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次见到杜凌峰时,我从这个儒雅随和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淡淡的忧伤。
他40出头,却已长出了零星的银发,我想他的人生一定经历过一场刻骨铭心的变故。
我与他的相识,是在我离家出走的一个月后。
当时无处可去的我,打算租一处房子。
我是一名自由设计师,平时在家创作的时间比较多,所以对住所要求高些。
但在这喧闹的城市里,想找一个安静又交通便利的房子,实在不易。
在我辛苦找了一个月后,终于找到满意的房子,这房子的主人就是杜凌峰。
他的房子闹中取静,交通便利,最重要的是,阳台外面有个大露台,种了不少花草,有田园的味道,是我喜欢的风格。
在签订租房合同的当天,杜凌峰有些犹豫,再三问我是否确定要租他的房子。
我微笑着点头肯定。
2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合租生活,房子是两室一厅的,我们各住一间。
平时我在家的时间多,但我也只在自己房间和大露台活动。
杜凌峰工作比较忙,常常加班到很晚,我俩基本没有什么交集。
虽然彼此不熟,但我能感觉到,杜凌峰是个好人。
有一回晚上,我到楼下去买夜宵时,正好撞见他在楼下喂养小区里无人管理的野猫。
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小猫的脑袋,表情无限温柔,那些小猫也不闪躲,围绕着他,用身体蹭他的腿,一看就是经常受杜凌峰照顾的。
我想这样有爱心的男人,一定是个好人。
但这个男人身上的忧郁气息,让人琢磨不透。我曾试探地问他,“杜大哥,你的家人呢?”
他笑笑说:“我没有家人。”
“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我揶揄道。
“我能有什么故事,就是一个没人要的老男人。”杜凌峰无奈苦笑,显然不太想和我说他的事。
我想他的过去也许太过悲伤,所以不愿提及。
3
直到我住进来的第三个月,我在一次无意间,发现了他的秘密。
那天周末我正在大扫除,杜凌峰下楼去了超市。我打扫好自己的房间和客厅后,正想着要不要顺道帮杜凌峰的房间也打扫的时候,一阵风把他半掩的房门吹开了。
我犹豫了片刻,走了进去。这是我第一次进他房间,平日里他的房门总是关着。
当我看到他房间的装潢后,不禁捂嘴笑了,这哪像中年男人的房间。
粉红的床单,粉红的纱幔,墙上贴着凯蒂猫的壁纸,俨然就是小姑娘喜欢的风格。
当我往里走,忽然看到角落方桌上,放着一张小女孩的黑白照,照片前方有一个小小的香炉,显然这是一张遗照。
我吓得打了个哆嗦,扔下扫帚跑出了他的房间。
这时杜凌峰刚好开门进来,看见了眼前的一幕,他呆愣了几秒,而后不好意思地向我道歉。
我定了定神,摆摆手表示无碍,心里却更加疑惑。
当天晚上,杜凌峰做了一桌好菜,又拿了一瓶好酒,说要告诉我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他的故事。
我们坐在餐桌前,微黄的灯光映衬出杜凌峰忧郁的脸庞,他呷了一口浓烈的白酒,说起了他那段悲惨的婚姻经历。
4
杜凌峰的妻子叫于梅,是个漂亮的女人。两人结婚十五年,生了一个女儿。
生活平淡而幸福。
但这幸福的生活,却因于梅的一场出轨而支离破碎。
于梅疯狂地爱上了自己的上司,那个颇具魅力的已婚男人秦汉。
为了能和秦汉在一起,于梅向杜凌峰提出了离婚的要求。
杜凌峰痛苦地回绝了,他不想让这个家散,更不想女儿难过。
但于梅就像中了爱情的魔咒,不管不顾地一心只想和秦汉在一起。
终于,忍无可忍的杜凌峰决定找秦汉理论,他在秦汉的公司门口,狠狠地揍了这个厚颜无耻的男人。
被打的满脸红肿的秦汉却矢口否认,他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于梅在一起。他们之间是场意外,是一场没有未来的意外。
这话被刚走出公司大门的于梅听见了,于梅泪眼婆娑地拉着秦汉说:“你当初不是这样说的,你明明说过要和我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秦汉厌恶地甩开她的手,逃了。
这场闹剧最终搞得人尽皆知,于梅也因此被公司辞退了。
5
回到家后的于梅并未因此而死心,她三番五次地去找秦汉,放下尊严,求秦汉回心转意。
这事一开始杜凌峰并不知道,他原以为于梅早已放弃了秦汉,所以为了女儿,他想给妻子一个重新回归家庭的机会。
可惜于梅并没有因为他的宽宏大量而觉悟。
在一次接女儿下课的路上,于梅又见到了秦汉。他在马路对面,正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卿卿我我地上了他的车。
于梅愤怒地盯着秦汉,一股恨意油然而生。
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于梅,只想着找秦汉理论。
她一个健步地往马路对面飞奔而去,完全没注意到此时斑马线上的红灯已经亮起,也忘了女儿还在她身后跟着。
就在一辆小车飞驰撞向她时,于梅感觉到身后有一双小手紧紧地抱住她。
于梅来不及回头看抱她的人,就昏死了过去,倒在一片血泊中。
6
当她从医院醒来时,病房里除了她,空无一人。她忍着剧痛,想起身找女儿,却发现两条腿一点知觉都没有,完全使不上劲。
当医生进门看到她时,遗憾地告诉了她,她瘫痪了,而她的女儿,身亡了。
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在关键时刻护住她,也许死的人就是她。
于梅痛苦地双手抱头,泣不成声。
这场意外的起源都是因为她,她背叛了婚姻,背叛了爱她的人,但老天却把惩罚加注在她女儿身上了。
于梅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的精神开始失常,进入了半疯半癫状态。
出院后,杜凌峰把一纸离婚协议书甩在了她面前。
于梅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用双手支撑着轮椅,企图站起来拉住杜凌峰,最后却狼狈地摔倒在地。
她不甘地抱着杜凌峰的大腿,涕泗横流地祈求他的原谅。
杜凌峰始终冷脸相对,他无法原谅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她,女儿不会死。
杜凌峰下定了决心离婚。
看着冰冷无情的杜凌峰,于梅知道祈求已经无用。
她突然止住哭声,眼神阴鸷地盯着地上的离婚协议书,阴沉地说道:“我是不会签字的,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否则我就死给你看,哈哈哈…”
于梅又陷入了癫狂状态。
亲戚朋友们劝杜凌峰放弃离婚的念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于梅现在已经遭到惩罚,所以杜凌峰不应该再雪上加霜。
杜凌峰痛苦不堪,一边是于梅的以死相逼,一边是亲人的道德绑架。
杜凌峰最终放弃了离婚的念头,他搬出了他们的家,住进了现在的这套房子。
7
难怪当初我决定租他房子时,他会犹豫,原来是因为他一直把他女儿的牌位放在家里,他担心我会接受不了,所以一直关着房门。
说完这些话,杜凌峰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对人吐露心声了,因为没有人理解他,支持他。
他觉得生活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死循环中,他被禁锢其中,始终无法抵达新生的彼岸。
“我理解你。”我拿起酒杯敬他,然后自顾自地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
虽然我的经历没有像他那般悲惨,但我也经历了婚姻的背叛。
我的丈夫背着我,和我最好的闺蜜好上了,这份不堪与耻辱,曾令我痛苦到难以自拔。
我受不了被背叛的同时,还要接受众人背后指指点点的嘲笑。
我没有勇气面对,也没有勇气离婚,最后落荒而逃了。
有时候,我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我想摆脱这种生活,寻找新生,所以我离开了我的家,来到了这里。
8
经过这次与杜凌峰的长谈,我突然意识到,和有些人相比,我的生活还没那么糟糕。
我和他约定,提起勇气,一起走出这场悲哀的婚姻,释放自己,获得真正的自由。
后来,我找到了丈夫,主动提出了离婚。而杜凌峰也通过起诉,顺利离婚。
处理好这些糟糕的琐事后,我离开了这座城市,去了一个很远的南方小镇,这里有山有水,宁静致远。
今天,我收到了杜凌峰的邮件,他说他一切都好,只是以后工作估计会更忙了,因为他升职了。
而我也正打算告诉他,我的作品拿到了全国设计师大赛的冠军。
我站在窗前,一字一句地打着字。
窗外池塘里的荷花争相开放着,妖娆艳丽,又是一年阳光明媚的时节。
我喜欢这里的夏天。
(完)