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即便是烈日炎炎的六月盛夏，C市警局逼仄的审讯室里依旧一如既往的阴冷肃杀。
天花板上明晃晃的大灯照的人头晕目眩，隔着一张黑漆漆的旧铁桌，两个人默默地对峙着。
一边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出头，浓眉大眼，神情严肃，一丝不苟地端坐在椅子上，双眼直视着对面女子，目光灼灼。
被他盯着的女子正青春年少，剑眉凤目，绾着一个清爽的高马尾，英气逼人。一身浅蓝色长款体恤搭配牛仔短裤，正是当下比较时髦的“下半身失踪”造型，那双修长紧实的秀腿让人简直挪不开眼睛。
铁桌上物件寥寥，除了两杯水，就只有一本记录册，一个手机和一张警官证。
“你知道不久前的女生失踪案吧？电视和报纸上都报道了，你穿成这样很危险。凶手很可能就是在找你们这样的目标下手。”男子的语气痛心疾首。
“继续。”女子的嘴角挂着不置可否的笑容，冲男子点点头。
“为了阻止这样的悲剧再度发生，我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希望你能够理解。”男子放低了音量，努力挤出一副诚恳的表情。
“还有吗？”女子活动着手腕，似有凛冽的杀气让室内的温度直线下降。
“没，没了。”
“好你个臭流氓，在地铁上偷拍我还敢强词夺理，要不是本姑娘是警察，还没人治得了你了！”女子一拍桌子，蹭地站起身来，吓得对面的男子浑身发抖，直往后躲，一个不小心摔了个四仰八叉。
“砰。”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
“木兰，我们是警察，审讯不能动手的。”来人长相十分秀气，虽是须眉男子，却肤白唇红，容姿之妍丽连女子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哎，不是让长恭你守在外面的吗？”气势汹汹的木兰被打断，满脸不情愿的收手。
“你已经被处分一次了，再因为打人写检查，你就不怕木叔叔知道让你停职回家吗。”长恭看着龇牙咧嘴的女孩，摇了摇头，低声劝道。
木兰的脸更苦了，她摩擦着双拳，对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子喝道：“爬起来，还没审完呢。”
男子小心翼翼地爬回椅子，一边揉肩，一边小声嘀咕：“我说的是真话，偷拍真的能抓到罪犯。”
2
“是吗？”木兰从牙缝里挤出几声冷笑，不怀好意地盯着男子，“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我就放你走，不追究你偷拍我。”
“好，好。”男子忙不迭地点着头。
“你答应了？那如果你证明不了，就要让我揍一顿出气，还不能举报我。”木兰狡黠一笑，露出一只可爱的小虎牙。
“啊？”男子始料未及，一下子僵住了。
“别玩了。”长恭温言劝道，拿起桌上的记录本，转头看向男子，一脸和煦，“你如果有什么情报想提供，我们可以考虑帮你将功抵过。”
男子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就在木兰将要失去耐心的时候，他嗫嚅着开口：“把我的手机给我，我可以证明。”
木兰一把抄起他的手机，稳稳地递给他。
男子先是战战兢兢地接过，翻来覆去端详了一番，确定手机安然无恙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开邮箱。
“你们看，从那个女孩失踪案被报道后，我每过几天便会收到一封邮件，附件都是女孩带血的衣物。”男子把手机举得远远的，一张一张地给对面二人展示，眉头紧皱，手也在轻轻地颤抖。
长恭认真地端详着每一张照片，手上不停地记录下邮箱地址和收件时间，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没能让他有丝毫动容。
木兰却一把抓住男子的手腕，男子吓得浑身一抖，只觉得自己仿若被一个铁钳箍住，挣脱不开又逃遁不掉。
“说，你如何知道这是女孩失踪时穿的衣服？罪犯为何又要一直发给你？”看似莽莽撞撞的木兰却心细如发，她双目如电地瞅着男子，宛若鹰隼锁定了猎物，顷刻间便要发动雷霆一击。
长恭也停下了手中的笔，一言不发地看着男子，双肩微微抬起，俊秀的脸色却依旧保持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我，我……”男子面露仓惶，口中吞吞吐吐。
“莫非你就是那个罪犯？”木兰手上加力，男子瞬间涨红了脸，额头爬满了大颗大颗的冷汗。
“不是我，不是我！”他另一只手慌忙地摆着，大口喘着粗气，像一只缺氧的鱼。
“木兰，松手，你这样他没法交待。”
木兰放开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男子突逢大赦，心惊胆战地坐下，摩挲着发红的手腕，感激地看了长恭一眼。
“说吧。”长恭柔声鼓励他。
“我，我可以说，但你们要保证马上放我走，不能把我交出去。”男子犹豫再三，终于咬了咬牙，磕磕绊绊地提出自己的条件。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长恭按住了想要发作的木兰。
男子拿过手机，划了几下后，递给长恭：“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长恭接过，木兰立马把头凑了过来，手机屏幕上是一个云盘应用，里面是一长串视频。
3
长恭点开一个视频：
晃晃悠悠的镜头里是一双小巧的美足，背景音很嘈杂，最清晰的是地铁行进的噪声和一个男人低沉的喘气声。
镜头缓缓向上，从笔直的玉腿，纤细的柳腰，最后停在了俏丽的面容上，镜头依旧抖得厉害，而背景音里又添上了男子咽口水的声音。
镜头稍稍拉远到全景，原来是一个衣着清凉的漂亮女孩坐在地铁座位上玩手机，她周遭的几个乘客也被拍得清清楚楚。
“是她。小花。失踪的女生。”木兰脱口而出，虽然这个案子没分配给她，她却有在用心关注。
长恭又点开了另一个视频，时间显示是上个视频的几天后，内容仍旧是对小花的偷拍，连拍摄顺序都和上条视频一般无二。
长恭还要点开第三条，木兰已经怒不可遏地转向缩在一旁的男子：“你还是个惯犯？这些猥琐的视频都是你偷拍的吧，我现在更有理由怀疑你是罪犯，贼喊捉贼了。”
“不，不是我，你看最后一个视频。”男子急得都有了哭腔。
长恭啪地一下点开他说的视频，这次拍摄的场景不再是地铁，换到了人来人往的站台，镜头自然还是颤抖着锁定小花的背影。
小花走得有些着急，像是在逃避什么，猛然间，一个男子斜刺里从人群里窜了出来，猛跑了几步，追上小花。从背后看去，小花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停下来和男子攀谈了几句，接着就并肩顺着人潮离开了，男子离开时还意味深长地往后扫了一眼。
相机的镜头也在二人一起离开时莫名地稳定下来，又偷偷追着二人拍摄了几十秒，镜头一黑，视频到此结束。
木兰扫了眼时间，低声和长恭说道：“和女孩家人报警的时间很接近，这个男子极有嫌疑。”
“他转头的动作太快，脸拍得太模糊，我们只有一个背影，找起人来如同大海捞针。”
“你觉得这个男人是罪犯？”木兰又开始盘问被撂在一边的男子。
“对，对，就是他。”男子眼球乱转，躲避着木兰锐利的眼神，嘴里却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么确定，你知道他是谁？”男子反常的坚定态度让木兰有些奇怪。
“你们仔细看之前的视频啊，肯定是他，没，没错的。”男子结结巴巴，却死咬着那个人不放。
长恭的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拉过木兰，快速地浏览了一遍云盘里的前几个视频。
“有一个年轻人在大多数视频里都出现，一直在小花的附近。他很有可能在跟踪小花，意图不轨，看身形，和最后视频里那个人很像。”长恭沉吟道。
“这个年轻人有点眼熟啊。”木兰挠着头，一时间却想不出头绪。
“他，他说他是警察局大队长的侄子。”男子畏畏缩缩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对，我想起来了，他是刘让。刘队的侄子。刘队还想让我去和他相亲呢，给我看过他照片。”木兰恍然大悟。
“是吗？”长恭的声音罕见的有点酸溜溜的。
“我才没答应呢，直接把照片给扔了。本姑娘还要除暴安良，哪有时间情情爱爱的。”
“他为什么要找你？”冷静下来的长恭又恢复了思维的缜密。
“因为，因为，我被小花发现了，她臭骂了我一顿就下车了，这个刘让走过来警告了我一顿，还说这是他的猎物，我这样的垃圾就该滚远点，否则就让他在警察局做大队长的舅舅把我抓起来，他还给了我一个邮箱，让我把之前拍的视频都发给他。你可以看倒数第二个视频。”男子脸红耳赤，断断续续地讲完了他和刘让的恩怨。
长恭依言点开视频，果然看到小花嫌恶地冲着镜头一顿臭骂，最后一把打歪了镜头，镜头刚被扶正，就拍到刘让神气十足地走过来，发表了一通男子提过的宣言后干脆一把将镜头打落在地上。
这个视频的声音比别的视频大了好几倍，小小的审讯室一下子闹哄哄地，刺耳的辱骂和刘让优越感十足的嘲弄在三人的耳旁环绕不去。
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整个人都佝偻了起来，但仅仅片刻，他便换了一个坐姿，翘起了二郎腿，眼里的怯懦荡然无存。
“你怀疑图片也是刘让发给你的？”木兰诧异地看了男子一眼，
“恩，我发过视频给他，他知道我的邮箱，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想炫耀。”男子迟疑了一会儿答道，说话的语气却变得闷闷的。
“这么看来，刘让嫌疑很大。”长恭看向木兰。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这个案子就是刘队在跟，他会怎么做？会不会打草惊蛇反而让对方销毁了证据。”两人面面相觑，他们刚调到C市不久，刘队长的人品如何二人全无把握。
4
“你不是局长的女儿吗？他不敢当你的面徇私枉法。”男子突然插嘴，嘴角挂着一缕冷笑。
“你怎么知道？”木兰警觉地望向男子。
“木警花的传说网上可不少，您在警校就帮你父亲破过的几个案子可是传得神乎其神。”男子直视着木兰，眼神里居然藏有几份讥讽。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故意被我抓进来，再把证据直接递到我手里，这样就可以绕开刘队。”木兰一下子想通了所有关节。
“不是我设计的，不过你说的不错，抓不抓刘让就看你的了。我知道偷拍有点猥琐，但我还是很爱小花，希望你能为她报仇，惩治杀人凶手。”男子站起身，准备离开，“手机就送你们了，按照约定，请放我走，要不拦下我，送给刘队长邀功。”
面对这般不客气的挑衅，木兰却意外地冷静，她一把抓过长恭，低声交待到：“你去把记录交给技术部，送他出去，然后……，我自己去找刘队。”
长恭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送走二人，木兰带着手机直接奔向刘队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到刘队正在为失踪案毫无进展冲手下大发脾气。一抬头，看见俏立一旁的木兰，他阔面重颐的脸上马上挤出了一个亲切的微笑。
“你们先出去，木兰，找我有事儿？”
“恩，刘队，我有些事情想向您汇报。”木兰把手机打开。
……
“混账，不成器的东西，我这就叫人把他抓过来。”刘队气得满脸通红。
不一会儿，吊儿郎当的刘让便被带到了审讯室。
“叔，你们抓我干嘛，我又没犯法，正开party呢。”一见到刘队进来，刘让就开始诉苦。
“你月初六号是不是在地铁站搭讪了一个女孩。”木兰单刀直入。
刘让瞟了木兰一眼，眼睛直放光，他咽了口口水，答道：“好像有这么回事，美女贵姓啊？”
“臭小子，好好回答，后来呢？你有没有囚禁或者伤害这个女孩？”刘队脸色铁青，掏出一张小花的照片给刘让看。
“啊？她出事了？我那天英雄救美后，她请我吃了晚饭，我们留了联系方式就分开了，你知道，追女人要循序渐进，不能着急，我还说她后来怎么没找过我，原来是这样。”
“咳，咳。”刘队干咳了好几声都没能打断刘让的絮叨，只能怒喝道，“不相关的就不要说了，之后呢，你有没有去找过她。”
“我第二天就飞去别的城市参加聚会了，前几天才回来，我的朋友们都可以证明的。你们不会怀疑我是坏人吧。”刘让一脸的莫名其妙。
木兰和刘队走出审讯室，过了一会儿，有警员过来汇报核实情况，刘让没有说谎。
刘队情绪复杂地点点头，看向木兰，却见她似乎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