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人事的变故,她早早地成熟,她担起了一个家的责任。
我看到她慢慢地从废墟里爬起来,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一头乌黑靓丽的短发。
“阿弟,别不开心啦,晚上请你喝四果汤。”
“姐,你说冀北哥还会回来看我们吗?或者如果我以后读书走出小镇,不能回来看你和婆婆怎么办?”
“怎么会!我们和婆婆要永远在一起啊,李冀北那个小叛徒,我们不要理他!”
“好。”
恍惚之间,好似又回到那年的盛夏。
“姐,我不走了。”我说。
12
陆乔出殡的那天,晴空万里。
我终于联系到了李冀北。打电话给他,叫他过来参加葬礼,凑个数,避免冷清。
我用尽了我的存款,即使在世的时候平平凡凡,死后我也想让她风风光光。
在她的葬礼上,我又见到李冀北。真的不得不感叹岁月流逝,现在我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
他依旧在镇上生活,前些年还结了婚。我问他:“冀北哥,你爱过我姐吗?”
他的回答则显得干脆利落:“没有。”
“在一起那么久了就没有一点感情?”我还是想要试着挽回陆乔最后的尊严。
“都是些小时候的事情了,我不记得了。”
对啊,这个世界上谁还爱过她?除了我和婆婆,谁还真正爱过她?
人有时候就是冷血动物,想要逃避一些事情,总有千万种理由。其中最没创意的一种便是:我不记得了。
因为忘记了,所以一切残忍都能够被原谅。我大概以后也会长成像李冀北那样的男人,果断、决绝。
可我不想这样。
13
我放弃了墨尔本的工作,再怎么样我也不能再离开了。我错过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就只剩下张妈这最后一位亲人了。
说什么我也不能再离开了。
我又想起那通来自中国的电话,经查实,那是陆乔的电话号码。在生日当天,她给自己买了一部新手机,用的是我汇给她的那笔钱。
我没接到那通最后的电话,就像是多年前我没能见到婆婆最后一面一样,我感觉这就是上天对我的一种惩罚。
但我几乎可以肯定,她生命最后的那些只言片语里,一定会有我。
我又走了一遍老宅,这里的一切我已经熟悉到化成灰烬也能了如指掌。地上有一个相框,上面三个小孩子笑得天真无邪。
分别是李冀北、陆乔、我。我蹲下来弹去上面的灰,玻璃碎了,里面的照片被烧毁了一半。
张妈走过来,看了看我,哀声说道:“节哀。”
我节哀个屁啊!我和她没有一丝半点的血缘关系,我们只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十几年而已,我节哀个屁啊!
我凭什么节哀。我连节哀都不配。
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一下子侵袭了我,想要流泪却又流不出来,想要倾诉却又欲言又止。我大概真的长大了吧,长大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时候岁月静好,婆婆教育我们要用功读书,长大后走出小镇。结果最后竟只有我一个人走出来了。
可是我宁愿没有现在的一切,也想要回到最初的地方。
14
春天来了,宅子外的桂花却落了一地。
我在附近找了新的房子,把张妈接了过去,也是时候让张妈享天伦之乐了。
老宅里的故事,断断续续又浮现在我的脑海。
周杰伦都结婚了,新娘不是蔡依林;王菲也退隐歌坛好些年了;我再也没有听过李冀北唱beyond的歌,我知道,他已经不是少年了,他肯定不会再为某位歌手的离世而哭泣。
人一旦长大就会被现实修改得面目全非。
15
老宅的故事,我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