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达
1
考研结束后，我送了宋宜修一本书——卡夫卡的《城堡》。
建筑学子宋宜修看着“卡夫卡”的名字发呆，又把书还给我，表示卡夫卡是谁他都不认识，要是看不懂岂不是会被我们这些文学系的女孩子笑话。
我实在看不惯他这幅推推搡搡的模样，于是叹气说“我拿不下了”后，扬长而去。
很早之前我就打算等考研结束一定要送份礼物给宋宜修，一来对他最近的照顾表示感谢，二来也是我的一点小女生心思。
我大三那年考研失利，大四一毕业我就在c区租了房子，准备再战一年。我想借张校园卡进出附近的大学，于是求助了万能的朋友圈。过了没一会儿，宋宜修就私聊了我，说自己就是这个大学的学生，他能帮我借借看。
第二天，宋宜修不仅把校园卡拿给了我，还带我一起和他的朋友们吃饭，二楼的阅览室不能放书，他又把自己的书柜腾出来一半留给我用……之后整整半年的时间里，我受了他不少照顾，因而表示感谢也顺理成章。
不过当我选定要送给他《城堡》这本书，我就知道“表示感谢”只是托词，那点儿小女生心思才是做这一切的原因。
故事里土地测量员K要进入城堡工作，他离城堡时近时远，却千方百计也走不进城堡。宋宜修就像那座城堡一样，而我就是土地测量员K，故事的内核跟我的想法大相径庭，但我还是固执地决定用《城堡》为这段日子画下句号，只有这样，我隐秘的情绪才能不被谁发现。
2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竟然会喜欢上宋宜修。
宋宜修，他对那时的我来说还称不上朋友。每年放假回家，跟朋友们网吧开黑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在。他是个沉默寡言的男生，在我那群叽叽喳喳的朋友们里着实不够显眼。
我第一次去找他拿校园卡，我们约定在图书馆见面。没想到他们学校那么大大，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还是他让我开共享位置才把我找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蠢，应该把你约到校门口的。”我记得才见面宋宜修就抱歉道。我看着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为一点无伤大雅的误会低下头向我这个小矮子说“对不起”，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生像个犯下错误的小朋友一样可爱，于是玩心大起，安慰道：“宋宜修小朋友，没有关系。”
宋宜修比我小一年，我叫他小朋友是完全合理的。一开始他似乎对这个昵称非常不满，而他越不满，我就越喜欢这么叫。像小学男生喜欢玩小女孩的头发一样，我觉得自己也挺无聊，不过时间一长，他就默许了这种幼稚。
中午吃完饭，我们经常会去买奶茶。第一次点单，我就踩雷了奶茶店的熊猫奶盖，我撇撇嘴说：“这绝对是我喝过最难喝的熊猫奶盖。”“我的蛋糕奶茶还不错，你尝尝？”他把奶茶递了给我，我有些小小的洁癖，很介意吃别人吃过的东西，不过这次我鬼使神差地，把嘴巴凑了上去。浓郁的奶香混着糖的甜味，奶盖上可可粉的苦味被冲地荡然无存。我偶尔能看到他在朋友圈po自己烘焙的照片，可没想到他这样嗜甜，还真是个小朋友。
“嗯，比我这个好喝。”
他稍微沉默了一下，问我：“嗯……那换吗？”
“哎可以吗？”
对于我的口味来说，还是太甜了。不过我都鬼使神差地喝了他的奶茶，再顺水推舟换杯奶茶也不过分。回到图书馆的整个下午我什么都没学到，无论我怎么想把注意力抓回到书本上，思绪都会不知不觉飘到了那杯甜腻腻的蛋糕奶茶上。
太久没谈恋爱的人见到条公狗都觉得眉清目秀，我一定是太饥渴了。我去洗手间冲了一把脸，努力把自己拍醒。
3
那之后，尝宋宜修小朋友的食物似乎变成了我的特权。他的羊角面包会掰一块给我，点到口味不一样的奶茶我们也会交换尝尝，我把他的红豆派咬下了大大的一口，他边说“好烫”边咬下第二口，他大概是看到了朋友江成的眼神，才迟疑地对上他的视线，我那会儿在低头玩手机，不过我还是听到了江成的话：“你是心里烫吧。”
这句话又让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萌生出了希望。我不是没有试探过宋宜修，我试着在微信上主动找他聊天，本来聊得还不错，可一旦我冷淡下来，他就不会主动找我。“话再少的男生遇到喜欢的人也会变得话多”“不主动就是不喜欢”秉承着这两种原则，我心里难免一阵失望，不过也小小庆幸了一下，我还能够在陷入其中之前，全身而退。
我心里笃定他对我只是朋友间的友善，同时我又不能保证我绝对不会对他动心，于是我开始有意识地疏离他，接近考试的两个月里，我已经不合他待在一块了。
我又恢复到了那种一个人吃饭看书的日子，虽然少了很多乐趣，但没有粉红泡泡的生活也变得更加真实。我一向睡眠都不太好，接连下来的两个月压力倍增，失眠成了常态。睡不着的日子我通常都会爬起来看书，等到累了再回床睡觉。原本以为才两个月我还能扛得住，显然我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那一天我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但还是坚持在楼道背书，我甚至不知道我怎么晕倒的，等再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身边坐着江成。他指了指身边的饭盒，说是给我买的排骨粥，因为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醒，宋宜修现在大概在回宿舍拿保温杯的路上。
“这么贴心的吗，那一会儿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以身相许吧。”江成说。
“你们别拿宜修小朋友开玩笑了。”
我喝着热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江成聊着天。眼看葡萄糖还有一大半没打完，宋宜修没来一会儿我就催促他们赶紧回去学习。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宋宜修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啦，低血糖而已多睡睡就可以。”我轻松地笑笑，等到送走了他们才轻轻叹口气，身体和心灵是连在一起的，身体脆弱的时候意志也会薄弱起来，不是不需要人照顾，只是我想要的是那种怎么推开都会坚定在我身边的人。
如果他喜欢我的话就不会离开了，幸好我现在还能全身而退。
4
介于低血糖晕倒了一次，我第二天在床上断断续续地睡上了一整天，完全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难得宋宜修在微信上找我，我点开弹窗还是他一如既往的简短话风：“吃饭吗？”
那已经是十二点发的消息了，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告诉他我现在才醒。
“那你饿了吗？要不要来工作室，我给你留饭了。”
哎！我马上从床上坐起身来，捧着手机又把头埋进被子里——会做饭的男生，也太有魅力了吧！
我的理智告诉我一定要远离他，一定要拒绝他的好意，他只是温柔体贴，而不是喜欢你。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才是自讨苦吃，你不能控制你感情但是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他。
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他们工作室楼下了。我告诉自己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下定决心准备打道回府，转身就看见了江成。
江成老远就跟我打了招呼，他问我过来干嘛，我只能如实说，宋宜修让我过来吃饭。我和江成一起进了工作室，宋宜修跟我打完招呼后，把饭盒放到了微波炉里加热。
这间工作室的老板是他们建筑系的老师，大五之前，宋宜修他们经常过来帮忙赚点外快。图书馆桌子太窄，不够宋宜修他们画快题，于是老师就把周日空闲下来的工作室借给他们练习。画快题的大桌子对面就是工作室的厨房，听说他们还在工作室实习的时候，宋宜修经常会买菜来做饭，现在学业繁忙也就闲置了下来。
宋宜修把饭端过来摆在我的面前，顿时香气扑鼻，菜色虽然简单，但醋溜白菜和青椒炒肉都是我最喜欢的家常菜，我空乏多时的胃久违地向我发出饥饿的信号。我很快就把饭菜扫荡一空，自觉地去水槽把饭盒洗干净。
在这期间，江成跑到了办公区打起了游戏，宋宜修一直都在低头画快题。我还是试探性地问宋宜修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做饭。
“就突然想做饭，顺便……就问问你。”
我真蠢，在期待什么。
低血糖始终不是什么大病，我结结实实休息了两天又回到了图书馆，继续一个人学习的日子，除去考试前夕我给他们送了点糖外，我们的日子没了交集。
送书也是，这本未拆封的《城堡》一直摆在图书馆里。这本书很适合，它原本就晦涩难读，任凭谁也猜不到我的心思。我迫不及待想送给宋宜修，却也没想好怎样的日子怎样的方式。
有时候我和宋宜修之间的距离很近，彼此之间的关系好像比普通朋友更加亲密；而有时候又变得很远，我始终不知道这个男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对我到底和别人有没有一点不一样。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结束了校园的日子，我们之间也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5
考试结束之后，忙碌的生活突然清闲下来，原先设想的疯狂放肆的玩耍几乎都没有实现。生活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圣诞节的时候我收到了宋宜修的微信，他在微信上面小小地抱怨毕业设计要去外地，又不能和大家一起过圣诞节。
“我们可以一起过元旦嘛。”我安慰道。宋宜修身上的一些特质真的很吸引人，比如他是会把朋友的话记在心上，他答应下来的事情他总会照办。
元旦当天，宋宜修邀请我到酒吧跨年。我早就笃定了缘分短暂，于是那天晚上我玩得非常尽兴，和宋宜修的朋友们喝了三轮酒才打算回家。那会儿已经半夜4点了，宋宜修因为感冒的缘故，滴酒未沾，他朝他满身酒气的朋友打了招呼，准备送我回家。
1月的南方还没有回暖的迹象，从暖烘烘的酒吧出来，寒风一吹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宋宜修脱下衣服，递给了我。
“你可别着凉。”
“不要，回头你感冒又重了怪我可怎么办。”我老老实实地又把衣服推回给了他。我原想他会说不冷，又把衣服直接给我披上，没想到直男如他，他木讷地点点头，自己又穿上了衣服。
我有些置气，又觉得这份嗔怪毫无来由和立场，只得作罢。借着酒精还没挥发干净，我晕晕乎乎地就问他：“你觉得我怎么样？”
宋宜修显然是被我问懵了，他愣住之后，缓缓说道：“你很好。”
“真的很好。”
尽管强调了两遍，还不是不喜欢我。我再没了回应，一路无话。
很快便到了我家楼下，我和他说完再见之后，宋宜修突然拉住了我的手腕。这会儿我的酒醒了一大半，疑惑地望向他，尴尬的氛围安静地漂浮在空气之中，许久他才开口。
“那个……书我看了。”他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我的手腕“我其实没太看懂。”
“那个确实不太好读呢。”他的话让我没法往下聊，只能打着哈哈。
宋宜修深吸了一口，直勾勾地望着我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我也被这阵势打着措手不及，
于是故作轻松地想缓和氛围道：“你这是干嘛？要跟我告白？”
“嗯……”夜晚黑沉沉的，借着路灯的光，我似乎看到宋宜修红扑扑的脸庞。
于是，我才明白过来，原来一直以为小心翼翼唯恐被戳破心房的人是宋宜修才对。害怕我感受到那份爱意而远离他，又按捺不住想要表达的情绪。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期待过别人的爱，可是爱情来得不讲道理，他想要抗拒却又无力，所以他的行动总是这么若即若离。
“所以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只是忍不住告诉你……”
“可是我想和宋宜修小朋友试试看呢。”我伸开手臂环住了他，许久他才收紧手臂回应我。
一直以来，是我从不接受别人的好意，害怕受伤所以从不开始。想到这样胆小怯懦的宋宜修都在努力地向我靠近，我就再也无法拒绝他的温柔了。
原本以为失去不在的东西又回到了身边，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