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轰轰轰！！！！！哗哗哗！！！！！”
窗外雷电交加，这又将是一个难眠的雨夜，屋内弥漫着烟味，顾明熄灭了最后一支烟。他叹了口气，从沙发上起身，径直走到窗边。
窗子没有关，任凭雨水飘洒进屋里，顾明的脸贴近窗沿，雨水拍打着他的脸，雷电轰鸣扰乱他的思绪，这是他求职的第三十天。32岁的他，无妻无儿无房无车，只有一位远隔千里患有糖尿病的老母亲。
来到A市已经一个多月了，也面试了十来家公司，可结果都是不了了之。他知道自己必需得快点儿找到工作，因为生活不允许。他掏出左下裤袋的皮包，并能明显感觉到它的厚度在变化，顾明快没钱了，再不工作他可能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想到这里，顾明再次长叹并合上了窗子。当他正准备转身离开时，隔壁楼的男人把他给吸引住了。“是他？”顾明想起来了，这不就是早上和他竞争同一个职位的男人么？
今早七点，顾明穿好西装打上领带，和往常一样，他要提前到应聘公司去面试。应聘时间是早上八点，顾明不敢怠慢，一下公交车便朝公司大楼飞奔。不料，在门口他撞见了这个男人，与其他应聘者截然不同的是，他身边还领着两个娃娃。
娃娃很小，五岁左右，看模样是对双胞胎姐妹，都穿着一条小红裙，扎着两股麻花辫。顾明撞进了男人怀里，本想问候他全家，但眼下见这副场面便又不好再说些什么。
“实在抱歉，我有点着急了。”顾明说。
男人微笑示意道：“没事儿，我也有责任，你是来面试的吧。”
“没错，我来应聘财务部职员。”
“真巧我也是！”男人有些激动，可顾明却没有丝毫欢悦:“这两个小孩是你的孩子？”顾明有些半信半疑。
可男人却笑道：“怎么可能，我才二十四岁，哪来的这么大俩孩子。”男人说着看了看两个女孩：“她们是我在孤儿院收养的孩子，我也是个孤儿，见她们可怜就收下了。”
顾明简直不敢想，这么一个年轻人居然还会收养孩子？不累么？要知道在当今这个社会，能挣钱维持基本生活已经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更何况这么年轻还要带两个孩子！这像什么话！
“你不谈恋爱？”
男人苦笑：“想谈也不一定有人敢......带着两个小孩也挺好的。”
顾明看了看两个女孩，要知道，连妻子都没有的他，孩子更是天方夜谭。他莫名地开心起来，半蹲着抚摸她们的脸，这对双胞胎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你分的清楚？孩子长得这么像！”
男人又笑了笑：“刚开始我也这么觉得，直到现在我也有点分不清呢，不过她们身上有点区别，你看！”说着，男人拉住一个女孩的手，并把它翻过来：“你看，她叫陈萱，她的手腕处有一颗痣。”
顾明凑近一看，果然，女孩的手腕处有一颗小小的痣。
“你再看。”男人拉住另一个女孩，并翻开她的手腕：“她叫陈灵，手腕没有痣。我就是这样来分辨的，我叫陈皓。”
“......”原来是跟他姓了。两个孩子长得乖巧，顾明非常喜欢，就这样，他和陈皓相识了，两人牵着孩子一起去了公司。不过不出他所料的是，财务部唯一一个岗位还是被陈皓给抢走了。
陈皓见如此，有些过意不去，便预留了顾明的电话，希望这个星期能约他吃顿饭。而顾明也很爽快地答应了，毕竟损失一份工作收获一顿美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再加上这个年轻人和他比起来要困难得多，这么一想顾明便释怀了。
今夜，窗外雷电交加，大雨倾盆。顾明看着隔壁那栋楼的陈皓，心中不由得多出了几分敬佩。
顾明是在老式小区租的房子，小区不大，设施也不齐全，离主城区又远，唯一得优点就是租金便宜，一个月四百，他交了一年。
他的出租屋在六楼，陈皓的屋子在隔壁五楼。两栋房子相对应，窗子也刚好对在了一起。顾明居高临下，陈皓家里发生的一切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此刻，两个女孩从卫生间走出，陈皓拿着毛巾为她们擦拭头发。这是一幅多么温馨的画面，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里，也温暖了顾明的心。
顾明本想大叫引起她们的注意，可左思右想之后便又放弃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十一点五十？“得睡觉了，明天还要找工作。”
第二天一早六点，顾明起了床，和往常一样，穿上正装出门了。走到一楼时，看见了陈皓。
他一个人站在楼梯口，时不时抬头看看上方，似乎有什么难事。顾明走近：“喂！”
陈浩猛地回头，打量着顾明，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哎呀！怎么是你？你家也住这儿？”陈皓走近，给了顾明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顾明有意调侃。
“怎么会？我是在想要不要带上这两个孩子。我有点担心，毕竟她们也才六岁，还太小了。”
六岁？顾明猜测五岁，相差也不算大。见他这么纠结，顾明决定当一回好人：“我给你带一天怎么样，反正我也就到处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工作，带两个小孩没什么问题。”
陈皓高兴坏了，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感激顾明，只连连道谢后，便跑上楼去把两个女孩带了下来。
“快叫叔叔，萱萱灵灵。”
“叔叔好！”
顾明弯下腰：“让我来认识一下你们。”今天两个女孩穿的裙子不同，顾明先拉住穿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她身上背着一个小草莓模样的斜挎包：“你叫灵灵。”
女孩抿唇微笑：“是的叔叔。”
“那你就是萱萱。”顾明拉住穿淡粉色连衣裙的女孩，并翻开她的手腕，上面有一颗痣，与陈灵不同的是她没有背包包，只戴了一顶遮阳帽，而陈灵却没戴遮阳帽只背了一个包。
“好了！你们两个我都认齐全了，今天就跟着叔叔怎么样，叔叔带你们去吃大餐。”
2
“不用你请，今晚我请吧，都麻烦你这么多事了，怎么还敢让你请呢？就等我电话吧，晚上我来接你们。”陈皓说道。
顾明带着两个女孩进城，这一早他没有任何收获，走在路上像一只蔫了气的气球。他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甚至在幻想着这就是他自己的孩子，顾明领着两个小女孩进了餐馆，正午的阳光格外炙热，现在她们也得好好休息一下。
“你们两个想吃点什么？”顾明把菜单递给她们。
她们很懂事，就点了两份西瓜汁。顾明接过菜单，点了一桌子菜，服务员很惊讶：“先生，就您和您的孩子，点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她们不是我孩子，而且我也吃得完。”
顾明点菜，只是为了宣泄，宣泄他的处境，宣泄上天对她的不公，除此之外别无它意。
“你们两个谁是妹妹谁是姐姐？”顾明满怀好奇地看着她们。
“以前的妈妈说过，我是姐姐，她是妹妹。”小女孩陈灵指着陈萱道。
顾明听了有些不自在，以前的妈妈？这是什么意思？但恍惚了片刻又道：“以前的妈妈是生你们的那个吗？”
“不是，是一个漂亮姐姐，不过她已经死了，得了绝症。”
顾明想着不能再问下去了，于是摸了摸陈萱和陈灵的小脑袋：“所以这位大哥哥就收留了你们吗？真是抱歉，我不该问的。”
“那时我们才五岁，大人们说我们是丧门星，没人敢收留我们，这位哥哥倒是个好人，不过他脑子好像有点问题，做些事总是让我摸不着头脑。”陈萱一边低头喝着西瓜汁一边说道。
顾明惊呆了，他无法说服自己，这种话竟然是从这样一个娇小可爱的小女生口中说出来的。不过一旁的陈灵倒是正常，小嘴含着吸管，完全没有理会周围发生的一切。
“这位叔叔，你最好离陈皓哥哥远些。”陈萱又道。这次她面色依旧从容，完全没了孩子的灵气。
顾明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她为什么。
“陈皓哥哥的精神有点问题，你别理他。”陈萱面色板正，丝毫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不过单单就从和陈皓接触的这两天来看，陈皓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顾明不懂为什么陈萱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说的还是收养自己的人。
这个孩子，此刻没有丝毫灵气。顾明不禁一颤，问道：“你们两个都知道吗？是怎么发现的？”顾明得把事情弄清楚，毕竟这还是两个孩子，如果陈皓真的有精神疾病，那就必须得联系他好好谈谈了。
“妹妹倒是觉得没什么，只是我的单方面猜测罢了，因为他有时候会对着镜子说话，会对着镜子笑，睡觉的时候也爱自言自语。”陈萱道。
“那说不定只是他无聊打发时间呢？”顾明对陈皓已经没了怀疑，因为这样的事他也没少做。一个无所事事，运路不畅的人，往往喜欢自娱自乐打发时间，别说陈皓，顾明没事都可以对着镜子照一整天。
“妹妹就知道吃，哎......”说着，陈萱从蓝色连衣裙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为陈灵擦拭嘴角的污渍。
顾明不禁一笑，看来这还是个小大人。下午，顾明放弃了找工作的念头，带着陈萱和陈灵去了一趟游乐场。从游乐场出来之后，已经是傍晚六点。顾明牵着孩子，在马路边找了个奶茶店，她们得在这里等，等陈皓来会合。
顾明给两个女孩点了奶茶，一个小时后，陈皓的电话来了：“大哥你们在哪儿？我下班了，这就来接你们。”
顾明说了地址，又问:“你怎么来？”
“大哥，我租了车，很快就到了，你们先等着吧。”
果然，不到半个小时陈皓的电话就来了，他让顾明带着孩子到马路边去等，并说他很快就到。于是，顾明带着两个女孩朝马路边的公交车站台走去。站台四周很黑，只有一盏路灯散发着昏暗的光，再回头一看，奶茶店的店员也关灯合上了门。
这是个郊区，游乐场就是建在这种地方，奶茶店以白天营业为主，所以关门也很早，此刻四下寂寥，只有一个男人牵着两个孩子和一盏昏暗的路灯。
慢慢地，不远处出现了一束灯光，宽阔的马路上，这光显得格外明亮。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车辆正朝她们逼近并且速度越来越快时，陈灵一个劲甩开了顾明的手，冲向马路中央。
顾明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他什么都顾及不了，也一股脑地冲了出去。
“陈灵！！！”
眼见车子逼近，顾明没有回旋的余地，便一个劲将陈灵推了出去，自己栽倒在地。他紧闭双眼双手抱头，就在认为自己快完了的时候，车......停了。
“喂！你没事儿吧？过马路也得好好看车呀！搞什么？”司机打开大灯，照亮了前方的路，然后从驾驶室里出来。“喂！兄弟你怎么样了？”
顾明蜷缩着身子，很明显他害怕极了，他缓缓睁眼，发现车头离他仅半米之隔。再抬头一看，一个体型健硕的男子正站在他面前：“你是......”顾明声音微颤，从地上爬起。随后朝陈灵的方向跑去，陈灵没有哭，只是很惊恐地看着顾明，而此刻陈萱也从站台前跑过来：“妹妹有没有什么事？”陈萱很担心，渐渐地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哭了起来。
“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顾明焦急地问。
陈灵没有说话，只抬起了膝盖和手肘，上面均有擦伤和淤青。
“好了，没事了。”顾明把地上的孩子抱起来，朝人行道走去，那个司机也跟着走了过去：“喂！老兄没事儿吧。要不要去趟医院？”
“没事，不严重，况且这个孩子也有错，师傅你先走吧，无大碍。”顾明把孩子放在椅子上，说道。
司机也不是笨蛋，见大家都没什么大碍，安慰了几句便走了。顾明困惑，陈灵为何会突然向前冲，就在他想仔细询问时，马路边突然又多了一辆车。“大哥，是你们吗？我来了，快上车。”车里的正是陈皓，见如此，顾明就将陈灵抱上了车，随后开始跟他讲刚才所发生的事。
陈皓很惊慌，他查看了陈灵的伤口，在知道并无大碍后便松了口气。事已至此，之前说的请客也一并泡汤，他们无心聚会，开着车便回了老式小区。
3
顾明回到家，打开花洒将自己里外冲洗了个干净，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今天太疲惫了，他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静静地睡上一觉。
顾明一觉睡到十二点，从床上爬起来，他没有直接奔向卫生间而是走到窗户边朝陈皓的屋子看了看，陈皓的屋子没有窗帘，所以他看得一清二楚，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难不成陈皓带着两个小孩出去了？”
顾明穿好衣服，今天他不找工作，在历经了昨夜一场大难后，他决心要好好释放一天。出了小区，便看见不远处围坐着一群老人，顾明走上前去，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
“听说了吗？今早儿交警在郊外的马路上发现了个死人，听说是被车撞死的，真惨呐，年纪轻轻的。”
“那可不，司机肇事逃逸了，现在还在抓捕呢。”
“好像是昨晚被撞死的，今早儿才被发现啊。”
“没错没错，真是造孽。”
顾明一听，心情又沉闷了许多，原来一样的夜晚，出事的却不止他一个。正想着，不远处来了一窝警察。
“大家好，我们是警察，今天来我们就想调查一点事，昨天夜晚到今天清晨，你们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车吗？”
人群瞬间话语嘈杂，但总归结果就是——什么也没看到！警察见调查无果，告别之后就向小区里走去。顾明愣了半天，他不知道昨晚他遇到的那个司机，算不算可疑人。
顾明回家了，出门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回家了。他缓缓合上门，然后打开电视仰躺在沙发上。不知为何，他的心情一直很沉闷，不想吃不想睡，对外界的事物也提不起兴趣，他就像个没了魂的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屏幕。
“昨晚，我市唐平郊外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有一男子被撞身亡，司机肇事逃逸，警方正在抓捕当中，据悉……”
“咔！”顾明用遥控器关闭了电视机，他不想听到有关于事故的任何声音。一整天顾明都是浑浑噩噩，等他再次睡醒，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一点，他抿了抿唇，感到有些口渴。于是他走到客厅，想找点水喝。这时，又有一股魔力驱使着他走向了窗户，他跟往常一样，想看看那“一家子”到底在做些什么。
“啊！”顾明赶忙捂住了嘴，他浑身发抖，额头的汗直流，他不敢松开手，此刻他瞳孔放大了数倍，他不敢相信这一幕，这血淋淋的一幕，他跌坐在地板上浑身发软，即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也无法直视这样的场面。
陈皓，上一秒的他，像个发了狂的疯子，他拿着匕首大小的利刃一刀一刀地刺死了陈灵。孩子没有叫，因为被他捂住了嘴，其他房子的住户也都纷纷关灯睡着了，除了顾明，没人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顾明看得很清楚，女孩是陈灵，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背着草莓模样的小包包，此刻的她正倒在血泊之中。
顾明努力压抑自己的恐惧，他担心，陈萱呢？！！顾明扶着墙，慢慢探出眼睛，此刻隔壁楼的屋子内，只有满地和飞溅在墙上的血，屋子里没有人，一个也没有，陈萱呢？难道陈皓把她也杀了？
顾明连滚带爬地回到房间，拿起手机，报了警。
警察连夜包围了这里，周围的居民也被动静给吵醒了。这一晚，陈皓被警察给抓走了，被抓的时候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大喊救命，不是我干的这类话。陈灵的尸体被发现藏在了冰箱里，但让大家都感到惊讶的是陈萱竟然毫发无伤，警察撞门进去的时候，她正躲在一旁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顾明彻夜未眠，他不懂为何好端端的一个人，一夜之间就成了恶魔，可怜的还是那两个孩子。这时顾明才突然想到，之前陈萱告诉过他的，关于陈皓有精神疾病的事，要怪就怪自己当时不相信，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自己就该早些把孩子接过来。
顾明一时懊恼不已，天一亮他就出去了，和那天一样，他围坐在那群老爷子身边，听他们说关于这几天发生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