笑着看向她,眼中却并无笑意,林桥也明白这绝不是一句问候,江睢巴不得她过得不好。

“我……”林桥思索半天,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话回复,索性作罢。

“我想也不怎么样,毕竟午夜梦回你总会记得你所做过的事,想来噩梦也不少吧!”江睢也没想得到林桥的回答,他看着林桥眼下的青黑意有所指。

林桥顿时脸色煞白,颤抖着身子,微张着嘴,却始终未发出什么实质性的语句。

江睢见此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在下一秒荡然无存。

“那就好好受着吧,这是你该得到的报应,毕竟余生还有那么长。”

江睢嘲讽一笑,从林桥身边擦肩而过,这也使得他更加清楚的看见林桥脸上的神情。苍白无力,了无生趣。

曾经的林桥是什么样呢?反正绝不会是现在这样。江睢不想记得这些,可他偏偏记得比谁都清楚。

是什么让林桥变成现在这样?

江睢心知肚明,但却不敢停下,旧事在他心上结疤,无法愈合,他也只能凭借着对林桥的恨意渡过。

2

江睢是在林桥初三那年搬来胡同里的,林桥甚至能清楚的记得那天是2月17日。那时她还没从一场感冒中痊愈过来,就在迷糊之中听见了外面卡车行驶的声音。

林桥拖着沉重的病体走到窗边,她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将头探出,想要看清是谁。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推窗的动静太大,外面突然有人向她投来视线。

林桥措不及防的对上一双眼睛,立马慌乱的将窗户关上,动作大的惊动了隔壁熟睡的父母。

“林桥,你又在做什么妖?还没被收拾够吗?”

隔壁传来一阵骂声,让林桥不自觉的抖动着身子,慌不择路的爬上床,用被子静静的包裹着自己,以此获得藉慰。但她却不敢再闭眼,一直死熬到了太阳出来,林桥才如释重负从床上爬起,收拾好东西前往学校。

林桥刚走出胡同口就被一个男孩拦下,她警惕的望着面前的人,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背包带。

“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男孩见此,立马摆手对林桥道,

“昨晚你似乎被我吓到了,所以我是来道歉的。”说着,男孩将自己右手里的那罐牛奶递给林桥。

林桥不想理会,继续往前走,谁知男孩伸手扯着她背包,促使她不得不停下。

“你想干什么?”林桥开始有点怒意了,她并不想要迟到。

“我叫江睢,万众睢睢的睢,我和小姨昨天才搬来胡同,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江睢兴致勃勃的开口,丝毫未察觉林桥的不满。

只是林桥见江睢满脸开心,鬼使神差的开口告诉了他名字。

“林桥,我叫林桥。”她强调着多说了一遍。

“是‘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里的大小乔吗?”江睢追问着。

林桥本想回绝他不是,却在出口时换成了肯定。

其实不是的,林桥根本不知道江睢说的诗句里是哪个“乔”,而她自己名字里的那个“桥”,也只是林父看见电视里长江大桥随口按上去的名字罢了。

不知何故,林桥欺骗了江睢。

教室里,

林桥才刚刚坐下,就有人故意推动着她的课桌。对于这些,林桥是一贯不理的,却没想到有人替她开口了。

“喂,你们没看见这里有人吗?”是江睢,他伸手拦下了朝林桥推拉而来的人。

但还是慢了一步,林桥的课桌被推翻,书本散落一地。她刚想蹲下捡起书本,江睢比她更快一步的俯下身子。他伸手一本一本的帮林桥捡起书本,林桥望着他有些出神,一时没看见江睢的手即将触到地上的本子,那封面明晃晃的写着她的名字。

“吱”的一声,课桌被江睢拖回原地,也让林桥立刻回神,让她同一时间就看见了课桌上的本子,下意识她突升心虚感。

被发现了,她之前骗了他。就在林桥准备接受江睢的指责时,比这更快一步的是她眼前发白。

“林桥。”她听见江睢的喊叫,刚想抬头向他望去,但下一秒再无意识。

等林桥再次醒来是在医务室,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烧还没退,又不吃早饭,这样不晕怎么可能,记住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好的,付医生。。”

林桥听着门外两人的交谈,悄无声息的走到门口,还没等她做出下一步动作,门就先被人从外面推开。

两人想看无言,江睢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他静默的看了林桥一会儿,看见她没有波澜的脸,有些突兀的开口: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江睢看见林桥下意识的拉动着自己的衣袖,试图遮挡。但其实如果不是刚刚医生给她检查,他根本就不会知道。

林桥没有回答,手臂上红痕是昨晚林父因为她成绩下降而打的,她没想让人察觉。

江睢没在意她的沉默,他将自己手里拿着的牛奶再次递给她。

“医生说你需要补充营养,现在只有这个。”

林桥未理,疑惑的看着江睢,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意思。她看见他迟疑了一瞬,紧接着又问出一句:“为什么不抗拒?”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林桥紧捏着手终于开口。

两人不欢而散,只是那罐牛奶最后还是到了林桥的手上。

3

那天林桥看着江睢的背影,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下意识的抓紧手里的牛奶,哪怕牛奶已经凉透,可林桥却觉得有一股暖意悄悄滑进她的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林桥没想过还会和江睢有交集,但两人在一周后再次产生交集。

那是个阴天,学校测试的成绩在昨晚以短信发到林父的手机上,林桥一早就被叫醒。

林父让她跪在客厅的地上,拿起准备好的藤条就往她身上招呼,边动作边骂“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这样没用的东西,150分你给我考个45分,连零头都没凑齐……”

林桥只是沉默着,麻木的接受着这些,她很害怕考试,考试就意味着挨打,但她没办法逃过这些。

几分钟后,林桥被打倒在地,林父骂骂咧咧叫她跪好,她已经没有力气,但在意识模糊之间她听见了敲门声,伴随着清脆的少年声,仿若天籁。

“林叔,小姨说想找林桥帮个忙,请问她现在有空吗?”

林父停下动作,将林桥从地上提起,留下句“这次先放过你”就回了房间。

敲门声还在继续,林桥扶着周边可以借力的东西,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她看见江睢脸上的急切,犹豫着说出一句“谢谢”。

江睢在看见林桥的那一秒,才放下悬起的心。他把林桥带到了家里,江素给他们留下空间去了厨房,江睢也找出医药箱替林桥处理伤势。

尽管早有预料,但江睢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红痕遍布,触目惊心。

林桥察觉到江睢的视线,畏缩了一下,想把手收回,但换来的是他握的更紧的手。

“林桥,你要学会反抗,没有谁就该是这样的。”江睢义正言辞。

林桥却觉得有些好笑,她不过十五岁,用什么来反抗。这根本就是句笑话,她想开口嘲笑江睢,却在看见他分外认真的神情时敛了笑意。

没有人谁能抵抗的住他,包括林桥。

最后话题结束在江素端着粥从厨房出来的那一刻。林桥从江家离开的时候,江素笑着对她说欢迎常来。江睢站在她身后望着,眼中似有期待。

“好。”林桥听见自己应和,并且头一次,她勾起嘴角对江睢绽放了一个真心的笑。

一晃三年,林桥和江睢在同一所高中读高三,她明天早上都会在胡同口看见骑着单车的男孩,并且得到一份早餐。

那天是不寻常的一天,从早上林桥没在胡同口看见江睢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今天会有事发生,但她没想到居然超乎她的预期。

七点一刻的预备铃声响起,教室里坐满了人,朗朗的读书声传散开来。

突然在这片读书声里出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

“看!外面下雪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静默,下一秒众人纷纷扔了书,前往窗边观看这场雪。林桥也不例外,她惊奇的盯着外面纷纷扬扬的白色颗粒,没忍住伸出手一接——是泡沫。

但几乎是立刻,她察觉了什么,抬头向上望去。

果然,她看见了江睢,他的手在空中飞舞,然后白色泡沫从他的手边落下。怔愣间,林桥看见江睢向她看来,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朝她挥动着并大喊:

“林桥,你看五月也是可以下雪,所以别担心,高考你一定会成功的。”

林桥其实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但大概知道这场“雪”的由来。

前不久,林桥联考考砸,江睢安慰她说,“如果我在五月下了一场雪,你是不是也该放下沮丧继续努力了。”

今日他果真做到了,林桥对着江睢招手以示回应。

彼时距离高考不过一个月时间,而江睢为她下了一场雪,

一场用泡沫做出的雪,一点一点的在她心上堆积成堡,经久不消。

只是她忘了,再相似这也不是雪。

4

六月初,学校开始放假,让高三学子回家复习迎接高考的到来。

四号一大早,江睢就敲响了林桥家的门,他将林桥拖到了华安区的寺庙里。

“快,我们来拜拜佛,以求高考顺利。”江睢一脸激动。

而林桥却觉得甚是折磨,好好的时间不在家复习,倒跑到这里来迷信。

“你知道这个时间我可以做完一套理综卷子吗?”

此话一出,江睢颇有些尴尬,他支吾着说:“小姨说这里很灵验的,我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她带着我来这里拜了一下,回去后我病就好了大半。”

林桥正想接着吐槽这些迷信要不得,却在看见江睢有些沮丧的神情时收了口。

“走吧,正好我觉得该来拜拜了。”说着,林桥拉着江睢进了寺庙。

寺庙很大,他们左走右走绕了个多小时才找到叩拜的院子。只是两人运气实在不好,进去一看才发现里面是观音,而他们要拜的文殊还不知在何处。

“不然凑合一下,就拜观音了。”林桥试探着询问,她实在是累了,只想快点结束早点回家。

“不行,必须是文殊,不然不灵。”江睢义愤填膺,额头上还不住的冒着汗。

行吧,林桥在心里无奈道,她就近找了个台阶坐下,开口:“那歇会总可以吧!”

这下江睢没有了反驳,也随着林桥坐下。

“卖平安符咯,了空法师亲自祈福的信条,童叟无欺,一张五十。”院门口传来僧人的吆喝声,林桥好奇的望了一眼,谁知被僧人看见,就这样走到了她的面前。

“姑娘,我看你命途崎岖,买张平安符镇镇吧。”僧人拿起一张信条就往林桥手上塞。

“诶,你干什么,别动手动脚,你这种的我见多了。”一旁坐着的江睢立即起身抓住僧人的手。

林桥却拦下了江睢,接过僧人手上的信条,找他要了一支笔,二话不说就伏在台阶上开始写字。

“我佛慈悲,姑娘谨慎。”

林桥还未开始,就听见这一句话,她未在意,略一停顿后继续动笔。等她终于写完后,又将信条连同钱一起递给僧人。

僧人将信条封好在红色布带里递还给林桥,状似无意的望了她一眼,模糊的留下一句“都是债”后,就离开了院子。

林桥还是不解其意,只是转手将平安符又递给了江睢。

江睢有些惊愕的望着她,“你这……”

“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好,你就放心保管吧。”林桥急忙开口,用眼神示意江睢收下,江睢无奈收下。

那天最后,两人还是找到文殊好好的拜了拜。

回胡同的路上,林桥一个人走在前面,江睢跟在她身后。

突然不知为何,江睢停下脚步大喊,

“林桥。”

但前方的林桥并没有停下,他没在意,只是继续道,

“大学我们去C大好吗?”

林桥没有回答,依旧平稳的走着。

江睢迟疑片刻后追了上去,他拍打着林桥的肩膀,却又在下一秒躲到另一边去,直到女孩恼怒的瞪了他一眼之后,江睢才停下动作,讨好似对她灿烂大笑。

却对刚才的话语一字不提,他只当是林桥不想要回答。

但如果,这时候他多问一句就好了,他就会知道林桥藏了多年的秘密。

可他没有,这也就注定了以后的所有。

5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C市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雨。刚走出考场的林桥心情很是舒展,只是却又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她没有伞。

但这个问题在下一刻得到解决,江素来了,她手里还拿着两把伞。

“我就猜到小桥也没有带伞。”说着,江素递给了林桥一把伞。

“谢谢小姨,我……”林桥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赶来的江睢打断了,

“小姨偏心,都不先来找我。”

江睢故作委屈,惹的江素大笑,直说“都多大的人,也不嫌不好意思”。

哪怕这一幕在林桥面前上演了无数次,可她还是很羡慕,林父暴躁,只关心成绩,林母懦弱,只知打理一家吃穿,这样的场景她永远都无法拥有。

林桥笑着婉拒江素邀她去庆祝的建议,只是一个人独自撑着伞回了胡同。

六月下旬,高考成绩逐渐公布。林桥查询到自己过了C市一本线,她很是开心,想要到江家询问江睢考得如何,却发现江家大门紧闭,无人应和。

林桥疑惑的回了家,却在次日得知,江素死了,在胡同另一边的公园里被人抢劫致死。

下葬的那天,天气异常的晴朗。林桥隔着人群看见江睢满脸的冷漠,似对这一切都不在意,可她分明清楚的看见少年咬紧的下颚,捏紧的双手以及双眸之中流淌着的愤恨。

林桥找到江睢的时候,他刚从警局出来。江睢看见她先是一愣,后下意识的想要勾起嘴角一笑,却怎么弄都显得怪异,索性做罢。

“不想笑就别笑了,哭一场吧,江睢,没人会看见的。”看见江睢这样,林桥心上满是涩意。

江睢落寞的开口:“小时候父母离开,但没关系,我还有小姨在,她说她会看着我长大成家立业,可她骗我,现在就连她也离开我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不是的,江睢,还有我。”林桥顿了顿,继续道,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别担心,我会一直在的。”

说完,林桥上前抱住了江睢。江睢刚开始还有些迟疑,但慢慢他伸手回抱住林桥,最后更是紧紧将头埋在她的肩上。

林桥觉察到肩上的湿润,感到无限的悲伤,为什么命运有时候就是如此不公呢?

接下来几天,警方找到那天公园的录像,并凭录像找出了抢劫犯。

录像内容林桥无从得知,但当晚,江睢跑到林家将林桥拉出胡同,一路拉到了长江大桥下。

“林桥,25号那晚你去过公园对吗?”刚一停下,江睢就气喘吁吁的开口。

“我……”林桥想要开口,却又沉默,那晚她确实去过公园,她去网吧查看自己的高考分数,回来的路上要经过公园,但她不知道江素那晚也在。

见林桥不再开口,江睢笑了,笑得讽刺。

“所以,林桥,你没有理会那场抢劫。”谁也不知道江睢在警局看见录像里林桥的身影时,他有多愤怒,又有多难过。

他看见江素一声一声无助的喊着救命,但林桥仿若未觉,脚步未停的向前走,把江素抛在了身后。

“林桥,你难道忘记了她早晨给你的粥,雨天送你的伞,但你做了什么?”

“林桥,你居然不救她,你没有心吗?你都不会感到愧疚吗?午夜梦回时想起这些不会恐惧吗?”

少年的责骂一句一句直插她心,林桥背下身去,她的心被插满了孔,开始流血。实在是太疼了,痛得她无法反驳,除了“对不起”别无他言。

如果她能够听见,该有多好。

6

那晚江睢把林桥送她的平安符扔在了长江大桥下的河里,对她说:“林桥,你这样的朋友真让人害怕。”

林桥在江睢扔平安符的那一刻,突然想起僧人说的一句“都是债”。

这算吗?

她问自己,大概就是吧。

八月,江睢出国,而林桥拿到了C大的录取通知书。江家在C市也只有江睢一个人,所以他走得丝毫没有留恋。

江睢走的那天,给林桥发来短信,语句简单,却又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怨恨。

“林桥,我祝你一生最好平安无疾,不会路遇不测。”

林桥的双手颤抖的几乎快要握不住手机了,她没有回复。她只是想起高二生物课上,两人为了光合作用争论不休,迟迟没有结果,最后是江睢先败下阵来。可他说了一句话,让林桥无能无力,不得反驳。

“但林桥,天总会亮,哪怕没有太阳,它也是会亮的啊。”

是呀,他们争论的问题毫无意义,就算没有太阳,新的一天也照样会来临。所以就算没有林桥,江睢还是江睢,不会改变。

时间转瞬即过,一晃六年。

这六年,林桥因为江睢当年闲聊的一句“医生多伟大,救死扶伤”,而选了医学。

林桥回请与胡同的时候没想过会遇见江睢,她知道他每年都会回来为江素扫墓,可这六年来,不知是她躲避的太好,还是他实在不愿意看见她,总之两人硬是一次都没遇见过。

林桥从胡同离开后就去了墓园,她在路上买了一束花。林桥才刚刚走进墓园,就远远的瞧见江素的墓地处有人。

她知道江睢不待见他,就小心的走到另一边,准备等他离开了再去扫墓。但林桥没料到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江睢终于离开,林桥快走几步到了江素的墓地前,将手上的花放下。

“小姨……”她才刚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呵斥声。

“你不配叫她小姨。”是江睢,他没有离开。

林桥看着他将自己刚刚放下的花随意扔在一旁,讽刺的看了一眼那束花后,略有些冷意开口:

“黄玫瑰?林桥,没有人会原谅你的,当初因为你的软弱,害死了她。”

“不是的,当初我根本就没有听见。”这是林桥头一次为自己反驳,她实在是受够了江睢的冷嘲热讽。

江睢却只当林桥是在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

“那么大的求救声,你难道是聋了吗?”江睢语带恶意,林桥的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林桥望着墓碑上江素的笑颜,觉得很是悲凉。

真的是她的错吗?是她太懦弱了吗?

在心底的问话无人能回答。

墓园位置偏僻,少有人流。林桥看着手机无人接单的界面,想了想,明天医院早班,所以她决定走到市区再叫车。

“嘀”的一声响起,促使林桥朝声源处望去。她看见江睢从车窗探头出来冲她招手,略一迟疑后林桥走了过去。

江睢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示意林桥上车。后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嘲讽道:“怎么,怕我谋财害命,放心,我不是你。”

林桥极力忽视江睢的话上了车,对着他道了一句谢。

“林桥,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一片沉默中,江睢突然开口。

林桥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的他不信,她不说他又生气。

“滚下去。”

江睢受不了林桥的沉默,发狠的开口,并猛的踩下刹车。惯性使得林桥向前倾倒,身前的安全带勒得她生疼。

林桥下了车,她看着远去的车却觉得好笑,说要载她是江睢,现在半路赶她下车的也是江睢。

既然这样,当时又何必让她上车。

7

距离遇见江睢那天已经过去很久,他也已经回到F国。林桥所在的科室得到了一个前往F国交流学习的机会,众人争抢,最后这个名额竟到了林桥的头上。

林桥没想过去找江睢,她知道他所在住处跟她交流学习的医院距离很近。

可大概是命运厚待,她在印业大道偶遇了江睢。林桥看见江睢向她这边走来,下意识她躲在了一棵银杏树后。

她看见江睢笑着对身旁的人说起自己在中学时的趣事,说自己曾在五月弄出一场雪。那人惊呼好浪漫,江睢却笑着说这有什么,等某天他再弄一次。

两人身影已经远去,林桥却愣住好久才回神。

一月交流结束林桥回国,她看新闻得知H市疫情严重,她二话不说就申请了支援。本来带队见她这么年轻是不同意的。最后还是林桥的一句“我未婚,父母安好,无牵无挂”,说服了带队。

到了H市,带队再三叮嘱林桥万事小心,她笑着应和。但意外就是来得如此不凑巧,林桥不幸感染。

手术之前带队问她有没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林桥迟疑了一会儿,后却开口说没有。

带队看出她的迟疑,只说别让自己留遗憾。林桥想了想,到底还是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铃声响了好久,那头带着迷糊的声音才出现。

“喂,你好。”

林桥在此刻开始后悔自己打了这个电话,F国和C市隔着九小时时差,这里是下午天气晴朗,那边却是凌晨天未亮。

“江睢,”她声音略带沙哑,

“我……你能不能原谅我。”林桥屏住呼吸,希望听见自己期望的答案。

“林桥,怎么可能,你让我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我怎么会原谅,我恨死你了。”林桥都可以想象出此刻江睢的神情,面带冷意,满是嘲讽。

江睢在电话那头对着她说恨,可这算什么?

他的恨意在林桥看来有多不值一提。

毕竟谁也不知道女孩在那年被打后,头撞倒地,导致双耳听力减弱,五米之外听不清任何声音,所以十米后的公园里女人的呼叫她怎么会听见。

但他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就在一小时后,心电图上的线条会变直,林桥没能熬过这场手术,曾经在夕阳下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再也不见了。

就像一只无脚鸟一样,无处可停留,所以一去不复返。

而现在手术即将开始,林桥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挂断声,突然就笑了,她想起那年江睢执着的递给她一罐牛奶,想起那年教室外的“大雪”,想起那年警局外他的回拥和眼泪,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只是可惜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到最后都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

那就算了吧,江睢,

毕竟连她都在怨恨自己,她以为真的就是自己的错,她这一生都没有能放过自己。

8

三月末,国内疫情稳定,江睢决定回国。

他在月初得知林桥前往H市进行援助,得到消息不日C市前往援助的医务人员就将返行。

大概也是凑巧,江睢到达机场的那日,正好遇上返行人员。他停下自己的脚步,站在举着横幅的人群中。一个一个的白衣人从他眼前经过,不到半小时医务人员就全部离开机场了,可是江睢到最后都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容。

林桥呢?

“听说这次C市派去的医护人员里有个很年轻的姑娘不幸感染,最后没救过来。”

“啊,谁呀,太可惜了吧!”

“好像是叫林桥吧,倒是个好名字。”

……

江睢听见旁边人的对话,一时愣住,没能想起他们口中的林桥是谁。过了好大一会儿,直到机场接机的人群悉数散尽。

他才似接受事实一般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不在了,

林桥不在了,那他的恨意还有何意义?

江睢想起从前,他和小姨刚搬来胡同的那天。

小姨还在和卡车司机商量搬运东西的相关事宜,江睢感到无聊开始左顾右看,突然听见不远处楼上传来窗户的推拉声。江睢寻声望去,正对上一双怯生生的眼睛,只是还没等他展开一抹友好的笑,窗户就被猛地关上。

啊,江睢有些失落,他似乎吓到这个像兔子一样胆小的女孩了。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江睢就特地守在胡同口准备向她道歉。他向她介绍自己的名字,并将提前准备好的牛奶递给她。但是女孩未接,没办法他只能暂时作罢。

他到了学校找到教导主任,知道了自己所要转去的班级。

江睢本来是要转学到初三(四)班的,但却在签名时改变主意,只因为他听见办公室二班班主任说了一句话。

“林桥这孩子的成绩真让人着急,她爸爸也一天天的逼她,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江睢放下手中的笔,没加犹豫的就对着面前的教导主任说他想转去二班。大概这就是好学生的优待,教导主任很干脆的同意了江睢的请求。

后来的一切就显得格外的顺理成章,他帮她赶走戏弄的同学,帮她逃过一场殴打,帮她在五月下了一场雪……

江睢帮了林桥那么多,他甚至一直相信他会和林桥一起去C大。

但他没想到,小姨会离开,而这一切跟林桥有关。

他愤怒于林桥的懦弱,哪怕当时她能够打个电话也好,可林桥没有,所以恶毒的话一句一句的从他嘴里说出口。但江睢更难过的是林桥的沉默,她什么都不愿意多说。

对不起?

可对不起能挽回什么呢?小姨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切都来不及,从前,现在,都来不及。

就算他从前帮助林桥良多,现在却也无法帮她躲过这一场劫难。

因为是他在多年前,就停下了走向她的脚步。

更是他扔了她的平安符。

江睢也永远不会知道当初被他丢在长江大桥下的平安符,那里面放着的信条,上面写着林桥的愿望,

“一愿江睢高考顺利。”

“二愿江睢平安无疾。”

“三愿江睢幸福美满。”

林桥贪心的写下了三个愿望,却没有一个是为了自己。

只是少年尚不得知,她就已经失去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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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尘埃里(一)

起初,他凶她骂她,剧本宁拿去擦马桶都不愿给她,后来,她成了他生命不可或缺的女人。七月中旬的横店像一个燃烧三昧真火的大熔炉。 鄢慈下午在北京赶了一个正当红的户外综艺节目通告,五点结束后还来不及吃饭,就被助理林晴晴拎上飞机。当她们带着几大箱瓶瓶罐罐和衣服到达横店剧组预定的酒店门口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白天高温的余热迟迟不肯散去,横店夏天的夜晚依旧像罩在蒸笼里一样,热得人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涌动着盐淋

当时的月亮

她困在荒芜地中,他固执地牵着她朝外走,跋山涉水,终于窥见天光。楔子 温妩大二这一年的圣诞节前,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歪崴了脚。室友一边帮她搓红花油一边数落:“让你走路不看路,活该啊。” 温妩扯了扯唇角,等到室友关上门,她一抹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脸热泪——成年人的崩溃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明明只是崴了个脚。 她拿着手机随机点开韩乔笙分享在朋友圈的一首歌,坐在桌前化了一小时的妆。当天的舞会,

风从你眼中醒来

青春的离散,多半是因为嘴硬和倔强,她偷偷流了好几个晚上的眼泪,却不肯先跟他认输。(一) “抱歉,语言意境完全被破坏,这样的改动,我不接受。” 时归打开修改稿,第二十三次无力地瘫倒在电脑面前。 作为中国新年的开幕,圣卡洛剧院决定引进戏曲《西厢记》改编的音乐剧。前期的资金和人员已经谈妥,但考虑到国外的观众,剧本和舞台都需要做些接地气的改编。 她是剧院里唯一的中国人,自然承接了和中方对接的任务。 老乡见

最遗憾的是我们一直隔着手机屏幕交流着感情

他想要继续和我做朋友,我拒绝了,我告诉他我并不缺朋友,就这样我们结束了。寒假和堂姐一起出去玩,去超市买零食。出来之后,唐月看着我,“我想来这里上班。” 我有些惊讶,“为什么,寒假时间挺短的,才一个月。” 她叹了一口气,“想赚点生活费,我妈妈压力太大了,我工作一个月,可以帮她减轻一些负担。” 我知道这里下班很晚,她一个人不安全,于是我拉着她的手说:“那我和你一起吧!正好我们可以作伴。” 她笑了,抱着

清清檐上雪

孟瑾轩沉默地看着我。“姐姐今年也二十有余了,再不嫁人可就老了。”楔子 “时间到了。”有片雪花飘进眼睛里,雾茫茫一片,倒让此情此景增添了几分朦胧之美。 孟瑾轩沉默地看着我。 “姐姐今年也二十有余了,再不嫁人可就老了。”我看着枝头的红梅,念着自己写的剧本。 “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孟瑾轩不说话,我只好自己加戏。 孟瑾轩道:“演够了?” “再加一个东坡肘子的时间。”我吸了吸冻红的鼻子。 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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