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做了个‘完美’的毕业纪念计划,”周离举起双手,比了个引号,“而这个计划,既不是去哪里旅游,也不是去打份工,而是去一座据说闹鬼的破房子里住上一个星期?”
说完这些的周离不禁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道:“老郑啊,你知不知道,在恐怖电影里你这样的行为多半活不过五分钟?”
被叫做老郑的是周离的发小兼死党郑肖,一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周离也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和这么一个家伙搅和在一块,又是何时跟这个家伙变得这么铁——或许是从自己刚转入新的小学那个下午,在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中,那个泥猴子一样脏兮兮的小男孩向自己伸出手开始的吧。
郑肖认真的点了点头,道:“放心吧,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鬼?要真有鬼那座房子早就被人推平了不是?放心吧。你说的那种情节只可能出现在哪个三流写手没有灵感瞎写出来的俗套恐怖故事里。”
周离又叹了口气——自从两人渐渐长大,他每天叹气的次数与日俱增——道:“那你要跟我约法三章。”
“第一,有什么不对劲咱们立刻退出来。”
“第二,不碰任何可疑的地方。”
“第三……”
“第三,保证能第一时间跟家里人联络,对吧?”郑肖笑嘻嘻的止住了他的话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同意了是吧?”
周离有些无奈,郑肖这家伙就是这样,之前承诺再多到头来都当个屁,事后对于周离的指责则是一贯的虚心接受,死性不改。
“总之,这些都要等到高考之后再说,现在还是先好好准备考试吧。再说了,一个星期也太长了,三天,最多三天。”
郑肖一副失落的表情,却又很快笑着答应,眼里透露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是夜,周离做完了复习卷正要上床休息,心念一转,上网查起了他们高考结束要去的那座宅子的资料。
程家宅十三号坐落在这座城市的郊区,据说曾是国民党某高官的宅邸,老蒋败退台湾后,那位高官接受不了现实,在那座宅邸内枪杀全家后饮弹自尽。
动荡年代里,小将们曾试图烧掉这里,但还没来得及实行,提出这个提议的造反派小将彭真便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从那以后直到今天,再也没人敢去碰这栋房子的霉头。
网上关于程家宅十三号的“解密”也多得是,甚至有不少人言之凿凿说自己曾经进去住过,然而点开帖子,其中多半是幻想出来的,所谓“实景照片”也多半是在宅子外远远拍上那么几张而已。
可能是像素的关系,照片上的程家宅十三号模糊不清,仿佛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云一般。
“唉……”
周离捏了捏眉心,他实在不知道郑肖这家伙发的什么疯,只是郑肖决定的事情那多半是劝不回来的,也只好陪他走这一遭了。
周离关上电脑躺在床上,尽管脑海中还盘旋着程家宅十三号的样子,眼皮却已然开始发沉。
就在这时,枕边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血红的字在手机屏幕上不断浮现,又被刷新,充斥着整个屏幕:
“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
周离猛地坐起,如同溺水的人终于从水面探出头一般大口呼吸着,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打湿。
枕边的手机安安静静,呼吸屏上的四个零告诉周离现在的时间。
“只是个梦啊……”
周离咕哝了一句,重新躺了下去。
黑夜寂静无声,唯有苍白的圆月,如一只挂在天鹅绒幕布上的巨大眼睛,冷冷注视着人间。
如果说高考之前的日子代表奋斗与压抑,那么高考结束的那段日子或许就是放纵的代名词。
也就在高考结束的第三天,程家宅十三号迎来了两位不告之客。
周离背着大大的包裹,看着爬满了藤蔓的铁栅栏门,重重咽了口唾沫。
“我说,我们还是回去吧。”
郑肖却没有回应他这句话——或许是因为塞进耳朵的耳机中轰响的吉他声,抑或其他——伸出一只手推了那铁门一下。
没有推动,有铁粉簌簌从上落下,缠了好几圈的粗壮锁链和庞大的锁头早已锈死,隔绝了一切外人从这里进去的希望。
两人围着围墙转了一圈,最后搭了个人墙翻了进去——就像小时候那样。
院子里各种杂草肆意生长,掩盖住数十年前供人进出的通道,向两个不速之客宣告着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穿过杂草,两人来到大宅正门,尽管已经在网上看过这宅子的照片,然而当真正站在它面前,周离还是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似乎有一双手已沿着他的锁骨游走至脖颈,并且缓缓收紧,不留一丝呼吸的余地。
郑肖却还是那样没心没肺的样子,狂躁的鼓点通过漏音的耳机冲击着他的神经,他一边跟着节奏点着头,一边伸出白净纤长的手,推在门上。
阳光通过门洞,有灰尘在其中起舞。
打开门就是大厅,实木的家具们还老老实实呆在原处,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以及一些深色的痕迹,周离猜测那可能是已然干涸的血迹。
再往深处则是一片黑暗,窗户早已被木板紧紧钉死,将阳光与尘世中的其他拒之门外。
郑肖满不在乎的扯下耳机团成一团塞进兜里,而后紧了紧背包,拿出兜里的小手电,而后抬腿,落下,在灰尘中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跟上啊。”
他回头看着周离,身后是无边的黑暗。
出乎意料,一楼除了有些暗以外,一切都像是普普通通的大户宅院一样,普普通通的客厅、厨房、仆人的卧室、盥洗室。
有郑肖这个“傻大胆”走在前面,二人很快就把一楼走了个遍。
只不过周离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仔细想又想不出来。
思索间,两个人已经上了二楼。
推开门,年久失修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卷起一大团灰尘。
一张大大的木床摆放在房间中央,正对着床的地方是一张梳妆台,梳妆台的镜子上已被灰尘完全覆盖,照不出人影,只能照出一个隐约的人形轮廓。
而在另一边的墙角则立着一个巨大的衣柜。
周离皱起眉头。
一般来说,床头不靠墙摆放是大忌,无依无靠,容易被各种东西趁虚而入。
而这间卧室却是反其道而行之,透露出一丝古怪。更不用说正对着床头的地方摆放了一张镜子,这种布置仿佛故意要置睡在床上的人于死地一般。
而且,自从上到二楼,不,从走遍一楼的那一刻,一种淡淡的古怪感觉便一直萦绕在周离心头。
走在前头的郑肖却仿佛一点也没觉出什么不合适,轻佻的吹了一声口哨,信步走到那衣柜前面,语气中有些兴奋:“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内衣什么的?”
不得不说人是一种极易受到感染的生物,听了郑肖这一句话,周离的紧张感也消除了不少。他白了郑肖一眼,道:“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奇怪的想法。”
郑肖耸了耸肩,一把拉开衣柜。
不出所料,扑面而来的灰尘扬了他一脸,他不禁大声咳嗽起来。
周离也走了过来,只见衣柜中孤零零挂着两件衣服,一件鲜红的嫁衣,一件惨白的长衫,两件衣服相隔极远,或许是因为方才郑肖的动作幅度太大,这两件衣服正兀自晃动不止,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分外诡异。
而在衣柜的角落,似乎有什么红色的小字,却看不真切。
周离将脸凑近了一点,眯起眼睛,这才看清了那几个字。
“留下来吧。”
周离一惊,背上却猛然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都被推进了衣柜之中。
下一刻,衣柜被人从外面关上了。
周离用力拍打着衣柜门,大声叫喊着郑肖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而那两件衣服就那么静静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可能已经过了很久,又或者只经过了几个瞬间,周离有些绝望的倚靠着衣柜,跪坐在那里。
然而门却在这时被打开,从那里显露出来的是郑肖那张带着可恶坏笑的脸。
“被吓到了?”郑肖那张脸在周离眼中怎么看怎么欠揍,“我应该拍下来的。”
“我操你妈!”愤怒之下的周离连滚带爬冲出衣柜,然后猛地一拳砸在郑肖脸上。
郑肖踉跄了几步,倒也知道自己这个玩笑开的实在太过火,也就没还手连声道歉。
“你要实在不解气,把我也关进去好了。”
“那倒不用……”周离话还没说完,郑肖已经走进了衣柜,还顺手关上了衣柜门。
周离愣了一下,有些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有些孩子气的行为。
“喂,你别闹了……”他打开柜门,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愣在原地,有一股寒气从脊椎骨蔓延上来。
衣柜中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没有,甚至连那两件衣服也不知去向。
而在衣柜背板上,此刻已经满是喷溅状的血迹,那些血迹已然干涸,却仿佛下一刻就会流淌而下一般。
更引人注目的则是血迹中四个鲜红的大字,那四个字一瞬间进入周离的眼帘,就连周离刚看到这场景时感到的不协调都在这巨大的冲击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快到你了。”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电筒滚出去老远,半晌才反应过来,四肢着地抓起手电而后夺门而出。
周离沿着楼梯快速奔跑着,“快到你了”四个大字在他脑海不断盘旋,心脏“通通”直跳,仿佛下一刻就会跳出胸膛然后“啪”的一声爆开。
郑肖消失了……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周离不会像那些烂俗恐怖电影一样留在这里等找到郑肖两个人一起离开,先出去,然后报警,有了警方的帮助寻找效率将会快得多。
然而到了大厅,眼前的景象却让周离险些瘫倒在地上。
上二楼之前还确认过大开的大门不知何时已被关上,大厅的桌椅一片散乱,到处是血迹,就连地上两人的背包也不例外,仿佛就在他们去二楼那段时间,这里就发生了一场屠杀,而尸体悄然无踪。
快到你了。
周离咬着牙跑到大门前,然而不论他推还是拉,那门始终纹丝不动。
对了!自己还有最后的依靠!周离颤抖着从兜中摸出手机,然而刚打开屏幕还没解锁的瞬间心里已经是一片冰凉。
没有信号,一格也没有。
抱着最后的希望的周离拨出了报警电话,冰冷而又毫无感情色彩的提示音却又在下一刻把这丝希望掐灭。
活下去。
此时此刻,周离脑中只剩了这一个念头。
他艰难的走向地上的背包,鼻尖的淡淡血腥气和指尖不可避免的拂过血迹时传来的黏腻手感几乎令他吐出来。
周离先打开了自己的背包,万幸的是,背包里的内容物——睡袋、压缩饼干、水、移动电源都还是干净的。
检查完自己的背包,周离又将目光投向了一遍郑肖那个。
那个包瘪瘪的,一看就没装多少东西。周离也不记得那个包是否本来就是这样的了——以他了解的郑肖而言,什么也不带就去“探险”这种事这厮绝对做得出来。
尽管已经不抱太大希望,周离还是打开了那个背包。
出乎意料,郑肖居然带了一些食物,不过其中零食居多,看的周离一阵青筋暴跳。
那家伙根本就把这当成了一场郊游吧?
不过有总好过没有,周离把睡袋拿出来扔在地上——在这种环境中哪怕熬夜熬到死他也不会再去睡觉,睡袋这种东西自然毫无意义——再把郑肖带的零食装进自己包里,然后强忍着心中的不适背起背包。
就在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一道身影从余光中一闪而过。
“郑肖,是你吗?”
无人应答,声音撞上墙壁又反弹回来,形成回音。
周离思考了一下,果断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如今逃出去报警已然不可能,那么找到郑肖才是第一要务。不管怎么说,两个人生存的几率总比一个人要大得多。
那身影似乎消失在楼梯口,周离站在那里,“快到你了”四个字又浮现在眼前。他摇了摇头,驱赶走心中的恐惧,然后一步步走上楼梯。
走廊上的门紧闭着,周离从那间卧室逃出时未曾关上的门已然合上。然而就在走廊尽头,本该是盥洗室的那一间门却是虚掩着的。
进了盥洗室的那个人会是郑肖吗?
周离咬着牙,踟蹰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放弃。
他一步步退回大厅,却又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件鲜红的嫁衣悬在半空中。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断裂开来,周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喂!别睡懒觉了!”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周离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郑肖那张带着坏笑的脸,再环顾四周,是一楼大厅,清晨的阳光正从大开的门中照射进来。
“你这个家伙说要处处小心,结果两天过去反而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啊?”
“郑肖!你没事?”
“什么有事没事?”郑肖有些迷茫,随即恍然大悟,“你这家伙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噩梦?什么跟什么啊?
周离这才发现自己此刻在睡袋中,手指一动,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然后才后知后觉从那触感中反应到那是自己的手机。
他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日期——距离自己第一次踏入程家宅十三号已经两天过去了。
“别赖床了,”郑肖笑着说,“什么鬼宅,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虽然自己并没有印象,但是在郑肖口中,好像自己二人只是进来住了两天一样,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生。
“你该不会失忆了吧?”郑肖皱着眉,“等出去以后咱俩去看看医生。”
周离苦笑着,尽管郑肖把一切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但那些事情周离根本毫无印象,他只记得先前的那些恐怖事件,仅此而已。
失忆?或许吧。
不管怎么说,今天就可以逃离这个鬼地方了。
周离深吸一口气,收拾好东西,却听郑肖低低叫了一声:“咦?”
“怎么了?”
“我手机不见了,”郑肖紧皱着眉,“你给我手机打个电话看看?”
铃声响起,在二楼。
“我去拿,你就在门口等我吧。”郑肖向楼梯走去。
周离本想一起去,又想起梦中那间诡异的卧室,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化成一句:“那你小心。”
郑肖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十分钟过去了,郑肖没有回来。
“郑肖?你人呢?”
周离大喊,却得不到回应。
他看着大门,一步踏出去他就可以离开这里,可是……郑肖呢?
“没事的!出去然后报警,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吗?”他这么对自己说。
然而另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说不定是郑肖的恶作剧,那家伙就喜欢开这种玩笑,肯定是他听你做噩梦之后想出这么个办法吓你一跳,如果你报警了,怎么对警察说?”
这个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压过了前面的想法。
周离最后回头看了外面一眼,而后向楼梯,向二楼走去。
走廊空空荡荡,而那间卧室则虚掩着门,简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周离谨慎的没有开门进去,而是掏出手机,拨通了郑肖的号码。
铃声响起,正是在那门中。
下一刻,电话被人接通了。
“郑肖,我知道你在搞恶作剧,快出来!我要生气了!”
周离这样喊着,另一头却没有丝毫声音。
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被无尽的黑暗淹没。
周离还是伸出手,推开了卧室门。
然后他看见了郑肖。
穿着那件白色衣服的郑肖。
浑身染满鲜血的郑肖。
嘴角以怪异的弧度咧起,几乎到了耳根的郑肖。
“到你了。”
郑肖这么说。
眼前一黑,周离再次晕了过去。
烛芯爆裂,发出清脆的“噼啪”声,被牢牢捆住的周离看着面部扭曲而显得有些陌生的好友,有些不敢相信。
“所以你说,这一切都是圈套,只是想把我作为祭品,献祭给那个所谓的‘真神’,是吗?”
郑肖理所当然的点头,语气中充满狂热的开口:“没错!你应该感到荣幸,可以接触到伟大全能的祂!”
“这些都是迷信……”
“不是!”郑肖有些粗暴的打断了周离,“不是的!”
“你没有亲身经历过,你不知道!那一天,伟大的祂在我梦里降下神迹,祂被迷雾包裹,亲口告诉我,献上疲惫的灵魂,祂将归来!”
郑肖的浑身肌肉颤抖着,脸上发出不自然的红晕。
周离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友,不再试图劝阻,将话题转向了另一边:“所以,这三天时间,实际上只是你为了举行献祭仪式做出的准备,是吗?”
“不是三天,”郑肖双眼闪闪发光,“只过去了一天而已。”
他的双手猛地一挥,如同一位指挥家上演乐曲的最高潮:“一切在此汇聚,祂将归来!”
周离恍然,从进入程家宅十三号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些“不合理”一幕幕重现在他眼前。
为什么自己从探索完整个一楼,始终有种怪异感,而那怪异感在二楼那间卧室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郑肖进了衣柜就没再出来,并且衣柜里的一切都改变了?
为什么在看到沾满鲜血的衣柜那瞬间会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密道,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因为各个房间的大小与感觉上不同,所以周离会有那种怪异感,而在二楼,由于有了正常大小的衣柜跟床做对比,所以那怪异感愈发强烈。
而密道的入口,现在想来估计就是那衣柜了。这也很好的解释了周离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衣柜里的血迹只存在于背板之上,两侧却没有。
想通了这一节,一切都自然而然串联了起来,郑肖从衣柜进入密道回到大厅,泼洒鲜血,移动家具,关上大厅门,然后藏在某个角落。
就在自己回到大厅、整理东西的时候,他再出现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吸引自己的注意力,并且回到卧室,从密道到达大厅上方悬挂好那件红衣。
在自己到二楼的时候,自然会看到盥洗室那扇虚掩的门,不管自己是否选择进去,脚步肯定会停下,那一会工夫足够郑肖布置了。
在自己被吓晕过去之后,郑肖将一切恢复原样,把周离手机的时间调快两天,再把自己的手机放到二楼,铃声音量开到最大,然后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叫醒周离。
而周离被叫醒之后,想到那个所谓的“梦”,再得知“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自己却一无所知”,再加上郑肖“去看医生”的暗示,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必然会怀疑自己的精神状况。
这样一来,第二次被吓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更暗合那所谓的“疲惫的灵魂”。
至于手机信号,一个屏蔽仪便足够了。
这计划中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只有周离,如果他没有晕那么长时间而是早一点醒来,说不定一切就都明了了。
只是在木已成舟的现在,明白了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恰在此时,地下室里居然有一阵风吹过。
烛火并未因为这阵风有丝毫摇晃,反而直直燃烧,仿佛凝固一般。
它们再也发不出一丝光亮,浓厚的黑暗已经将此处充满。
而在周离耳边,不,在周离周身,晦涩难懂的呓语响起。
那声音不大,如同最亲密的情侣耳鬓厮磨时的悄悄话,却无孔不入,它们牢牢包裹住周离,从耳中、从鼻孔、从周离的每个毛孔钻进周离的身体,进入他的大脑,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周离的视线有些模糊,黑暗在他眼前扭曲幻化成各种符号,而郑肖早已在一旁手舞足蹈起来,做出各种反关节的动作。
“祂来了祂来了祂来了祂来了祂来了!”
郑肖狂热的呼喊,这喊声却一点也传不进周离耳中。
在周离眼前只有那愈发凝实的黑暗,它起起伏伏有如大海中的波浪,而后卷曲升腾,最终仿佛成了一团“比黑更黑的黑”。
呓语声愈发壮大、整齐,周离的嘴唇不自觉的动着,最终从口中吐出与那呓语相同的声音。
意识如同风暴中的一片破舢板,终于被一个浪头淹没。
再次醒来时,鼻中传来浓郁的消毒水气味,床单是白色的,手臂上插着针头,真实的疼痛感令周离怀疑先前发生的一切。
他看着窗外,蓝天、白云,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周离贪婪呼吸着带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仿佛不这样就会再次被拖入那梦魇般的一夜。
后来周离才从父母口中得知,原来自己早就跟父母说好,如果自己三天之后没出现,那么父母将会在第一时间报警。
而警察闯入程家宅十三号那间地下室时,只发现了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周离。
“郑肖?那是谁?”对于周离的询问,父母这样回答。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根本没有什么“郑肖”,或许所谓的“郑肖”是从小孤僻的周离幻想而出的玩伴也不一定。
周离揉了揉眉心,他有些累了。躺在病床上,周离很快进入了梦乡。
沉沉的梦中,周离嘴唇蠕动着,发出无意义的呓语。
而枕边,他的手机屏幕无声亮起,浮现其上的符号并不是任何一种语言,仿佛精神病患者无意识中勾画而出,充斥着疯狂与绝望,然而任何人只要瞟上一眼便能够理解其中意味。
“颂念吾之名,吾将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